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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里的小乌龟 第10节

作者:不曾相识 字数:19650 更新:2021-12-30 08:32:32

    文诺低垂着头,完全是一副做了坏事被逮住的模样“我,我真的不记得了。”

    郑直叹口气“你小子当时是被撞得脑震荡了吧甭管问什么,不是不知道就是不记得得,把身份证和驾照给我。”

    流氓警察摊开手,手指头勾一勾,活像是在索要好处费。

    文诺下意识地在身上摸了摸,然后想起换过了衣服,于是脸红红地望着成深。后者“啊”了一声,跳起来跑到洗衣房去了。

    留下的几个人相对无言。其中六只眼睛齐刷刷盯在那个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的家伙身上,显然是在奇怪他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轻易入定。

    等那个高个子女郎与陈婷婷挥手告别开车离去后,姜力琪才从黑暗中走出来。昏黄的路灯光映照下,她的脸色有些憔悴“婷婷,那个人是谁”

    陈婷婷被吓得整个人抖了一下,回过神来连连拍打胸口“姜大小姐,您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出院怎么也不打个电话给我”

    “给你个惊喜嘛。”姜力琪耸耸肩,“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行行,先上去再说。”陈婷婷漫不经心地揽过好友肩膀,两人并排走向门厅内。

    电梯发出轻微的一声蜂鸣,开始快速上升。姜力琪努力控制着失重感造成的眩晕“刚才那女的是谁我看着眼熟。”

    陈婷婷掏出烟盒,观察了一下旁边人的脸色,又塞了回去“你应该见过的,南方影业的金牌制片人赵晚亭。”将沾染了烟味的手指搁在鼻端贪婪地嗅着,她忽然嗤笑一声,“你肯定猜不到她找我是为什么。”

    还是太高估自己的体力了,也许不该这么早就要求出院。姜律师靠在电梯扶手上,勉强打起精神配合演出“为什么”

    陈婷婷叹口气“老娘好歹也算是一线明星,丫居然不是找我拍戏居然让我帮她联系那个娱乐记者李树生”

    姜大小姐眼皮一跳“她找李树生干什么”

    “说是要跟td新闻界保持良好关系”电梯到了目的楼层,陈婷婷不耐烦地按着开门键,“狗屎谁t信哪”

    门开了,姜力琪跟在一线明星身后步出电梯,摇摇头“你个暴力陈,公众场合那妩媚温柔是怎么装出来的”

    陈婷婷回头,妖娆一笑倾倒众生“人家是男人心女人身嘛,有什么办法”

    姜力琪夸张地打个寒战“得了得了,您老请打住,要不小的我晚上要做噩梦了”

    “切,不解风情”陈明星撩一撩肩头长长卷发,扭着腰肢沿走廊大步流星,“说正经的,你那车祸调查得怎么样了确定凶手是文诺那小子了吗”

    进了陈明星乱糟糟香喷喷的闺房,姜律师颓然倒在沙发上再不肯挪动一分一毫“倒是找到了一些旁证,但现在的问题是,就算能证明是他撞的我,也很难认定他是故意的。”

    陈婷婷在厨房里丁零当啷做着事,一边大声朗诵般说着“丫就是故意的你叫吴鸣出来作证不就得了,保准能定丫一个故意伤害”

    姜力琪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春天的夜晚,潮湿而温暖。

    东行在街角与同伴告别,正要发动借来的小oo往租住地开去,手机响了。

    “喂,谁啊”被打扰的感觉让他的语气不很和善。

    那边传来的声音很平静“李东行,你嗑药吗”

    “你、你胡说什么”东行后脖颈上的汗毛全体站立起来,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这种话也能混说的”

    那个声音仍然是平静的,却让人无端觉得恐惧,仿佛那是暴雨前夕的平静“如果不是因为嗑药被人胁迫,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第四十二章

    公元九一五年初秋,梁国都城。

    风吹过池塘,带着几分萧索。枯黄的竹叶随风起舞,沾在孑然伫立的男子发间,流连不去。

    似乎是承续了那个令他爱恨交加的人的品位,年轻梁王最近也开始穿起黑衣服来。与黑衣文将军给人的清冷出尘印象不同,梁王日渐消瘦的高大身躯裹在这暗沉冷寂的颜色里,整个人都变得阴郁了许多,充满威胁感,令观者望之生畏。

