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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动了我的膳食 第5节

作者:林氏千寻 字数:20618 更新:2021-12-30 09:02:05

    第16章 3132合并章

    三个月之后,宫中渐渐传出了流言,说先帝的这个皇位得来得不义,如今刚登基的新帝也非正统。

    我听闻之后,感到十分恼火。我父皇虽非成帝嫡子,但他毕竟是在太子禄被废之后,才被成帝立为太子的,之后继承皇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有何不义可言

    为了查明真相,我让身边的内侍去调查流言传播的源头,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暗中捣鬼。

    内侍回来向我禀报,说流言的传播者是后宫负责洒扫的一名老太监,此人几十年前曾经在太子禄的东宫做内侍。

    当时太子禄与我父皇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太子禄不知从哪儿听到了传闻,说我父皇其实并非成帝的亲生骨肉,而是其母与侍卫私通生下的孩子。

    太子禄听说之后,正欲着手调查我父皇的确切身世,我父皇却先一步向成帝告发了太子禄,称太子禄在东宫之内暗行巫蛊之术,欲咒成帝早死。

    成帝命人突击搜查了太子禄的东宫,果然在其寝殿之内搜出了巫蛊相关的证据,顿时勃然大怒,将太子禄废为庶人,流放边远之地。

    不想太子禄就此死在了流放之路上。

    太子禄被废之时,东宫所有侍从全部被处决,不想其中一名内侍几日前急症发作,被送往宫外就医,从而逃过一劫。

    这名内侍病愈之后回到宫中,发现早已物是人非,他相信心地仁慈的太子禄是被人构陷的,却奈何没有证据,无法为太子禄申冤。

    此后他一直在宫中隐姓埋名地做个洒扫太监,直到先帝驾崩,他才敢将实情说出来。

    我听着内侍转述的这番话,不由陷入了沉思。

    废太子禄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如果不是他被废,先帝也不可能登上皇位。

    但是关于废太子禄的事情,我父皇在世时一直三缄其口,连史官也记录得十分模糊,只用“巫蛊之害”四个字一笔带过。

    没想到这件事里,竟也有我父皇参与的份。

    我问内侍“那名老太监现在何处,将他带来见朕。”

    内侍犹豫了片刻,道“那名老太监承认自己散播了流言之后,便服毒自杀了。”

    我吃了一惊“已经死了”

    “奴才当时就赶去请太医诊治,太医说,他所服毒药药性太烈,救不回来了。”

    我吐出一口闷气,有些乏力地往椅背上靠了靠。

    如果流言所述为实,先帝便极有可能不是成帝爷爷的亲生儿子,那么我这个继承了帝位的新皇帝,自然也非正统。

    只是废太子禄生前并未留下子嗣,亡故之后几个妻妾殉情的殉情,改嫁的改嫁,也都逐渐散了。

    如今此事已成过往云烟,即便再将陈年旧案翻将出来,也于事无补,那名老太监为了道出这件往事而服毒自尽,也实在是太轻贱了自己一条性命。

    我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太介意这件事,不想当晚却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整夜难眠。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老太监一事有些蹊跷。如果他只是为了道出真相,不惜赔上自己一条性命,为何不在先帝在世时说,而要等到先帝驾崩之后仿佛他此生的使命,便是放出这样一条流言。

    但区区一条流言,是无法对我造成什么威胁的,因为只要我愿意,我可以用很多种方法扼杀它。

    渐渐的,我脑中升起一丝疑虑莫非,这老太监背后,有人在操控着什么

    如果说老太监所放出的流言,只是一道预警,那么之后接踵而至的,将会是什么呢

    我越想越感到不安,第二日一早,便命人秘密调查废太子禄一案的详细过程,不要放过一丝细节。

    然而调查的事情尚未有分晓,我便听说不仅宫内流传着这样的流言,民间也在口耳相传着同样的版本。

    甚至有传言说,在废太子禄去世一个月之后,他刚过门不久的小妾霍夫人便匆匆改嫁,并在七个月之后生下一个足月大的孩子,疑为废太子禄的亲生骨肉。

    然而这名遗腹子姓甚名谁,现在何处,却不得而知。

    我脑中电光一闪,命人去取来历代皇嗣的画像,翻出废太子禄的那一幅,却发现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我盯着看了片刻,然后放下画像,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为自己的疑神疑鬼而失笑。

    此时身边的内侍翻出了另外一幅,递给我道“皇上,这里还存了一幅,是废太子禄生前命人所画的最后一幅全家福。”

    我接过来瞧了瞧,画像中废太子禄居于正中,周围站了风姿各异的几名女子,其中最年轻貌美的一个,被废太子禄亲手挽在身侧,可见其受宠程度不一般。

    内侍指着那名女子道“这一位,应当便是他新纳的小妾,霍夫人了。”

