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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这剧情不对 第14节

作者:奶油馅 字数:20229 更新:2021-12-30 09:50:12

    “不如加税”

    “不可不可藩地虽能自己制定税务,可那也得按照实际来,归雁城地处边陲,本就贫瘠,百姓哪儿还有那么多的银钱”

    “可是”

    “与其想着提高税,不如屯垦,还能富其民,强其兵”

    在门客们争论不休时,陆庭始终沉默地坐在书案后。早已不再只是世子身边普通亲卫的陆庭,在门客心中,是仅次于庆王妃及世子的人物。

    他有着让人看不起的胡人血统,却有着沙场拼杀赢回来的场场战功。

    在门客们眼中,他很少笑,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唯一的兴趣似乎只在于如同一头孤狼,骑着战马疾幽,在归雁城外巡视每一寸大延的土地。

    只是这一次从燕都回来,似乎有些变了。

    魏德看了看陆庭“将军可有别的主意”

    陆庭抬眼“谁来屯垦”

    “营中将士”

    “将士们每日需得操练,若是将经历花费在屯垦上,来日战事起,你要他们扛着锄头就上不成”

    不等陆庭开口,就有人出声反驳。门客们顿时又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起来。

    正在此时,却有副将在书房外,直说有支商队停在西山营外,说是需得陆将军当面接手。

    陆庭回归雁城不过数日,就突然来了这么一支商队,谁都觉得惊奇。

    西山营外,不少将士都围着商队在上看下看。

    见陆庭自庆王府骑马而来,有熟络的小将忙拱手“将军,这里头是什么”

    陆庭蹙眉,骑着马从商队最后一辆马车走到最前头。整整六车,装的满满当当,不知载了些什么。

    商队的领头似乎只是个负责跑商的管事,身材精壮,四十余岁的模样,见众人抱拳喊将军,就知来人多半是先前叮嘱过需要当面接手这批货物的陆将军。

    “可是陆将军”

    “正是陆某。”陆庭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跟前的商队管事。他身上的气势如同一柄利刃,随时准备脱鞘御敌。

    管事笑了笑,掀开身侧第一辆马车,车后的东西这才让人看了个仔细那是一个叠一个的大木箱,上着锁,被牢牢捆绑在车上。

    管事随手找到钥匙,开了其中一个锁,箱子打开,草药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

    众小将们吃了一惊,忙不得上前去看,竟是满满一整箱的药散。

    陆庭的神情也瞬间变了。

    “这些都是别云山庄的楚郎君命小人送来的。”

    “六车,其中三车为各类药散,两车春秋衣,余下一车为金银。”

    看着陆庭突然翻身下马,命人将余下箱子打开,管事又跟进几步“那位郎君说了,因时间紧,他只来得及先送上这一部分,后边还会陆续送来。若是将军觉得还缺些什么,郎君交代小的同将军说一声,书信告知即可。”

    陆庭已听不见管事的声音,他随手抓过箱子里最为眼熟的一个药瓶,拨开瓶塞,果真闻到了聚魂丹的气味。

    楚衡

    他深呼吸,喉头梗着什么,心口滚烫,只想千里奔骑回到山庄,将那个口是心非,说着情深不及他,却总是做着叫人心疼、心动到难以放手的青年紧紧抱在怀里。

    吻他,抱他,日日夜夜,不分不离。

    “将军,这些东西”小将们看清六辆马车上装的东西,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气。尤其是那三车的药散,还有最后一车的金银,更是被人紧紧围住,生怕眨一眨眼就做梦一般的消失了。

    他们不知道楚郎君是谁,但见将军的样子,多半是将军在燕都认识的朋友,心道这朋友够义气,知道将军在边陲需要物资,特地送了这些。

    陆庭握着手里的药瓶,深蓝的双眼中,有光华闪动,末了他拍拍药箱道“搬进营帐”

    小将们哗啦一声,成群地将六辆车搬空。负责军需的参将红了眼眶,一边一箱一箱地查看记录,一边抽鼻子。

    这些送来的可不仅仅是药啊衣裳啊银钱啊什么的。

    这些可都是西山营将士们的性命

    就说前阵子和关外一小戳部落游击发生冲突时,不少士兵被横冲直撞不要命的部落伤到,偏偏营中草药不够,正巧将军寄来的药散刚到归雁城。

    王爷挑了其中重伤的几人,照着将军写的信中叮嘱命人用药治疗,那药效又快又好,当即救回了不少重伤士兵的性命。

    参将看了看箱子里散着药香的眼熟的瓶子,仰头抽了抽鼻子。看,就是这些药,将军那位好友真是好人,这种明显看着就又贵又好的药不要钱似的整箱送来。

    运送到西山营的每一笔物资,都有专门的人负责管理分配。军医们早领教过陆庭寄来的那些药散的功效,对于这回送来的药,更是欣喜万分,赶忙带了人过来把箱子都领走。

    末了,还有人壮起胆子找到陆庭的营帐,询问制药人的消息,得知就是他的好友后,忍不住道“将军可有想过请这位郎君来归雁城”