    不知过了多久,成深终于决定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最偏僻的宫殿角落,青瓦白墙,围绕着几间狭小的茅舍,朴素得令人不敢相信它会出现在这里。

    守在院落外面的几个宫人见了梁王,都毕恭毕敬俯首行礼。成深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迈步进入院门,直闯内室。

    最里侧的房间里,窗扉紧闭,奥热得犹如盛夏的一角徘徊在此不曾离去。搁在地中央的两只大炭盆中,白炽的火焰正熊熊燃烧。

    成深扫了一眼搁在床头的一副食具和其间已经冷透的饭菜,语调刻意地冷淡“还是不吃我劝你适可而止吧,这么犟着有个屁用反正外头人只当你已经去国离家,没人会想到来这儿找你的”

    被乌黑发亮的铁镣牢牢锁在床档上,文诺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依然倔强倨傲“原本就没有任何人会来。你就是杀了我,也没人会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梁王夸张地仰天长笑,笑得眼角都溢出了泪花。

    许久,他收敛起笑容,大手探进文诺敞开的领口,强迫少年袒露出右侧肩头。

    深凹的锁骨旁,洁白的肌肤上赫然是一个赭色的不规则疤痕,隐约可以辨出是一个“深”字。

    “想激我我怎么会舍得杀死专属于我的东西你若死了,要我怎么恨你”

    男人的手指一路向下,移动到少年袍襟下摆,抚住他的大腿内侧。少年身上,居然除了这件黑色短袍什么也没穿。

    “也许,我该在这儿也烙一个记号。”

    沉默的冰山终于裂开一道缝,少年愤怒地斥道“你这个疯子”

    成深咧嘴一笑,用手恶意地在少年身上掐了一把,观察着少年忍痛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答道“没错,我是疯子。从爱上你的那天起,就已经疯得无可救药。”

    那个声音绝不比炭火爆裂的声音更大,却还是引起了成深的警惕。他猛地回转头,浑身一颤,刷地拔出佩剑“什么人”

    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房间东北角的高个子年轻人坦然一笑“真是让我伤心啊,梁王陛下才隔了几个月,你就不认得我啦不久前我们还曾并肩作战过呢”

    “林、之、安”梁王不确定地说着对方名字,剑尖纹丝不动,“你想做什么”

    之安低声笑道“你说呢”话音未落,已经挥舞着两把朴刀冲上前来

    成深冷冷一笑,急退两步,从容地挥剑迎上。

    刀光剑影间,只看见两人身形急速变化,速度皆是快得连他们是如何出招的都分不清。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呛”的一声长响,之安右手朴刀脱手而出,飞向半空。与此同时,成深的剑尖笔直斩向他的面门,被他一个激灵避开了,却还是划破了他的右臂。

    “投降吧,鞣然人”

    被剑尖抵住咽喉,之安的脸上却露出了欢欣的笑容,似乎方才听到的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成深有些诧异,还要说什么,却忽然间发觉自己握着剑柄的手指已经酥软无力“这这是怎么回事”

    之安继续笑着,缓缓推开雪亮的剑尖“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火盆里搁了软筋散。”

    “混蛋竟敢下药”

    离火盆最近的成深已经神志不清,勉强吐出这句骂人的话后就砰然倒地。

    之安气定神闲地负手而立,对着倚在床头一动不动的文诺露出最迷人的笑“怎么样,我这招厉害不厉害”

    因为离火盆较远,文诺并没有吸入多少有毒的烟雾,只是手脚有些酸软“是挺厉害的,连外头守卫的金牌侍卫们都被你瞒过了。”

    年轻的鞣然族长很体贴地掏出铁钎,撬开了镣铐,又找来一件长衫为文诺披上“不知道这药力能持续多久,我们快走吧。”

    文诺推开他的手,咬牙努力控制着颤抖不已的双手,系上了袍带,然后抬起头,声音很冷“我不走。”

    “你有病啊你”之安难以置信地大声嚷着,简直是气急败坏,“不走做什么留下来等着他活活把你折腾死这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你还没看出来吗”

    文诺倚在床头,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低得如同耳语“那么你呢,你也疯了吗”

    年轻的鞣然人正撕了衣襟一角为自己胳膊裹伤,听了这话不由一愣“什么意思”

    “你是故意的吧连个面罩都不戴,很明显,你想将战火引向自己的部族。”文诺睁开眼睛,深黑色眸子看定之安,“为什么”