    我凝神看那女子,越看越觉得熟悉,尤其是那两道颇为英气的黛眉,以及她目视前方时不卑不亢的眼神,竟与记忆中的青阳有几分相似。

    我一时失神,手中画卷跌落在地,回过神来时,全身已被冷汗湿透。

    难道青阳就是废太子禄的遗腹子这是我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猜测。

    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根据史官记录,废太子禄是在二十六年前亡故的,如果青阳真是废太子禄的骨肉,如今至少有二十五岁了,但青阳只有二十四岁。

    当然,也不排除青阳入宫之前就谎报了年龄的可能性,以他的能耐,既然能够冒名顶替平民家的孩子入宫,虚报年龄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那个时候青阳才十岁左右,如何能布下如此大的一盘棋局还是说,在他的背后,有整个霍家在暗中操控着

    我越想越感到脊背发凉,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居然从一开始就怀着叵测的居心入宫,为了接近我,甚至不惜以身试毒。

    我自认为还是非常了解青阳的,像他这样的人,做朋友很好,做敌人就变得很可怕,更何况这个敌人还打着朋友的幌子一步一步地接近我,套取我的信任,甚至我的感情。

    这件事让我受到的打击非常大,但是如今的我,已经不会因为情绪上的波动,就方寸大乱。

    虽然极度缺乏睡眠,我还是在第二天清晨坚持去上早朝,确保朝中一切政务的正常运转。

    然而这一日的早朝,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身为宰相之一的外公董正顷奏请我,是时候考虑婚姻大事了。

    随即与外公政见不合的另一位宰相刘纯提出,目前首要考虑的,是泾河水患的治理问题,以及泾河两岸受灾百姓的安顿问题。

    外公是个相当固执专横的老人,当下对刘纯吹胡子瞪眼“只要皇上成了亲,册封了皇后,有了子嗣,国祚就会安定,泾河水患自然就能消解。”

    他此话一出,刘纯气结,指着外公说不出话来。其他大臣要么掩嘴发笑,要么摇头叹息,却碍于外公权威而不敢提出异议。

    我对于有这样一位外公而感到面上无光,但又不好当场驳他面子,于是故意忽略外公的提议,转头问刘纯“泾河水患的治理进行得如何了”

    “回陛下,”刘纯收起满脸怒相,严肃答道,“已经派了最有经验的官员去泾河一带主持水患治理工程,但泾河上游连续暴雨半个多月,早已泛滥成灾,中下游河道被冲毁,两岸百姓流离失所,瘟疫蔓延,死伤者数目不断累加,情势十分严峻。”

    我听得十分揪心,看向诸位大臣,问道“各位可还有什么好的建议”

    殿内一片沉默。

    我默默叹了口气,感到从身体到精神上透露出来的疲惫与无奈。

    父皇才刚去世,我皇位尚未坐稳,国内便发生了百年难遇的特大洪涝灾害,而朝廷对此却有心无力,这对我来说,不啻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如果是在以往,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写信向青阳求助,问问他有什么好办法。但是此刻,我一想到青阳,就觉得心里越发堵闷,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母后和父皇相继离世的时候,我虽然悲戚,但并不感到无助,因为我一直觉得,青阳会是我最坚固的靠山,只要有他在,我就会一直勇敢地走下去。

    但是此刻,这座靠山却成了万丈深渊,让我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求救无门。

    泾河水患之事尚未讨论出结果来,我的母舅董砌又上奏道“陛下,根据我大曜兵制,任何一位大将军手中兵权不可超过三十万。而大将军傅青阳虽然屡次削藩、护驾有功,但手中兵权已过三十五万,这是违背祖制的,望陛下慎重考虑,收回傅大将军手中超出限额的那部分兵权。”

    我心中猛地一跳,母舅的这一番建议,倒是提醒了我。

    当初青阳主动请缨前往京城压制叛军的时候,我就心里有些纳闷,青阳是如何在短短几年间,掌握了如此多的兵力的。

    但那时我对青阳坚信不疑,所以即便心有疑惑,也从未仔细去推敲过其中缘由。

    如今回想起来,早在淮西削藩之时,他劝我带着晋王焱提前离开沧凉,他自己则带着父皇的手谕去找宇文驰求援。沧凉之战结束之后,向来不愿站队的宇文驰,却一反常态地与青阳成了忘年之交。

    而后的几次削藩,青阳都不同程度地参与其中,每参与一次,他身边拥戴他的朋友便多了一拨。

    青阳就是靠这样的手段,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暗中拉拢人脉,提高声望,筹集属于他自己的兵力。待到我察觉之时,他手中的兵权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朝廷,即便是我这个皇帝,也对他无可奈何了。

