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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里的小乌龟 第5节

作者:不曾相识 字数:20304 更新:2021-12-30 08:32:29

    得意忘形的呼统领反应过来时,那个被他指名道姓大呼小叫了半天的人已经到了跟前。

    这瘦削的少年行动诡异,耶律部落这么多人,竟然没看清他是从什么地方是如何出现的。

    他手中紧握着一把朴刀,刀锋上赫然染着鲜血,沿着那细瘦白皙的手腕慢慢滴落,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还是游大人了解你啊。”呼统领摇着头,假惺惺表示惋惜,“他说你一定不会看着无辜的人为你而死。”

    文诺淡淡一笑,下一个动作却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住了朴刀划破夜风,没有对准呼统领,却横在了他自己颌下

    呼统领的声音抖得不成调“你你你要干干干什么”

    下巴高高扬起的姿势让文诺的样子看上去异常高傲而决绝“放了她们,放了所有人。”

    男人猥琐地笑了“你以为你是谁,小美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朴刀慢慢压近修长脖颈上的肌肤,文诺的声音很冷静“我是你们游大人要找的那个活口。要是被他知道了你眼看着我自刎身亡,你猜,他会把你怎么样”

    呼统领的笑容僵住了,很显然,他想起了上次刑求眼前这少年被游危发现后的可怕反应。

    被之安弄起来时没来得及扣好衣领,刀锋已经割破文诺柔软雪白的皮肤,殷红的血顺着脖颈流淌到深凹的锁骨,是他自己完全不自知的诱惑。

    呼统领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气息不稳地问“你想要什么”

    “让鞣然部落的人离开,我跟你们走。”

    “不行”

    文诺眼皮跳动了一下,手却依然很稳定。

    娜斯日急得声音都变得沙哑了“小诺哥哥,你怎么这么傻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没有人听她的,呼统领的手下已经牵来了马匹,催促所有鞣然部落的人上马。

    “无耻的混蛋要不是我们族里男人都在西北边界上跟你们的主力部队打仗,你们休想这么容易就能攻陷我们的营帐”娜斯日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没种的孱头,就只会欺负我们老弱妇孺”

    听她越骂越起劲,文诺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娜斯日,走吧。他们不是想要我的命。”

    小姑娘嘟着嘴翻身上马,提了马缰转头对文诺说“小诺哥哥,我会回来救你的。”

    文诺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无奈“好好照顾奶奶,娜斯日。”

    “我会的”娜斯日的话还没说完,她所骑的马屁股上被人拿马刺扎了一下,瞬间连人带马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

    确定那些马匹已经跑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文诺慢慢放下手中朴刀,这才发觉整只胳膊都已经麻木了。

    呼统领恢复了猥琐的笑容,走上一步,捉住少年手腕,下掉他手中兵器“好了,到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这一拳来得毫无征兆,击打在少年柔软的腹部。文诺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感觉五脏六腑都扭曲在一起,刀绞般的疼痛。

    呼统领嘴角带着得意的奸笑,正要乘胜追击,脚下却被一股力量以四两拨千斤之技巧轻轻一绊,整个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

    文诺看准呼统领下落之势,一个鲤鱼打挺团身而上,反压住对方,手肘正卡在那家伙咽喉上。

    “呛啷”几声,好几柄刀剑同时架在了他脖颈旁。

    腹部的绞痛还未完全缓解,面对如此境地,再是倔强也无济于事了。

    文诺闭上眼睛,松开了卡着呼统领的胳膊,站起身来。

    那几柄刀剑如影随形,冰凉的锋刃也跟着由低到高。

    我可以不要织锦丽绸,却舍不下你这一身的雪肤冰肌;我可以不要武功重铠,却舍不下你这缠绕在我指间的秀发如云;我可以不要繁华利禄,却舍不下你这一对澄明乌黑的眼;我可以不要王位尊荣,却舍不下你这温软丰泽至柔至润的唇。任世间万物生生灭灭,小诺,我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从无限旖旎的梦中醒来,成深犹自阖上双目,依依不舍地回味着这寒冬里的一场春事与事后的情誓。

    那是心底最深处的誓言,绝无半点虚假。

    隐隐约约,有一缕馨香钻入鼻中,萦绕不去。

    成深悚然一惊这香气婉约柔媚,与文诺体味的清幽恬淡有绝大不同。难道,梦中一切竟是事实难道,与自己彻夜缠绵的,另有其人

    颤抖着睁开眼睛,成深发现最不堪想象的噩梦已经成真枕边,赫然飘散着的,是一头女子的长发,掩映着女子特有的柔软肩头和一抹雪脯。

    “你、你怎么在这里”