    两人对视了片刻,林头领终于屈服,长叹一声“终究还是瞒不过你。不错,我是想惹得梁王动怒,出兵鞣然。”

    文诺招招手,示意之安靠近自己,然后动作利落地将他胳膊上的伤包扎得严严实实。

    之安看着那张专注平静的脸,又是一声叹息“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梁王会对你又爱又恨了。”被对方抬眼一瞪,忙调开目光,“可是我对索阿大只有恨我为鞣然在草原上的生存尽心竭力,他居然霸占了我的娜斯日,杀光了我昔日同生共死的兄弟们可怜我那些忠心的队员,没有死在对敌的沙场上,却死在了同族同血的大头领手里”

    “娜斯日”文诺想起了那张圆圆的笑脸,“她没跟你一起逃出来”

    泪水顺着年轻人高挺的鼻翼流淌下来“她死了。玉兰花一样纯洁美好的女子,被那个蠢猪般的索阿大侮辱了之后,怎么还能活下去”

    文诺咽了一下,无言以对。因为习惯于把所有伤口隐藏起来独自舔舐,看到别人的痛楚时,他想安慰,却总是不知所措。

    之安转头看看文诺,一撩袍襟,竟然单膝跪了下来“跟我走吧,就当是为了帮我。”

    沉默。过了很久,文诺看看仍在昏迷中的梁王,低声问道“你又怎能确定,我走之后,成深他一定会对鞣然动武”

    、第四十三章

    公元二o一o年秋。

    虽然整座城市都被百年不遇的世博会给整得七荤八素好似high过头的泡吧者,僵硬笑容已经固定在脸上无法褪去,但是每两年一度的国际电影节还是如期举行了。

    已经被提名三次陪太子读书的钱贞治凭借票房大热的倾城一片,居然一举将最佳导演奖和分量最重的最佳影片奖收入囊中,这个结果令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震惊不已。

    站在领奖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钱大导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下得台来,就见有个迟到的人猫着腰在第一排最东边位置上看手机,大胡子又活了过来,将奖杯随手塞到身旁梅副导手中,几步冲上去揪住那小子耳朵就往外走。

    “舅舅舅舅舅”大胡子下手不轻,小孩疼得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舅舅目不斜视,直到把文诺拎出了会场,在走廊上左右看看确定没有记者摄影师跟过来,才低声喝道“救什么救老老实实交代,你这些日子上哪儿去了做了什么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没什么。”小孩满脸的无辜,看着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没什么没什么你把手机往背后藏”钱导眼疾手快,一个饿虎扑食上去就抢,却被反应奇快的文诺躲开了,只气得直跺脚,“给老子交出来快点”

    文诺紧靠着墙,双手背在身后,不说话也不动,一对黑漆漆的眸子犟犟地望着气喘吁吁的大胡子。舅甥两人像在玩木头人的游戏。

    “钱大师,您这演的哪一出呐三娘教子”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他们后面冒了出来,把钱大师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转头看时,却是熟人“游危你啥时候出来的,存心吓我哪”

    游危嘴角叼着根烟,吊儿郎当的样子与他漂亮的脸完全不相称“我啥时候出来不要紧,问题是记者们啥时候找到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胡子心虚地四处踅摸“他们、他们还没来吧”一头还不死心,劈手去夺文诺的手机,又被躲开了。

    “给我。”游危挡在文诺跟前,手一伸。

    “得了吧你”

    大胡子正要嘲笑游危,某人的下一个动作却差点让他把眼珠子给瞪出来文诺乖乖地将手机交了出来,递到了希大人手中。

    “你个混小子,宁愿给外人看也不让舅舅看”

    游危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孩后脑勺上挨了重重一巴掌,没有计较大胡子的气急败坏,拿起手机按了几下“短信谁发来的这都说了些什么呀,莫名其妙”

    “今天没k。他说肚子饿了。我很高兴。”读完短信,游危的嘴角歪到了一个不可能的角度,“这谁啊前言不搭后语的。”

    小孩抬头看了他澈哥一眼,又低下头去数地上的蚂蚁。

    大胡子沉不住气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t的说出来会死啊知不知道人家差点要告你故意伤害,要不是你老舅我豁出这张老脸,亲自去姜总家赔礼道歉,这事就闹大发了你个混小子倒好,没事人一个我这满地鸡毛的,自己事都忙不完,还要管给你擦屁股”

    “我没撞人。”

