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闹得不可开交,成深忽然“嘘”了一声。
“怎么”文诺停下来,正压在梁王陛下身上,满脸疑惑。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大逆犯上的小文将军一双眼睛黑得深沉,半张的嘴唇傻得清醇,惹得梁王陛下认为不好好享用一番如此美味未免太对不起自己。
“嗳嗳嗳你要干什么”
成深翻身而起,强行替换了两人位置,然后用近乎狂野的亲吻直接回答了这多余的问题。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眼前这并无半点脂粉气从不娇声浪语的少年总是能唤醒人心底最深处那头凶猛的野兽,让人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压倒他、揉碎他、吞噬他。
嘴唇被吻封缄住,少年的反抗却没有停止,挣扎中梁王陛下的冠冕被扯掉了,满头丰茂浓密的长发散落在少年皙白的颈项肩头和身下绿色的草地上。
少年束发用的冠带也早已不知跌落何方,栗色的细软发丝与男人深黑的发丝缠绕在一起,难分难解。
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分不出是谁在与压抑的欲望奋力搏斗,又是谁在尽情浏览所有不想错过的风景。
终于有人放弃了所有徒劳与虚伪,毫无保留袒露在爱人面前,任爱人吻过躯体的每一寸每一分,唤起这敏感身体无休止的颤抖。
扪住少年胸腹处湿润而光滑的肌肤,感觉到那柔韧的肌肉在奔涌澎湃的血液鼓动下律动着,男人低吼“d老子早晚要死在你身上”
少年喘息着,低低的声音回答道“那,你怎么,还,没死”
男人狂笑起来,笑声惊起了竹林中一对灰色的鹧鸪“因为老子还没操够”
那对鹧鸪飞了一阵,在竹林边缘停留下来,歪着小脑袋,似在侧耳倾听这情人间并不甜蜜的对话。良久,两只小鸟伸出喙来,互相琢了琢颈侧的羽毛。
那边厢,男人已经功成身退,取过旁边散落的衣袍来,包裹住爱人身体,仿佛徒然间又从野兽变身为绅士“你看你,怎么这么爱出汗,当心着凉”
文诺已经累得连小指头都不想动一下,懒洋洋答道“我没出汗。”
嘴硬的小家伙,就在说这话的当口,额角还在渗着透明的水珠,将鬓发粘了好几缕在雪白的腮上。
成深拍拍他的耳朵“好好,你没出汗。那这些是什么下雨”
文诺转开头,亮给对方一个后脑勺“啰嗦。”
“我是关心你嘛”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从后面裹上来,“怎么,还在生气”
回答是一个冷冰冰的“哼”。
梁王正色道“我做事自有我的理由。你可知道,元彬在也速台威望极高,别看他投降了,但只要他一声令下,随时可以拉着他的队伍反戈相向,我怎能容他”
冰山终于忍不住了,坐起身来“你凭什么就断定人家会反戈相向”
“为了以防万一,必须如此。”成深体贴地为他拉拢散开的衣袍,笑容狡黠,“再说,那家伙对你不安好心,我哪能放过这么大个情敌”
“你胡说什么”
小文将军愤怒的指责被梁王用近乎窒息的拥抱打断了“小诺,我真的不想失去你了你不知道,没有你的那些日子,是怎样的煎熬”
皙白修长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少年慢慢地抬起胳膊,回抱住男人坚实的肩背。
成深搂着文诺肩头走出竹林时,天色已近黄昏。
薄暮中整整齐齐一队卫兵严阵以待,小方将军忧心忡忡地在队列前来回踱步,像只守窝的小母鸡。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感觉到怀中人在意图离开,成深恼怒地问,“可续,怎么回事”
可续为难地搓了搓手。总不能直接回答我是接了皇宫内侍报告特来保卫陛下安全,结果却只见到你们这假嗔真爱的小两口
整个人已经发烧到头发根的小文将军用力摔开梁王胳膊,不辨方向地朝一旁冲去。
“小诺”
成深惊慌的叫声话音未落,昏头昏脑的小诺已经一头撞在一个厚实不亚于梁王的胸膛上。
“郑道长”
这回的惊呼声来自可续。
贼胆包天的郑道长咧嘴一笑,双手扶住惊魂未定的文诺,像是完全没看到梁王杀人的眼神也没听到身后卫兵们齐刷刷发出的倒吸凉气声“喂,那边是小池塘,想不开也别这样啊大冬天的怪冷的”
文诺根本不和他废话,双掌一推,将油腔滑调的道长推得差点跌一跟头,快步绕过这个障碍物,一眨眼已经奔出了众人目力所及范围。
一阵风从众人面前刮过。是梁王陛下追着小文将军也消失在众人视界里。
郑道长看着手心里的东西,若有所思。