    见陆庭不语,又添了句“这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遇上战事,有这位在营中,多半能救回受伤的大部分士兵,与西山营而言,是桩天大的好事。”

    军医不比寻常大夫,跌打扭伤都不过是小打小闹,战场上的伤员动辄断腿断手,轻则躺上一段时间,重则当场毙命。

    陆庭不是没想过把楚衡带来,只是那些话每每到了喉间,看到青年飞扬的乌发,白净的面庞,还有唇边的笑,他都忍不住重新咽下。

    他舍不得。

    舍不得让那么光鲜的一个人走到这片充斥血腥的战场,他就如同心底仅剩的净土,当面对他的时候,一切残暴狠戾的猩红都能瞬间被光明所驱散。

    “日后再说。”

    陆庭挥手,等人无奈离开营帐,他方才靠着椅背,摩挲着桌案上的药瓶。

    商队来的很快,照这个速度,显然是他前脚离开归云山庄,后脚楚衡就开始做各项准备,找好商队,然后紧赶慢赶,只比他晚了几天到归雁城。

    除了那次出燕都时,梁辛安说过的话,陆庭只偶然一次在床笫间提及过归雁城如今的状况。然而楚衡却把一切都记下了。

    药散是为了行军做准备,推算过大致的需求。

    春秋衣是考虑到边陲之地衣料大多粗制,且价格偏高将士们不定有钱去买成衣,自己缝制又大多粗手粗脚,只能胡乱应付。

    至于最后那一车的银钱。

    楚衡似乎是把明德帝赏给他的那些金子,全部换成了容易在边陲一代流通的银钱,又添补了几箱。

    这份情谊,如同甘露,缓缓淌进陆庭的心口。

    他狠狠握了握拳头,找出机甲鸟,挥笔写下书信塞入鸟腹中,只盼着它能将自己的心意带给远在允城的青年。

    那一头的别云山庄。

    日落西山,楚衡从书房里出来,站在廊下舒展筋骨。

    五味抱着佃户们刚送来的几只小狗崽匆匆跑过廊下,瞧见楚衡站在书房外,忙要过去献宝,怀里的小狗崽忽然嗷嗷两声叫唤起来。

    奶声奶气的小犬吠,“凶狠”极了。

    楚衡回头瞧见那几只灰溜溜的小奶狗,扬唇笑了笑,正要招手让五味过来好逗狗完,却突然听到了翅膀扑棱的声音。

    万花谷特制机甲鸟,蒙着一身的灰尘,直愣愣地飞到他的脚边。

    五味弯腰要去捡,怀里的小狗崽们却好像见着了有趣的玩具,争先恐后从怀里挣扎下地,扑腾着机甲鸟张嘴就要咬。

    楚衡动作快,从狗嘴下拿回机甲鸟,当即打开鸟腹,摸出里头卷着的信件。

    边陲之地少有江南富庶人家考究的白皙的用纸,泛黄的信上,是男人熟悉的挥毫

    想你。

    楚衡忍不住扬起唇角笑,在五味的瞠目中,低头吻了吻手中的信。

    啧,怎么办,他也有些想他了。

    第44章 肆叁燕都怨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终于是出了太阳。

    楚衡掀开帘子往车外瞧,马车经过城外一处荷塘,夏日湖面上亭亭玉立的白荷,聘聘婷婷,如少女般娇美。

    车辕上,白术和邵阿牛低声说着话,而后马车缓缓停下,他瞧见白术经过马车,朝着荷塘边跑去,不多会儿捧了几只莲蓬回来。

    楚衡捡他抱着莲蓬回来,伸手捡过一个“怎么想到去买莲蓬”

    “三郎这几日夜里睡得都不踏实,上回无意间曾听三郎提过,莲子甘涩性平,有补脾止泻,清心养神益肾的作用。方才瞧见荷塘边有人采莲蓬,故而买一些回来,好给三郎熬汤喝。”

    白术比五味年长,也更好学一些,楚衡平日里有意无意地教授他们兄弟二人读书识字,白术的进度已然超过了五味,能背下整本本草纲目给楚衡打下手了。

    翠绿的莲蓬打开之后,一股子奶腥气,剥出一颗莲子丢进嘴里,嚼了两下,果不其然水气太重,难以下咽。

    要吃莲蓬,最好的是乌黑的莲蓬房子,那里头的莲子才如同甜蜜的琼浆一般,叫人唇齿留香。眼下这个季节,才刚到九月,莲蓬虽可采摘,却有些早了。

    楚衡看了两眼仍坐在车内的白术,咽下口中莲子,将手上莲蓬放下,问“还有多久到燕都”