    舅舅说得口沫横飞痛心疾首,全没注意到外甥这一句平静声明。待他反应过来,文诺已经又木口木面了无表情,把个大胡子堵在原地呆如木鸡像定格画面。

    游危扔掉还剩半支的烟,拿鞋底碾灭“那你说说,谁撞的”

    文诺抱着胳膊低头不语。半晌,忽然嗤笑一声“东行不肯说。”

    “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其实你知道是谁吧”

    两个问题同时爆出,这俩位是真的急了。文诺被两只手同时按住双肩,看看他舅舅和澈哥脸色,连忙举手投降“我只是不想害了东行而已,反正警察也没动真格不是”

    游危吁一口气,松开手“你呀你呀,总是什么都闷在心里,眼瞅着这脾气是改不了了。”眼珠一转,手指又揪上了小孩厚厚的耳垂,“不对你这傻瓜,这么护着人东行,人家可是一直把你往坑里推呢”

    “啪”地一下,那只不安分地又揉又捏的手被打掉了。大胡子恶狠狠瞪着游危,很显然,他认为揪某人耳朵是做舅舅的专利。

    小孩左耳都红得发亮了,却还是满脸的若无其事,千锤百炼只等闲“东行是被人胁迫的,他答应我会改。”

    游危仰天长叹“他答应你就相信啊你长脑袋是干什么用的,专打游戏吗”

    “一来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会好的。”

    “难道真是嗑药”大胡子一拍自己脑门,“这些玩摇滚的孩子,怎么都这样”

    文诺咬咬下唇,没说话。

    “不行”

    重重的一巴掌,正拍在文诺脑袋旁边墙壁上,把他吓一大跳,长睫毛撩起来,漆黑的眸子看定怒气冲冲的游危。

    “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带你去找申东官”

    游危扯着小孩胳膊走出好几步,钱导才想明白其中关节,叫着“我也去”

    “您还是留在这儿对付记者吧,钱大师。”

    “咹”

    钱大师条件反射地回头,却只见空空如也的走廊,再回头已经不见了那两个年轻人的踪影。

    已经是深夜,街灯忽明忽暗,映在副驾驶座那个沉默的人侧脸上,是一幅黑白蚀刻画,轮廓分明而柔和,让人看了心底似有暖流脉脉涌动。

    修长秀美的手指握在方向盘上紧了又紧,游危抿了抿嘴,终于忍不住问“你和吴鸣,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唔。”

    意义不明的一个语气词。这就是能从小孩嘴里得到的回应。

    游危非常不满,狠狠瞪他“你丫能不能痛快点木头人似的,一锥子扎不出血来我就不信,你俩那么多年下来,能说断就断了”

    “不断又能怎样”文诺抬手去拿挡风镜前的烟盒,被游危一巴掌打在手背上,只得收回手来,“死乞白赖求他回头我做不到。”

    游危将操纵杆朝前推,猛踩油门“吴鸣什么时候心肠变这么硬了”

    沉默了片刻,文诺才回答“他不是那样的人。”声音低沉如耳语。

    “哈”游危怪笑一声,“他是什么样的人谁又真正知道谁”

    回应照例是沉默。

    游危甩甩额发,深吸一口气“你认识他多少年了”

    你的心肠才叫硬呢,哪儿疼往哪儿戳。文诺腹诽着,口里却顺从地回答“十五年。”

    七岁的稚童,孤零零北雁南飞来到这座陌生城市投奔唯一的亲戚,在楼门口,遇见那个笑容如春风般和煦的邻家少年,从眼神相逢的那一刻起,时光荏苒,原来已经匆匆过去了这么久。

    这么久,久到爱与恨的滋味都已经沉淀入骨,忘得了忘不了都已没有分别。

    “我和他,认识二十六年了。”

    “啊”

    游危打开转向灯,转动方向盘将车缓缓驶向路旁,停了下来“所以你看,我认识他的时间比你长得多得多,我比你更了解他。”

    双手突然被紧紧抓住,文诺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湿润,有些惊诧“游危哥”

    “吴鸣他”担心刺激到死心眼的小孩,游危小心着措辞,“他是个非常好胜的人。表面好好先生一个,其实内里比谁都坚定,一旦他想好了的目标,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他。爱情对他来说,真的不那么重要。你明白吗”

    文诺悄悄抽了一下手,没能抽出来。游危看似阴柔,实际上力气不比任何人小。

    “我、我知道。男人当然应该以事业为重我又帮不上他。而且,我做了错事”

