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 黑暗却被祭台周围无数高照的火把驱赶到了半空中,众人的脸颊被跳动的火舌映衬得有些灰暗的红。
妙妙憋着嘴低低地哭“不要去二一, 不要, 我不要你死”
唐笙眼眶忍不住发热,抱住她“以后要乖一点, 别老给颜少惹麻烦知道吗”
妙妙吸鼻子, 眼泪花直冒“嗯,知道, 我会乖的”
唐笙拍拍妙妙的背,走到颜灼跟前望着他, 他比她高一大截, 离得近总要抬起头才能跟他直视, 现在也一样。
颜灼绷着脸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不舍,也看不出难过, 只有瞳孔里映着的火舌越燃越烈。
半晌之后,他开口“去吧。”
“好。”
唐笙微微一笑点头, 心里庆幸他没在这时候跟她道别,哪怕一句话,又或一个动作, 不然她真的会泄气
她提着裙摆,越过颜灼,越过所有驱魔师和鬼差,一步一步踏上祭台高处, 就像当年被胡亥抱着那样。
一切罪恶,以同样的方式开始和结束,才是她命定的归宿。
冥王在祭台中央静静地站着,看她一步一步走来,表情由沉默变得温和,有些感慨地说“没想到再次听到婵儿的琴声会是今晚。”
唐笙回笑“许久没弹,技艺生疏,冥王大人不要取笑才是。”
冥王“当然不会。”
唐笙“可以开始了吗”
冥王眸色涌动,沉默了一会儿道“时候差不多,一切拜托婵儿了。”
唐笙“是我给所有人添麻烦了才对。”
冥王和谛听身形化作烟雾消失在祭坛,下一时刻出现在陈判官和老朱一群鬼差跟前,同他们一起望向祭台高处。
唐笙抬步直到走到桌案前,扭头望向祭台下面,目光聚焦到某处静静凝视。
距离远得看不清她的五官和表情,只有夜风吹得她的衣衫和长发飘动,侧影像深海里浮动的水草,单薄而又柔弱,没有一点烈士慷慨就义的气场和架势,却看得让人窒息。
“二一,二一”妙妙捂着嘴呜呜地哭,哭不管用,又突然转身扯颜灼的衣服哭骂“如花,你让二一下来好不好,她最宠你,最听你的话,你为什么不拦她,为什么啊”
但颜灼望着祭台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妙妙别哭妙妙”
颜舒允不得已拉回妙妙把她紧紧箍在怀里不让她动。
荒地上驱魔师和鬼差人数众多,却安静得可怕,只听见妙妙一个人的痛哭。
但唐笙闻若未闻,半晌之后,她回头,缓缓坐在桌案前,细长的十指平放在琴弦上平息了下情绪打算拨动,却听有人大喊“等等”
方原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祭台,唐笙动作停下,皱眉望着他不明所以。
“等一下唐小姐,师叔有话让我代他说。”方原一脸严肃地伸着尔康手,大步朝唐笙走过去,“师叔说这琴”
就在那只手快要接近桌案的瞬间,突地变成了指甲黑长的爪子猛地朝唐笙袭去,唐笙瞳孔骤缩,仰身躲开,闪到了几米之外,神情戒备地看着他“你不是方原,你是谁”
是她大意了,颜灼虽然关健时候在乎那几个师侄的生死,但平时从来没给好脸色看,怎么可能让方原带话
方原一手抓了个空,下一秒顺势捞起桌案上的琴,夹在臂弯里,嘴角慢慢浮起笑“婵儿好眼力。”
唐笙顿悟“你是,胡亥”
胡亥竟然附在了方原的身上。
并且他的目标不是她,而是桌上的琴。
这一变故实在太突然,台下所有人始料未及。
这个祭台是用作招唤和超度怨灵的,自然没有布下驱魔阵,没想到胡亥会附在方原身上混了进来。
“婵儿,你没事吧”
冥王和谛听第一时间闪到祭台上,紧接着颜灼也赶了上去,扶住唐笙的肩“没事吧”
“没事。”唐笙摇头,看向冥王“抱歉,是我大意,琴被胡亥抢去了。”
“婵儿不必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冥王走向被胡亥附身的方原叹息“十八弟,你何故这样执迷不悟,难道你害婵儿还不够多吗”
“别过来”胡亥后退几步,指着冥王怒吼“朕害她朕怎就害她了朕为她活命杀尽天下人也在所不惜,可你呢,你竟叫她去送死,真正害她的人是你”
说着他将琴重重拄在地上冷笑“呵呵,婵儿,看看,这就是你喜欢的人,不管扶苏还是现在这个低贱的贱民,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谁真心待你了谁像朕一样在乎你了”
然后,他又顺了顺气,语气温柔下来,朝唐笙伸手“来,婵儿,到朕身边来,朕带你离开,有伏羲琴在手,看谁还能逼你送死。”