    “黄昏前应当就能进城。”白术看了眼天色。

    楚衡点头,闭眼小憩。白术垂眸,伸手挖了一口莲子塞进嘴里,眉头一皱,看了看楚衡,咽下满嘴苦涩。

    燕都和半年多前一样,没什么变化。马车出出进进,似乎都在赶着鼓声响起前离开或进入城中。

    门外有饥民乞讨,也有官家的马车趾高气昂地入城,只是城门口的盘查比以往都严苛了不少。

    楚衡的马车被拦在城门外,卫兵队长前来查验通关文书。一直骑马在前头引路的几人,当即掏出怀中玉牌,递给队长查验。

    队长看清玉牌上雕刻的字,当即侧身放行。楚衡在车内向外看了一眼,撞上队长偷摸抬起看来的视线,遂放下帘子,抿唇不语。

    他此番进燕都,全然是因一个多月前收到的圣旨。

    别云山庄的日子,闲云野鹤一般,没有那么多的纷争,也不必顾虑什么侯什么王。

    他在山庄里,日日忙的不外乎是给人看诊治病,熬夜制药筹措物资,找来商队一队接一队地往归雁城送东西。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他满心算着陆庭什么时候能回一趟山庄,然而“鸿雁”传书,只看到信上男人有时潦草,有时稳重的字,零星讲着边陲之地的那些大小冲突。

    陆庭要回山庄的信,楚衡等了几个月没能等来,却是等到了宫里的圣旨

    明德帝寿诞,邀楚衡进宫。

    这是明着跟他讨好东西当寿礼呢。

    楚衡无奈,问过前来宣旨的小太监,得知明德帝的寿诞是在九月,又算了算庆王收到圣旨,从归雁城回宫的时日,忍不住啧舌。

    差不多提前半年就召就藩的兄弟们进宫,明德帝这是怎么想的

    楚衡留小太监在山庄里住了几日,把庄子里的事全都安排妥当,又往去归雁城的商队里添了两倍的药散,这才收拾好自己,带着白术跟邵阿牛上了路。

    这一回倒是比上次顺利的多,一路上住的多是官家的驿站。小太监是常公公认的干儿子,为人伶俐,没几日便与楚衡混了个熟,嘴巴却牢得很,套不出什么话来。

    马车进城后,小太监便领着路去了燕都最大的一家邸店。这店开在西市内,两层楼高,前庭后院,倒是比一般邸店都要宽敞。

    楚衡住的那一屋在二楼,出了房间便是廊道,能瞧见底下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住客。而屋内另一面的窗子推开,却是临近几家酒肆妓馆,临近黄昏还未闭坊,陆续有人进了那些店,显然夜里是不打算出西市了。

    小太监安顿好楚衡后就回宫复命去了,白术把人送出邸店,一扭头瞧见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路中央的小女娃。雪白的皮肤,瞧着像极了人偶。

    “离离”

    白术正蹲下身要去问她是否迷路,就听见身后传来楚衡的声音,而后一脸懵懂的小女娃循着声扭过头去,像是在辨认什么,好一会儿忽然裂开嘴笑,伸手就朝楚衡跑去。

    “楚楚”

    楚衡弯腰,抱起扑到腿边的江离。小家伙比几个月前长胖了不少,口齿也更清楚了,抱住他的脖子,就往他脸上啃。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单手托住江离,楚衡笑着挠她咯吱窝。小家伙咯咯笑个不停,倒在他怀里“出来,玩。娘在和,阿爷说话。”

    楚衡知道,江离说的阿爷多半就是之前在江苑见过的那个白头老翁。耳畔传来闭坊的鼓声,楚衡索性抱着小家伙,沿着记忆中的路,往江苑方向走。

    白术一直跟在身后,见他停在了一家酒肆前,还与出了酒肆中一个胡女谈笑,忍不住握了握藏在袖中的拳头。

    阿苏娜也有许久未见楚衡,这会儿见到人,又惊又喜“郎君回来了难不成又是郎君那位阿兄惹了什么事”

    楚衡哭笑不得“有点事。”他把江离交还给阿苏娜,伸手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酒肆的生意虽忙,可也得顾着点离离。西市人多,总有拐子,要小心些。”

    阿苏娜连连点头,伸手就要去抱江离。小家伙却像是长死在楚衡的身上,抱紧了他的脖颈,就是不肯撒手。

    饶是阿苏娜好说歹说,连明日多吃三颗糖都答应了,小家伙仍旧紧紧抱着楚衡,噘着嘴,有些不高兴。

    “她要是实在不愿,不如夜里先跟我睡,明日再送她回来。”楚衡抱抱江离,提议道,“我就住在沿街转角的那家邸店,夜里若是想她了,再过来接也行”

    “不必叨唠郎君了。”

    二楼转角的阶梯上,江羌突然出声,身后还跟着之前楚衡打过几次照面的白头老翁。

    楚衡闻声看去,耳畔听到江离糯糯的招呼声“阿娘,阿爷。”