    回想起之前宫中洒扫太监临死前的那番话,我心中一寒,难道说,青阳所等待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吗他即将对着我,刺出他的复仇之剑了吗

    第17章 3334合并章

    泾河两岸的灾情越来越严重,有人开始将这样的天灾与之前关于皇位正统的流言联系起来,说因为接连两位皇帝并非出自正统,终于引起了天怒神罚,泾河水患就是曜神对我大曜帝国惩罚的先兆,如果不赶紧找出真龙天子的真正血脉,曜神还会降下更多的灾难,甚至会导致大曜帝国的灭亡。

    多么的危言耸听,但却非常蛊惑人心。

    许多百姓,尤其是受灾地区的百姓,将这样的流言信以为真,开始对天子、对朝廷心怀恨意,并祈求真龙血脉能尽快出现,取代现在的皇帝,以求曜神息怒,停止这样的灾难。

    就连朝廷之内,也有部分官员对这样的流言感到恐惧,甚至有官员奏请我尽快去神坛祭祀,祈求曜神的宽恕。

    在一连看了几分相似内容的奏折之后,我一怒之下将所有奏折全都甩在了地上。

    身旁伺候笔墨的内侍偷偷觑了我一眼,没敢作声,只是蹲下身去,默默将奏折捡起来,整理好,放回我的案几上。

    我仰面靠在椅背上,重重呼出一口气来。连日来的舆论压力致使我精神紧绷,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我知道这样的情绪发泄毫无助益,但是我无能为力。

    一名内侍匆匆跑进来道“陛下,董国公在宫门之外与几位大臣起了冲突,一位大臣被董国公失手刺伤”

    我听得眼皮直跳。

    董国公也就是我的外公董宰相,他年轻时是位武将,曾为成帝爷爷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成帝爷爷特准他带剑上殿,这一传统一直延续至今,没出过什么差池,不料晚年竟闯下如此祸端。

    我忙问道“董国公何故与人冲突”

    那名内侍犹豫了片刻,道“听说起先是几位大臣退朝的时候聚在一起讨论宫外流传的皇帝血统的问题,言语似乎有些不敬,被董国公听到了,董国公一时气愤,便上前与他们理论,双方言语不合,董国公一怒之下拔了剑,于是就”

    我叹了口气,挥手让他退下。

    室内很静,我靠回到椅背上,一手支着额头,闭目沉思。

    我的脑中思绪纷乱,在这时候,我竟还有闲心想起青阳。如果青阳在,他会不,他不会对我有任何帮助,他甚至可能会在内心嘲笑我如今所面对的愈演愈烈的窘迫困境。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对身边的内侍道“派个人,去安抚一下那位受伤的大臣。另外,董国公执剑伤人,性质较为恶劣,但念他年事已高,就罚他扣俸半年,在家闭门思过三个月吧。”

    我说完之后,那名内侍却站在一旁没有动。

    “怎么”我问他。

    内侍斟酌了片刻,道“陛下,如今宫外流言愈传愈烈,那几位大臣身为朝廷中人,竟也跟着传播流言,非议圣上,此等罪过,也不可纵容啊。”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也一直在思忖这件事,但一直有些心怯。如今经他提醒,我终于鼓起勇气,用冰冷的声音道“传令下去,日后若再有朝中重臣妄自非议者,斩无赦。”

    随后我起身出了御书房,撤了辇车,徒步在宫内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

    当走到后宫与前殿的分界线时,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喃喃自语道“后宫这么大,若是要挖通整个后宫,不知需要多少时日”

    一个刚派到我身边不久的随侍小太监低声问了一句“陛下是指挖隧道”

    “对。”

    “大约需要一个多月吧。”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我只是随口问问,他竟如此认真回答,不禁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随即那小太监补充了一句“奴才家中有亲戚是从事墓地修建的,所以奴才略微知道一些。”

    我笑了笑,又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看着有些眼熟。”

    那小太监躬了躬身子,嘴里开始滔滔不绝“奴才名唤阿灼,以前曾经在东宫当过杂役,有一次不小心得罪了内侍官,差点被打得半死,幸好陛下路过替奴才开脱了几句,让奴才得以逃过一劫。如此大恩大德,奴才没齿难忘”

    “哦。”我敷衍地应了一句。

    他说的应该是我还在东宫当太子时候的事情,我这人向来见不得对奴才体罚过重,只要被我见着了,不管认不认得,总要替他们开脱几句的。至于阿灼这件事,虽然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估计应该是真有其事的。

