两个穿制服的人拦在路上,虎背熊腰彬彬有礼“对不起,请问哪位是文诺先生?”
“啊,找我?”
那两人闻声迅速凑过来,其中之一亮了亮证件“你好,我们是cir的工作人员,羁押的嫌犯杨某声称此事与文先生您有关,需要录一份证词,麻烦跟我们去一趟局里。”
成深跟上一步,却被挡了驾。那两人态度很客气却没有商量余地“对不起除了文先生其他人不能去。”
“好吧。”成深受到文诺适才依赖行为的鼓舞,心情大好,捏一捏握在掌心里小孩柔软的手指,然后松开,“记得给我打电话,随时候命。”
文诺抬起头来看看他,眼神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忧郁。
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靳大帅哥的心忽然砰砰乱跳起来,正要上去抱个满怀,人却已经离开了势力范围。
警车里光线很暗,文诺只隐约看到后排座位上已经有一个人,一边低声抱歉一边坐了进去。
“不,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即使在昏暗中,小孩惊讶的表情还是让吴鸣看得心底一动,“我看你也累了,希望他们早点走完程序。”
文诺的手颤抖了一下,从对方的紧握中逃离了出来“我说过,我做不到”
慢慢来,别急。吴鸣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努力让语气更柔和“没关系,我会等。”
“你不必等,真的。”文诺头靠在车窗上,字斟句酌地边想边说,语速奇慢,“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能后悔。也许,我已经,爱上了别人。”
“不!!!”积蓄了整晚的嫉妒与愤怒终于爆发,吴鸣捉住文诺双肩,视线已模糊看不清对方表情,“你爱上了谁?靳成深那个纨绔?他不会对你认真的,小诺,你一定要想清楚啊!”
文诺似乎没有去听他吼叫的内容,目光始终在搜寻窗外的什么东西。忽然他敲一敲隔开前后座的防弹玻璃“你们要开到哪儿去?去市局不是走这条路!”
开车的人低声咒骂了一句,显然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另一个人转过头来,面带惊讶看他们一眼,忽然抬手打开车门。
什么都来不及做。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两人从两侧车门翻滚下车,消失在黑暗中,而失去驾驶员的车仍然在以惊人的高速向前行驶——油门被固定死了。
吴鸣瞪眼望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模糊风景,蓦地里苦笑着摇摇头“我是想过失去你不如死掉,可是上天也不必这么快应验我的祈祷吧。”
“疯子。”文诺冷冷评论,一面不停地上下求索打开车门的方法。
车门没有被打开的迹象,隔断玻璃的控制键倒是被他误打误撞碰到,整块玻璃无声无息向上方升去。
在文诺拉起手刹的同时,吴鸣抢到了驾驶座上,转动方向盘,堪堪避开了一辆迎面驶来的大型货车,车头却撞在了道旁护栏上。
安全气囊打开的刹那,吴鸣本能地张开手臂试图护住身旁那个瘦削而坚硬的躯体,然而猛烈的撞击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天色已大亮,明媚的夏日阳光透过雕花玻璃的窗扇照进室内,分不清晨昏。
窗旁站着的那个沉默身影却是怎么也不会认错。
“小诺!”
他的黑眼圈似乎更加重了,肤色苍白得似乎可以看到底下的每一根血管,令吴鸣不自觉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脸,想知道是否也如此憔悴。
握住手腕的力量如此温柔,温柔得让吴鸣几乎落泪“小诺”
“医生说,我们很幸运。安全气囊打开得及时,护住了重要部位。”文诺低垂着眼皮,吴鸣只能看见他的睫毛在慢慢闪动,“别乱动,你的小臂有轻微骨折。”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面对吴鸣饱含希望的问题,文诺似乎有点为难,咬住下唇想了想,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小诺——”
文诺忽然急促地打断吴鸣的话头“别去想那些了,好好养伤。”
这小孩是在害羞吗?吴大帅哥的心不免又是一阵砰砰乱跳“我说的那些,你认真考虑过了吗?”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吴鸣看了一眼,又转开了视线,“我已经爱上了别人。”
吴鸣呵呵笑了两声,自己都觉得很傻“你不是当真的吧?这才多久,我不信你的心能这么快就接纳另一个人。”
文诺呼出长长一口气“我想通了,与其畏首畏尾躲躲藏藏到最后痛悔莫及,不如豁出去痛痛快快爱上一场。至少,可以弥补前生的遗憾吧。”
随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吴大帅哥的脸色由惊奇渐渐变为疑惑“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懂!”