可续拖拖拉拉走到道长跟前,期期艾艾地问“你,怎么回事啊居然,敢对文将军动手动脚”
“有什么关系”郑道长狭长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恶作剧的光,“皇帝摸得我摸不得”
小方将军被他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吓得脸色惨白“你疯了你这话也能混说的”
年轻道长盯着认真担心的小方将军看了片刻,突然“扑哧”一笑“行了,看把你吓的开玩笑而已”抬手将巴掌举到小方将军鼻子底下,“你看这是什么”
可续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文诺的小乌龟怎么,你”
郑道长哈哈一笑,收起小乌龟,小心搁进胸前衣襟内“刚才那小孩撞过来的时候,从他身上摸出来的。”
“喂,这可是他的宝贝,你”
郑道长已经收敛了笑容,负手面朝方才二人离去方向而立“情深难续,可惜啊,可惜”
可续忘了追问小乌龟的事,转到道长跟前,上下打量着,然后下结论道“你真的是疯了。”
、第三十五章
公元二o一o年。料峭春寒中,整座城市的灯火都湿淋淋带着寒意,像缠绵迷梦里挣扎不起的怅惘。
总有那么一种人,于最繁华处看见凄凉,他站在人群当中,却像独自立于空旷无人的悬崖,说不出的落寞寂寥。
脸上笑容却总是温和至极的,令观者如沐春风,深情款款以至有被他爱上的错觉。
这种人,接近他很容易,要真正了解他,却近乎不可能。
望着人群中那个修长的身影,姜力琪叹口气。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任务,还是会忍不住想试一试。
“在忙什么”
吴鸣回头,看清问话的人,展颜一笑“没什么。”
“嗯,是这样,我让司机送婷婷她们回去,你要不要一起”
听见陈婷婷的名字,吴鸣略微一愣,随即掩饰地咳了一声。
玲珑七窍心的女孩眨眨眼“没错,就是故意的。你不是怕谁吃醋吧”
吴鸣微微脸红“胡说八道都说了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人吃醋只是我倒无所谓,这样炒作,对人家女孩子不太好吧”
一颗心被这男人的善良体贴瞬间融化,小姜按住扑通扑通乱跳的胸口“没事,公司跟她通过气的而且,你看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会在乎这个吗”
不等男人回应,女孩转身走在了他的前头“我们走吧。”
宴会厅的门在身后关上,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走廊里虽然也安装有中央空调,但比起拥挤热闹的厅里温度已经低了许多。
吴鸣身上传来“滴滴”的响声。他停住了脚步。
小姜也跟着停下来,见他从衣袋里掏出手机,皱起了眉头“又是那个骚扰短信”
吴鸣叹口气“最麻烦的是没办法查到”话说到一半被手机铃声打断,他看了看屏幕,按下接听键,“喂,我是什么”
听他语气不对,姜力琪的心跳又开始加快“怎么啦”
男人温和的眉眼间透出焦虑“能不能先送我去影城”见女孩点头他撒开长腿就往外跑。
姜力琪跟在他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赶到影城又听说相关人等上医院检查去了,待吴鸣终于找到要找的人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梅迪瑞很紧张,迎上来劈头就是一句“你来干什么”
吴帅哥忽略掉他语气里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急匆匆问道“道具组的小杨告诉我的。情况怎么样没人受伤吧”
瘦子挠挠乱蓬蓬的头发“呃,还好,架子倒下来时被小诺和那个靳成深扶住了,倒是站旁边的小柳被擦破点皮,小姑娘当时就吓晕过去了。其实没什么实质性的伤。”
小柳是钱大胡子的御用化妆师,典型的江南小女子,平素就弱不禁风人比花娇的样子,会被吓晕不足为奇。
“小诺也在场”吴鸣的眉头紧锁,“事故原因查清楚了吗对今后的拍摄有没有影响”
梅瘦子抬起头,看了吴帅哥一眼,神情古怪“谢谢你的关心。我们会没事的。”
吴鸣略一侧头,看看身旁始终不发一语的姜姑娘,似乎有些明白了梅瘦子的抵触情绪从何而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梅迪瑞导演,这位,呃,是姜力琪律师。”
姜总的女公子梅迪瑞眼皮一跳,慢吞吞伸出手“久仰久仰”