    我与阿灼随口闲聊了几句,不知怎的又绕回到挖隧道这件事上来了,我突然心中一动,对阿灼道“有机会,将你那位从事墓地修建的亲戚带来让我见见吧,我有些事情想同他商量。”

    阿灼似乎被我客气谦和的口吻吓着了,也未多想,便受宠若惊地点头应道“是,奴才尽快去办”

    我又嘱咐了一句“记着,要偷偷带过来,切勿让别人瞧见了。”

    青阳用兵,往往习惯以攻心为先,待得敌方人心散了、信心垮了,再以少量兵马,甚至不废一兵一卒,便能轻松获胜。

    以前,他用这一招对付那些藩镇节度使,屡战屡胜;如今他又用同样的招数来对付我,也是成效斐然。

    我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但是最近几日,我想得更多的是,如果有朝一日我死了,我将得到什么样的谥号。

    我的祖父谥号为“成帝”,因为他通过一连串政体改革,将大曜帝国推向了最辉煌的巅峰;我的父亲谥号为“中帝”,因为他毕生致力于削藩计划,加强了中央集权,实现了大曜帝国的中兴。

    但是我呢,自登基以来,我在政治上毫无建树,而我的子民却在接连不断的天灾之中饱受折磨。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怀疑,我的登基称帝,是不是真的触怒了神明,以致曜神降灾于大曜的疆土,逼我退位。

    没错,我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说明青阳的攻心之计非常奏效,我都快要不战自败了。

    虽然我并不甘心将皇位拱手相让,但我必须为自己的失败铺好退路。

    泾河水患在肆虐了两个多月之后,终于渐渐退去。

    并非因为老天垂怜,而是因为,寒冷的冬季即将到来。

    朝廷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又开始为灾区百姓极度匮乏的御寒物资而发愁。

    就在此时,大将军傅青阳终于要回京述职了,为此我不得不打起精神,等待他的到来。

    这一日晌午,青阳去兵部办理完述职手续,便入宫来探望我。

    我不知这“探望”背后隐藏的意义究竟有多深,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所以我一早便在御花园备了宴席,严阵以待。

    青阳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一些,五官显得更加锋锐刚毅,完全脱去了年少时期的青涩稚气。

    从小到大,青阳就是一个全才,文韬武略样样都比我强;自从他入仕之后,所积累的人生历练也是我这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无法体会的。

    就在我打量青阳的时候,青阳也在认真地打量我。

    “瘦了许多。”他微微蹙着眉头,似乎在为我担忧。

    我苦笑了一下,口中应道“自登基之后,天灾不断,百姓受苦,朝廷却毫无对策,我日日为此烦忧,怎能不瘦。”说罢心下补了一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拜你所赐。

    青阳叹了口气道“泾河水患之事,我在边关亦有所耳闻,无奈我对治水无甚了解,想要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我笑着点头“你的心意我领了。今日难得相聚,就抛开这些烦心事,入内好好畅饮一番吧。”

    说罢,我不等青阳答话,便率先踏入了御花园。

    席上摆了两副碗筷,却为青阳备了一壶酒和一壶果汁。

    我坐下道“俗话说,佳肴当配美酒,但既然你不擅饮酒,我便只能再多备一壶果汁。那酒是摆着应景的,你若不想喝,便不必喝了。”

    青阳也坐了下来,端起那壶酒看了半晌,又放了回去,然后斟了一杯果汁,对我道“臣下午还有要事要办,就不饮酒了,仅以果汁代酒,敬陛下一杯。”

    我笑了笑,不以为忤,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然后我状似闲聊地问道“上午见着兵部尚书的时候,他可向你提起兵限之事”

    青阳不解道“兵限”

    “是了,”我故作想起了什么,拍了拍额头道,“兵部尚书胡光义与你也算多年好友了,想必他觉得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我顿了顿,继续道“但国有国法,兵有兵制,乱了规矩,则不成方圆。这一点,别人不好对你提,我身为一国之君,却不得不开这个口。”

    青阳肃然道“陛下请讲。”

    “自我大曜开国以来,便要求每位将军手中兵权不得超过三十万,否则超出部分将由兵部收回此事,你应当知晓。”

    青阳深深看了我一眼,面上表情岿然不动,点头道“臣知道。老实说,臣此次回朝,也正有此意,但今日述职内容繁琐,一时未能兼顾,臣打算日后便将多余兵权交还兵部。”

    “如此甚好,”我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你已有所安排,那么我便不再赘言了。”

