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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春深 第3节

作者:北有乔木St 字数:6793 更新:2021-12-30 09:44:24

    又想起方才来时在路上偶碰上云起宫的书影顶着巴掌印端了碗羹汤,单听他一面之词,实际并未弄清来龙去脉……

    于是冷静下来,捧了沈言之的脸,细细揉搓,声音也柔上了几分,“朕准你说”

    沈言之躲过殊易的眼睛,侧了头道,“臣只送了些东西而已,是宁公子不愿收”

    一句话,已能道清前因后果,不必再多问。

    沈言之知道,殊易一定听得明白。

    果然,只见殊易拿了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默默地叹了口气,实是拿这个人没办法,“卿如他性子傲,你当初还劝了朕莫要强迫于他,如今倒自己拿了那些东西去刺激他?真不知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沈言之竟是自己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打得极狠,似使了全身的力气,立时一边脸红了大片,眼见着就要肿起来。

    “此番,臣替皇上解了不自在,还求皇上怜惜,莫再怪罪于臣”

    又是一拜叩下去,然殊易却觉分明看到了沈言之拜下时嘴角勾起的一抹笑,看不出是怎样的笑,只知说出的话带了十二分的不满,不满殊易不问来由的怪罪。

    “你啊……”,殊易骂也不是宠也不是,颇有种无能为力之感,“安分守己些吧”

    沈言之悠悠抬起头来,看了殊易好一会,小心翼翼地上前握了殊易的手,覆在自己红肿的半边脸上,缓缓道,“皇上喜欢他,又不肯逼他,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皇上要忍到几时?倒不如让臣做了坏人,总该要他知道,想在宫里随心所欲,靠的皆是皇恩浩荡……”

    殊易想了一会,说,“你倒大方得很”

    “臣不是女人,不懂得争风吃醋的那一套”

    殊易的手挪到沈言之嘴唇的位置上,慢慢摩挲,偶尔狠掐,似不想听到这张嘴里说出的任何一个字,但沈言之依旧笑着说,“皇上知道臣要什么”

    沈言之要的不多,仅两样东西而已,财,和权,殊易都能给他。

    其余的,他什么都不要,包括他的名声、尊严,以及和殊易之间一场心与心的较量,他都可以舍弃。

    殊易自是明白,且明白得很,随即宽慰道,“那便好”

    那便好,他用庆幸的语气说,那便好。

    温德宫又恢复了宁静,殊易晚上留在这里,未做其他,单搂着沈言之睡了一晚,原是不想留的,但沈言之拉了他,他才意识到若今夜走了,宫里难免生起一阵风言风语,只好留了。

    怀中淡淡桃花香,殊易睡得沉稳。

    怀中人却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熬过了一整个晚上。

    最近,沈言之精神不大好,也不大爱出门,虽然这几天他都窝在屋子里,一个人翻书或煮茶,着实诡异。

    宫外面都传,沈言之找了宁卿如麻烦,皇上龙颜大怒,沈言之这才消停几天,但温德宫的人都知道,沈言之早就耐不住性子,无奈脸上顶着个巴掌印,不好出去见人,这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装个文雅的样子。

    然元宝端着汤药推开门时,看到屋的的景象差点惊掉他的下巴,书页的碎片铺了一地,书架上的书册大都被掀翻在地,旁边茶桌上的茶壶茶杯也不知扔到了哪里,茶叶也洒的到处都是,总之,哪是一个惨字可形容。

    “公子?”

    沈言之在内屋的地上坐着,缓缓抬起头,衣裳歪歪扭扭,长发散乱,一双眼睛暗淡无光,此时正无神地看向元宝,一言未发。

    元宝赶紧将汤药放在桌子上,也不顾地上一片狼藉,大步踏过去,蹲下身子扶住沈言之摇摇欲坠的身子,说,“公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地上凉,来,先起来”

    又将沈言之从地上拉起来,扶至床边,才听沈言之悠悠开口,却是有气无力,“元宝,燃些安神香吧,我想睡……”

    “公子休息不好吗?”