小姜很大方地握住瘦子的手“梅导太客气了,家父很喜欢你的作品,经常提起你,希望下次有机会能合作”
瘦子登时容光焕发“真的没想到姜总还知道我这个无名小卒”
吴鸣在旁边有些不自在“那个,小柳他们,在哪个病房”
其实你想问的,不是小柳吧既然说了分手,又何苦再跑了来黏黏糊糊瘦子腹诽着,指了指身后走廊“观察室。全部都在。”
出乎预料,观察室里很热闹。窄小的病床上,小柳和她的死党小杨凑在一起小声说笑着,完全看不出有留下精神创伤的迹象。大胡子在打电话,满脸不高兴存心找茬的模样。
靠在另一张病床上的,是面色格外苍白的文诺和视线牢牢黏在他脸上的靳大明星。
打小时候起,文诺就有个毛病,反射弧特别长,什么事都要等过去好几个钟头,才开始正常人当时就会有的反应。所以一般人看他,只觉得这孩子特镇定,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哪晓得他是根本还没开始害怕呐。
这会儿,吴鸣一看他那脸色就知道,小屁孩正陷在事故发生时的惊恐之中。
靳公子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小孩笑了起来,虽然脸上苍白依旧,那笑靥却孩子气十足。
爱情有时像一场感冒,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它气势汹汹击倒,完全无从抗拒。肉体是痛苦的,意志是软弱的,而病愈的过程是缓慢的。
吴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当面把小诺交付给靳大明星,却在看到他俩相依在一起的镜头时感到头晕目眩。
是这场爱情感冒的后遗症吗
成深先抬眼看见了吴鸣,意味复杂地笑了笑,拍拍文诺的肩,示意他朝门口的方向看。
目光相遇的一刹那,文诺慢慢挺直了原本佝偻的脊背,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深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泪光。
似乎有一只冰凉的翅膀从心头拂过。吴鸣低头干咳了一声。
成深站了起来“你来干什么”
奇怪一向彬彬有礼的靳大明星被那个愣头愣脑的梅瘦子上身了
吴鸣正自纠结,有人在他身后发出一连串怪音“嘶嘶呵呵咳咳”
回头看时,却是那天负责处理疯狂影迷伤人事件的小警察郑直。记得当时他还管自己要签名来着。
可是现在他这副怪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谜底在成深的话里“郑直你什么时候当的警察,不开释梦馆了”
郑直很警惕地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靳大明星,摆出随时要逃走的架势“你的小乌龟呢”
成深一摆头,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只小乌龟正在文诺手心里打转。
“那就好。”痞子警察松一口气,“别让它靠近我,老子不想知道自己的前世。”
“什么前世”
有个声音插了进来询问着,醇和温柔,是刚刚将视线从小乌龟身上抬起的文诺。
一时冷场。成深看起来恨不能宰了这泄漏天机的家伙;吴鸣的脸色很平静,焦虑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姜力琪则带着冷淡的笑意继续旁观着眼前场景,好奇心被她掩盖得无影无踪。房间里的其他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本能地转头朝他们那边望去。
闯祸的痞子警察终于反应过来,嘿嘿干笑几声“那什么,我是来做笔录的。大家配合一下,啊”
“做什么笔录”成深表情严肃地问。
郑直不知打哪儿掏出一笔记本,正全身胡乱寻摸着找笔“照明灯架的底座有人为破坏的痕迹,我们怀疑这是一起未遂的谋杀案。”
“谋杀”吴鸣的声音都变了,“你不是开玩笑吧是谁,要谋杀谁”
痞子警察耸耸肩,拿着一支样子破烂的水笔试着划了几下,然后就在自己涂鸦的地方开始填写时间地点“知道是谁对谁还用调查”抬头扫一圈房间里的人,指指大胡子钱导,“就从你开始吧。”
大胡子刚与人通完话,愤怒地大力合上手机“为什么是我”
郑直拉开病床边一张靠椅,大喇喇坐下来“为什么不是你”转向其他人漫不经心地道歉,“对不起请大家回避一下,等我点到你们再进来。”
一群人从观察室鱼贯而出,气氛有些莫名的紧张。
文诺手里握着小乌龟,只顾盯着走在前面男人的黑色风衣看,完全没感觉到龟甲硌得掌心生疼。