    陌月眼中伤感一闪即逝。数月来的凄冷孤寂,让她尝尽酸甜苦辣,早已不是初嫁时稚气未脱的小公主。

    “你是我的夫君,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亡母生辰,宫中设筵,思念母亲的伤感与爱人不知所踪的迷惘,让成深不知不觉中喝下了太多的酒。这一刻想来,应该是酒中被人做下了手脚。

    想到此,成深像被蝎子蛰了一般,整个人跳了起来“胡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知道、明知道”

    他没有再说下去,慌乱地取过衣衫套在身上,夺门而去。从头至尾,再也没看过他的王后一眼。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

    陌月的嘴角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晶莹的泪滴却不听话地从眼尾渗出,洇湿了鬓边的发丝。

    就这样痴痴地望着罗帐的顶部,不知过了多久,门铃轻响,有人进来。

    “公主,公主你没事吧”

    陌月抬起眼睛,望着满脸焦虑的忠心女伴“茗燕,我们这样做,真的没错吗”

    茗燕坚定地点头,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就算有什么罪错,那也是茗燕一个人的罪,公主,你有幸福的权利,谁也不能剥夺。”

    、第二十三章

    公元二oo九年。说好要来的雪失约了,这座城市在经历了一场降温后又恢复了它半冷不冷的状态。

    圣诞节临近,凑热闹的商家纷纷在门口摆放上塑料假松树,点缀得赤橙黄绿青蓝紫看得人眼花。用吴鸣的话来说满大街都是土人,过啥洋节,简直地,磕碜到姥姥家了都。

    外表温文的吴帅哥那东北腔一冒出来,又成功地把囧孩子逗得笑个半死。

    笑完了,文诺照例蹲在片场角落打他的游戏,耳朵里塞着耳机,还剩一格电的手机打开来搁在手边,以防万一有机器需要修理。

    他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态度很明智,因为bh的制片人又跟钱梅二导呛上了。

    钱大胡子解释了几句,发现根本就插不进赵制片密不透风的话里去,于是很郁闷地闭了嘴,由棉花套子梅副导去跟那机关枪较量。

    听了半天,吴鸣只隐约听出事关预算超标。他对这种经济上的事务是一向不感兴趣兼不明就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上去劝阻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想想自己笨嘴拙舌根本不是那赵大小姐的对手,更何况上回为那娱乐小报的事已经惹得她生过了一场气,就低了头,假装专心研究剧本。

    瞄准了敌人的要害正要扣动扳机,眼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心头鹿撞的同时,文诺感觉到眼皮上一片温热是有人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连耳机都被碰掉了。他想都没想一巴掌朝后拍过去“搞什么,想吓死我啊”

    眼前恢复光明,是李东行这不知死活的家伙,笑嘻嘻地眼睛贼亮“我有好消息,你猜是什么”

    哼,这无根浮萍似的的野小子能有什么好消息文诺继续敲击键盘“爱说不说,我才懒得猜。”

    东行倒也不恼,拿掌心在小孩毛茸茸的后脖颈上摩挲“我跟人约好了后天去录音室,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录音室”文诺高抬贵眼看看兴高采烈的李主唱,“你们乐队写的那些玩意儿终于有人要了”

    “嗯”东行使劲点头,手掌一路向下,且摸且掐,直到覆上某个关键部位,被文诺一巴掌拍掉。

    “那恭喜你们咯。”文诺不堪其扰地将游戏暂停,“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哪,你看这个”东行变魔术般不知打哪儿掏出一张乐谱。

    深黑色的眼睛里带着犹疑,文诺到底还是接过了那张纸,低头看去。

    是一首慢摇风格的谱子。简洁而优美的旋律,温柔得令人心醉,并且极易上口,看着看着文诺就不知不觉哼了起来。

    东行看着那个投入到音乐世界里物我两忘的小孩,笑意挥之不去,等他哼完一段,才开口问“怎么样不错吧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文诺把乐谱还给他“很适合你唱。”

    东行推他回去,十指交缠间艺术家居然有些脸红“别啊说了是为你定做的我这音质不够厚实,唱不了”

    文诺把电脑收起来,靠在身后一只道具箱上,黑色外套与灰色毛衫衬得肌肤近乎透明,眼珠越发黑得无法捉摸“谁叫你来的”

    “你什么意思啊”东行色厉内荏地凶他,“合着我这好心你是当成驴肝肺啦”

    文诺执拗地重复问“谁叫你来的”

    四目相对,两双同样晶澈透亮的黑眼睛对峙着。最终,还是东行败下阵来“okok,就告诉你又怎样是你那天在工厂的演唱会上被人相中了人上赶着要给你出唱片,哥们儿跟着沾你点光都不成吗”

    空调开得太大,车厢里闷得透不过气来。子皓按下电钮,降下车窗玻璃,掏出雪茄烟盒。

    前排的成深咳嗽一声“喂”

