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师徒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三,穆天聪 ┃ 配角谢武,秋心鹤
一、
江三自小在山上长大,师父捡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襁褓中的柔软婴孩。江三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初记事时师父便告诉他姓江,因为包裹他的锦被上绣有江字。不能确定的姓氏还有师父随意给他起的名字,这些江三都不在意,师父捡了他养了他,这样就够了。
江三寡言,每日除了练功读书,就是打扫庭院收拾石屋,连和师父都甚少说话。他还有两个师兄,大师兄姓秋,名唤秋心鹤,二师兄叫谢武,而师父总是秋一谢二的叫,以致江三以为他们也是师父捡来的,于是平日里和师兄们从不谈及身世。直到十几年过去,大师兄下山那天,江三才知道,秋心鹤原是有家的。
又过一年,二师兄也到了下山的日子,江三送他到山脚下,谢武拍拍他笑道“师弟以为我也同大师兄一样?那你可错了,我是四岁那年自己找上山的。哈哈哈。”
谢武大笑着离去,江三哼了一声,转身便独自回山了。
这个时候,师父已经离开很久了。山上于是剩下江三一人。师父师兄们都在山上的时候,除了二师兄喜欢闹江三之外,日子过得祥和安静。江三并不在意长幼辈分,谢武要是闹他,必然回击,二人时常上房拆瓦ji飞狗跳,这种时候大师兄偏只在一旁微笑着看。
一个人的江三每日还是练功读书,种地采药打扫石屋和庭院,隔数十日下山到最近的小镇拿药材换些杂物。
小镇离山里不算远,运功提气飞奔半日即可到,但江三痛恨赶路,每次不得不去镇上的集市就变得十分暴躁易怒,他觉得师父的山头有些偏了。江三看过一些江湖奇情逸事的杂书,多半是谢武塞的,他总说师弟从小长于山中,不知山外之事,难免孤僻,江三自不以为然。虽然谢武有些郎当之气,不过总还是师兄,江三应付着随便翻看过几本,每每看到描述世外高人隐于大漠中心雪山之巅,就觉殊为不解,苦寒之地活人何以生存,武学造诣再高也并非不吃不喝的神仙,于是江三在自己的理解里把谢武给的书定义成江湖人士的意 y 。
像他师父这样住在江南普通山头的,才是真正修武之人。
在集市上江三惹过一些麻烦,他总是把人撂倒就扬长而去。以至后来镇上的混混见到这个面无表情的冷然青年便退避三舍,实在是被打怕了。江三不喜欢解释也不会多说话,无端冒犯他的,一概用武力解决。虽然对付混混江三是胜之不武,但他毫不觉得不妥,无理之徒就该受些皮rou教训。而且平静的日子里,也就这些人偶尔能供他练练拳脚了。
无聊使得江三更加面无表情,就在他以为将这样孤独终老时,师父回来了。江三暗下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他一身的武艺能在死去之前找人彻底切磋而不至浪费了。
可惜,师父身后还跟了个小孩。江三y着脸嘴角抽搐,他的师父怕是又捡到小孩了。
“从前明明是那么个大眼睛白嫩的小孩”
这是师父说的第一句话,师父下山那年江三满十五,四年过后,江三已然脱去最后一点稚气,少时圆润玉琢般的小脸磨成了冷硬的瘦长。师父看着他直摇头,江三心下明了,师父这是在惋惜他的少年模样,他自己当然无谓。
跟在师父身后的小孩蹿了上来“世伯,这里还有别人吗?这位好看的哥哥是谁?”