男人突然回头“你是想问刚才郑直那话是什么意思吧”
文诺看人的样子,总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像一只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小动物,充满了戒备,又怯生生想要与人接近。
吴鸣的心底猛地一揪,痛不可挡。无论有多么充分的理由,终究是自己抛弃了他,伤害在所难免。
昏暗的走廊灯光中,所有人都有些神情恍惚。
噩梦般的氛围中,只听到成深的声音在从容地说“其实之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只是你不相信。”那只大手,很自然地从后面环上文诺的腰,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没关系,我会等到你回想起来。即使,你会从此恨我入骨,那也是我该得的惩罚。”
、第三十六章
公元九一五年。梁王世子染上痘疾,高烧数日不退,太医院众医官束手无策,被勃然大怒的梁王下令全部关入狱中,宫中朝上一片混乱。
“陛下,有客人求见,说是从南方来的。”
听见内侍通传,愁眉深锁的梁王抬起头“南方莫非是楚王派了人来”摆一摆手,“请他进来。”
内侍应声而去,不一刻就带了个人进来。
跟在内侍后面进门的那人穿着一身紫色绸服,华丽中透着傲气。当他掀开自己头上兜帽,梁王不禁瞪大了眼睛“你”
“很意外吗”前任耶律部落最高长官游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梁王陛下大概以为,我早已死在乱军之中了吧”
“你怎么敢”成深猛一拍桌案站起身来,案上的笔墨纸砚一片狼藉。
游大人慢慢一步步走近龙案,嘴角挂着不退的笑意“陛下请稍安勿躁。听说世子染疾,希某正是为此而来。”
提到儿子的病,成深忽然冷静下来。眼前这位游大人精通相术与医道,曾给当时年少气盛的成深留下极深印象。他长舒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心静气“听你的口气,你有办法”
游危直视着梁王的眼睛,坦然一笑“不妨一试。”见梁王眼中放出充满希望的光芒,又补充道,“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春日里难得的一个响晴天,文诺坐在后院梧桐树下,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听见树影里有窸窣声,连忙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以为是他那只失踪多日的小乌龟回来了。
让他有些失望的是,来的是小方将军。
“有什么事”
文诺这几日又有些感冒,声音比平时更为低沉,听得人心头一颤。
太了解这位小文将军稳重如山外表下的孩子气,可续没有计较他的轻慢与直接“内子从宫里听来的消息,今上与王后吵起来了。”
可续夫人原是陌月公主从楚国带来的侍女之一,前年被梁王赐婚。小两口都是脾气和顺言语不多的人,日子过得平静无波。夫人想念旧主人,不时地进宫探望,因此朝臣中小方将军的消息格外灵通。
梁王与王后的关系一直很僵,但像这样的公开争吵还从未有过。
见文诺只是皱一皱眉,并没有起身的意愿,可续急了“他们是为了你”
文诺有些吃惊“我为什么”
梁王与小文将军的关系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其间分寸,成深一直把握得很好。不要说与王后起冲突,连朝臣当中都没有对此非议的。
这一次是怎么啦
见文诺还在犹疑,可续等不及地扯过他手将他硬拖起来“走,跟我进宫去”
已经太晚了。
他们赶到王后常居的仪和殿时,只听得殿内外一片嚎啕,声震屋宇。
可续大惊,顾不得招呼文诺,独自急急忙忙朝里边跑去。
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殿门内,文诺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正挣扎在走与留之间,有个声音在他身旁幽幽响起“你来做什么幸灾乐祸”
“不是”
文诺本能地否认,还没看清那个人是谁,已经被人扑上来在身上抓了好几下,伤处顿时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年轻男子身量较高,茗燕伸长了手臂也只够得着他的下颌与颈项,在这些地方留下几道血痕。