    沈言之没说话,只拽了被子静静地躺在床上,整个人如魔怔了一般。元宝见状没敢再问,依言连忙燃了香,屋内随即清香袅袅,沁人心脾,然而沈言之依旧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呆愣地看着前方,似梦似醒。

    元宝犹豫了两下,终是没问,低下头自顾自地收拾地上的残局,把依旧完整的书册摆回架子,从废墟中找出茶壶茶杯重新搁置好,拢了一大堆废纸片正要抱出去扔掉,却忽听沈言之问,

    “今天午膳,皇上在哪儿用的?”

    元宝愣了一下,答道,“还是在云起宫用的,一连三天了,除了上朝批阅奏折和就寝外,皇上几乎都在那儿”

    沈言之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再未言一字一句。

    元宝看了沈言之好一会,终是没勇气劝说些什么,叹了口气,走出了屋子。

    安神香燃得正浓,可沈言之依旧毫无困意,合着眼,思绪却清明,知道自己在哪儿,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为何久久无眠意。

    自从那一夜殊易来过,他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似乎是威胁一般,殊易未用一言一语,单单用行动便让他知道宁卿如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从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的。

    即便宫里来了新人,殊易最多也只宠幸一晚,宫里人心里都明白着呢,殊易不喜美人偏爱男色,但数来数去,真正在殊易身旁侍候的也不过沈言之一人而已。

    否则,也养不出沈言之的“好”脾气。

    他仗着的,不就是殊易的宠,殊易的惯?

    可现在殊易好像不再需要他了,即便是想刺激了那人与殊易欢好,殊易也小心着,谨慎着,用一点一滴无声地告诉他,“这是朕的宝贝,若是磕着了碰着了,朕拿你是问”

    想到此,沈言之忽然笑了,一个人在屋里忽然笑了。那我呢,在你身边侍奉了三年的我呢,就活该无欲无求吗?

    翻下床,利落地穿好衣裳,细细察看了早在两天前便不见的巴掌印,用脂粉略遮倦容,轰地一声推开了房门。

    蹲守在房外的元宝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沈言之瞧了瞧他,问,“这个时辰,皇上该在宣室宫?”

    元宝迟疑了一下,答道,“是,在云起宫用过午膳后便回了宣室宫”

    “前些日子吩咐下去的梅花酒可酿好了?”

    元宝点头,“酿好了,公子要尝?”

    潇洒地一挥手,仿佛心里从不曾郁结,“备好了”

    说完大步地朝宫外走去,元宝立即意会,忙吩咐了下面赶紧备好辇轿,又让春儿打了一壶梅花酒来,匆匆地赶往宣室宫。

    下了辇轿,接过元宝手中的端盘,一步步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宣室宫的台阶,却看到谢全表情复杂地迎上来,朝沈言之微微鞠躬,“公子,您怎么来了”

    沈言之微笑说,“宫里酿好的梅花酒,特来给皇上尝尝鲜的”

    看到谢全欲言又止,沈言之不禁朝屋里望了望,随即心里一沉,也猜出了个大概,“可是皇上召见了谁?那位宁公子?”

    谢全面色挣扎着,点了点头说,“刚才闹出了些动静,宫人们都被赶了出来,看架势,估计没一两个时辰出不来呢”

    沈言之皱了眉头,说,“里面只有皇上和宁公子在?”

    不由得担心,若宁卿如对殊易有歹心该如何?

    转念一想也无需担心,殊易自小习武,武艺出众,哪有几个是他的对手,终是自己多虑了。

    谢全说,“是,不然仆进去帮公子通传一声——”

    “不必了,白扰了皇上兴致,我就在这儿等着吧”,说罢,沈言之端着端盘站在屋檐底下,说是等但他也不知道他会等多久,底下的元宝见状赶紧走上来替沈言之端着酒,站在他身后侯着。

    若是平时,管他里面是大臣还是嫔妃,沈言之照闯不误,殊易也从不会怪他,但现在他不敢闯了,可能心里有答案,闯进去了,是在宁卿如面前给自己找难堪。

    屋外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的风吹过衣梢声再无其他,沈言之站得久了,不禁挪了几步,贴近了墙壁,贴近了窗户,终于能听到屋内的说话声。

    “卿如,陪朕下盘棋如何?”

    “不会”

    “那抚琴一曲如何?……”

    “也不会”

    殊易叹了口气,锲而不舍,“给朕倒杯茶总会?”

    宁卿如抬起头,瞥了殊易一眼,殊易猛地想起他们二人初见时宁卿如是如何给他倒茶的,不禁扶了额角,问,“那你究竟会些什么?”

