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了之整张脸羞红。
容珏亲了亲他面颊,“睡吧。”
方了之往他怀里蹭了蹭,喃喃道,“那别人是怎么侍寝的?”
容珏笑出声来,“宫里规矩,顶多半个时辰就被抬走了,都跟你这么放肆还了得,后宫得乱成什么样。”
方了之把头往容珏肩上靠了靠。“那皇后呢?”
容珏小声道,“皇后也是例行公事。”
“陛下这张塌上想来睡过许多人吧听说太后赐了陛下两位美人……”方了之默默道。
“套话呢你?”容珏捏了捏方了之耳朵。
方了之眼眶顿时湿了。
容珏皱眉,“这是做什么?”
方了之吸吸鼻子,道,“一时没忍住。知道我不该……”
这话听得容珏极不舒服,怅然道,“人人都有身不由己之处,你该知道。你这样掉泪,是恃宠而骄。”
容珏指尖抹掉了方了之泪痕,将他拢起,“在朕面前可以这样,别人面前不可。这里是皇宫,不是皇子府,可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你。”
方了之点头。
“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事儿,你该明白啊。”容珏道。
方了之疑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心给了你,身体却得分给别人。快睡吧。”
容珏说完,扣上方了之手指合上眼。
方了之被容珏最后一句话惊了一个哆嗦,却是睡不着了,想去寻自己记下的东西,却猛然想起自己身在宫里。身旁容珏睡颜极是动人,看了会他便又心安下来,轻轻吻住容珏双唇,紧抱着他,仿佛生怕那人一醒来就会不要他。容珏被抱地太紧,睡梦里动了动身,方了之松开了手,拍了拍他背,待得他又沉沉睡去。
翌日方了之醒来时,内监们已经布好膳,等着他用。容珏早已起身上朝,枕边给他留了张字条,“等朕回来。”
方了之看着那字条,心中顿时柔情一片,温和一笑,起了身,宫女们正准备伺候,却听得内监报了一声“皇后驾到”。
几个内监宫女瞬时慌了。方了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苏惋跨进了殿门,方了之避闪不及,只得衣衫不整就跪了下来。
苏惋见了,避开视线,冷笑一声,“哎呦,昨儿皇上宫里这么大动静,我还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低贱宫女祸乱宫闱呢……没想到……”
“微臣昨日奉命和陛下习武……”方了之愣愣巴巴,慌乱之间随口扯谎。
“习武?”苏惋忍不住笑了,“习武都把衣服脱了,你这样成何体统?快把衣服穿好”。
宫女们立即上前,手脚麻利地将方了之衣衫穿戴完好。
苏惋于是仔细打量了下方了之,皱起眉头,想不明白皇帝喜欢这人什么。
“你起来吧,我可不敢拿你怎么样。不过是好奇来看看。”苏惋道。
方了之一愣,起了身。
苏惋打趣道,“侍卫?陛下还好这口?”
方了之顿时尴尬地无以复加。
苏惋绕着他走了一圈,依然看不出此人到底有人特别,问道,“皇上为何喜欢你?”
方了之觉得这皇后心性单纯,还颇有点可爱,于是道,“皇后娘娘,臣何德何能,皇上不过闲时无聊和臣聊些武艺兵法而已,谈不上喜欢臣。皇上爱重的是皇后。”
苏惋嘲讽地笑了笑,“这话就别说了。我可犯不上为了你得罪他。”说完便提步往外走,迎面便撞上了甫下朝回来的容珏。
苏惋屈膝行礼。容珏皱眉道,“皇后来朕寝宫做什么?”
苏惋柔声,“亲手摘了些果子送给陛下吃,见你不在,着人放下了,臣妻不扰陛下,这便告退了。”
容珏狐疑地看了看她,“皇后有心了。”
苏惋福了福身,带着侍从走了。
“为难你了?”容珏入殿见了低头立着的方了之。
“没有。皇后人挺好的。”方了之道。
容珏歪了歪脑袋,托起方了之下巴,“说什么了?这就把你收服了?”
方了之乐道,“皇后特意来看了我一眼,发现我无甚特别,道不知道陛下喜欢我什么。”
“哦。”容珏静了会,“那你说呢?”
方了之沉默了一阵,轻声问,“臣不知,陛下喜欢的是我吗?”
容珏揽过他,“你太贪心了,想我怎么回答?”
方了之明白了,自己还未交底,就问出这样的话来,实在不应该。
“朕是太宠你了么?凌彻和皇后都看不下去了。若是前朝大臣们知道,你可就更麻烦了。”容珏笑道。
“陛下说的是。臣也明白。”
“所以,想出办法对付他们了吗?”方了之听着先前话头,以为容珏要冷他一阵,熟知容珏话锋急转,令他极是意外。
“陛下,隆武帝以军功为先封官,乃是时事造就。如今朝堂之上,除了文朔、孙慕数位先帝重用之文臣,其余文臣皆受轻视,还常常受到武将们讥讽。如朱异禀,武选出身,苏将军却不欣赏,认为其儒气太重,不够彪悍勇猛,足见前朝用人标准。陛下欲以文治国,重用新人是第一要务,要一改朝堂风气,也需从陛下做起。陛下可重开经筵,提高士人地位……”方了之躬身禀道。
容珏不置可否,眉毛动了动,见到一席饭菜尚未动,“先吃饭吧,皇后来瞧了你一趟,害你没吃成。”容珏说罢拉了方了之手走到桌前。
方了之坐下,看着满桌精心布的膳,拿起筷子的手微微颤动,“陛下确实是太过宠爱我了。臣心不安。”
容珏放下筷子,轻咳一声,“你怕了?你不是没怕处的么?”