这样的惩罚显然不能使忠心的侍女怒气消解,被其余宫人拦住的她口中犹自叱骂着“狐狸精都是你害的你连个孩子都不能放过吗我们公主从来就没跟你争过什么,小全就是她的全部世界,为什么连这唯一的安慰都要夺去”
这指责来得莫名其妙。文诺捂着渗血的地方,不明所以地摇着头,根本无从分辩。
“看起来,在他心里,还是你更重要。”一个懒懒的声音突然在廊柱后响起。
现场一片毛骨悚然的寂静。
清风拂过,一个紫衣人出现在文诺身后“他居然不肯将你交给我,来换取他儿子的性命。所以,你被这小姑娘骂,并不冤枉。”游危将唇凑到文诺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这害死人的狐狸精。”
“你、你要干什么”一个胆子较大的内侍拔出剑来,对准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游危怪笑一声,将压在文诺颈上的朴刀逼进几分,后者渗血的伤口又多了一处。
“全部退后”
在游危突然发出的吼声中,众人悄悄互相窥视,默然后退。
“很好。”游危的手松开一分,刀刃离开了文诺的肌肤,然而那伤处的血却流淌得更快了。
“混账你到底想怎么样”
一个男人努力压抑怒气的低吼声在走廊尽头响起。随着成深和他的后宫一干人等的出现,原本空阔的回廊登时显得狭窄许多。
游危貌似无辜地瞪着大眼睛“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我想离开这里。既然你为了他舍弃儿子,总不能眼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吧真要那样,岂不成了两头落空”
恐怖的静默中,成深咬牙的格格声清清楚楚。过了许久,才听见他沙哑着喉咙问道“你想要什么”
挟持者从容一笑“聪明的王,还用我说吗先叫你的人统统让开,然后,给我准备两匹快马。”
梁王逼近一步,仔细打量着面无表情的被绑架者和绑架者“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小诺会跟你走”
“这个可由不得他。”游危冷笑一声,刀刃重回文诺脖颈,划出一道新的伤口。
“住手”成深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你要的我都给你,别伤害他”
站在梁王身后的可续做了个手势,众人悄然后退。
游危又一次无情地打破了梁国人的幻想“方可续,如果你想看看你的弓箭手和我哪一方动作比较快,不妨放胆一试。”
看着那匹棕色大马驮着装满石块的布袋消失在黑夜里,文诺侧头看看身旁的另一匹马它驮着两个男人的分量跑了数十里路,此刻正喷着粗重的鼻息,马颈上满布汗珠。
游危无声地笑,拉住他的手,二话不说钻进官道旁的小树林,披荆斩棘一路狂奔,棘刺枝杈在两人在外的肌肤上划下道道深深浅浅血痕。
穿过树林越过山岗,面前蓦然出现一条大河,夜空中的繁星如织映在暗色湍流之上,神秘而安详。
两人踏着河滩大大小小的卵石慢慢走着,直到文诺“砰”地一声瘫倒在地,游危再怎么也拉他不起。
“好吧,谅你的梁王也追不到这儿来。”
说着游危也在文诺身边躺倒,胳膊一伸勾住他脖子,在那修长皙白的颈子上舔了舔,惹得后者一阵颤抖,忙不迭地往旁边躲。
希大人一个翻身压住他“不识好歹本院在帮你为伤口消毒呢”
文诺努力想把身上重担推开“不劳您费心。”
游危看上去像是要发怒,却在最后一刻收敛了怒气,语气温和“跟我走吧,布喀已经死了,以后我就是耶律的王。”冰冷的指尖划过文诺脸颊,“我保证,一定会好好待你,比任何人都好。”
文诺用尽全力一推,终于将沉浸在自己浪漫幻想中的希大人摔到一旁。他坐起来,捂住由于用力过度而被崩开渗血的伤口“你走吧。”
“别傻了”游危一个虎跳起身,蹲在他面前盯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大眼睛眨呀眨的挺唬人,“世子这事一出,你觉得你回梁王身边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小文将军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重复道“你走吧。”
那双猫一般又大又圆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瘆人的凶光,却在下一刻变成了极度的渴望。
游危的动作也快得像猫。
文诺整个身子向后倾,却还是躲不开这个突袭般的亲吻。游危口腔中散发着淡淡的鸢尾花香气,清雅而高傲,一如其人。