    游危叹口气,摊开手心,望着掌握中那两只皙白修长的手。两个男人都是手形优美骨节匀称的类型,衬在一起煞是好看,像一幅浪漫派的油画。

    “为什么不告诉他当初叫人偷拍你俩是我出的主意”

    “喜欢了,就算我杀了人,他也会想出一百条理由为我辩护,不喜欢了,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跟你有什么关系”

    游危猛然一震,从来是我行我素游戏世间的一个人,心底竟像被狠狠剜了一刀,痛不可挡。过了好半天,他才缓过劲来,柔声问“其实你是知道的对不对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只是一直在装傻,是吗”

    小孩显然没想到他会挑这个时候告白,火烫着一般瑟缩了一下,没说什么。

    “我认识你的时间不比吴鸣短,当初为什么不选我”

    文诺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笑笑“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

    “讨厌你”游危大叫起来,“你这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呀怎么会以为我讨厌你从前到现在,哪回你有事,只要我在,不都是竭尽所能帮你的”

    “可是你总是骂我,说我是呆子,只会打游戏”

    游危满脸被噎住的表情百年难遇堪称奇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缓过劲来“那是我在乎你换一个人我才懒得骂他呢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说你呆子一点也不冤枉”

    又被骂了。文诺没生气,习惯性地应了一声“啊。”

    微弱的路灯光照进车内,映得男孩侧脸莹白如玉,睫毛在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挥之不去的忧郁让人联想到笼中的小动物,所有倔强暂时收敛起来,看上去安静而温驯。

    “你这傻瓜”

    吻上那两瓣冰凉的嘴唇时,游危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身体却是食髓知味,捧住男孩两颊的手用力将他拉向自己,舌尖慢慢挑开男孩唇瓣,探进灼热的口腔中。

    文诺没有反抗,任由对方的手从领口伸进衣底,摩挲着温热柔滑的肌肤,从突出的锁骨到柔软的腋下,然后来到敏感的上,细细捻动,坚硬的长指甲不时在上面掐一下,惹得胀大到了原本的两倍大。

    一旦放开男孩的唇,却听见这么一句问话“你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忘记他吗”

    所有绮思被这一句话浇得透湿彻底冷却。游危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难得我游大人主动一回,被老子看上是你小子三生有幸丫居然以为老子想做圣人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全天下的兴致都能给你个小混蛋一人扫光”

    被游危半真半假地在脑袋上拍了好几下,小混蛋照样正襟危坐全当没这回事,认认真真问“看这样子,你不准备带我去找警察啦”

    “找”游危没好气地发车挂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会再找机会的”

    “哎”听力不好的小孩侧着脑袋,样子着实有几分呆气。

    游危的手指从他脸颊上滑过,语气变得温柔“没什么,小傻瓜,放心,危哥会保护你的。”

    午夜的城市,总有一些地方,有人在彻夜不眠。例如,灯火通明的市交通大厦。

    申东官搁下电话,沉吟片刻,忽然自己摇头笑起来“这都第几个说情的了从大明星靳成深开始,到袁大制作,再到甘总经理,如今连这个一贯清高得要死世人都不在他眼里的游大人都来跟我灌迷汤这个文诺,到底什么来头”

    旁边陪着值夜班的人没有回答。

    他回头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郑直,我把你借调到市大队来,不是为了让你工作时间跟你们家兔子聊天的”

    、第四十四章

    公元九一五年。

    飒飒秋风吹起片片落叶,离离原上一片金黄,肃杀中带着醉人的美感。

    在这美丽的秋景中,却有人在絮絮叨叨大煞风景“我跟你说哦,师父,这个梦可古怪了,你那只黑眼小白兔变成了好大一只兔子精,可吓人了,我的妈呀,我这腿吓得发软啊,那兔子精还一个劲追着我跑”

    听着听着,方可续终于忍耐不住,手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上,圆圆的眼一瞪“你说兔子精,老看着我做什么”

    郑直一缩脖子,小小声说道“你比兔子精还凶哪”

    “呛啷”一声,宝剑终于出鞘,直指乱犯舌孽的小道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直在前头引路的楼道长对他俩的吵闹充耳不闻,却在此时停住脚步道“小声点,到地方了。”

    “到什么地方了”