方了之看着容珏,想到那枕边字条,不知为何一股哀伤涌上心头,颤声道,“我怕……怕盛极而衰,我怕失去你。”
容珏笑道,“你离盛极远着呢,不过得朕几日宠爱,就这样忐忑。”
方了之唏嘘道,“人一旦有了希望,便会害怕失去,害怕所得皆是过眼烟云,昙花一现罢了。”
“昨天晚上朕跟你说什么了?”容珏皱了皱眉,筷尖指了指旁边伺候着的宫人。
方了之立刻从悲春伤秋里清醒过来,回过神来便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容珏一惊,便朝他脸上瞥,眼中透出不悦,对着伺候着的宫人没好气地道,“都下去!”
宫人立刻散了。殿内剩下二人。容珏亲手搓了方巾敷上方了之脸,“谁让你打自己了,胡闹!”
“朕不让你说这些话,是怕人去太后那传话去。我母后我了解地很,她容地下我有个把宠爱的人,但容不下被宠的那个有不该有的心思,你这些话说出来就是跟朕要承诺,太后定会动怒。”
“我……没那个意思……是我一时糊涂了。”方了之小声。
“朕不是不可以将这些宫人都封口。但防得住一时,防不住一世。你在朕书房里论政,说话随意点没关系,在这后宫,不可以。母后若要罚你,朕少不得去求情,万一因你跟母后起了冲突,往后你更难自处。”容珏认真看着方了之,道,“你要是想跟我长久,便要懂得保护好自己。”
方了之叹了口气,心道爱这皇帝真不是个容易事。
容珏见方了之那表情,莞尔道,“朕呢,给不了你什么承诺。但是为了你,把太后、皇后都还哄地不错。后宫不似前朝,有想保护的人,就来不得硬招。朕那一后一妃,都有家世,平日里不敢拿你怎么样,要是有了皇子,挺着个肚子来跟你作对,你要我怎么办?”
方了之听着这话,惊讶容珏为自己打算到这种地步,满脸不可思议。
“我自小长于深宫,后宫争斗见地多了,我母后走到今日,纵使有我父皇宠爱,每一日也都小心翼翼。”容珏叹道。
方了之默然点头。容珏抚着他肿起的脸颊道,“这会倒是不肯多说话了,我知道你刚才是情字上头,你聪明得很,我不多说了。”
容珏将那方巾拿下,又浸了次水,敷上他脸颊,轻声斥道,“又没说怪你,你怎么手那么快?”
“心中懊恼。”方了之道,“现下知道了你的意思,以后定不会说。”
容珏清了清嗓,叫了方才寝宫里所有侍候着的宫人进来,宫人一字排开,容珏问道,“朕和方卿说了什么?有人记得么?记得的朕有赏。”
所有宫人自觉噤声,有想说的也被旁边人拉住。容珏一个个人看过去,记下容貌,声音很是森严,“很好。一个字不准漏出去。九儿,十五人,名字给朕记下来,今日的话若有传出去的,一个也活不了。”
方了之深吸了口气,平日里跟他说话无顾忌惯了,这会才知道赵容珏之厉害。
容珏看向他,见他神情沮丧,终究不忍,凑到他耳边道,“朕找个空时去你府里,想说什么,有什么委屈,到时再说。”
第27章 君心
“朕从兵部挑了个人做按察使,凌彻随行,今日朝上已经下旨,明日启程,你去送送?”
容珏勾起嘴角看着方了之。
方了之轻声道,“我不敢去,怕某人秋后算账。”
容珏眯眼看他,“怕朕找他麻烦还是找你麻烦?”
方了之道,“别酸了,那点交情也是拜你所赐,凌彻是看我可怜而已。”
容珏一鄂,不作声了。许久后开口,“你的心思凌彻都告诉我了。”
方了之低声,“陛下那日到侍卫营看我,我便猜想定是他都说了。”
容珏抿了下唇,“身上的伤如今还要紧么?说实话。”
方了之默了会,道,“下雨时便全身阴疼,心脏旁剑伤最甚,得蜷起身子才能稍好受些,否则难以安寑。”
容珏眼眶一红,“对自己够狠的,你的目的达到了。”言及此停了下,双眼朝上看了看,把泪倒了回去,缓缓道,“把我的心也算计进去了,手段太厉害,胆子也太大。”
方了之哑口,伸出手抱住他。许久后,颤声说,“那日初见你时,我真忘了自己是谁,可看见你的脸,霎那间脑中电光火石,仅有一个念头便是无论如何也要留在你身边。如今再忆,那时发生了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行宫里每一天,但凡想起你的脸,脑中便多一些记忆,一开始是连不起的片刻,后来便能串了些起来,可记起的许多事情却有诸多矛盾,是我至今也想不通的事。若真有想明白的那天,我定只字不虚地告诉你。”
容珏看着方了之双眼,始终看不出一丝作伪的痕迹。于是叹口气道,“我信你。”
方了之迟疑一阵,问道,“你任了谁?能说么?”
“书房里说。”容珏起身。
方了之一路低头跟着,隔着容珏数步远,容珏几次停下欲伸手去牵,都被避开,不由无奈摇了摇头。
行至御书房,方了之与当值侍卫跟着容珏进了去。
容珏落座,随手执笔,写了敖诠二字递到方了之手上。
方了之呆了一会,随即笑了出来。
容珏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还满意么,方卿。”
方了之脸红道,“陛下英明。”
“那你有没有话要和凌彻说,真不去送送么?”容珏冲他一个浅笑。
“没有。”方了之即刻回道,“原本有,但看了你的人选,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