与冷漠外表截然相反,男孩嘴唇与舌尖惊人的柔软,温热而湿润,带着莫名的一丝清甜,吸引着人一再索求无法克制。
如同它突如其来的开始,这个吻毫无征兆地结束了。游危松开捧住文诺脸颊的双手,轻巧地跳起身,傲慢的微笑掩不住心底一丝落寞“我还是比较习惯被人喜欢。等有一天你想通了,记得让我知道。”
、第三十七章
公元二o一o年。这次农历新年与情人节的日期重合在了一起,满街张灯结彩的喜庆中又额外添了许多甜蜜。
咖啡馆里的暖气有意无意开得过高,热得一众情侣们单衣上阵依然汗珠滚滚,一个个眼睛格外闪亮脸颊格外红润,一副费洛蒙分泌过速的模样。
凡事都有例外。坐在最里侧卡座的这个男人就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这热烈氛围,连黑色皮质外套都未曾除去,却还是岿然不动清凉无汗。
姜力琪叹口气。东风制片公司的片场事故虽已过去,但很显然,在某人心里,那余波还远未平息。这些日子,她都快习惯男人这一静下来就开始心事重重的样子了。
“张导那部戏定了开机时间吗”
吴鸣愣了一下,方才摇头答道“没有,他说要看跟那两个影视基地谈下来的结果。”
姜力琪安慰地拍拍他搁在桌上的左手手背“张叔叔的风格向来是慢工出细活,我们就耐心等他的消息”话未说完小姜律师的手袋中传出一阵悦耳的鸟鸣,她抱歉地朝吴鸣笑笑,掏出手机侧身接听,“是我。什么我知道了”
吴鸣看着猛然挂断电话的女孩“怎么啦”
姜力琪似乎心里很乱,勉强笑了笑,将摊在桌面上的笔记本拉到跟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然后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内容,脸色越发的阴郁。
“到底怎么啦”吴鸣有些按捺不住,半强迫地夺过笔记本,只用一只手就轻松阻止了姜力琪夺回的企图,另一只手在触摸屏上滑动着,表情渐渐由好奇惊讶变为愤怒,“这是谁干的”
姜力琪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瓮声瓮气地说“不知道,你别看了,把它关了吧。”
吴鸣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再看了几页那些攻击性极强的跟帖,他抬头看着对面死咬住嘴唇的女孩,“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这样的侮辱。明天我就让小申他们安排通稿,公开我们的恋情。”
女孩的眼泪突然决堤,连连摇头“可是我们并没有不不这样不行,会影响你的形象”
“我不在乎。”吴鸣伸出手,隔着桌子捉住女孩的手,“如果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女孩惊叫“你当然配得上”随即脸涨得通红,低下头去。
吴鸣微笑“那就没问题了。”脑中似乎浮现出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曾经也这样低头在自己面前脸红的情景,他甩了甩头,不愿再去回想。
背景音乐里传来一阵行云流水般钢琴声,随之响起的,是一个男子温柔深情的嗓音
“那样爱着的你我,
停留在那个时刻,
是否就是永久
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爱下去了,
没想到最后却还是分离。
是我错了吗
眼泪啊请你告诉我吧,
给我一个死心的理由。
是你变了吗
也许这个故事从一开始,
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那歌声伤感而纯净,是在追忆逝去的恋情,却并无怨怼之意,只是安静地呆在角落里细数前尘。
咖啡馆里浓情蜜意的恋人们都沉醉其中,吴鸣听了却像被火燎了一般,跳起身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扔下张大钞就匆忙离去,脚步踉跄如薄醺之人。
留下姜力琪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东西,差点打翻了桌上那杯几乎一口未动的咖啡。慌乱中她抬头,蓦然发现不远处,前台dj身后贴着的海报上,有张陌生的脸,低垂着长长的睫毛,表情茫然像个迷路的孩子。
甫一走进录音室,文诺就感觉到气氛异样。
或立或坐的几个人目光齐刷刷向他投来,好奇的、怜悯的、惋惜的、恼恨的,什么眼神都有。
“袁老师。”
男孩的折刀式鞠躬让袁若熙的脸稍稍放松了一些“过来坐,小文。”