    我一直用“我”来自称,而不是用“朕”,为的是拉近与青阳的关系,用以前的交情来让他降低防备,或者说,让他以为我疏于防备。

    然而交谈至此,青阳始终表现得滴水不漏,让我抓不住把柄,也就缺少了发难的理由。

    但是青阳当真会如他所说,日后便交回多余兵权么

    其实我是不太信的,凭我对青阳的了解,一旦时机成熟,他极有可能会在近几天内就有所动作。

    我一边保持着面上的微笑,一边不着痕迹地拭去手心汗水。

    就在这御花园周围,我事先埋伏了上百的禁卫军侍卫,只待我手中杯盏跌落,他们便会伏击而出,将青阳生擒,或当场诛杀。

    但是直至酒宴尾声,我手中的杯盏仍是落不下去。

    我始终还是对青阳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一切皆是我毫无根据的猜测,希望青阳对我赤诚如昔。

    送走青阳之后,一名内侍惊魂未定地跑过来道“陛下,幸好刚才您没有下伏击令。”

    我不解道“怎么”

    “宫外围了一圈的士兵,少说也有千把人,这要是真打起来,我们人少势寡,必输无疑啊。”

    我脚下微微颤了颤,后背已经完全湿透。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已经输了,输给了青阳几乎可以只手遮天的强大兵权,也输给了自己对青阳最后一丝可笑的奢念。

    第18章 3536合并章

    三日后的夜里,我被寝殿外传来的一阵喧嚣之声惊醒。

    殿外依稀有火光闪动,殿内却黑暗空寂,不见一个人影。

    我唤了几声值夜内侍的名字,却不见有人前来,只得按捺住心下惶恐,披了件睡袍踱出寝殿。

    一开殿门,我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只见殿外围了黑压压一片全副武装的士兵,为首一排每人手中举着火把,在火光的映照下,寝殿外执勤的侍卫与值夜内侍,全都被五花大绑着押跪在台阶之下,口中堵着布棉。

    值夜内侍见我开门出来,忙欲起身,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但很快又被他身旁一名将军模样的年轻人给强行按了回去。

    “陛下,不好意思,把您给惊醒了。”那名将军嬉皮笑脸地向我走过来,语气很和善,但倨傲散漫的态度,似乎一点也不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傅将军原本千叮万嘱,让我们等到明早您醒了之后再跟您商量个事儿,没想到哎,真是罪过罪过。”

    我眯起眼打量了他一番,觉得十分眼生,估计是青阳手下的一名将领。

    我问道“傅青阳呢”

    “傅将军正忙别的事,来不了。这不,就让末将来当个跑腿的。”

    我冷笑道“有什么事情,能比逼宫这么大件事还重要”

    “哎哟,什么逼宫啊,陛下您言重了。”年轻将军躬了躬身子,笑道,“傅将军只是不希望陛下您太过操劳,同时为了天下百姓着想,请您顺从民意,退位让贤,做个无事一身轻的太上皇,岂不是更好”

    我死死盯住对方,不让自己在气势上有丝毫颓败之象,冷声道“想让朕退位让贤,他傅青阳好做正统皇帝是么那就让他自己来,朕有话要当面问他。”

    “都说了,傅将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年轻将军有些不太耐烦地挠了挠后脑勺,“再说了,傅将军此举可是一心为民,为了我大曜江山着想,他可不是自己贪图龙椅之位,陛下可不要误会了。”

    我被气笑了“他不贪图龙椅之位那这龙椅要让给谁”

    “这个嘛”年轻将军犹豫了一下,道,“自然是让给拥有真龙之血的人来坐咯。”

    说来说去,还不是青阳自己。

    我懒得再与这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废话,挥手道“总之,要逼朕退位让贤,就让傅青阳亲自来见朕。否则,就直接将朕这个皇帝给废了罢,反正他傅青阳也不是没本事做到这种地步。”

    年轻将军无奈地摇了摇头“亏了傅将军一心想给陛下您留点余地,是您自己不赏脸,那就别怪末将不客气了。”

    我就这样被软禁在了寝殿,说是在大局未定之前,只能委屈我在殿内安分地呆一段时日了。

    这年轻将军还算有些人性,将两名内侍留下来照顾我的日常起居,其中一个是自我当了太子之后就一直在身边伺候我的赵琨,另一个便是两个月前才跟我熟络起来的阿灼。

    我想我可能是大曜历史上最狼狈的一任皇帝了,但事到如今,我却没有太多的心情自怨自艾,从流言传出至今,已过了好几个月,我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我告诉自己,造成现今的局面,我没有资格怪任何人,怪只怪我自己信错了人,放错了情。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安静地呆在寝殿里,不绝食,也不试图自残,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太阳东升西落,数着漫长的日子。