    子皓装作没听到,点着了烟盒里附的木片,一股香柏木的香气在车厢里开始蔓延。

    成深叹口气“我知道,你对我的决定很不满。可是你也听过了,他的声音难道不值得投资”

    娃娃脸经理嘟着嘴生了几秒钟闷气,才开口回答“值不值得是一回事,你这样做无用功是另一回事。”

    “什么叫无用功我说过了,只要小诺高兴,我做什么都可以。”

    子皓已经点着了雪茄,不疾不徐地吸一口“你还真当自己情圣了”

    成深已经发动了车,向片场开去“你想太多了,这不是一千年前,我不是梁王,他也不是什么文将军了。”

    “哈”子皓向后座椅上一靠,发出一声怪笑,“你敢说你现在这样做不是为了补偿他”

    街灯的光芒投映在靳大明星那双著名的俊目里,流光璀璨,却带着说不出的寂寥“补偿那样深的伤害,无论做什么,又如何能补偿”唇角牵动,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子皓,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还会梦见那日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时间过去得越久,影像反而越清晰。”

    后座上静默无声,仿佛方才还在出言讥讽的人已经凭空蒸发。

    再拐过一个弯,片场就到了。成深心事重重,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点住刹车,一任车身高速倾侧,驶向目的地。

    那辆自行车的出现毫无征兆。成深只来得及看见它自黑暗中突然浮现,形同鬼魅。

    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本能地转动,刺耳的刹车声响了起来。

    可惜,已经晚了。

    一刹那,曾经听过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那小子,会害死所有爱他的人。”

    从交警队出来,一行人都默默无语,suv里静得人昏昏欲睡。

    赵晚亭口袋里传出的午夜凶铃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她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几秒才掏出手机“喂是我。”电话那端的人急急忙忙说着什么,她却始终毫无表情,最后恹恹地答一句,“知道了。”就合上了手机盖子。

    梅瘦子小心翼翼地问“谁啊”

    赵暴君也许是累了,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和“金总打来的。他说手术已经结束,12小时内如果不出问题,基本就没生命危险了。不过,可能脸上会留疤。”

    “这样啊。”瘦子抠着下巴上的一颗痘痘,“那他以后还能演戏吗”

    钱大胡子重重一拳砸在椅背上,把开车的吴鸣吓了一跳“这臭小子他到底是搞什么鬼会横到人家道上去害得人靳成深为了不撞到他只好去撞树”

    瘦子和暴君都没出声,倒是吴鸣接了一句“好像骑自行车那个不是小诺吧,他只是坐在后座上。”

    做舅舅的开始蛮不讲理了“反正都是他的错不好好搁片场呆着,就想着跑出去玩儿”

    这颗豆腐心的刀子嘴又来了。吴鸣摇头笑笑,没再说什么。

    走廊里很安静。白惨惨的灯光照在绿色的等候椅上,让人总有种幽灵即将浮现的错觉。

    看到那个背着黑色背包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有那么一秒钟,子皓还真以为自己看见的是鬼。

    然而不是。隔着略带凉意的棉质布料,子皓能感觉到那温热的肌体,幽深的黑眸里虽然没有热度,却很明显是有血有肉的人的眼神。

    看起来是扶着文诺的手实际上紧紧抠进了肩头的肉里,那小子却像完全没有痛神经似的平静地问“他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会没事的。”子皓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张脸,也说不上是有多倾国倾城啊,为什么偏能教那么些优质男人一个个飞蛾扑火般被吸进他的光焰里去

    顾自想着心事的甘总没有控制手底的力度,文诺锁骨几乎要被他卡碎,忍不住向后靠去,却被椅背挡住了,于是抬手想要拨开那只有力的手,却被对方顺势攥住了手腕。

    子皓将文诺双手都收入掌握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若有所思“那么,是因为你这死犟到底的性格吧可是这又有什么吸引的没嘴葫芦一个,闷都闷死了。”

    “你发什么疯”文诺终于顾不上得罪大客户,起脚去踢那没完没了自言自语的家伙胫骨,“放开我”

    子皓逼上一步,膝盖卡在文诺两只膝盖中间,强迫他停止动作,并且俯身将他双腕压在椅背两侧。两人姿势一时间看上去暧昧至极。

    “告诉你,靳成深,他就是那个幕后操作想要给你出唱片的人。怎么,觉得意外而你的回报呢,就是害得他出车祸你就是个天生的害人精”娃娃脸嘴唇几乎贴在了文诺耳朵上,厉声的训斥震得他脑中嗡嗡直响,“离他远点离吴鸣也远点你要真喜欢他们的话,就不要再害他们了”