“你当然不懂。”文诺低头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乌龟,“成深不肯收回去,就先放你这儿保管吧,不知对你管不管用。”
那张皙白清秀的脸此刻看起来如此陌生。吴鸣想了又想,仍然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现实“小诺,你变了。”
“每个人都会变的。”
文诺的声音有些冷淡,转身走到窗边将帘子拉上一半。夕阳将他手臂上的汗毛染成了淡金色,修长单薄的背影落落寡合,看上去有种青春期少年独有的魅惑。
有什么东西忽然堵住了咽喉。吴鸣慢慢闭上眼睛。从未意识到从前的拥有是多么幸福,从未如此渴望这个柔软坚韧的身体,为什么偏偏,是在这彻底失去他的时候?
从病房出来,文诺放慢了脚步,将手机搁在耳边“之安吗?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医院的走廊里永远光线不足,即使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依旧阴沉潮湿戾气悄然游动。
但终究有一种人,他的热力足以驱散任何阴霾。
逆光的身影,完全看不清五官,却教文诺瞬间忘记了呼吸,手机里传来林助教的询问也因此失去了回应。
“小诺,是你吗?”
相隔千年的问候,忐忑等待着一个心碎的答案。靳成深的辞典里,从来都没有“害怕”这两个字,然而这一刻,他竟然害怕听到对方的回答。
似乎是明白他的情怯,文诺没有说一个字,默默走上前,拥住男人宽阔的肩膀,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成深的辞典里,又新增一词——叫做“喜极而泣”。曾经对他而言,男儿流泪是无比羞耻的事,但此时此刻,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第五十八章
公元九一七年。梁国都城北门外的某处高地上。
“真的要走吗?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小方将军很想表现出离愁别绪,对面站着的人显然也自认为在扮演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角色,怎奈他头顶红色八哥,肩扛五彩袖珍猴,手牵白色猛虎,还有环绕四周的各色珍禽异兽,太过惹人眼目,令人见之则喜,无法蹙眉。
喜感的小道长情真意切“我要重走当年师父带我走过的路,那些地方你知道的,对不对?”
可续点头。
“我会走得很慢很慢。”郑直握住小方将军双手,“只要你想,总是可以找到我的。”
小方将军的表情很茫然“是吗?”
小道长拖泥带水前呼后拥的身影在远方渐渐变小,终于再也看不清。而小方将军还站在原地,呆呆地不知想些什么,直到一名下属的声音将他从愣怔中惊醒“将军,圣上召您进宫。”
可续揉了揉眼皮“发生了什么事?”
下属摇头“不知道。不过,圣上的情绪不错。”
都梁虽是苦寒之地,到了春天,却也有大片梨花绕城而开,风卷起凋落的花瓣,仿如漫天飞雪,美得令人窒息。
寂寞吗?终究会习惯。只是午夜梦回时,总是逃不掉他眼中的火焰。
一曲终了,文诺抬起头,望着被枝条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几片洁白的花瓣轻飘飘落在他脸上,似全无分量。
“我一直不知道,你还会吹笛。”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林子边缘响起。
文诺苦笑一下“没什么事,慢慢地就会了。”
男人走近“你看到我好像也并不惊讶。”
“该来的,终究会来。”文诺攥紧了手中笛子,淡淡应答,“以你的性格,就算明知道危险,也会忍不住要亲自来看过我才作得了数。”
男人那双猫似的大眼睛眨了眨,忽而大笑“真有你的,文诺!人都说本座心思难测,唯独在你口中闲闲道来全不当回事!”