    同时我与外界也不是完全隔绝的,负责给我送饭的阿灼,每次出去时都会偷偷打探一下宫外的消息。

    他回来告诉我说,我被软禁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朝廷。

    傅青阳并没有自己篡位做皇帝,而是拥立了一个名叫霍祺然的男子,声称他才是废太子禄与霍夫人的亲生儿子。

    董氏族人自然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当天便与傅青阳的军队发生了非常激烈的冲突。

    冲突的后果不言自明,外公董国公虽然曾经做过武将,但在经历了几十年的宦海沉浮之后,他在文官的道路上走到了顶峰,却彻底被卸去了兵权,一旦发生兵变,他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而对付这些董氏族人,傅青阳的手段则十分简单粗暴。

    他先是武力镇压了董家人的反抗,然后郑重其事地宣读了事先伪造好的“皇帝手谕”,直接免去了董国公的宰相之位;而包括我的母舅董砌在内的其他董氏官员,则被连降数级,贬出京城。

    如此一来,董家便被彻底排除出了大曜的政治中心,朝廷上下再无人敢对青阳以及他所拥立的新皇帝说一个“不”字。

    听了阿灼转述的这番变故,我的情绪显得十分平和。

    甚至可以说,青阳没有顺势将董氏族人连根拔除,算是相当宽厚仁慈的了,就如同当初他明明废了我这个皇帝,却没有立即处死我一样。

    只是有一点出乎我的意料。我问阿灼“那个霍祺然才是废太子禄的亲生儿子傅青阳同他是什么关系”

    “好像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阿灼向我复述着打探来的小道消息,“听说当年霍夫人怀着废太子禄的遗腹子,嫁给了一个姓傅的商人,生下霍祺然之后,很快又怀了第二个孩子,就是傅青阳。那时候他的名字不叫青阳,叫什么已经没人记得了,只知道从小就是个过目不忘、记忆力超群的神童。

    “不过傅家的左右邻居说,这个神童长到十岁不到的时候就得了重病,不知被送去哪里就医,此后就再也没有在傅宅出现过了。想不到十几年过去之后,他居然以傅大将军的身份回到傅宅,将他的同母胞兄霍祺然接了去,拥立成了新皇帝。”

    我默默听着,心下突然涌起一阵失落。

    之前我虽然对青阳心怀怨恨,但凭良心讲,我不得不承认,以青阳的才能与资质,让他做皇帝,比我这个皇帝要合适得多。

    所以当青阳派人来逼我退位的时候,我虽然口中对他冷嘲热讽,却并没有在举动上表现出无谓的反抗。

    然而现在我才知道,即将继位的新皇帝居然不是青阳,而是另外一个我听都不曾听说过的陌生人,青阳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居然只是为了替他人做嫁衣裳

    我突然感到非常不甘心,仿佛青阳此举完全辜负了我对他的期望,也让我的这一番妥协退让,变得讽刺无比。

    一个月之后,听说新皇帝正式登基称帝,整个朝廷局势,也在青阳的铁腕镇压之下,逐渐恢复了平静。

    而我这个前任废帝,则依然被软禁在寝殿之内,不得踏出殿门一步。

    新帝登基几日之后,青阳突然来到寝殿之外,要求见我一面。

    我心里突然感到十分愤慨,当初他逼我退位的时候,我想让他亲自来,当面同我说清楚,他却迟迟不肯现身。如今大局已定,他再来见我,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更加让我难堪罢了。

    我让阿灼反锁了殿门,对他道“见面就不必了,有什么话便隔着门板说吧。”

    我说这话时,心中是不太有底气的,如果青阳想要硬闯进来,只需派几个士兵搬起石柱撞毁殿门即可。

    但是青阳终究没有那样做,他站在殿门之外沉默良久,才喟叹一声道“我知道,你现在恨我至深,对此我也无话辩驳。如果你愿意,我还是可以奏请新帝封你做太上皇的,所有待遇都跟从前一样,只是你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操劳政务,只需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我对做太上皇没兴趣。”我冷笑着回绝了他,“我这个人虽然无才无能,但最基本的一点自尊还是有的,麻烦你不要连我最后这点自尊也踩踏殆尽。”

    青阳又沉默了很久,才道“既然如此,烦请明日暂时搬去东宫住吧,这座寝殿要腾出来给新帝了。”

    我紧紧握住了双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淡然“搬去东宫做什么,我早已不是什么东宫太子,也不怕被人笑话。你若容不下我,直接将我贬为庶人,逐出宫外不就好了”

    青阳没有再与我争辩下去,只是软着口气道“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派人来接你。”

    待青阳离去之后,我赶紧招呼阿灼问道“隧道挖得怎么样了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阿灼说了一句“我去问问”,便掀开床板钻进了进去。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阿灼又从床板下钻了出来,一边抹汗一边道“那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陛下想今晚就动身么”

    “对,必须今晚动身。”我又对赵琨道“去准备一些衣物细软,要三人份的。对了,贵重的东西就不要带了,免得麻烦。”