师父闻言大笑“天聪,他就是我给你找的师父。”笑过之后正色道“江三,这孩子就是你的徒儿了。”
小孩此时当即跪倒在地,三拜大礼行过。
“徒儿穆天聪拜见师父。”
江三略点了点头,心里是极不情愿的,可师父除了传他武功之外,似乎硬要将捡小孩的癖好也传下去,江三的眉心于是拧成了麻花。
二、
穆天聪刚满八岁,而且他不是师父路边随便捡的,江三懒于打听年幼徒儿的家世背景,只知道是师父友人的幼子,不管出身如何,于他是没有差别的。
师父把八岁小孩扔给江三就闭关去了,行前叮嘱“早睡早起,勤加修武。”江三见师父端起慈爱的笑脸,不禁打了个寒战,脸色更黑了,关于小孩年纪偏大根骨不佳的评语只好成了腹诽。
穆天聪倒是机灵,说着恭送师祖之类的谄媚话,江三翻了个白眼,一个人的清净日子算是完了。
江三站在寂静石屋围绕的庭院正中,这里除却青石铺就的路面外,只在角落栽了几株银杏,初秋之色已然覆上了飘摇的树叶,映得山色天光分外明净。
江三不语,看着斑驳树影中的穆天聪,片刻后招了招手。穆天聪欣欣然跑向他,脆生生地喊道“师父。”
江三皱了皱眉,如此只能这样了。
穆天聪起步年纪虽稍嫌大了,不过胜在聪慧伶俐,资质颇高,而且基本武功底子竟十分扎实。江三总拿着戒尺在一边看他练功,琢磨着怎样下手,可惜穆天聪一直没给他机会,江三心里也绝不愿承认关于小徒根骨不佳乃错论。
初始江三按着少时师父教他的套路指点穆天聪,很快发现穆天聪甚为狡诈,能举一反三不说,还能准确揣摩自己下一步的用意。江三扔了戒尺,恨恨地想到自己少时跟着师父按部就班从不逾矩,如今这小孩恐怕可以一日千里。
江三转念又想到不久之后有人能陪自己练拳脚,嘴上不说心下暗喜。穆天聪的好处也远不止这一项,扫地等杂事也再无须江三动手了。
“师父,师父。”
八岁小孩声音清甜,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喊江三,江三却只觉聒噪。午后江三喜欢坐在银杏树下看书,这时穆天聪会赖在边上,趁他不备就爬上膝头。江三每每脑门扯起青筋,心道这小孩烦人,挥手让他下去。
“师父不喜欢徒儿。”
终于有一次,穆天聪委屈了。
江三见小孩泪眼盈盈,嫩脸憋得发红,心道自己难道作恶多端么,只好不耐地摸摸小孩的头。
“不是不喜欢,你是我徒儿。”
“那师父对我笑一笑啊。”穆天聪立时站直了,粉团一般的小手掌扒住江三的膝头。
江三无奈地咧了咧嘴角,硬扯出来的弧度配上他斜飞的凶狠眉毛,眼角微下垂着,y鹜多过笑意。穆天聪却没被吓退,高高兴兴地回了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师父笑了,师父笑了。”说着便爬到江三身上,不等他喝止,迅速搂住江三脖子,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
江三顿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小孩,果然是来讨债的,这口水多肮脏啊。
三、
江三一把拎起麻烦小孩,扯了小孩衣角擦脸,眼角垂得更厉害了。穆天聪悬在半空,不住挥手踢腿。
“师父,师父,徒儿用手给你擦嘛。”
“手更脏!”
第二天午休,穆天聪甜笑着又爬到江三膝头,举着雪白的爪子晃悠。
“师父,闻闻,徒儿刚洗过手,香的。”
江三在心里骂娘,他不惯有人如此贴近,恼怒之下突然就站起身来,一身戾气震得银杏叶子落满肩头。穆天聪没防备,直摔在青石板上,顺势滚了一圈,抬头间,额上俨然已擦破。江三心道这孩子真是堪堪将他逼至恶贯满盈的境地,也顾不得扶他,咬咬牙转身进了屋,穆天聪只好顶着渗血的额头呆坐原地。
不多久,见江三手执一瓷瓶走出来,行至穆天聪面前便狠狠蹲下,从瓷瓶中倒出药水往小孩额头抹,末了愠道“学艺不ji,ng,反应迟钝。”
“师父教训的是,”穆天聪对着江三凄凄哀哀,泪光隐隐,“徒儿腿也疼。”
江三闻言气势汹汹地卷起小孩裤腿,膝盖处果然青紫了,衬得嫩藕似的腿格外惨然。想到自己的罪状又添了一条,江三不由头痛欲裂,只得伸手轻揉小孩膝盖。
穆天聪破涕为笑“师父真好。”
江三抽搐着想果然是小孩心xi,ng,熟料这幼徒续道“师父抱徒儿回屋吧,徒儿疼,走不动。”
