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得急了,便随便拿起身边什么砸过去,几个时辰过去,已经砸了好几个花瓶,地上一片狼藉,不过比那日撕书倒是强多了。
春儿一边劝,沈言之一边砸,元宝一边收拾,整个温德宫忙忙碌碌,直到小宦官前来通传,三个人才齐齐地停住动作。
先是沈言之放下了手中的瓷瓶,倏然坐起身来,问,“你说什么?皇上往我宫里来了?”
“是,估计马上就到了,公子快准备准备吧”
沈言之几乎是从榻上跳起来,整理好衣裳,顺理了头发,勾着鞋子就往外跑,跑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吩咐,“赶快把屋子收拾干净”
这样小心,一切都要做到最好,生怕那人哪怕一丁点的不满意。
一下午一晚上好几个时辰的阴霾,都在这一刻瞬间消散不见,台阶下到一半,就见殊易大步从宫门口走了进来,沈言之看得清清楚楚,殊易朝他笑了笑,就像对宁卿如那般一样,温暖如春风和煦,他朝他笑了笑。
沈言之一愣,这一愣不要紧,脚上一绊,整个人朝前面跌了过去,幸亏身子还算灵巧,只右膝跪了地,砰地一声磕在了下一个阶梯之上。
不禁吃痛,紧紧地皱了眉头,倒吸一口冷气,刚要撑起身子起来,手臂就被一人抓住,有力地将自己提了起来,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温度,这样的场合下沈言之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傻傻地笑了,唤了声,“皇上您来了……”
“这要摔下去,磕破了脸,朕可不要你”,殊易这话虽是训斥,但到底还是存了关心的
只不过,沈言之没听出来,殊易此话一出,他便白了脸,满脑子闪过的都是一句色衰而爱弛,借了殊易手上的力气一步一步登上台阶,殊易见他发呆,便问,“怎么不说话?”
沈言之回过神,胆怯地看了一眼殊易,说,“臣在想,就算摔断了胳膊摔断了腿,也不会伤了臣的脸”
说得平平淡淡,却无疑在殊易心里掀起了波浪,但终究只是看了看他,未言一语。
二人对坐,沈言之吩咐了春儿新舀一壶梅花酒来,接到手里倒了一杯递给殊易,款款而笑,“皇上尝尝吧,酒醉梅花”
殊易接了,却没尝,挑着眉头嘲笑他,“朕今日不来,你这小脾气要耍到哪一天去?”
“皇上?”
喝了满杯,大赞了声“好酒!”,然后一只手覆上沈言之的小腹,若有所思道,“嗯……未进晚膳吧?看屋里又少了好多摆饰,砸了多少?”
沈言之笑了,笑得无比惨淡,他说,“皇上好本事,这样就知道臣没进晚膳?燕窝粥太腻,春儿那丫头还执意劝了我喝,越劝越反胃,也就没胃口了”
这祸推得好啊,春儿在一旁差点吐血身亡。
又指了指房里余下不多的瓷瓶,说,“近日送来的这些古董花瓶长的都差不多,元宝随便就摆了一大堆在屋里,看着烦心,就让他搬出去了”
这祸推得更好啊,元宝在一旁挨着春儿一起吐血。
殊易微笑,没在意他说什么,只用两指捏了沈言之的下巴,淡淡地问,“不高兴了?”