    赵琨却没有动,看着我道“陛下打算带我们两个一起走”

    “当然要带着你们一起走,”我道,“要是明天被人发现我跑了,留下你们两个岂不是要当替罪羊。”

    赵琨看了看阿灼,道“那就请陛下带着阿灼走吧,我留下来善后。”

    “不行,”我断然否决了他,“你留下来善什么后,他们会对你严刑逼供的”

    赵琨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陛下,我在宫里生活了三十多年了,我所有的记忆,都是在这深宫大院。您让我跟着您出去过逃亡的生活,我也未必过得习惯,不如就让我留在宫里吧,我绝对不会出卖您的。如果我能挨得住严刑拷打,那是我的福分,如果我挨不住,那也是我的命,请陛下成全我罢。”

    他说着,双膝下跪向我磕头。

    我正想埋怨他死脑筋,一旁的阿灼却拦住了我,冲我摇了摇头道“陛下,就让赵琨选择他自己想要走的路吧。他不像我,出了宫还有亲戚朋友可以照拂,他从小被卖进宫里,早已经无依无靠了。”

    我听了阿灼的劝,又见赵琨态度坚决,只好答应让他一个人留在宫内。

    当天夜里过了子时,我便与阿灼两人背上细软,从床板下的隧道中逃了出去,而阿灼的亲戚则在隧道另一头的宫墙之外接应我们,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

    我一边跑路,一边担忧着赵琨,不知他第二天会不会遭到守兵的虐待。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赵琨竟对我撒了谎。

    就在我们离开后不久,赵琨便穿上了我的睡袍,然后在寝殿内放了一把火,一夜间将寝殿焚烧得一干二净。

    原来他不愿跟我们一起走,并非害怕适应不了宫外的生活,而是为了制造我被焚而死的假象,彻底断了青阳追寻我的念头。

    第19章 3738合并章

    逃亡的日子过得颠沛流离,却也十分充实。

    幸好阿灼一直不离不弃地跟在我身边,陪伴我度过了人生中最难挨的一段日子。

    当随身细软银两即将用尽时,我开始琢磨如何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而不是让阿灼一个人在外头做苦力养我。

    好在老天待我不薄,我无意间发现了自己在厨艺上的特殊才能,于是用最后一点银两拜了个师傅,边学艺边帮工,如此竟也磕磕绊绊地过了下去。

    期间我也在暗中关注朝廷动向,听说我“自焚而亡”的消息传出之后,朝廷中也有一些老臣为我唏嘘了一番,毕竟父皇在位时待他们不薄,我执政时期也不曾亏待过他们。

    新帝为了安抚这些老臣,将我的谥号定为“怀帝”。

    我不知定这谥号是新帝自己的意思,还是青阳授意的。

    新帝与我连面都未见着,更别提有什么情分了,此谥号若说是由他定的,似乎有些牵强;但若说是青阳授意,又显得太过讽刺,我宁愿此事与他无关。

    自新帝执政之后,青阳被拜为摄政王,新帝几乎什么事都要过问青阳。

    青阳若是就此把持朝政,让新帝做个傀儡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听说青阳一直想推辞不受,无奈新帝再三请求,才勉强答应下来。

    也不知这对君臣究竟玩的什么把戏。

    三年之后,我终于学成出师,成了一家小面馆里的掌勺大厨。

    其实我觉得这个职业稍微有点屈才,因为我不止会做面,还会做很多其它好吃的菜肴。但是目前为止只有这里的老板愿意雇我,所以我每日能做的只有下面。

    面馆虽小,但生意不错,其中有许多女性顾客,听说是专门冲着我来的。

    我虽然长相并不出众,但好在气质干净,在相邻几家店的掌勺大厨里算是最年轻帅气的一个了,那些女顾客说,吃我下的面,比较放心。

    我想,这也算是对我的一种肯定了吧。

    老板听了这评价,干脆将我的面摊移到了面馆入口处,如此一来,他连招揽生意的活都省了,直接拿我做了活招牌。

    随着店里生意越来越好,我干脆让阿灼辞了他那份搬运工的苦差事,每天就跟着我混,我负责做面,他负责吆喝。

    他那尖锐的嗓子,一旦扯开了喊,整条街都能听见。但因为他天生个头长得小,再配上一张娃娃脸,二十好几了还被人当成十几岁的小孩子,所以一直不曾被人发现他身体上的缺陷。

    如此又过了半年多,我积攒了一些钱,生活不像以前那样拮据了,于是我和阿灼商量着,是否该置办些年货,为几日后的除夕夜做准备。

    我正兴致勃勃地做着预算,阿灼却突然反常地没有搭腔。我抬头去看他,发现他正望着店门之外,怔怔地不知在看什么。

    我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还未发问,阿灼便已回过神来,低声道“澹哥你看,街对面有几个人,一直在往我们这边瞧。”