唐笙“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没人逼我,你快把琴交出来。”
胡亥顿时气得眼红“朕千辛万苦才救回你的命,你要却甘愿受死朕不允许绝不允许你要琴是吧,我现在就毁了它,看你拿什么超度”
胡亥手握成爪,用足了十成力拍在琴身上,却不料琴嗡地一声响,像阳光一样耀眼光波不断从琴弦上放射出来,竟然把胡亥整个人震飞了出去。
“噗”胡亥倒在十几米的祭台边缘抚着胸口吐出一口热血。
闫万山和南正鸿同时大叫“方子师弟”
冥王拂一拂手,琴原封不动地回到了桌案上,语气无奈“上古神器岂是你可以随意损坏的,十八弟,你还是赶紧从这具身体里出来,老实回地府受刑吧。”
说话间,老朱领着两名鬼差手持铁链欲要把他拷起来,却见胡亥龇着满嘴是血的牙齿狰狞地笑了起来,爪着手,黑长的指甲对准方原心脏的地方“别过来,不想他死谁都别过来”
老朱和两名鬼差同时停住。
闫万山大吼“不许伤我徒弟”
冥王“十八弟,莫要伤害无辜。”
胡亥呵呵大笑,戏谑地说“大皇兄这么爱民如子,不如你再自杀一次换这人性命如何”
“胡亥”唐笙冷冷吸气,语气里透着无力“你除了拿别人性命要挟,你还能做什么”
胡亥挣扎着站起来,指甲对着方原心脏的同时,一步一步朝唐笙走过去,神情痴迷而又向往“还能做什么还能爱你呀,婵儿,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朕为你夺得帝位,为你屠杀一座城池,难道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唐笙身子顿时打了个晃手脚冰凉。
颜灼一把把唐笙拉到身后挡了个结实,面色阴沉地掀眼皮子“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胡亥咬牙“我跟婵儿说话,轮不到你这个贱民插嘴”
颜灼“下不去手老子帮你。”
说着眼神发狠,手握匕首,快步上前,一刀捅了过去。
方原的身体被伏羲琴震得重伤,行动不便,胡亥来不及躲,正好被捅到了腹部。
啊地一声惨叫,胡亥从方原后背弹了出来,化作一道鬼影飘在空中。
方原缩在地上,又吐出几大口血,痛得说不出话,又一脸懵逼,搞不懂自己怎么突然就要归西了。
“方子”
“师弟”
闫万山和南正鸿简直不敢相信颜灼会下手这么狠,脸色惨白,大步跑过来扶住他,但唐笙却先他们一步蹲下,拿起匕首一刀划破自己掌心,掰开方原的嘴把血滴进去道“放心,他不会有事。”
闫万山和南正鸿这才松一口气。
胡亥飘在半空中,难以致信地盯着颜灼手里的匕首“贱民,你拿什么刺朕”
那把匕首跟唐笙的赤焓相似却又不是赤焓,威力又能赤焓匹敌,不然他也不会被驱赶出方原的身体。
颜灼冷笑 ,拿在手里掂了掂,插回腰间,二话不话,抛出一道金色符,两手结印低念两句咒语,金符立马燃了起来,一道长长的火焰快速朝胡亥逼近,与此同时,冥王身后的谛听一越而上,跳到半空变成了一只身赤色的大犬嘴一张,雄雄火焰扑向胡亥,但胡亥纹丝不动,火焰扑到他身上,像风一样,没有半点损伤。
“火焰伤不了他。”
陈判官和老朱带着几名鬼差越到空中十来条黑色锁链甩向他,他才后退十几仗躲开。
谛听和鬼差们紧追而上。
颜灼收了手回头,方原已经从奄奄一息变成嗷嗷直叫,指着颜灼谴责“师叔,你特么真下得去手啊”
颜灼走过去,一脚踹在他腿上“堂堂驱魔师被恶鬼附身你还有脸了”
“”
方原吃痛叫了一声百口莫辨,他这半个月为了控制受怨气影响的人,累得脚不沾地,谁知道撒泡尿就被恶鬼附身了
“婵儿,必须马上开始,不然来不及了。”冥王上前温声提醒。
唐笙抿了抿唇点头“嗯。”
闫万山和南正鸿扶着方原下祭台,其余的鬼差和驱魔师各就各位。
颜灼看了唐笙一眼没说话,也朝下走,不过这回他没回到地面,而是直接站在台阶上,不远不近地观望她。
不远处的低空中,胡亥跟鬼差们打斗不止,唐笙重新坐回桌案前,闭上眼吸气,然后拨动琴弦。
第一个音符响起,一道金色的光晕从琴弦上漫漫散开,唐笙顿时觉得五脏六俯像被什么重击了似的,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将腥甜硬生生咽回去继续。
第二道,第三道接连不断的光晕像水面激起的波纹在夜空里荡开,和着沉寂而又悠扬的音符无缝不钻地飘向远处,唐笙紧紧咬牙,却还是挡不住把鲜血滴到了琴弦上。
颜灼看着,两眼一刺,手背上青筋爆起。
然而琴还在继续,祭台下,上百个盘坐的驱魔师和鬼差一同诵起了咒语,是用来超度亡灵的往生咒,声音不大,却嗡嗡嗡的。