    “离离,来,不许缠着楚叔叔。”江羌摇了摇头,伸手去抱女儿。小小的姑娘看了看娘亲,终于松开手,乖巧地投入了娘亲的怀抱。

    楚衡怀里一空,倒有些遗憾。

    他自那日在江苑与明德帝一见后,便一直未见过江羌。乍一看,不过几个月未见,江羌明显比之前更瘦了些,脸色看着也不大好。

    “要不要我给你号个脉”楚衡脱口而出,见江羌一愣,又道,“你脸色看着不好,也比之前更瘦了,若是不好好调理,怕是无法照顾好孩子。”

    望闻问切,楚衡只能看出江羌的身体大约在不久之前曾有过亏损,且对身体伤害极大,这才造成了现如今的模样。但不号脉,他也不好胡乱开药。

    只是,江羌身后的白头老翁显然并不满意楚衡的“多管闲事”。

    “楚郎君既然这么厉害,不如看看羌娘还能不能再怀上孩子。毕竟宫里头那位还没腻了他,倘若再受临幸,能怀上龙嗣,也算熬出头了。”

    楚衡蹙眉。白头老翁的脸上流露出莫名阴狠的神色“一个月前,太后赏了一碗落胎的汤药,离离同母异父的弟弟不过三个多月,就随着一碗汤药下来了。郎君不妨看看,能不能开个什么药,等下次太后再赏汤药时,把孩子保住。”

    白头老翁的话,听着像是在疼惜江羌掉了孩子,但仔细听,却分明带了极大的残忍。仿佛她肚子里已经被打掉的,日后可能怀上的,不过只是一块肉而已。

    就连江羌的脸上,也平静的像是并不在意自己曾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甚至将来还可能再失去孩子。

    楚衡动了动嘴唇,怜惜地看了江离一眼,她似乎并不知道娘亲曾经给她怀过弟弟妹妹。

    “孩子是宫里那位的”

    江羌微微颔首。

    “太后赐药,那位可有说过什么”

    江羌摇头。

    “那孩子,你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江羌张嘴,口中的话还未来得及吐出,白头老翁忽然大声道“为什么不想要那是龙嗣听闻楚郎君为天子制成了长生不老丹,那一定也能为羌娘做出怎么喝也掉不下孩子的保胎药”

    楚衡好不容易才压住心头的怒火,看了看江羌,扭头朝老翁冷笑“明知她若是再怀一次,太后依旧会赐药落胎,您老还盼着有这个龙嗣吗”

    他深呼吸,“女子若是喝多了用于落胎的药,不说往后是否还能怀孕,便是性命,指不定哪次落胎时,就会因大量出血不得已送掉。若您老真是她的养父,为何不替她考虑。”

    自知道赫连浑的身份后,楚衡就对江苑产生了怀疑。除了尚且懵懂无知的离离,这酒肆上下,没有一人不是心怀目的出现在此的。

    白头老翁口中句句称龙嗣,眼中的恶意却毫不遮掩,张狂地就好似根本不担心楚衡会将江苑的不妥告诉给旁人。

    而江羌的神情在这时终于产生松动,几乎是赶在老翁再度开口前,把离离丢给了阿苏娜,一把拉过楚衡的手腕,直接往酒肆外走。

    白术紧跟几步,却只听到江羌说了句“不要再来了”。再去看楚衡的脸色,已然沉下。

    “三郎”

    “回邸店吧。”楚衡抬手,揉了揉眉心。

    白术跟上楚衡走远几步,忍不住扭头,最后看了一眼酒肆。

    并未关上的酒肆大门后,那个名叫江羌的胡女,被跛足老翁狠狠打了一巴掌。她身侧的胡女紧紧抱着小女娃,浑身颤抖。

    那不是单单一个巴掌可以带来的恐惧。

    当夜,在楚衡不知情的地方,阿苏娜抱紧了离离,捂住她的嘴,生怕小家伙的哭声惹怒了隔壁屋正在施暴的男人。

    丑陋的喘息声,混杂着拳脚加注在身上的沉闷打击声,重复着几乎每月一次的暴行。

    三更,隔壁的声音终于停下。

    阿苏娜抱着哭累了终于睡着的孩子,默默靠着门站起身,直到听到隔壁房门吱呀关上的动静,隔着门缝,看清那个男人跛着脚,一步一步离开,这才推开门,走进隔壁。

    充满了石楠花气息的卧房内,江羌赤身裸体地躺在凌乱的床榻上。长发披散开,遮住她半个肩头,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胸口、肋骨、腰腹甚至腿上都是啃咬的痕迹。

    阿苏娜哭红了眼睛,向过去无数次那样,扶起被折磨的浑身无力的江羌,忍着眼泪,为她一点一点擦去身上残忍的痕迹,抹上昂贵的能让那些痕迹转日就消失的膏药。

    “阿苏娜。”江羌缓缓开口,“江坨快疯了。”

    上药的那只手忽然发抖,江羌笑着握住,摸了摸阿苏娜早已流泪满面的脸“等他发疯那天,记住,带着离离去找楚郎君。”