    那俩人同声问道,不靠谱的小道长又被兔子狠狠瞪了一眼。

    前方出现一弯金色池塘,水草丛生芦苇环绕,风吹起万卷芦花,是夕阳下醉人的美景。

    池塘边,孤零零坐着一个黑色身影,手执钓竿纹丝不动。

    楼道长赶上几步,拱手招呼道“窦兄,一向可好”

    垂钓人回转头来,是一张慈眉善目的团团圆脸“这里没外人,道长就叫我东官好了。”抬眼朝旁边的两个年轻人看了看,“方将军想必也早已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了。”

    可续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想了想什么也没说。

    “是这样,东官兄。”道长似乎很心急,直接引入正题,“梁王亲自领兵攻打鞣然,已经将他们王营所在地攻陷的事,你应该清楚吧。”

    耶律在梁国都城的特务头子、素日以客栈老板身份为掩护的申东官满脸凝重,点了点头。

    楼道长长叹一声“现在梁王逼着他们交出前段时间失踪的文将军,不然就要屠族。”

    申东官眼皮一跳,没说什么。

    “小道不能眼看着数万之众无辜百姓白白丧命,就算是要对不起一个人,也顾不得了。”

    与道长的咬牙切齿相比,掌柜的神情淡然“也没什么对不起对得起,他回到梁王身边应该也不坏。”

    道长苦笑“但愿如你所言,只是”

    “只是梁王在情爱之道上已然入魔,只怕小文将军回去结果会很坏。”

    小道长的插嘴换来小方将军的又一个白眼球“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转向楼道长问,“你们知道小诺在哪里,为什么不把情况跟梁王说明”

    掌柜的嘿嘿一笑“为什么要说鞣然灭了,我们耶律在草原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这件事,还真得好好谢谢你们小文将军,若不是因为他,梁王也不会这么快就出兵。”

    可续噎了一下,冷笑着摇头“他到底在哪儿”

    掌柜的站起身,朝东北角方向指了指“在那边,和林大人在一起呐。”

    “林之安他投到你们这边了”郑道长猛然一惊。

    申东官得意地笑着“他本来就有一半我们耶律血统,不然当初于越大人也不会上了他的当。总算我们大人不计前嫌,他愿意回来戴罪立功,自然是好事一桩。”

    可续已经急忙忙朝他指的方向赶了过去。

    高个子年轻人立在一棵油松树底下,鼓着个脸在生气,笔挺的身影后面看上去活像一杆标枪。

    文诺倒提着弓背,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轻轻捅了捅他的后背。

    之安甩了甩袖子,没理他。

    小文将军又捅了他一下“喂,真的生气了小气鬼,这么输不起”

    “什么叫输不起明明是你耍赖”林大人恼火地转身,猛攥住对方手腕,“有胆就再比一次”

    文诺笑得有牙没眼“比就比,再比一百次也是你输”

    “你”林之安被他气得怒发冲冠,一转头却发现旁边芦苇丛中有异动,“什么人给我出来”

    这个林某算哪颗葱小诺在他面前居然比和我在一起更放松更像个小孩。可续酸水直泛,迟疑着没有动弹。

    倒是郑道长心直口快惊叹道“这朝中内外都快翻了天了,小文将军你倒是好兴致,还躲这儿跟人比箭呐”

    之安脸一沉“老老实实算你的卦去,小诺的事不用你管”

    可续走上一步“他管不着,我也管不着吗”

    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文诺腾地一下红了脸,下意识地往之安身后躲了躲,然后猛地反应过来,恨不能甩自己一个嘴巴。这是害的哪门子臊又不是真的和可续有过什么不正常关系。

    偏偏可续还要追着问“小诺,今天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从此以后再也不管你的事。”

    “啊”

    文诺犹豫着正要说话,突然又有人从芦苇丛中冒了出来。方才众人各怀心事,竟然都没发现一点征兆。

    来人声调倨傲“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说这话的人,是我。”

    如果方才可续的出现是当头一棒,现在这个男人的突袭简直是雷霆万钧,足以令文诺粉身碎骨。

    可续也吓了一跳,急忙施礼“圣上”

    “免了”成深冷冷应道,虚抬了一下手,眼睛却始终盯在文诺身上,“你好你个文诺,害得我好苦”

    文诺正悄悄地小碎步移动,妄想在被人发现前离开,这么一点名,只好定住身形呆在原地,抬眼看着指责他的人。

    这小孩真奇怪,明明没做什么,眼神里却总像是有万千心事,看得人真会以为他是个害人精。不过话说回来,最近梁王陛下着实消瘦不少,面色略带憔悴,很难说与小文将军无关。

    楼道长想着,上前一躬“陛下别来无恙”