狂风乍起,像出笼的野兽席卷着地上的尘沙咆哮而来,吹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唐笙视线开始模糊,对面台阶上的颜灼快要分离出两个重影,但她仍旧舍不得闭眼,风沙刺得眼泪滑到嘴角,混着嘴里的血腥,那味道即苦又甜,就像她这漫长的一生。
胡亥屠一座城池,问她是不是没有一点感觉。
怎么可能没有
一开始是强烈的恨。
恨不得胡亥死 ,也恨不得自己死。
恨他太残忍杀那么多人,恨自己太无能,一无所知更无法阻止。
后来又是无尽的愧。
一条命延续在无数鲜血和尸骨上,每多一次心跳和呼吸都是罪。
那种愧就是无底的深渊,一脚踏空之后再也着不到地。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坠落下去,直时间的尽头,然而有一天却突然抓到了一跟树藤,虽然她没力气顺着树藤回到,却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
那一刻,她感到庆幸。
她知道这种建立在无数枉死冤魂基础上的庆幸很恐怖,很可怕,但她仍旧要感激。
感激他们让自己从战国活到21世纪,让自己遇到一个这么美好的人,让自己不至于死得那么悲哀。
狂风越来越猛,卷着紫色的气流不断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祭坛上空,形成了一朵厚实的紫黑色云团。
云团在琴声的催动作用下,渐渐蠕动变化,最后变成了巨大紫黑色骷窿矗立在唐笙跟前,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像是要怒吼自己的冤屈。
唐笙被那咆哮声震得再次吐得了两口血,拨动琴弦的手指越来越颤抖。
“怨灵们重新凝集成形了。”冥王低叹,同众人一起盘坐在地,念起了咒语。
他这么坐,身下的泥土荒地逐渐变得透明,像玻璃,而玻璃下面映出一朵又一朵金色莲花,铺满了整个的祭台和周围,而那些刻着的咒纹随着他嘴里的咒语一起,变成一个一个闪着光的文字和着琴声将骷窿一层一层萦绕,骷窿开始挣扎反抗,张大嘴,吐出几只小骷窿尸体一样朝唐笙砸过去。
而这时,胡亥的笑声由远及近“哈哈哈,想抓朕回去,做梦婵儿,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能让你死,包括你自己”
胡亥笑得癫狂,头发散乱,手脚上都缠着铁链,全身燃着雄雄黑火,像一个火球直直飞向骷窿,而他身后陈判官紧追着大喊“他灵魂自燃了”
冥王睁开眼,眉心一跳“不好。”
灵魂自燃会放出巨大的能量,如果让他撞上怨灵,怨灵一定会被打散,想要再招呼回来超度那就难了。
冥王正欲起身,却见一条黑色巨龙腾空而出挡在骷窿前面,而化做火球的胡亥正好炙烤在黑龙身上,发出呲呲的声音响,黑龙发出痛苦的哀嚎,尾部猛地发力把火球拍了出去。
陈判和老朱再次追上火球时,胡亥他已燃得透明。
“婵儿,就算灰飞烟灭,朕也会化成风,时时跟着你。”
胡亥说最后一句话彻底消失不见。
经过火球的黑龙这一出,骷窿像是受到了惊吓,变得凶猛而又狂躁,剧烈的挣扎竟然把萦绕在它周转的光晕全部的震成了碎片,然后张大嘴剧烈地嘶吼,无数小骷窿像蜂拥而出朝唐笙袭去。
唐笙咽了咽唾沫,认命地闭上眼,接受审判,然而等了一秒,两秒三秒,审判也没有到来,她缓缓睁眼,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年不见,他像是被锁在了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阻隔了一切攻击,只听见噼里啪啦什么东西不断撞击的声响。
她知道,这个“封闭空间”是被颜灼的身体,那些敲击的声音都是怨灵对颜灼的攻击。
“如花”唐笙看着黑龙声音抖动得自己也听不清。
黑龙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的把怨灵隔绝在外。
唐笙颤着手继续拨动琴弦,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到琴上,她自己看不见,别人更看不见。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轻易放她来,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道别的话。