    这小孩的性格确实特别。被一番语言轰炸后,并没有试图反驳或辩白,只是静静地看着子皓,直到后者松开手站起来,泄气地耸耸肩“好吧,那是你的生活,你自己考虑,好自为之。”

    说过之后,子皓就转身朝观察室走去,也懒得去管身后那人反应了。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乱糟糟人声传来,瞬间被空旷的走廊放大了数倍。是剧组的人到了。

    人群中,第一眼看到的,仍然是吴鸣。那双熟悉的眼中目光依然柔和,就算有什么疑惑,也已经被深深隐藏。

    “臭小子,等会儿再找你算账”钱导目不斜视,准确地一掐,在外甥耳朵上留下一道红印,匆匆随着人群走进了观察室。

    吴鸣落在后面,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委屈揉着自己耳朵的小孩,抬起右手食指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第二十四章

    公元九一o年。

    荒原上积雪无人打扫,只有马蹄踏过的地方才露出苍黄的草皮。半融的雪看上去很肮脏,与细碎的冰碴混在一起,散发着清冽的寒气。

    “行了,停下来,歇一会儿。”

    呼统领发出命令,勒住马头,回转身看着被缚住双手拖在自己马后的那个人。此刻,他正利用难得的休息机会靠在旁边一棵孤零零的白杨树干上,微微喘着气。

    黑色的衣襟已经破碎,沾满了泥泞,手腕上被缚的地方已经被磨出了血,膝盖和脚趾处也渗着血渍。

    仿佛感觉到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少年转开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一只深褐色的皮质水袋被打开塞子,举到他的鼻端下面“渴了吗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我就不信你不想喝水”

    眼神照例被长睫毛挡着,少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这使他的样子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成熟。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

    少年的脸被打得偏向一旁,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终于抬起眼皮。

    打人的倒像是受到了极大侮辱“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当我是虫子吗”

    又是一记耳光。这回少年脸上的红晕变得对称了。

    开始有血从少年唇角渗出来,偏偏呼统领不甘就此罢休,死卡住他的下颌,将水袋对着他口中乱灌一气“爷爷就不信制不服你个小混蛋”

    少年被呛得连连咳嗽,衣领都被淋湿了。

    一众下属看着统领奇怪的举动,目瞪口呆。

    忽然,有个机灵的叫了起来“呼统领,西南方向有动静”

    众人连同呼统领都抬起了头观望。果然,远方地平线上,隐隐出现了一列黑影。

    黑影迅速扩大,已经可以看出是一支马队。从马背上驮的大包货物和驭者的衣着来看,应该是商队而非军人。

    呼统领松了手,将水袋随手塞给身旁一个下属,握紧了腰间刀柄“d,这些人打哪儿冒出来的”

    说着话那商队已经到了跟前,商人们纷纷下马,安顿马匹整理货物喝水歇脚忙个不停。

    领头的是个焦黄面孔的中年汉子,颌下留着三缕短须,未语先笑典型生意人做派“不好意思打扰了,敢问官爷们,祁家堡可是往这个方向去的”

    祁家堡的名字一说出来,耶律部落这些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城堡的存在由来已久,地盘不大却兵勇将谋,契丹各部落之间再怎么争斗,却都不约而同地不去招惹堡里的人犯不着为这牛毛之地耗费军力。而且,传说祁家堡的创始人是南方过来的,每月都雇人到故地去运很多新奇货物回来贩卖,久而久之,那些织锦绣帕彩绳珠钗已经成了各部落姑娘媳妇们的心头爱物,不可或缺。

    看情形,这支商队也是受雇于祁家堡,才从南方运货回来。

    中年汉子倒也上道,见一众官爷们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赶紧从腰包里掏出一堆细巧玩意儿,笑容满面地奉上“莫嫌丑,回去给妹子媳妇赏玩一回罢了。”

    散尽了手里物件,那汉子回转头,目光正与依然斜斜靠在树干上的文诺对上。

    文诺挺直了背脊,等待迎接那人的讥嘲蔑视抑或轻薄。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那汉子目光中竟然满是怜惜。温和的目光落在少年冰封的鬓发、湿透的衣襟和身上透过破碎衣料渗出的斑斑血迹之间,渐渐地,有熊熊火焰在那汉子眼底燃烧起来。

    “动手”

    蓦地里一声怒吼,藏在袍袖之下的刀剑纷纷出鞘,兔起鹜落之间,呼统领这边的人已经全被制住。待呼某人反应过来时,他自己的颈项上,也已经架上了一柄雪亮的朴刀。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中年汉子冷冷答道“不必管我们是什么人,现在放你们一条生路,想活命的,赶紧骑了这些马滚吧”