仅四个字,就让沈言之收了笑容,心中阴霾一扫而空,瞬间红了眼眶。
谢全会意,立即带着其余宫人退出了寝宫,顺便紧关了门。
沈言之被殊易紧紧捏住了下巴,却是给他一个不回答的好借口,殊易看着他,手覆上他的脸颊,调笑道,“嗯,眼睛都红了,是委屈了?委屈什么,委屈朕好多天没来见你?承欢,你该知道朕为什么晾着你”
沈言之也看着殊易,连眼睛都没眨,说,“臣不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殊易不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要妄动了心思。
他没有,真的没有,他怎么敢。
殊易像要解气似的拍了下沈言之的脸,不重,但有些疼,他说,“你这张嘴,就该拔了舌头缝起来,省得竟说些使性子的话”
沈言之忽然笑了起来,伸手去解殊易的腰带,一边往下跪一边说,“臣这张嘴,留着还是有用的”
还未跪下去,沈言之就被殊易拦腰抱起,大步迈向床边,“膝上有伤,罢了”
将沈言之扔到床上,像是普通夫妻一般,没有君臣,没有敬畏,两个人面对着面。
死亡之和谐
不过相比之下,还是殊易更急一些,还没等沈言之从惊诧中回过神,便衔住了他的唇,攻破牙关顺利地攻城掠地。
沈言之瞪大了眼睛,这回连动都不敢动了,只感受到口中温热的存在,却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殊易……原来殊易竟是在吻他。上一次两个人唇齿相对是什么时候呢,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又好像,其实根本就没有过。
还是湿了眼眶,任由殊易折腾。
依旧和谐
够了,真的够了,他知足了。
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什么,眼泪从眼角滑落到锦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印迹,殊易所有的功夫都放在了双唇之间,沈言之一点回应都不敢有,只殊易疯狂地缠住他的小舌吸吮,偶尔放过他,又在沈言之退缩时卷起,再来一番霸道的攻势。
沈言之连心都疼了。
直到听到沈言之微弱的抽泣声,殊易才缓缓抬起头,看到泪流满面的人,忍不住伸手去擦,沈言之惧怕地一抖,连忙自己用手臂抹了一把,几乎是颤抖着开口,“皇上……对不起……对不起……”
可一句一句的对不起说出来,鼻头更酸,眼泪流的更多。
他记得的,他记得他和殊易第一次见面时殊易就告诉过他,侍寝的时候不能哭,再疼再委屈,都不能哭。
殊易淡淡笑了,不给身下人留一丝余地,逼得他流更多的泪。
无止境地和谐
而沈言之只是一遍一遍地用湿润的手臂去抹湿润的眼眶,哭得十分惨烈,又一点也忍不住,哽咽着捂住眼睛,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对殊易说,“对不起……对不起……臣……对不起……”
殊易任由他哭,直到结束,沈言之依旧毫无反应,反而眼泪更盛,几乎要背过气去。
殊易苦笑着摇摇头,把他的手臂掰开,看到一双红得可怕的眼睛,问,“哭什么?”
也不知怎的,对上殊易的一双眼睛,沈言之忽然就不哭了,抽泣着,也未回应。
殊易用手顺理着沈言之的头发,温柔细腻,他说,“进宫这么多年了,宫里新人来了一批又一批,也没见你这么吃过醋,谁说的,不懂得争风吃醋那一套来着”
沈言之依旧静静看着他,未言。
殊易叹了口气,将手探入沈言之的身下,一把将人搂到怀里,响在耳畔的声音几乎让沈言之发疯,他听到殊易说,“到底听了什么看了什么委屈成这样?来,朕抱一抱,可哄得?”
沈言之惊得连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虚虚地拢了殊易,却是不敢触碰半分,怕是水中之月,碰了,便散了。
“可哄得?”
真的无止境(我在反思)
每撞一下,殊易便问一句,“可哄得?”
沈言之终于闭上眼睛,在殊易颈间吐出温热的气息,在殊易耳边传递他最真实的感受,耗光他所有力气,用尽他全部爱意。
“可哄得?”
殊易仍问着,不听到回应绝不罢休,松开怀抱,居高临下地望着沈言之,望着他迷离的眼神,望着他绯红的脸颊,殊易问,“朕在问你,可哄得?”