他理解她,不阻止她,所以他陪她一起,不论生与死。
就像她当然发过的誓一样。
金色的光晕伴着琴音透时黑龙的身体,扩散出去。
而魔龙盘据着身体将里面的人重重围住,承受无数怨灵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却没有任何反抗。
冥王闭上眼,继续念咒,源源不断地金色咒纹飘向骷窿。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骷窿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被不断缠绕而来金色光晕束缚得动不了,总之没那么狂躁了,攻击越来越弱,直到停止。
光晕越来越多,越来越厚,把骷窿围得密不透风,最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缓缓上升到半空中,光球顶端突然裂开,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花瓣一片一片盛开绽放,像一朵巨大的金莲,散发着金色的光,在夜空里熠熠生辉。
然后,金莲徐徐旋转,每转一圈,花瓣就掉落一片,飘落到地上变成无数的光点消失不见。
风停了,琴声也止了,一切都安静下来了,时间仿佛停止,所有人都摒着呼吸,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打破这一场静寂的是祭台上传来的哭声。
“颜灼颜灼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颜灼恢复人形一动不动地扒在地上浑身是血,完全看不清他的脸 。
唐笙艰难地爬到颜灼跟前扶起他,第一反应是拿匕首割破掌心把血灌入他嘴里“颜灼,你醒醒,颜灼你快睁开眼看我。”
但灌下去之后没有半点成效,她整个人都懵了,迟钝地反应了几秒,觉得可能是血不够,她又拿着匕首打算划自己手腕,但手却被冥王握住了。
“没用的,婵儿。”冥王低声道“怨灵已经超度,诅咒不复存在,你再也没有不死之身,血自然也不管用了”
“”
唐笙眼神空洞地看看冥王,表情木愣,然后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猛地推开他怒吼“胡说不可能他不会死,我一定能救他”
冥王又欲上前“婵儿,你冷静点。”
妙妙和颜舒允也赶了上来“二一小叔”
“别过来”唐笙匕首对着他们尖吧“你们都别过来都别妨碍我救他”
她对准手腕打算一刀划下去,却发现,一根细细的红线慢慢从自己手臂攀爬到手上,绕着她的无名指的转了几圈,打了个死死的结。
这是颜灼的命绳,命绳在动,他还话着。
她手一松,眼泪和匕首一同滑落,颤抖地喊“颜灼颜灼”
但颜灼还是紧紧闭上眼,没有半点回应。
冥王又道“婵儿,你冷点,颜先生还活着,你先放开他,让我给他辽伤。”
唐笙顺从地松手。
冥王伸出手,暖黄的光晕从颜灼头顶笼罩到他全身。
谛听和陈判官同时神色剧变“大人”
冥王却摆手显示他们闭嘴。
几分钟之后,冥王收回手抚住嘴咳了两声道“婵儿放心,颜先生没有性命之忧。”
“谢谢冥王大人。”唐笙点头,轻轻拍颜灼的脸“如花 ,如花,你醒醒,快醒醒”
颜灼眉毛终于动了动,眼睛仍旧没睁,含含糊糊地吐了两个字,大概除了唐笙谁也没听清。
唐笙看看缠在自己手指上的红线重重点头,笑着用眼泪砸了他一脸。
冥王见唐笙笑,自己也笑,又咳了两声道,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唐笙道“婵儿被神器反噬,这个药可以帮你治伤。”
“谢谢冥王大人。”唐笙接过药。
冥王站起来身“婵儿和颜先生好好养伤吧 ,事情解决,我也该回地府了。”
唐笙点头“嗯,我会的,你也是。”
冥王看着她 ,沉默半晌郑重道“婵儿,再见。”
唐笙“再见。”
冥王转身,谛听扶着他一起走,谛听满是忧郁“冥王大人,您本就身负重伤,实在不应为救一个凡人损耗几成修为啊。”
冥王摊开手看着掌心的血迹淡淡一笑“颜先生为婵儿挡下了所有怨灵攻击,灵魂受损,就算勉强活着,也再也醒不过来,我不是救他,是救婵儿。”
只是,他这一身的伤需要闭关几百年才能调养过来,恐怕她这一世走完,也不会有机会再见。