    说话间那些假扮的商贾们已经下了呼统领等人的兵器,拉过几匹矮脚驽马来,示意他们两人甚或三人骑上一匹。

    呼某人其实早已经吓得腿软,身为统领却不得不再说两句撑门面的话“这次爷爷是被你们暗算到了,下回别让我碰见”

    没等他将这无力的威胁说完,中年汉子一振臂,手中朴刀如箭离弦,直直插入他的胸口。

    方才还在耀武扬威的呼统领身子一晃,僵硬地倒地,两只眼珠鼓突了出来。一直到死,这卑劣的男人对发生的一切尚难以置信。

    现场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汉子走上两步,负着手问道“还在等什么”

    这回不用他再多说一个字,呼统领的手下们争先恐后地上了马,拥挤翻跌狼狈不堪地蜗速驰离。

    汉子回转身,缓缓解开外罩的狐皮大氅,来到文诺跟前。

    少年后退半步,背心抵住了身后树干,眼底满是犹疑。

    汉子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还记得它吗”

    深黑色的眼珠定定地看着汉子掌心,渐渐,泛起了雾气,又被文诺连眨了两下眼皮,硬压了回去“鸣哥”

    吴鸣用大氅裹住少年细长的身子,掏出袖中的剔骨刀,割断了缚在那两只纤瘦手腕上的皮绳。然后,他抬手,从自己脸上揭去了,露出了清秀俊美的本来面目,笑容温润如玉“对不起,哥来晚了。”

    这冬日的阳光,为什么变得如此刺目泪水竟然无论如何也忍不回去。文诺低下头“我没事。”

    他没看见男人眼里满溢的柔情,只感觉到自己被轻轻拥入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声音“不是说过了吗别在我面前假装坚强。既然是个孩子,就尽情地像个孩子吧。”

    “不”

    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成深睁开眼睛,发现书案上的砚台被打翻了,淋漓的墨迹沾湿了案头奏章。

    雕花门扇之外,斗拱画梁前的青石地上,日光正盛,是个响晴的天气,就连殿前荷花池里那些残枝枯梗,都在蠢蠢欲动酝酿着春天的到来。

    冰冷的,只是年轻梁王的心而已。

    “小诺”成深握紧了拳,靠在龙椅上,重又闭上双眼,“你究竟在哪里”

    世子殿下怒气冲冲地穿过九曲回廊,来到将军府池塘边。

    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战“文诺”

    站在塘边发呆的人转过身来“啊”

    “你个扫把星”子皓用尽全力一巴掌掴过去,把少年扇得整个人摇晃了一下,猝不及防之下几乎跌倒,“你说,吴鸣他怎么会受伤的是不是你害的,嗯”

    午后的日光有些刺眼,文诺拿衣袖挡住鼻唇,低下头没说话。一缕深棕色的散发飘落下来,在被打得发烫的脸颊旁温柔轻拂。

    性格冲动的楚国世子还在吼叫“说啊,你哑巴了吗到底发生过什么”

    殷红血渍印染在月白色的棉布上,像一朵怒放的花。

    文诺突然抬起头,声音冷冰冰的“你想要我说什么你在心里已经判了我的罪,又何必逼我再说什么”

    满腔的怒火如同被当头浇了一桶油,理智被瞬间燃烧殆尽。子皓猛地一脚踹去,眼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子跌落水中,还不解气,上去又是几脚,水花四溅。

    就算在南方,严冬的水还是冷得彻骨。那种冷是隐蔽的小蛇,细细的牙齿噬咬着每一道骨缝。

    子皓的鞋袜全湿了,冷得钻心。但是一想到水里那个不识相的家伙比自己更难受,他又莫名地兴奋起来,抬脚踩在那个正在努力试图上岸的人肩上“还顶嘴不还顶嘴不你丫就是欠揍”

    文诺呛咳着,抬头看着那张孩子气的娃娃脸。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恨意要如何消解谁能料到归途中会遇到敌军,那一枝翎箭射来时,谁又能料到吴鸣会护在文诺身前而中箭

    “你t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扫把星去死吧”

    世子似乎被少年深不见底的眼神激怒到了,脚下用力,将那颗刚刚离开水面的头颅踩得又回到水底。紫红色鲜血从文诺鼻唇间再次涌出,在水中飘摇如柔软绸带,艳丽无匹。

    “殿下”

    “啊”子皓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那个眉目清秀的内侍一躬身“吴将军伤情有变化,太医有请殿下前去察看”

    “什么啊你怎么不早说好的我马上过去”

    世子殿下拖泥带水呱唧呱唧一路飞奔而去,留下那个小个子内侍与缓缓在水中坐起身的文诺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那内侍才说出话来“快起来呀,我带你去换衣服”再打量一下文诺的身材,面有难色,“不过我的衣服你穿了恐怕嫌短呢”