    “阿姐”

    “他是好人,他能护住离离。”

    第45章 肆肆天子宴

    楚衡并无和江羌深交的打算。

    那年扬州城外的随手相助,不过是一个听着“五讲四美”口号长大的有志青年的本心。

    再者,人天性会试图躲避麻烦。

    楚衡和江羌初遇那天,看到她遮掩的伤就猜到她的身份不会是个寻常的胡女。

    但那时,江羌口口声声说不会做对不起大延百姓的事,如今看来,倒的确只是说说而已。

    和赫连浑有来往的白头老翁,意外得明德帝喜爱的江羌,楚衡很难不把这些联系在一起。

    好在陆庭在看到他寄出的信后,已经先一步安排人手时刻盯着江苑。只要搜罗好证据,江羌里的所有人

    楚衡叹了口气,心想,到了那个时候,他唯一能帮的,大概就是替江羌照顾好离离。

    “三郎,该进宫了。”

    白术的出声,打断了身着正装坐在街市茶楼上楚衡的神游。

    茶楼下,王公贵族们的车驾缓缓经过长街,在喧闹声中朝皇宫的方向行驶。

    从楚衡的位置往下眺望,茶楼门前正停着一辆马车,先前那个小太监此时拢着袖子,站在马车旁,笑容满满地看茶楼掌柜点头哈腰。

    楚衡知道,小太监是来接他进宫的。

    茶楼就在西市边上,能瞧见西市外的路况。小太监去了邸店随口一问,就会知道他带了白术在茶楼吃茶。因此,马车会停在茶楼外也不足为奇。

    “走吧。”喝完被子里的最后一口茶,楚衡丢下银钱,径直下楼。

    白术在后头跟着,见他一身正装,黑发规规矩矩地束在脑后,忍不住问“三郎,真不能带人进去”

    知道白术是担心他在宫里遇着什么事,可宫中赴宴的规矩却是定好的。

    楚衡摇了摇头,吩咐白术回邸店休息,而后简单地和小太监见了礼,弯腰坐进马车当中。

    小太监到底是和他熟了些,一路上简单地与楚衡说起宫里的情况,尤其提了此次明德帝寿诞上,将会遇见的几位王爷。

    明德帝的手足除去早年试图夺位时,互相残杀而死的,如今剩下几人早已就藩多年。只每年太后寿诞,或者宫里有其他重要事情时,才会回宫,或是派了世子回来。

    这一年的宫宴,是为明德帝寿诞所办,大抵是因东宫诞下皇孙的关系,明德帝这年的寿诞办得近乎奢侈,很有些“老子高兴老子就要花钱庆祝”的味道。

    尽管先前有小太监的提醒,进宫后,见着两侧侍卫森严,武将披甲带刀,神情严肃,仿佛分分钟就会拔刀相向的样子,楚衡还是有些吃惊。

    这哪里是寿诞,分明就是赴一场不知目的是谁的鸿门宴。

    明德帝的寿诞,百官受邀而至,宫内花灯如昼,热闹非凡。文武百官们按着位次纷纷在宴上落座。楚衡进入后,很快就被小太监领到了他的位置上

    有些偏,倒不妨碍他安安静静当个吃瓜群众。

    酉时三刻开宴,如今百官落座,正是互相闲谈的好时候。

    楚衡安静地坐在角落,视线依次扫过离帝后要坐的位置最近的那几张席位。左侧是几位王爷和王妃,世子们相对靠后。右侧则是国丈丘大人及太子太子妃的席位。

    靖远侯及其夫人袁氏则坐在不远处,与其他一些身上有爵位的大人们在一道。

    这是楚衡第一次看到了东宫太子。

    原著里对这位太子的描述流于表面,只知道是明德帝赵玄唯一的儿子,5岁就被立为太子,如今也还只是个孩子。

    但当楚衡真的见到太子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十四五岁的年纪,太子赵贞模样俊秀,一脸孩子气,肤色极白,带着点婴儿肥。这样一个孩子,身侧坐着的太子妃却已经为他生下了皇子。

    而太子妃的年纪看起来显然要比他年长几岁,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带着些许的倨傲。

    太子显然还没定性,有些坐不住。楚衡看得仔细,那位太子妃面上笑容满满,正与对面的元王妃说着话,手里却掐住了太子的手背。

    而太子,咬着唇,老老实实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屁股。

    楚衡的眼睛亮了下,在看国丈丘大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藏着的银针。

    嫡女为后,孙女为东宫妇的国丈,年少无知的太子,强势倨傲的太子妃,根本就是一出精彩绝伦的朝堂争斗戏码。如果丘壑能多活几年,不用等太子登基,把持朝政已经绝无问题。

    他正看得出神,那边太监们开始宣皇上到了。宴上百官当即起身哗啦啦跪了一地,口呼“万岁”迎驾。

    明德帝与皇后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坐下,这才命众臣平身。待所有人入席后,明德帝心情大好地与人寒暄,太子与几位公主献上寿礼,太子妃则命乳娘抱着刚满月的皇孙祝寿。