唐笙看着冥王和谛听的身形化成一道白影消失,低下头,脸紧紧贴着颜灼的额头,感受着他的体温,好像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看得出来,其实冥王也负重伤,但与快要死掉的颜灼相比,她顾不了那么多。
她行尸走肉二千多年才遇到一个颜灼,没了他 ,她过去所有的煎熬和忍受都没了意义。
“好,等你伤好,我们就结婚。”她抱着他的头轻轻说。
她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结婚生子,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吐气,感谢一直以来一直陪着5还不嫌弃5手残的美妞们,扑倒强抱
接下来5要填一个坑与初恋复合的第n种可能已经写了12万字了,还有一点点就完结,感兴趣的美妞可以过去打发时间。
新文如果这都不算重生4月25号开更,摇旗呐喊求收
首章试读
正文
莫许在洗手间吐个了掏心掏肺出来时,包间里已经人仰马翻,一场庆功宴走到这里,也该曲终人散,她提起包包打了声招呼头重脚轻往外走。
今天是她的新片烟火燃起时上映第七天,口碑大好,票房更是创了华语文艺片新高,网络上,有关她演技开挂,或许能凭此片拿下金马入围奥斯卡的呼声铺天盖地,但自己她心里却十分平静,没什么期许。
她之所以在七十二行里选择演戏,是因为曾经有人说她演技很好,不去演戏可惜。
于是她演了,至于能爬到什么样的高度,她倒不在乎。
反正爬得再高,也爬不出楚寒的五指山。
更甩不掉楚寒情妇的帽子。
圈子里稍微懂点行情的人都知道她是楚寒的情妇,对她敬而远之,却没人知道她是冤枉的。
她比窦娥还冤,她在楚寒身边六年,别说滚床单,连嘴儿都没亲过。
他不过是想一辈子困着她,耗着她,折磨她,惩罚她而已
出了包间,莫许掏出手机看时间,快凌晨一点,打算叫司机来接自己,却听走廊里有人叫她“许姐。”
莫许扭头,就见一个高挑帅气的年轻男子朝自己走来。
是上部片子演她弟弟的男三号,程轩。
演技跟得上脸蛋,在一大批新生代小鲜肉里整体水平算拔尖。
她表现得有点惊讶“嗯小程也在”
程轩点点头笑“刚见了个朋友,许姐呢”
莫许“正打算回家呢。”
话落,脚跟不稳又打了个晃险些摔倒,程轩急忙上前扶住她“许姐你喝醉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要不我送你吧。”
莫许本来想说不用我叫了司机,但年轻男子英俊帅气的脸陡然逼近,精致的五官在走廊昏黄暧昧的灯光下放大后更是无可挑剔。
她倚在他臂弯里两眼眯起了笑“好啊,谢谢。”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是胆大包天还是涉世太浅,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接近她,但长夜漫漫,她正好需要个人做伴。
更何况,那双眼睛黑中透亮,星星点点的,仿佛嵌了一个银河系,她喜欢。
车到别墅前停下,莫许偏了偏脑袋“进去喝杯茶吧。”
程轩犹豫了下,没有拒绝,扶着莫许进别墅。
“楼上左拐,我房间。”莫许又道。
“好。”程轩扶着她上楼。
两人刚到门口,却听嚓地一声,屋里的灯竟然自己亮了起来,明晃晃的水晶灯下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
男人坐在床边的沙发椅上,双腿交叠,一身笔直的黑色西服衬得他全身的气场冷冽而又危险,再配上那生人勿近的眼神,好像帝王一般。
莫许心里嗑地一声,从程轩手里抽回胳膊“谢谢你送我回家,下次再请你喝茶吧。”
程轩看看男人,再看看莫许,眼神里先是惊讶,随后又变得复杂,最后局促地笑了笑说“许姐不必客气,既然楚先生在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再见。”
程轩调头就走,步子越来越来快。
“再见。”莫许挥挥手,目送他的背影走。
真奇怪,她竟然在这小鲜肉眼里看到了失望。
失望什么
失望美好的夜晚被人搅合,还是失望她屋里大半夜坐着一个有妇之夫
她懒得去想,回头一脸惊喜“楚总不是出差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笑盈盈地走到楚寒跟前“等多久了提前回来也不通知一声。”
这样她就不会把人往家里带。