    离开了水,冷风一吹,文诺方才被冻得几乎麻木的知觉一一复活,不由咬紧了牙关。

    “算了你赶紧跟我走吧,短不短的先凑合穿我说你今天是不是又没吃饭我也是忙昏了,吴将军明明交代我好好照顾你的”一边走一边絮叨的内侍停了下来,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文诺,“你哭了”

    少年转开脸,内侍只能看见那条优美的下颌线,布满细密的水珠。

    、第二十五章

    公元二oo九年。

    雪一直下,在这座南方城市中造成的直接效果是街上冷清得像大年夜,空荡荡看不到人,连摆摊的小贩和乞丐都找地方取暖去了。

    手被冻得拿不住鼠标,文诺放弃了打游戏的念头,开始仰脸望着对面楼顶上的大幅广告牌发呆。

    “死小子你在这儿干什么”

    忽然伸到后领子里的手虽然不是很冰,还是让文诺整个缩了起来“没没没什么,放手啦危哥”

    游危的手在他肩胛骨下方掐了一下,才离开来到他下颌上“为什么不进去呆这儿是想冷死自己吗”

    “我工作牌弄丢了。”

    囧孩子闷闷的回答过后一秒钟,游危放肆的大笑声把一旁的门卫吓了一跳。一边笑着,游大人一边拽着小孩的手往门里拉“你敢再笨点不你没工作牌就呆这儿冻着,你那么高智商是拿来浇花用的吗”遭遇的挣扎让游大人有些意外,“怎么,不想进去”

    那双深黑色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鸣哥呢”

    游危愣了一下,随即“切”了一声“小屁孩,原来你是别扭这个你鸣哥忙着回答记者提问,没空来管你,行了吧”

    “我没别扭”

    那回答的声音太低,以至于游危根本没听清,只顾忙着与门卫交涉拿眼神杀人。

    其实在这场首映式开始前,就已经有什么东西不对了。交流的时间慢慢在减少,两人在一起时男人一而再的走神,隐藏在温柔外表下的漠然,已经明显到了无法假装不知道的程度。

    是什么占据了你的心,让我再也触摸不到它

    会场里暖气开得很足,有几个上蹿下跳的记者穿得太多,弄到满头大汗。

    两人进去的时候,正赶上有个记者在向吴鸣提问,关于前段时间那个绯闻。

    吴鸣还是一以贯之的未语先笑“呵呵,这个问题,你该去问那个报道的记者,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啥时候就谈上恋爱了,人家比我清楚哈怎么说呢,我这样的,应该算是被恋爱吧”

    大胡子在旁边一阵狂笑“小吴,咱还是被获奖比较好,这个被恋爱没啥好处,扔了它”

    满场欢笑。显然人们都很欣赏小吴的绵里藏针与大胡子的直言不讳。

    唯独文诺面无表情,只静静地盯着台上的人看,目光涣散没有确定目标。

    大胡子,你外甥倒是想做强力胶黏牢人家,可那对象要是不粘锅怎么办

    手机响了好一阵子,反应迟钝的小孩才慢吞吞将它从口袋里掏出来“喂”

    “你还好吗”

    大脑中一片空白。这个人,怎么会好像能元神出窍,远远地就看到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文诺的沉默似乎让对方非常着急“喂你没事吧还在首映式现场吗太闷了就出来,不过要小心,别冻着了”

    “你真啰嗦。”

    恢复正常的毒舌倒是让那个人松了口气“我就是想确定一下你好不好,不知为什么有点心神不宁”

    “你不是伤了肋骨吗别说那么多话了,我很好,不用你操心。”会场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不知是谁又成功地抖了个包袱。文诺咬了咬下唇,呼出一口气,“算了你好好休息吧,谢谢你的关心。”

    收起电话,突然搭到肩上的胳膊吓了文诺一大跳。回转头,正对上游危那双大得出奇的眼睛“小屁孩,谁打来的电话”

    “嗨嗨嗨住手啊”

    原来某个小屁孩很敏感,身子扭股糖一般在座位上歪来斜去。

    游危笑嘻嘻地继续拿手指在他颈根腋窝肋下戳来戳去,哪肯住手。

    全场突然暗了下来。电影要开映了。

    游大人终于松开了手,小孩一时还是刹不住车,兀自靠在椅背上咕咕笑着。

    旁边安全门的指示灯光正好照在那颀长的脖颈上,浅金色的汗毛根根分明,喉结上下滚动着,惹得人食欲大增。

    血在刹那间全都涌了上来,游危吸血鬼般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慢慢俯下头,吻向某个完全无知无觉的人颈根。

    一片漆黑。

    游危抬头,看见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跟前。黑暗中看不清那人表情,只听见他温和的声音在问“不好意思,请问还有我的位置吗”