文诺慢吞吞走到袁老师身旁,照例驼着背,正站在椅子边犹豫着要不要坐下时,被人从侧面推了一把,跌倒在椅子上,歪东倒西地爬起来,回头一看,李东行正冲他得意地笑。
“小文啊,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的,一个坏的。”
“啊”文诺呆呆看着一脸严肃的袁前辈,表情之茫然让人只想上去掐醒他。
袁若熙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只得自己找台阶下“那我就先说好消息吧。你的e市场反响不错,首周销售量破了榜中榜记录,彩铃下载量也相当不错,完全超出公司预期。”
说到这儿袁老师停了下来。反应迟钝的小乌龟顾自想着心事,根本没意识到全场都在等着他顺理成章地提问。
东行一着急,又用上了五爪金龙,在他背上猛力一掐。
文诺“哎呀”一声,急忙忙问“那么坏消息是什么”
袁若熙又恢复到严肃无比的表情,看起来像个痛心疾首的现行犯的父亲“我先给你听一段录音。”
台式机的声卡没升过级,音效不太好,有点嘶嘶啦啦的,但还能辨别出是两个年轻男子在对话,其中一个声音清越“你觉得这首taktheay好听吗”
文诺猛地抬头,感觉到背心的冷汗在渐渐渗出,沾湿了衣裳。
录音里,另一个年轻男子相对醇和的声音回答着“还行吧,不过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自卑,要躲在别人的语言里唱歌,这唱片不是在美国发的吧”
“咔嗒”,袁若熙关掉了那段录音,看着文诺,沉重地叹口气。
“这话是你说的吗”
文诺咬咬下唇,没说话。
“是,还是不是”
袁老师火了,猛一拍桌子,把靠在桌边做白日梦的可续吓了一跳。
东行也被这一拍惊醒了,跳起来嚷嚷“李树生他在搞什么鬼听个演唱会而已,丫居然录音”
“你管人家录不录音 问题是这小子说了什么话歌手最忌讳的就是评论同行,不知道吗”袁若熙没好气地顶回去,然后继续指着文诺,“看你平常不哼不哈的,怎么一开口就捅这么大个娄子”
跟着东行过来打秋风凑热闹的贝斯手招一来怯生生地指出“可,他说的是实话呀,那个rise乐队的外号不就是假洋鬼子吗”
“就因为是实话,所以更不能说”袁若熙像个快要分娩的孕妇般挺着肚子,双手叉着后腰,气哼哼地回答。
录音室里一片静默。
过了很久,一个温和醇厚的声音低低地说“对不起。”
“你跟我道歉有用啊现在这音频都上传到网站上了,人好歹也是摇滚界名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借人家名气炒作新人”
气得胀鼓鼓的袁老师余怒未息,正要再接再厉痛骂闯祸包,门开了,走进来一群男人,个个黑衣墨镜,乍一看以为是ib驾到。
为首那个圆脸咧嘴一笑,严肃氛围顿时被破坏殆尽“哟,开会哪还是我们靳大明星算得准嘿,一猜就猜到你们会在这儿”
袁若熙朝他身后一言不发的成深点头致意,一边疑惑地问着“没记错的话,这位先生是警界人士难道这事已经发展到了需要你们涉入的程度啦”
“啊没有没有”警界人士郑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只是以私人朋友身份陪靳大明星过来看看。”
突然有人冒出一句“警察可我怎么看着他像流氓”
“哎呀方可续你被冒失鬼传染了”东行惊恐地指指满脸认真的兔子,然后拧住身边趴在桌面上似乎想将脸埋在桌斗里去的某人耳朵,“文诺,你老实交待,是不是你传染他的是不是、是不是”
“李东行,你够了吧”
后脑勺处忽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东行一个激灵,讪讪地松了手“嘿嘿,开个玩笑而已。”
成深没再理会东行,只是在文诺肩上轻拍了一下,伏在他耳边低声说“别难过,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注意就是了。”直起腰,回头看见郑直正对着小兔子运气,不由笑了,勾勾手指,“来,我跟你说件事。”
郑直一步三挪走过来,满脸犹疑“什么”
靳大明星笑得灿烂,声音刚好够三个人听见“今儿可真够巧的,你知道什么叫前世的冤家吗就是刚才说你像流氓的那个。”
流氓警察脸色可好看啦,红橙黄绿换了个遍“他他是我前世的那个”
成深点头“要不怎么人一上来就针对你”
“不是吧”流氓警察哀嚎起来,结果由于盯着兔子看的目光太过热烈,被气恼的兔子送了个大白眼,哀嚎声更大了。
文诺左看看流氓右看看兔子,最后抬头看着靠在身边的靳大明星,对方对他眨眨眼睛做了个鬼脸,逗得满腹心事的他终于笑了出来。