    几位王爷也都各自送上寿礼,一切看起来热闹的仿佛当真只是一场寿诞,然而暗地里的你来我往却丝毫没躲过楚衡的眼睛。

    这边太子妃刚嘴欠夸了句不久前由皇后做主,送进元王府中做妾的丘家旁支小娘子知书达理,那头元王妃就笑着问太子妃东宫内的侧妃良娣如今可有身孕。

    而始终坐在一旁的庆王夫妇则慢条斯理吃着菜,喝着酒,偶尔与前来敬酒的文武大臣们交谈几句。

    楚衡默默吃瓜,身边忽的有人凑近,扭头去看,却瞧见了一对高矮胖瘦一个模样的小娃娃。

    宴席上的小娃娃,大多身份不低,但因着年纪小,往往吃几口菜就会被乳娘抱下去。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这会儿正凑在楚衡的身边,小巧的鼻子皱了皱,似乎在闻什么气味。

    “你身上甜甜的,是不是有糖”

    楚衡一愣,想起借了邸店的厨房自制了一些麦芽糖,出门前怕开席晚肚子饿,特地在怀里塞了一包。

    “你们是哪家的小孩”楚衡摸出怀中的麦芽糖,低头询问,“鼻子倒是挺灵的。”

    男孩胆子大一些,见楚衡往自己手上放了糖,低头闻了闻,说了声谢谢,扭头要身边的女孩张开嘴“二娘,你吃。”

    女孩有些娇娇怯怯,听话地张开嘴,露出里头几颗正在换新的小牙。麦芽糖一进嘴,就甜的她眯起了眼睛。

    楚衡看着好笑,忍不住就要去逗弄他们,还没等他再投喂上几颗麦芽糖,一直在前面与众臣说话的明德帝忽然开口,要楚衡走上前去。

    席间所有的视线,顷刻间都在亲自前来引领的常公公身后,投注到了他的身上。

    早就觉得诧异的众臣们,此时终于知道这个一直坐在偏角的位置,默默喝酒吃菜的青年就是先前扬州地动时,帮着庆王世子压下虚高粮价的那位楚三郎。

    有太和五年殿试,如今在朝中也算有头有脸的文官认出当年同期殿试,最有可能金榜题名,却殿前失仪捡回一条命返乡的少年,吃惊地喊出了楚衡的名字。

    庆王夫妇停了箸,楚衡余光瞥见,方才的那对小娃娃正被小宫女牵着手,送回到他们身旁。

    百官们只听闻楚衡在扬州地动一事上出的主意,以为他此番进宫,是明德帝想要见一见这少年英才。不想,不着调的天子一开口,却是另一桩事。

    “上回的药方,朕一直吃到如今,越发觉得生龙活虎,年轻了好几岁。朕觉得,当初赏的那一箱金子,实在微不足道,此番邀你进宫,朕想再赏你”

    楚衡心里先“咯噔”了一下,随即行礼,口中称谢,试图婉拒。明德帝却早有打算,手一挥,看向席间的太常寺卿“就去太医署吧”

    “陛下,此事不妥”不等太常寺卿说话,却是有人先一步开口。

    楚衡微微侧头,翻出楚三郎的那点记忆,想起说话之人在太和五年殿试前曾因被少年三郎压过一头,一直心中记恨,这时突然跳出来反对,倒也不意外。

    只是有些蠢了。

    “陛下,此人太和五年时仍与臣同进金殿参与殿试,如今不过太和九年,短短四年时间即便他弃文从医,那也不过才学了些皮毛,如何能进太医署”

    明德帝似乎有些不悦,却并未斥责说话之人,只是看了看楚衡,又听得皇后在耳畔劝说,想了想,问“楚衡,你可想去太医署”

    不想,我一点都不想

    楚衡心中呐喊,面上十分淡定,恭敬回礼道“劳陛下垂青,草民不过只是乡野游医,学了点皮毛,能开些寻常药方,进司药局当个医佐都是高看了,又如何能进太医署这等培育医者的地方。”

    他说的谦虚,那人却有些不依不饶。楚衡垂眸,一言不发,只等他说完了话,再做反应。

    “陛下,太医署设四科,这人自己也说不过乡野游医,想来任何一科都是一窍不通,陛下隆恩,不如赏他些银两足以”

    “驸马。”明德帝忽的将人打断话,“你上前来。”

    楚衡飞快地看了一眼一侧席位上的赵笃清。后者虽诧异他为何会进宫,却在接到眼色后飞快地给了个安心的手势。

    楚衡随即收回视线,只安静地站在远处,感受着周围众人的注目礼。

    “楚衡,你来看看朕这驸马身上,可有什么问题”