    陛下显然有恙,出气都不匀“道长世外高人,怎么也管起这红尘俗事来了”

    高人露出神秘笑容“一切皆是前缘注定,贫道亦无法置身事外。”

    成深瞪着他,显然是不理解这位素日里只顾豢养珍禽异兽的道长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执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楼道长靠近梁王,低声问道“陛下可是想将小文将军带回宫去”

    “当然”成深觉得对方完全是多此一问。

    道长微微一笑,道“你觉得,他会愿意跟你回去吗”

    成深一怔,目光沿着道长所望方向看去,正看见文诺半咬住下嘴唇低垂着睫毛在想心事,当下小腹一紧,心中暗骂这妖孽这辈子我算是栽他手里了

    “不如,”楼道长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打算,“让小文将军随我到观里住些时日,陛下若有事垂询,到观里来找他就是了。”

    听了道长的建议,成深眉头紧皱,没有答话。

    一片静默中,可续忍不住开口道“圣上,您就答应了吧。”

    “多嘴”梁王的声音很克制,但还是听得出隐藏的愠怒,“你诈死欺君的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小方将军身子微微一颤,噤若寒蝉。倒是郑直胆子够肥,回道“他要不诈死,现在就真的变成黄土一堆了。”

    成深对郑道长倒还客气,缓声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会慢慢再查。但你们师徒瞒着我做这些事,现在居然还敢当面跟我要人”一边说,一边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这一刻,梁王很像一头外表平静的凶猛野兽,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楼道长却视若无睹,依然是拿老虎当小猫的满不在乎劲头“不妨听听小文将军自己的意见,如何”

    过了片刻,专心剥手指头的文诺才明白过来全场的静寂是在等他表态,有些慌乱地咳一声,挺直了脊背,照例装出老成稳重的样子道“我去观里住。”

    “小诺”

    之安一声轻唤,换来梁王恶狠狠的一个杀人眼神。

    文诺嘴角抽动一下,算是笑了笑“你回耶律去吧。草原这么大,总能找到你喜欢的另一朵花。”

    他指的是取代娜斯日的人选,满腹醋意的成深却完全听岔了“林之安,我已经为你铲除了索阿大,你费尽心机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今后大可不必在我大梁国中出现了”

    蛮横的命令,却并未指明原因,让人无从解释。文诺苦笑一下,默然低头。也不知是为什么,他好像特别容易遭遇这种莫名其妙被误解却连解释机会都没有的情况。

    一直没有言语的申东官干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林大人会安安静静呆在耶律的。贵国与我邦素来交好,我邦一定全力配合,为贵军扫平鞣然助一臂之力。”

    成深冷冷答道“多谢,不必了。下回不要再异想天开拿我大梁军队当枪使就行了。”

    申掌柜的圆脸上布满汗珠,勉强笑道“是是,下次绝对不敢。”斜眼看一下林之安,“还不快跟梁王赔罪”

    之安看看文诺,看不出那人心思,暗叹一声,躬身朝梁王施礼“在下与索阿大有深仇大恨,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请梁王恕罪。”

    他转头还想对文诺说什么,被申掌柜拦在了头里“梁王陛下宽洪大量,小的们不打扰了,就此告退。”说罢死拉活拽地拖着之安离开了。

    成深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好半天,哼了一声“便宜了你”转头看着文诺,斩钉截铁道,“好好休息,明天我去观里看你。”

    文诺睫毛仍然低垂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梁王也没有计较他的态度,转向可续“方将军,我可没准你也住在观里。”

    “啊”可续赶紧走上几步,跟在成深近旁。

    “在你回府前,有件事必须告诉你。”成深看着年轻将军那张尚带几分孩子气的脸,“你夫人在你出事那天晚上失踪,到现在没有消息。”

    可续瞪大眼睛“真的”

    成深不耐烦地皱眉“我堂堂一国之君,骗你作甚”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待要解释,梁王却已一挥手,在侍从们的簇拥下大步朝前走去,头也不回丢下一句“楼道长,照顾好小诺。”

    “陛下放心好了。”楼道长笑眯眯。

    芦苇丛一阵窸窣响动,只剩下道长师徒与文诺呆立原地。

    小道士叹息“一步一步,每个人都在走向他的宿命,嗟夫”