江三忍了忍,才没把瓷瓶砸烂,又思及万一伤到筋骨留下后患,此时还是少动为上。当下僵硬地抱起穆天聪,小孩立即乖顺地蜷入怀中,双手紧揽江三脖颈,这下想把他扔出去也不能了。
穆天聪的腿数日青紫不消,江三只得又早起打扫庭院。浅金色银杏叶一夜间便铺满青石板路面,清晨秋风微卷,落叶打着旋儿起起落落。穆天聪坐在石屋前台阶上托腮望过来。
“师父,不要扫了吧,叶子铺在地上多好看。”
江三瞪了一眼“他日溃烂,腐朽难看。”
对于这种反应,穆天聪习以为常,接着便朝江三伸出短小胳膊“师父抱,时辰要到了。”
江三看了眼天色,扔了扫把过去抱起小孩。穆天聪指的是晨间练心法的时辰,每日师徒二人都于这个时间登上山顶,念口诀运气打坐。
穆天聪趴在江三怀中,搂得很紧。走在山路间,江三依然冷面,不过之前抱起小孩便想摔出去的念头已经不甚强烈了。
四、
顺着狭窄山路行至山巅,是处苍松翠柏,青岩环列,其间则为开阔平坦之地,地势稍低处得一汪碧水,终年不冻不涸。碧水以北独得一高耸巨岩,气势雄浑,自成一景。师父当年在岩石背面发现洞窟,遂成了他闭关修炼之地。
江三带着穆天聪,远离水潭,捡了块探出山体的平坦岩石盘腿而坐,但见四下群山俯首,薄雾升腾。江三闭目默念心法,少顷内息便运行周身。一个时辰之后收势调息,只觉心如明镜,孤月自悬。
论武艺修为,江三与两位师兄不相上下,师父从不拿徒弟们相论,至于师父从属流派路数,江三则毫无头绪。谢武那些杂书写得纷繁芜杂,甚至天花乱坠,本本武功秘籍皆仿若一统江湖无所不能的神书,江三以为,若那无数的秘籍都是神书,武林中人得之便成大统,与人人无书有何分别。师父以内功心
法为主,剑术为辅,心法到则剑术成。那剑式均以心法为根基,心法催动内力运行,内力激起剑气并配合招式制胜。
穆天聪倒不负其名,聪慧过人,除了练熟一套基本掌法,心法也已领悟初级。此时和江三并坐,也毫无普通小孩的不耐,颇为沉稳,只是心法练完之后又露出了甜笑。
“师父,师父,徒儿今天感到内息又强了。”
江三拧着眉,还是锅底一般的脸,“小有所成,戒骄戒躁!”
穆天聪膝盖青紫褪尽那天,江三允许他跟着一道下山采买,不过带了小孩行路迟缓,走了一段,江三愤恨地抄起穆天聪,本想夹在腋下,不料小孩很机敏,哧溜便钻到他怀里,牢牢抓着江三衣襟不放。
“师父,抱。”
江三几欲呕血,却也不愿误了赶路,再拖拉天黑前恐怕回不了山里,只得把怒气发在山路上,一路飞奔足不沾地,沿途惊飞虫鸟枯叶无数。另有穆天聪不时的惊呼,诸如“师父跑得真快”“师父轻功真厉害”“徒儿也要飞了”之类。
江三终于大怒“顽劣雀跃,罪无可恕!”
时至中午,师徒二人终于到了镇东头的集市,此处紧挨官道,有驿馆酒肆。江三寻了熟识的小贩,照例拿药材换了油盐之物,放入身背的竹筐中。小贩笑嘻嘻看他收拾停当,伸手递了一小块碎银过来,江三皱眉并不接。
“上回换的药材里有小株首乌,想是小哥未察觉。我思量着断不能损熟人的利,小哥千万拿着。”
没等江三接话,穆天聪踮起脚,短小胳膊一伸,把那碎银收了下来。
“谢谢大叔。”
穆天聪还在做乖巧伶俐状,江三转身就走,他早不记得上回换出去的药材,他懒得分贵贱,每次都是拿出一把混杂的东西。
穆天聪甩着小短腿追了上来,扯住江三衣角,很是高兴“师父,我们有钱了!”
“铜臭之气,浊不可闻!”
五、
虽说穆天聪较普通孩童沉稳,但终究稚气未脱,难得到热闹处所,不免也心痒了,愣是垂挂在江三手臂上,四顾不暇,不愿离开。
江三心想自己已然把这小孩喂成猪了,挂在身上竟觉得颇有些沉。穆天聪不知师父此时心思,摇着江三衣袖说了句正赶上添堵的话“师父,师父,既然有钱,我们去店家吃东西吧。”
江三半眯起眼目露凶光,穆天聪似是没看到,继续说道“您既然说银子不好闻,那我们还是去花了好。”
师徒二人就近拣了家酒肆,因为江三竟然觉得徒弟说得没错。小二把两人引到里侧一张八仙桌前,江三半僵着落座看小二忙着添茶水,他其实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另一边穆天聪倒一本正经地叫起了小菜米饭,配上他生嫩清脆的童音,在这家小酒肆格外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