    “见鬼吴鸣你丫是装了雷达还是怎么地”

    直到骂骂咧咧的希大人起身离开到另一头去坐了,吴鸣才微微一笑,在文诺身边坐下。

    也许是因为有记者在场,从头至尾吴鸣正襟危坐着,连头都没朝文诺这边转过一下,完全就像两人只是碰巧坐在了一起而已。

    所幸片子很好看,情节紧凑足以吸引文诺全部注意力。一众演员演绎得也很到位,吴鸣扮演的警长尤其出彩,他将角色的自私懦弱优柔多情诠释得极其逼真,令观众完全忘了演员的存在,以至最后的反转效果好得惊人,全场整齐的倒吸凉气声听得人汗毛直竖。

    剧终时,响起了由衷的热烈掌声。大胡子乐得合不拢嘴,连总是愁眉不展的梅瘦子和永远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赵制片都露出了笑意。

    吴鸣正不动声色地跟着大家鼓掌,忽然感觉大腿内侧一阵麻痒,不由皱起了眉头,抬脚不轻不重地踩了旁边文诺的脚背一下。

    这小子,又在调皮了。

    小孩还在蠢蠢欲动,吴鸣保持微笑口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安静点,回去跟你算账。”

    文诺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拿手挡住脸。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在假寐,只有近旁的人才能看到那对深黑色的眼珠在骨碌碌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唰”,窗帘被拉开,刺目的日光照到床上,某个头发蓬乱的脑袋更深地缩进了被窝。

    整个房间充满男人的味道,混杂着腰果和沐浴露的香味,在长时间不通风形成的奥热中,熏得人脑仁儿疼。

    吴鸣站在窗前,一边将晨衣的腰带系紧,一边催促着某人“快点穿衣服啊,你舅舅不知道为啥事找你,打好几个电话了都。”

    某s没睡醒的猪哼哼了两声,根本没有起床的迹象。

    吴鸣摇着头,正要上去掀被子,房门上传来“咚咚”巨响,活像有大象入侵。

    “谁啊”

    不知外面的人听没听见吴鸣的问话,凶猛的砸门声中那人又开始大吼大叫“快开门,不然我可起脚踹了”

    “舅舅”长长的睫毛撩开,小屁孩眼睛瞪得溜圆,“他怎么来了”

    吴鸣打开门之前,文诺慌慌张张套上了t恤和睡裤,里面是否真空已经顾不上了。

    杀气腾腾的钱大胡子出现在门口,二话不说大步走到坐在床沿上的外甥跟前,“啪”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

    他气咻咻地还想再扇第二下,被眼疾手快的吴鸣攥住了手腕子“钱叔您别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皙白的脸颊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五根手指的形状,红得不正常。那对黑漆漆的眼珠定定地没有神采,似乎它们的主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问他自己”大胡子气得青筋直冒,满腔忿恨地一甩手,“平时不是24小时趴网上的吗这会儿跟我装糊涂”

    吴鸣看看那小呆子,再看看冒烟的大胡子,不好明说过去的12小时里囧娃由于某种原因无法开机,只能囫囵着劝“算了钱叔,昨儿首映式不是赢了个满堂彩吗就冲这其他小事咱就别放心上了”

    大胡子一点就着“这是小事吗啊我还指着那些记者回头报道的时候多说两句好话哪,小混蛋这么一搞,注意力全到他身上了吴鸣,不是我说你,这事也得怪你,就你平常把他给宠的”见外甥打开了笔记本,一个栗凿敲过去,被文诺缩了缩脖子,躲开了,“现在的记者百分百是网虫,这可怎么收场,咹”

    网页一个个被打开,头版几乎全都是那个令大胡子气急败坏的消息。标题大同小异,主题内容是贺岁片倾城主演吴鸣断背疑云。最要命的是各大网站互相转载的一幅图片,虽然模糊,还是可以看到上面并肩坐着的两个青年男子,其中一个的左手正搁在另一个的右大腿内侧,几乎就要挨上要害位置。

    吴鸣的脸色沉静似水,文诺看着却是心惊肉跳“不关我事啊”

    大胡子一把揪住他耳朵下死力扭,疼得小孩哇哇乱叫“不关你事你还说不关你事你舅舅和你鸣哥要给你害死了你还说不关你事”

    闹哄哄气氛中,吴帅哥很冷静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巧会被人拍到”

    钱贞治汗毛一凛“是啊,怎么会这么巧难道是世说新语那帮家伙在搞我们可这也未免太巧了”

    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文诺满头是汗“我真的不知道。”

    “没事。”吴鸣轻声笑笑,拿起鼠标,低头在屏幕上搜寻着,“我就是随便问问。”