楚寒缓缓抬眼,黑沉的眸子看着她,突地起身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往上提,声音低哑“小许,我警告过你,再有下次,就拧断你脖子”
莫许被掐得踮起了脚尖,呼吸困难,不过她还是不以为意地笑,声音断断续续“误,误会啊楚总我喝醉了,人家好心送我回来而已”
楚寒脸色又暗沉了几分,掐得她更狠“你当我白痴”
“咳咳”莫许艰难地摇头“我哪敢啊”
楚寒眼神里闪动着狠戾,看着她因为缺氧脸色变得涨红才松手,把她扔到床上。
“咳,咳,咳”莫许抚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气。
缓过气,她又坐起来,拉着楚寒的手一阵讨好“生气了别气,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哪比得上你,我最喜欢你了。”
楚寒眉心一跳,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抵触和厌恶。
莫许视若无睹,攀着他的胳膊向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嘴唇快要贴上他的“就算我跟别人睡,也只是找个伴,你知道的,我害怕一个人,怕你侄子半夜来找我讨命”
下一秒,楚寒毫无悬念地推开她,怒呵“闭嘴说了别再提他”
莫许像是没听到,一头倒在床上捧腹大笑“开个玩笑而已,楚总这么激动做什么,该不会以为我真的要亲你吧,放心,不会,我知道你有洁癖,知道你嫌我脏,嫌我跟你侄子上过床。”
楚寒冷冷吸气,鼻翼耸动,声音低哑得发沙“你还要置气到什么时候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莫许趴床上两腿翘起来打晃,捧着脸莫名奇妙“置气置什么气气你把我当棋子塞给你侄子还是气你跟别的女人结婚”
楚寒“这几年你变着花样作,难道不是”
“呵呵”莫许笑了“楚总你想多了,你家孩子都上小学了吧,过了那么多年,我早就不在意了。”
她笑得云淡风轻不计前嫌,以为楚寒会像以往一样警告她下不为例,然后就放过她,哪知他脸一拉,俯下身在她头上笼罩出一片阴影,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这都不在意了那你还在意什么你特么到底在意什么才让你自甘下贱一二再二三挑战我底线”
莫许被捏得下巴生痛,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她又讨好“还在意楚总你呀。”
话落,却听楚寒咬牙瞪眼一声低吼“说人话”
“”
莫许不知道他到底想听什么,干脆翻了个白眼不吭声。
但楚寒捏着她不依不饶“说”
莫许痛得哆嗦,再也没心情笑了,冷下脸怔怔地看着他,眉毛挑得老高“我在意什么跟你有关系吗我自甘下贱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一个有妇之夫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她使劲推开他“有这个闲心还不如回家带孩子,别三天两头来我这里闹,弄得好像我们有一腿似的,我比窦娥还冤。”
楚寒一把抓着她的手往回拉,怒不可止“你冤你哪里冤你身上哪样东西不是我给的车子房子、名气地位、甚至你连身上的一丝一线都是我给的,你有什么资格喊冤”
莫许对上他的目光理直气壮“但你也别忘了,你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有我一半功劳,楚徊遇不死,楚家的一切还轮不到你,我并不欠你什么。”
“不欠”楚寒瞪着眼,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忘了当年是怎么像狗一样爬到脚下求我救你的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欠我的,这辈子也还不完”
“”
莫许浑身一怔,放弃了挣扎,摊坐在床上久久说不出话。
是的,他救过她。
他像救世主一样将她从那个人间地狱带离。
最感恩戴德热血上脑的时候,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甚至死。