    明德帝忽然开口,楚衡有些迟疑,却仍旧走到那人身前,直直对上他的目光。

    楚三郎对殿试前遇见过的人,发生过的事都只有很淡的记忆,想来那个书呆子一般的少年,根本记不得当时还发生过什么不重要的事情。可眼前已经成为驸马的这位,心眼着实有些小,四年了仍旧记得清楚。

    想着,楚衡微微一笑,众目睽睽之下抬起手就要去给他号脉。

    那驸马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然而身体忽的令人惊惶地僵住,动弹不得。

    楚衡心底默默的,给自己早有先见之明往人身上扎了银针点了个赞,然后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搭上脉“劳烦驸马张嘴。”

    嘴巴张开了,舌苔也看了。楚衡把手一收,袖子拂过对方身侧,银针顺势收回。那驸马惊慌地连连后退,楚衡却笑了笑,转身向明德帝行礼。

    “回陛下,驸马并无大碍,只是脉象端直以长,怕是肝火旺盛,可常服夏枯草、桑叶、金银花及绵茵陈调治。”

    皇权在上,楚衡尽管不想进什么司药局、太医署,可明德帝要他给驸马看诊,他还是得出手号这个脉,并且不能藏拙错诊。

    他说完话,便放下手,默默低头,继续当个人柱。

    明德帝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一个,显然能为自己做出更多延年益寿丹药的家伙,当场把席间吃酒的司药局奉御提了出来。

    那奉御上前,也给驸马号了个脉,得出的病症与楚衡的分毫不差。如此更是令明德帝坚定地表示要给个官位,就算不是太医署,那也得塞进司药局去,什么奉御、直长、侍御医随便给个都行。

    司药局名下共二十三人,如今只缺一名直长。明德帝问清情况后,当即就要下旨把这个直长的位子赐给楚衡。

    楚衡握了握拳头,思量着该怎么婉拒这个“赏赐”,避免日后被人归类到成日哄天子服丹养身的佞臣之流,一直默默坐在边长的太子这时候突然站了起来。

    “父皇。”

    太子赵贞有些着急,手背红彤彤的,显然被太子妃捏了好多下。

    “先前儿同您求了个直长的位置给太子妃的庶弟,您可不能赏出去了。”

    这家人是不是都有病

    看着一本正经求后门的太子,楚衡终于忍不住腹诽。

    第46章 肆伍稚太子

    太子赵贞前脚才说完话,后脚楚衡就松快地舒了口气,心里那块石头已经落下了大半。

    太子妃出自丘家,但就以国丈丘壑如今在朝中的身份地位,太子为庶出的小叔子要个官爵,明德帝想来也不会拒绝。更何况又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若要下人面子,那下的必然也是他楚衡的脸面。

    果不其然,明德帝不过想了片刻,视线往坐在底下的国丈身上走了一圈,立马抚掌大笑“对对对,朕把这事给忘了。”

    太子年少,醉心书画,虽身边有太傅教导,却因明德帝自己本身无心国事,因此对唯一的儿子也向来是放任自由。如此一来,太子更是从不管朝堂之事。

    难得太子提出要为太子妃庶弟求一官职,明德帝也不作他想,当场就要应和下来。

    在座的众臣们显然已经习惯了明德帝的行为,目光往楚衡身上走,却无人在此时提出反对。

    就是太子妃那位庶弟不曾学过医,难不成他们一句话,陛下就能收回成命

    一直沉默的太后此时神情颇为古怪,看了看这对天家父子,再看了看国丈和满脸得意的太子妃,咳嗽道“陛下,哀家怎么记得,太子妃那位庶弟至今不过是个白身,且从未学医”

    楚衡稍稍抬头去看太后。

    这个一手将陆庭生母推入深渊,致使母子二人遭人欺凌的始作俑者膝下唯独明德帝一子。以明德帝的性情,想必早年先帝在世时,太后为能将儿子送上龙椅,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不然又如何能叫国丈愿意结两姓之好。

    如今年纪大了,看到的事情多了,太后对这个越发被国丈控制的儿子想来也多了不少怨言。

    “医术可以学,太后这是信不过老臣的这个庶孙么”

    明德帝张了张口,见国丈先行发声,当下亮了眼睛“是啊母后,医术可以学,不过是个直长的位置。”

    这不是直长,这是智障

    楚衡深呼吸,飞快的扫了一眼方才给驸马号脉的奉御,见其摇头叹气,便知这样的事兴许已不是头一回了。做人臣子的,却也只能恭恭敬敬地把这类后门党接来。

    有了太子的打岔,楚衡这事算是有了结果明德帝又赏了些金银,挥手让他回去继续喝酒。

    楚衡乐得自在,回到席上吃菜。整场寿诞于是便以极其古怪的气氛,一路顺风顺水地进行到最后。期间醉倒了不少文武大臣,趴着,躺着,互相靠着哼哼,什么模样都有,明德帝在上头看着十分开心,比看歌舞更高兴。