    宁卿如悠悠回答,“什么都不会”

    “可会侍寝?”

    殊易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宁卿如瞬间冷了脸,就连在外面偷听的沈言之也是一愣。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沈言之久久听不到宁卿如的反应,心里却是比殊易还急,就像殊易若是失了心上人,剜走的是他的心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里面穿来宁卿如冷如寒冰的声音,“让我变得像他一样?!你直接去找他好了”

    沈言之知道,宁卿如口中的“他”是他。

    殊易未恼,无论宁卿如怎样无礼,他都用极平和的语气淡淡说,“肯定是不一样的,若是承欢,朕现在应该在塌上”

    “殊易,你莫逼我!”,发红的眼睛紧盯着殊易。

    殊易缓缓起身,从屋中正位走到宁卿如身边,不在乎皇帝威严和身份有别,堂堂九五之尊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宁卿如一颤,看到殊易轻轻伸出双臂,用极温柔的姿态环住了他,终是没敢挣脱。

    殊易的声音虽轻,但二人离窗边甚近,不仅是沈言之,就连身边的元宝也听得清清楚楚,殊易说,“朕何时逼过你,就让朕抱抱,抱抱就好”

    殊易在另一个人面前说,抱抱,抱抱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最不该,相思意

    第四章 愁绕心头

    沈言之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宣室宫的,满面惊恐,把手上的端盘递给元宝,轻声对谢全说,“不必告诉皇上我来过”

    没有听到谢全的回应,愣愣的,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在元宝的搀扶下才坐上辇轿,仰着头,清瘦的手覆住双眼,生怕愿该隐藏的东西一不小心流露出来,可怜了自己,也惊怕了他人。

    朕何时逼过你……他分明地听到殊易说,朕何时逼过你,就让朕抱抱,抱抱就好。

    胆敢直呼皇帝名讳,胆敢在皇帝面前自称我,即便是他尚且没有这份殊荣,但殊易任由那人任性。

    好像哪里在隐隐作痛,痛到极致,渐渐扩散,全身都在痛。

    和那个晚上一样痛,那是他第一次见殊易,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只能模糊记忆起那晚殊易撕了他的衣服,他本能地挣扎开,跪在殊易面前,哭着向他磕头向他求饶,那时殊易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他说,“底下的人没有教过你规矩吗,侍寝不能哭,不知道吗?”

    后来的事情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只记得他在床上卧了一个多月,元宝和春儿都是从那时起便跟着自己的贴心人,也是从那时起,他便深深地牢记,在这里,除了皇帝,靠谁都没有用。

    可现在,他唯一的依靠,他在这里的全部都被另一个人抢了去,偏偏,他还无能为力。

    宣室宫这边,殊易伸了伸胳膊,放下手中的棋子,无心再下,早在一个时辰前,宁卿如就被自己放回了云起宫,只因为他说了句“坐着累”,就没忍心再让他作陪,在这儿坐得久了,也未免无趣。

    抬头向四周望了望,随便朝一个宫人招手,“沏杯茶来”

    宫人道了声是,抬脚便要走,却被谢全拦了,小心翼翼地凑到殊易跟前说,“皇上,几个时辰前,承欢公子来过”

    “嗯?”,殊易挑眉,“他来怎么不通传一声?”

    谢全说,“公子见宁公子在这儿,等了一会便走了,看面色,怕是不高兴了”

    殊易静想了一会,不禁就想到沈言之那一脸的尖酸刻薄,无声地笑了笑,说,“去温德宫吧”

    谢全立即命人摆驾温德宫,派了个小宦官急急匆匆地跑去温德宫给那位小主子传信。

    说起来,整个宫里上上下下,对沈言之都是又喜又怕,喜的是承欢公子高兴了,赏银是其他主子的好几倍,怕的是承欢公子不高兴了,罚的花样倒是百出。不过沈言之对殊易身边的谢全倒是存了几分恭敬的,他如何不懂,皇帝身边人的重要性。

    小宦官到温德宫通知时,沈言之正闹着脾气不肯进晚膳,元宝春儿在旁边劝了好几个时辰了,上好的燕窝粥炖了一碗又一碗,可沈言之就在榻上卧着,怎么也不肯喝一口,白白的糟蹋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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