“每个人的想法,无非跟他的性格相关,终有脉络可循。”
老气横秋说完这句话,文诺只觉一股苦涩泛上心头,难以抵挡。脉络再清晰又如何?你看得到他的想法,却无法改变一丝一毫。
游危揽住小文将军肩头“怎么?还在想他?爱得这么辛苦,不如早早放弃。”凑到木然不动的文诺耳边,嘴唇几乎就要碰到对方耳垂,“三个月前,我发动政变废了那个老家伙,现在我才是草原之王,如何?跟我走吧?”
文诺侧转头望着那张艳丽无匹的脸,摇摇头“不。”
被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游危不免有些着恼,但时光已经教会他在适当的时候耐心“别那么快做决定。我会容你在心里给他留一方地,你的一切要求,只要我办得到,都会满足你,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如意郎君?”
藏在严谨温文外表下的囧性发作,文诺直愣愣答道“我可没办法接受一个女人脸的家伙照应。”
游危大人的耐心瞬间消耗殆尽“你小子还真是欠扁!十分欠扁!!”他看上去似乎真的想动手,所幸在最后一秒停下了。运了半天气,总算松开了拳头,在文诺似笑非笑的脸上轻轻拍了拍,“好吧,我知道你是故意想气我,本座偏不上你这个当,三天之后,我再来听你真正的答复。”
枝桠摇动,漫天飞舞的花瓣像一场急雨,骤来骤去的男人像阵风刮过,消失在荒郊古道。
访客这东西,有时就像雨水,你想它来时没有,你不想它来却接接连连不断,明显旱涝不均。
文诺在都梁的府邸与在都城时一般简陋,由于少人打理显得杂乱而冷清,唯独院子里一株迎春花生得茂盛已极,在无人理睬处顾自开得烂漫,像一个自得其乐的小孩。
甫一进门,就见一匹黄鬃大马挣脱了缰绳,眼看就要啃上那金黄色花丛,文诺不由大喝一声“这是谁的马?放肆!”
有人忙忙地上去牵住了马缰,文诺仔细看去,却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抱歉来得冒昧,实在是想你了。”
那个男人说话的声音柔和而清澈,却将文诺震得浑身一颤“鸣哥?”
慢慢回转身,那张微笑着的脸一如从前,月光般温柔。
侍卫牵着马,过来恭敬施礼“马已在此,请文将军发落。”
没想到他们如此郑重其事,文诺有些惶惑,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你下去吧。”
那侍卫看了看吴鸣,方才退了下去。吴大将军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捉住文诺右手“走吧,我们进房里慢慢聊。”
☆、第五十九章
公元二o一一年。
脚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文诺却已经养成了慢吞吞走路的习惯,加上本来就有的驼背,常被师弟们嘲笑说他背影超像学院里的帕特老教授。
这样的背影却还是有人能一眼认出。
被从后面一把搂住胸腹,文诺吃惊地转回头,正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不由也眉开眼笑“你怎么来了?”
与上次见面相比,李东行略微瘦了一些,气色却好很多“来看你啊。怎么,不欢迎?”
还是这么不饶人。文诺摇头笑笑“当然欢迎。”对着东行身后点头致意,“你好。”
这段时间与东行焦不离孟的招一来淡笑着也打了个招呼,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飞机进入市区上空,开始减速,空中小姐微笑着提醒乘客各类注意事项。
游危根本没去听那美女说话,兀自气哼哼敲着座椅扶手“d小坏蛋看着又闷又呆,居然还吃香得很!这么快就找到接手的了!”
旁边座位上肩宽臂壮的保镖笑弯了眉眼“怪得了别人?谁叫你舍不得赚钱生意,非得做完那两笔订单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