    正在捻胡须的楼道长惊讶地望着他“郑直,这么多年,为师竟然不知道你还是个诗人”

    、第四十五章

    公元二o一o年。

    又下起雨来了。虽说是一层秋雨一层凉,但在中央空调全力开动的高级公寓里,仍然是暖融融春意盎然全不知秋之已至。

    熟睡中的他,褪去了所有沉稳老成的伪装,微微张开的丰润嘴唇泛着粉色光泽,那份诱惑来得不知不觉。

    成深深深吸气,最终还是忍耐不住,探手轻轻扳过那个乱发蓬蓬的脑袋,触手是柔软的耳垂与颈侧肌肤,带着沁人心脾的温热。

    睡得迷迷糊糊的囧孩子居然把男人试探性的轻吻当作了美味食物,吧唧着嘴舌尖如粉色小蛇寻找着对方唇瓣。

    按捺已久的火焰如被浇上一桶汽油,腾地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唔”直到被男人某样器官硬邦邦顶住,囧孩子才终于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惊惶后退,“你你怎么在这里”

    成深一把按住他肩膀,唇角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文诺茫然四顾“可我以为,这是在我舅舅的房子里呀”

    “是吗”成深的笑意蓦地消失,脚底突然悬空,犹如一脚踏空,无法控制地惊出满身冷汗。

    “不”

    从怪异的梦中惊醒,成深猛地坐起身,发现白色的被单已经被汗浸透。

    这个梦意味着什么呢扶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低声唤着梦中那个人的名字。梦里的一切触感如此真切,真切到像是确实发生过。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那是只有李东俊才知道的号码。

    拿起话筒,经纪人焦急的声音透过电波刺激着耳膜“总公司的招待酒会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你还在干什么”

    成深疲惫地闭上眼睛“对不起,我睡着了。”

    “祖宗”本来就是紧张型的经纪人声音打颤,“这个酒会各方面的头头都要出席,你就是再大牌,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迟到哇”

    门铃响的时候,文诺正在收拾行李。听见铃声,他想了想,把箱子盖合上,才走过去开门。

    外面站着的,是根本不在预料之中的人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对方似乎很满意文诺的反应,照例露出迷人微笑“表哥走不开,让我替他来接你。”

    “接我做什么”文诺一头雾水。

    子皓不由分说拉着他胳膊就往外走“快点,要迟到了”

    “可是我还没穿外套”

    听了文诺的话子皓停住了脚步,一回头,就在两人的眼皮底下,那扇年代久远快要腐朽的烂木头门被风吹动,砰然锁上。

    文诺看着子皓,子皓看着文诺。

    好半天,子皓说“我的风衣给你穿,反正我里面还套着西服。”

    与一路点头微笑招呼的子皓并肩,穿行在厚得能把人鞋跟陷住的红毯上,文诺如蚁在背,满身的不自在“这到底是什么酒会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要来”

    子皓保持着微笑,从牙缝里挤出话回答“好奇宝宝,等会儿酒会开始你不就知道啦耐心点,我哥他马上就到,他对你那么好,你总不想让他失望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出席这个酒会成深就会失望,文诺还是安静了下来。

    偌大的宴会厅里人影瞳瞳热闹非凡,估计成深就算到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们。

    酒会正式开始,主持人满面春风说了一大通恭维话,请出了东道主却是总公司的掌门人姜大平。

    一部影片的成败,首先由总公司对其的态度来决定,因此,掌门人这一职位权力之大,可以说是翻手成云覆手为雨。

    然而,这位几乎已成江湖传奇的人物看上去并无出奇之处,五官平淡,态度谦和。他上来先是笑容可掬地说了一通场面话,然后从身边人丛中拉出两个人来“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今天的机会,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小女力琪,这位帅小伙儿呢,叫吴鸣。他们俩已经订下婚约,也就是说,吴鸣现在是我的准女婿了今后还望各位多多关照”

    姜大小姐满脸惊诧。很显然,她父亲这个声明并没有事先征求过她的意见。

    吴鸣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初听消息的震惊被他很快掩饰住了,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容,非常配合地揽过姜力琪的肩膀,任在场的娱乐记者拍照。

    这笑容在吴帅哥的目光落在前排某人身上时,突然凝固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虽然大胡子可能会想到带他来,但以他的拗脾气,应该会想方设法赖在家里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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