可事实证明,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需要她。
而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慷慨大方。
从他把她推给楚徊遇的那天起,一切都变了样。
楚寒见她沉默,两手扣着她的肩,声音和眼神都柔和下来了“小许,你乖一点,乖乖呆在我身边,别再搞什么幺蛾子,你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包括楚太太的位子。”
莫许两眼空洞地看着他,身体像木偶一样僵着不动,半晌之后,一头倒在床上哈哈大笑。
楚寒皱眉“你笑什么”
莫许“我笑你年纪变大记性越来越差”
楚塞眸色变冷“你什么意思”
莫许“我七年前就是楚太太了,小叔,你忘了”
当年楚徊遇不顾整个家族反对硬要跟她在一起,还拉着她去民政局把证领了。
只是那个时候楚徊遇不知道她的名字和身份都是冒充别人的,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她不过是楚寒安插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
“七年前就到手的东西,你现在给我,不觉得过时吗你哪来的自信,小叔哈哈哈哈”
莫许笑得肚子都痛了,痛得眼泪直流,但她就忍不住,就是想笑。
楚寒见她像疯了一样完全停不下,额头上青筋直冒,怒吼“闭嘴不准笑”
莫许还是笑“但你真的,真的很搞笑啊哈哈哈哈”
“我叫你闭嘴不准笑听到没”楚寒气得两眼腥红,脸色黑沉,一把抓起床上的枕头抚在她脸上大吼“叫你不准笑闭嘴闭嘴闭嘴”
“唔唔”
莫许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呼吸越来越难,肺部难受快要炸裂,脑海里却浮现七年前,那个桀骜而又霸道的男人将她从满地的酒水和玻璃渣里抱起字字如誓言“从今天起,谁碰你手指,我断他四肢”
谁碰你手指,我断他四肢。
莫许绝望地闭上眼。
再也不会有人说那样的话了,再也不会
天色将亮未亮,被群山环抱的小山谷笼罩在一片鸡鸣狗叫的雾色之中。
雾气凝集在池塘边的树叶上变成了水滴,一滴一滴落到池塘里,像下着一场小雨,惊得浮出水面吐泡泡的鱼儿四处窜逃,瞬间没了影。
莫许坐在池塘边的石块上,仰着头,悠悠吐出一口偷来的红梅烟叹气,她已经连续三天被这具新身子胖醒了。
谁能想到她被楚寒一枕头闷死之后,会重生在一个山村里的肥丫头身上
她现在终于领悟到什么叫“上天有好生之德”,连她那种人也能再世为人,啧,她本来以为自己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但老天在帮她找新身子时,一定没长眼,不然也不会挑这个起码八十公斤的肥丫头。
她看着这满身的赘肉,胳膊腿至少比曾经的自己粗一倍,到现在也没有勇气照镜子。
莫许百无聊赖地叼着烟,吸了一口又一口,脑子跟前眼的雾色一样混沌。
接下来该干什么
杀回去找楚寒报仇,然后称霸娱乐圈成为人生大赢家
就凭这具新身子
任重而道远,想想就没干劲,不如再死一回。
天色渐亮,莫许自暴自弃又叹了口气,低头在泥土地面上找了块碎瓦片打算刨个坑把自己扔的十几个烟头埋起来毁尸灭迹,却听一片鸡鸣狗叫中响起了叮铃叮铃类似钥匙碰撞的声音一下一下由远及近,她不由得寻声望去,就见十几米之外的池塘梗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过混沌的雾色徐步走来,而钥匙的声音正是从他腰间发出的。
雾色太浓,再加上这新身子眼睛似乎不太好使,莫许眯起眼也没看清男人的长相,直到男人走到她跟前不冷不淡的问“你在干什么”
莫许这才看清那张居高临下的脸,顿时浑身一颤,下一秒扔了瓦片脚底抹油往家里跑。
她虽然身子胖跑得慢,好在家就在池塘边,没跑两步就到了,她猛地推开灶房的门打算往自己房间跑,哪知刚进屋,就撞到了一堵肉墙上,随后就是少年吃痛是叫骂“姐你干嘛跑这么快见鬼啦”
莫许一屁股摔在地上晕头转向,半晌才回过神,讪讪地咽了口唾沫点头。
没错,见鬼了。
她不信神不信佛,却唯独怕鬼。
因为她觉得楚徊遇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恶鬼回来找她讨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