沈言之睁大了双眼,想要透过殊易望着他的眼神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看不到也没关系,至少自己给了他答案。
沈言之用一双眼睛,一个眼神,无声地回应着殊易。
像是在诉说他无尽哀思,像是在传递他全部信仰。
再狠的折腾,沈言之皆无言受了,今夜这些举动,已让他受宠若惊。
殊易躺在他身边,手不自觉得搂过他,沈言之无意识地往殊易怀里靠了靠,很想唤他一声,却又怕扰了他休息,终是没敢说话,轻轻握上了殊易的手,不忍心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殊易却是没睡着,轻轻挪动了身子,声音响彻在空旷的房间里,准确无误地落进沈言之耳中。
他说,“承欢,你知道朕能给你些什么”
身体一僵,指尖微微地颤动,最后悻悻地松开了手,搭至一边,缓缓笑道,“皇上……知道臣要什么……”
“从前朕知道,现在,朕不知道了”
沈言之提着一口气,胸口紧紧地收缩,差点喘不上来,殊易听到他干笑了两声,说话的声音极小,像在喃喃自语一般,“臣心未变”
殊易叹了一口气,搂紧了他,说,“罢了,睡吧”
罢了,沈言之也这样想,就睡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和谐较多……但……额……应该不影响求轻喷愿收藏多多~
第五章 琴之砚雪
第二日,日上三竿沈言之才悠悠醒转,周围静悄悄地,只有窗外偶尔经过的脚步声还算真实。
元宝见沈言之醒了,立即掀开了闱帐,递上去一杯茶,“公子可算醒了,我都想叫御医了”
沈言之揉揉眼睛,稍微一动,牵扯后面疼得厉害,昨晚殊易狠了些,自己又未先准备好,果真是受伤了。
忍了疼撑起身子,就着元宝的手漱了口,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元宝答,“刚过午时,早上公子睡得熟,皇上也吩咐让公子继续睡着,我们就没叫公子”
沈言之点点头,阖上眼又跌回床上,伸出手朝元宝吩咐,“去,拿些药来”
元宝立即意会,赶紧拿了一盒药膏递到沈言之手上,忙问,“公子可是受伤了?还是叫御医来看一看——”
“不必了,你先出去吧”
这种事哪有脸叫御医,自己抹了药挺着便是,元宝向来懂沈言之的心思,也没说话,端着茶退了出去,吩咐下面熬碗粥来。
沈言之一个人窝在被子里,手上挖了药膏虚虚地朝身后探去,这样的疼痛太熟悉,熟悉到如今也不难忍,但沈言之总是怕的。
他一直未言,心里却是怕的,如同要把人生生撕成两半的剧痛,无论他如何哭泣求饶都不会停止的折磨,那样的夜晚,他不想再回忆起。
无缘无故地想起宁卿如,沈言之想,殊易不会舍得这么对他,就连说话时都那样温柔,那注视他时的眼神呢?沈言之不敢想,那该是一把剜他心的利刃,只因为殊易喜欢,他喜欢而已。
抹了药膏,躺在被窝里不想动,头发温顺地散开,慵懒地像只温顺的猫。不知不觉又沉沉地睡去,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身后的伤略有好转,才爬了起来。
正巧元宝端着粥推了门进来,看到沈言之紧着眉头艰难地坐在椅子上,忙放下粥碗取了个厚垫放在椅子上,这才坐了下来。
把粥端到沈言之跟前,元宝回头收拾床铺,说,“公子一天没吃过东西了,先喝些粥吧”
粥做得很香,沈言之一勺一勺舀着,赞叹道,“春儿做的?这丫头,手艺越来越好”
元宝没说话,手上的动作也是一滞,他知道沈言之受了伤,却没想到伤得这样重,褥子上的鲜红刺痛了双眼,该是很疼的。
皇上也该是看到的,沈言之更是最清楚的,可一个没说,一个硬扛着,用微笑掩盖一切,坐在那里赞叹这碗粥做的真是精细。
赶紧卷了被褥拿到外面去,又换上了新的铺好,此时沈言之刚喝完了粥,懒得挪动身子在那儿悠哉地喝茶。
元宝忽然想起一遭事,说,“对了公子,今早我看到云起宫的书影到尚仪局去了,好像抱了张琴去”
既然自己主子想守住这份傲气,他又怎敢戳破?
沈言之看了元宝一眼,元宝立即道,“大概是请人修的,我悄悄看了一眼,琴弦断了两三根”
沈言之收回眼神,轻轻吹动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说,“拿回——”
“已经拿回宫里了,正放在院子的石桌上呢,等公子处置”,元宝抢了话,却正是沈言之要说的。
沈言之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元宝忙去扶,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房门口,“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夺人所好,小人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