    等到酒宴罢,明德帝率先撑不住,由着常公公搀扶着,醉醺醺回了寝宫。皇后也随即起身,与国丈颔首,又若有若无地瞥了眼太子妃,这才跟着离席。

    帝后一走,楚衡正打算伸个懒腰,起身离开,就见席间装醉瘫倒的几位大臣当即睁开眼,摇头叹气地站了起来。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些文臣武将们熟练地抹了把脸,彼此拱手,然后三三两两并肩离开,丝毫不见先前酩酊大醉的模样。

    显然,之前满场醉鬼的样子不过都是套路

    一不小心重塑了三观的楚衡带着满脑的“套路太深”,在小太监的引领下离席。

    路上,也有些赴宴的大臣们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楚衡虽是个白身,可他干过的事,却不是寻常白身会做的。朝臣们对其一直褒贬不一,这回见着本人,见是个容貌俊秀的青年,都有些意外。

    “他们都当那能大方拿出那么多粮食的人,是个而立年纪的男人,少不得还在想象你大腹便便的模样。”

    听到声音,楚衡扭头,微微眯起眼看见宫门外不远处停着辆马车,车旁赵笃清笑着招了招手。

    “之后这帮人听说靖远侯把你举荐给陛下,为陛下写了个延年益寿的方子,他们又觉得你兴许是个道貌岸然,成日穿着道服的家伙。如今见到真人,自然情不自禁地多看几眼。”

    被人看的多了,也就习惯了的楚衡咳嗽两声,索性朝着成群,往他这边指指点点的大臣们,掬手客套地行了礼。

    然后,他看了赵笃清一眼。后者掀开了帘子,示意他上车再说。

    楚衡当即撩开衣摆,动作利索地上了车。车里很空,显然是特地留在宫门外等他的。

    赵笃清也上了车,嘴角带笑,道“你这人胆子倒大。也难怪成檀会把你放进心里,舍不得叫人伤你一根汗毛。”

    楚衡知道,以陆庭的为人,多半不会在赵笃清面前遮掩他们如今的关系。是以,听到赵笃清的话,楚衡只挑了挑眉头,弯唇一笑。

    赵笃清看他这副模样,笑得越发厉害“光是想到那个油盐不进的家伙终于找着一个喜欢的,偏偏主意比谁都大的对象,我就想笑。”

    赶车的下人是赵笃清的亲信,闻声忍不住咳嗽两下,这才止住他的忘形。

    “走吧,我父王他想要见你。”

    赵笃清说着,见楚衡愣怔,想起被陆庭藏在屋子里的那只古怪的信鸽子,忍不住比划了下,问,“上回你同成檀通信时,那送信的家伙,可还有”

    楚衡回神“世子想要”

    “要,我瞧过了。那信鸽子有些古怪,箭射不进,还不用吃食,若是你手上还有,不如卖一只给我。”他其实想偷陆庭屋子里的那一只,只可惜陆庭宝贝得很,不知藏在了什么地方,怕把人得罪狠了,赵笃清想想还是找上了楚衡。

    楚衡随口答应,赵笃清高兴地说了一些陆庭少时的事,一路上谈笑风生,没让气氛冷下来过。

    天子寿诞,燕都这日难得没有宵禁,穿过王都的长河里,飘着百姓放下的浮灯。河边柳树下,还有小贩叫嚷着生意。

    能将天子寿诞过成元宵的,大概也只有天子脚下的这些燕都百姓。马车从宫门口往庆王府走的这一路上,车外尽数燕都繁华。对于百姓们来说,也许谁坐那张龙椅都无所谓,只要日子能继续过得好,便什么都好。

    等到楚衡进了庆王府,近距离见到庆王赵晋,终于明白,妹子当初写故事的时候,为什么有篡位之意的人是元王,而不是手握重兵的庆王。

    庆王的长相很端正威武,就是那种电视里放的,纯粹的忠臣的长相。加上他又是亲王,是先帝的血脉,更是叫人觉得一身正气。

    他是忠臣,忠的是赵家祖辈留下的江山社稷,所以不管龙椅上坐的明德帝到底多窝囊,只要不会拱手送出大延河山,庆王都不会反。

    妹子写了这么一个人,大概是给故事里这个世界暗戳戳地立下的一根定海神针。

    庆王知道楚衡,是在陆庭当初托人送往归雁城的那些药散时。他的义子虽然并未回城,但托人带的信中,却字字句句透着对此人的推崇。

    因此,尽管回燕都后,庆王也从别处听说了不少对楚衡的评价,但光看那一车的药散,他就觉得义子说的这个青年,日后并不会走上佞臣之路。

    能将心思放在边关将士安危上的人,又如何会成为趋炎附势的小人。

    楚衡在中堂与庆王你问我答,赵笃清就坐在边上,不时被庆王妃拎出来对比楚衡,然后挨一顿数落。

    就连之前在宫里见着的那一对孩子,揉着睡眼进来是,瞧见楚衡,也当即精神了不少,直接凑到他身边讨要糖果。

    “大郎二娘倒是和你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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