    我循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有几个陌生男子在不远处徘徊,他们一个个都穿着平民百姓的粗布衣裳,但脸上凝重的表情,以及浑身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让我直觉地猜想他们应该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乔装改扮的官兵或侍卫。

    经过这几年的逃亡生活,我和阿灼都已经练就了以不变应万变的强大心理素质,当下我们趁对方发现之前,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继续各自做着手头上的事情,口中却在低声交流。

    我“他们好像总是往我们这边看。”

    阿灼“而且还指指点点的,该不会发现我们的身份了吧”

    我“朝廷已经承认怀帝亡故,也没有另外发什么通缉令,更没有张贴出咱俩的画像,照理说他们应该没有理由来抓我们。”

    阿灼“说的也是,可能是我太多心了,他们或许只是在看面馆的招牌而已。”

    我“想吃面的话,直接进来就好了,在外头站这么久也很奇怪。”

    阿灼“没准是我们对家暗地里派了人来踩点,打算砸我们场子的。”

    我“嗯,有道理。”

    这时候面馆老板正好经过,阿灼便将他的猜测说了出来。这老板是个火爆脾气,当场便发作起来,抄起家伙气势汹汹地朝那几个陌生男子冲了过去。

    那些人并未与老板起冲突,瞬间便撤了个干净。

    几日后的除夕,大家都各回各家吃团圆饭去了,所以面馆的生意变得异常清冷。

    老板心情很不错,奖给我和阿灼两个大大的红包,允许我们从下午开始休息半天,不必再招揽生意了。

    我和阿灼一边收摊一边商量着晚上吃什么,这时候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头戴笠帽的男人从外头走了进来,同时卷进了一阵刺骨寒风。

    此人个头高挑,身姿挺拔,身上裹着廉价的皮裘大衣,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鼻子以下的半张脸,还被浓密的胡须掩住了嘴巴和下颚。

    虽说老板已经放了我们半天假,但所谓来者是客,阿灼还是很好脾气地迎了上去,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面朝我转了过来。虽然笠帽的遮挡下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我直觉他似乎在盯着我瞧。

    “想吃面”我试探着问。

    他的反应看起来有些迟钝,我问了两遍,他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重新摆好器具,开始煮面。

    期间那男人就坐在最近的一张桌子旁,盯着我看。

    我想他是不是饿得狠了,浑身散发出来的架势,似乎下一瞬间就要朝我扑过来了。但这不过是我的错觉,他自始至终只是安静地坐在位子上,一声不吭地看着我。

    “要加点什么”撒料之前我问他。

    他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我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爱说话,难道是个哑巴于是我又问“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他又摇了摇头。

    于是我便按照常规的惯例,将佐料一一撒了进去。

    当我将一碗热腾腾的面端到他面前时,他还是直愣愣地看着我,没有动筷的意思。

    我心想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来蹭白饭的吧但转念一想,今天是除夕,万事要以和为贵,就算他没钱付账,我也不必为了这点小事跟他翻脸。

    如此想着,我对他笑道“客官是今年我们店里最后一位客人了,这碗面我请你吧,祝客官来年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我这话不知触动了他什么伤心事,他突然背过身去,抬起胳膊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抹脸。

    然后,他郑重地向我欠身表示谢意,才执起筷子开始吃面。

    待这名男子吃完面,我与阿灼便收拾东西打算回家。

    但是我们走了一段路之后,发现那个男人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不远的距离,我们走他也走,我们停他也停。

    阿灼觉得他动机不纯,欲赶他走,我却莫名觉得这男人有些可怜,于是问他“你是不是无处可去”

    他点了点头。

    我想起我和阿灼以前也曾有过一段无家可归的逃亡日子,于是对阿灼道“要不,我们就收留他一晚吧。”

    阿灼压低声音道“澹哥,当心引狼入室。”

    我又看了那人一眼,总觉得这人不像是坏人,于是道“阿灼,以前我们俩也曾流落街头过,当时是一位好心的农妇收留的我们,你还记得不”

    阿灼低下头,“嗯”了一声。

    我道“那个时候,如果农妇因为害怕引狼入室,而将我俩拒之门外,我们恐怕早就饿死或者冻死了。”

    “澹哥,我明白你的意思”阿灼也是个心肠柔软的人,他将心比心地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好吧,看在今天是年三十的份上,我们将就着收留他一晚吧。”

    于是我对那男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我们走。

    男人立即加快脚步跟了上来,虽然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似乎轻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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