凭他装得怎么稳重成熟,骨子里,终究还是个孩子。
成深舒一口气,转而向袁若熙一笑“烦心的事先不去管它,晚上我们去天外天吧。”
这家新开的会所装修投资的架势好像根本不预备赚钱,连厕纸都是从澳洲专门定做进口的。
镜子里那个男孩脸色依然苍白,越发显得眼若点漆,黑森森的。
文诺低下头,朝脸上再泼了一把冷水,但感觉太阳穴的刺痛感并没有因此减轻。擦了擦湿润的脸颊,他放下卷起的袖子,走出了洗手间。
走廊里灯光昏暗,两旁的展示柜里摆放着各色精美古玩玉器,毫没来由的奢华,让人有夜游博物馆的错觉。
快到包间了,有人在语速飞快地骂人。仔细听去,似乎是李东行的声音。
文诺靠在拐角处的壁角上,悄悄探一探头,果然是刺儿头在打电话。
这时候出现似乎不太合适。文诺抬头研究着天花板上的木纹走向,却又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在热情洋溢地说着什么。
转头望去,透过旁边包间半开半掩的原木门扇,空空的房间里散落着满地啤酒瓶,桌上是残羹冷炙,而巨大的电视屏幕上,那个表情夸张的女主持正在播报着娱乐新闻。大概是曲终人散,而服务生尚未来得及收理。
吴鸣的出现猝不及防。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看得出他的精神状态不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味儿,一如既往的标准微笑,和煦如三月春风“之前不公布,是觉得没到时候。现在觉得到时候了,就公布出来,这不是很正常吗”
“那么,你是爱姜小姐本人吗”
有时候,记者真的是个讨人厌的角色。吴鸣收敛了笑容,冷冷道“这个问题是多余的,我不觉得有必要回答。”
另一个记者不依不饶地追问“那照这么看,曾经在各大网站上流传甚广的那张断背照是假的喽”
即使是恼怒到了极点,吴大帅哥还是保持了应有的风度,仍然冷静温文“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断背照。”
回到包间时,东行已经骂完树生,先行坐回位置。文诺悄没声儿地走到一旁坐下。
成深刚与袁老师干完一杯,松了松领带,转头看看,不由一愣“你哭过了”
男孩本能地用手背掩住红肿发烫的眼睛,强笑道“没有,新换了隐形眼镜,有点不适应。”
、第三十八章
公元九一五年。梁国都城,冷清清的皇宫太和殿内。
虽然已是仲春,入夜时分还是颇有几分凉意,风吹在脸上似带着刀锋。
烛花猛然一跳,独坐在案边的成深放下书卷,转头向门口望去。
待看清来人,梁王不由站了起来“你”
文诺脸色比平日还要苍白,相隔不过数日,他却明显瘦了一大圈。
成深大步走到他跟前,似乎想拥抱他,胳膊举到一半,却又硬生生停住了动作“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文诺攥紧了拳头“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年轻梁王神情倨傲,却掩不住满脸憔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以你的身手,能那么容易就被游危劫持当年在耶律,他待你不薄吧”
“混蛋”小文将军的拳头半途中被梁王挡下,他恨恨地咬咬牙,转身就走。
“文诺你给我回来”成深脸都涨红了,大手一捞,将人整个带入怀中,“你害得我这么惨居然想一走了之”
不说倒罢,一提这个所有委屈一齐涌了上来,文诺沉默地挣扎,倔强着怎么也不肯让泪水掉下来,直到成深又一声大吼“你够了吧你陌月闹着要出家,有人多嘴去告诉了我父亲,他死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两双澄澈的眼睛对视着,彼此都看到对方眼底的悲哀与不甘。
如果爱变成了荆棘,只会让我们鲜血淋漓伤痕累累,这样的爱,还有必要存续吗
“不要走”终究还是梁王忍不住,对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亲吻下去,从光洁的额头到潮湿的睫毛,从汗涔涔的鬓角到挺秀的鼻梁,最后停留在柔软的双唇上再也舍不得离开。
所有矜持自尊,在心爱的人面前,都被抛在脑后,无法计较得失无法预留退路。
年轻梁王的体力在积蓄后越发的惊人,巨大的御书案被当成了战场,进行着一场不对等战争。待他终于满足地在文诺肩头留下又一颗红梅,同时将灼热的液体留在爱人身体深处时,已经是下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