    文诺抬头看着那个优美的侧影。就在数小时前,最隐秘的地方还被他进入过,肌肤上还留着他给的印迹,这一刻,心底却说不出的冷。

    一阵轻柔的钢琴声响起。

    大胡子踢了外甥一脚“你傻了接电话呀”

    “你还好吧”

    “怎么又是你”文诺一咬牙,满脸凶狠,“你丫是存心来看笑话的吧”

    “什么笑话”对方显然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

    文诺这才想起那家伙四仰八叉躺在医院床上一动不能动连电视都看不成,应该是什么都还不知道“不关你事。你就好好躺着吧。”咔哒一下挂掉电话。

    “谁打来的”

    对上那双温柔得能将人溺死的眼睛,文诺莫名其妙有些发慌“没什么,一个普通朋友。”话一出口他恨不能把自己舌头给咬了,这不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吗

    果然,吴鸣听了之后,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吗,普通朋友我认识吗”问完了就转身到衣柜边收理准备外出穿用的衣物,似乎根本没有要了解的意愿。

    大胡子也看出不对,却无从辩护,只能在外甥腿上再踢上一脚“小混蛋,给老子安分点”

    “你又不是我老子,你只是我舅舅而已。”

    冷冰冰的一句话冲上来,大胡子正要发作,却看见了那个熟悉眼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眼神。多年以前,失去双亲的小小诺刚被送到舅舅家时,就是这样的眼神,令人联想起被囚于笼中的小动物,戒备冷漠下隐藏着对被爱的渴望。

    满腔怒火化作了一声长叹,大胡子的豆腐心又开始显露功能“算了,这几天你好好呆着别到处乱跑,我们会想办法平息的。”左看看一只闷葫芦右望望一只葫芦闷,大胡子也很郁闷,“你们两个好好谈谈吧,别什么都闷在心里,早晚弄出毛病来。”

    、第二十六章

    公元九一三年。

    楚国国君病逝,世子子皓即位,继续先王遗志与梁国联盟,作风悍勇无匹,不仅将北方契丹人的攻势彻底瓦解,并且趁机将国境线向北推进了数十里。

    契丹遭此惨败,与其部落之间的严重内讧不无关系。耶律部落与鞣然部落爆发正面冲突,不知为何,一向实力最突出的耶律部落竟然被鞣然人打得损伤惨重,退缩到草原一角。而鞣然部落得胜之后没有见好就收,结果被也速台部落来了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的结果是两个部落瓜分了耶律让出的土地,也速台占了大头。

    “于越大人,有客人来访,说是窦掌柜家的。”

    游危放下镜子,披下头发遮住额角的伤“让他进来。”

    进来的人戴着低檐毡帽,看不清面目,声音倒是清亮“大人,窦掌柜有口信。”

    白皙修长的手中拿着一支银簪,慢慢撩动着烛火“说吧。”

    “第一条,已经可以确定鞣然那边新的副统领就是我们从这里脱逃的执事官林之安。他的母系方面有鞣然血统。”

    “小林啊”游危自嘲地一笑,“我还真是看走眼了。接着说。”

    “第二条,梁王王后前日诞下龙子,举国欢庆。”

    “哈哈哈”游大人大笑起来,不自禁地抬起头,亮泽的发丝垂向脑后,露出那张美得妖异的脸,“文诺,你痴爱的梁王原来也不过如此,不知你得知这个消息会是什么表情”

    文诺走到箭靶跟前,仔细计算着中靶的箭数,然后一支支将箭从靶子上拔下来。

    很少能碰到愿意帮他计数和清理箭靶的兵士,他也早已习惯。毕竟,谁会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客卿得罪前世子现楚王呢

    战场上的杀戮是让人忘记痛楚记忆的良方,可惜吴大将军不允许他太靠近前锋,否则,文诺三个字,现在很可能已经在墓碑上永远沉默。

    午后的阳光照在少年安静的侧影上,勾勒出一个线条明晰而柔美的轮廓。两年的历练,从前那个瘦削得过分的男孩长大了许多,肩膀变宽,胳膊上的肌肉也变结实了,只是与同龄人相比,还是略显单薄,这一点因为个子太高而越发明显。

    他的肤色,还是白得不像话,攥住箭杆的手指修长白皙近乎透明,整个人毫无血色,似乎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天日。

    听见身后的干咳声,文诺转过头。

    子皓哼了一声“怎么见了我都不跪拜”

    楚国礼仪并不十分严格,非正式场合并不一定需要大礼参拜。年轻楚王分明是在有意刁难。

    文诺“扑通”跪倒,嘴里却说道“陛下大老远的跑到校兵场来,就为了要看我跪拜”

    “你”子皓差点起脚踢过去,好容易忍住了,紧攥着拳头,“我当然是有要紧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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