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桓齮败走曰无期 田光持匕死相逼
秦王政十四年
桓齮从上党越太行山进攻赵的赤丽、宜安,与赵将李牧战于肥下。
“将军……这……这对敌方式怕有不妥啊!”副将劝得桓齮,此时秦军已夺下赤丽和宜安。赵军被逼迫的紧,穷极败坏逼到这肥下,他们若是占据此地不被赵军逼下,定是能守住的,可此时桓齮却下令退回。
“你是将军还是我是?!”桓齮大喝,帐中便无人再言。
而这一战,果如副将所言,为李牧所败,十万秦军被全歼,桓齮畏罪而逃。
秦军大败一事传回国内,嬴政问予桓齮所在,却得知其叛逃,怒而攻心,病急。病中气极下令,屠桓齮满门。但却秘密行事,而叮史官莫要记将桓齮叛逃之事记录在史。
“可……这要怎么记……”史官跪于塌下,只盼着病中君王莫要发威。
“寻个几年后,便写他战死了罢。”但这战败之事却隐瞒不得,那毕竟是十万人命,遂随便写了个姓名,发出悬赏,称其为败军潜逃之将,悬赏万两。
待史官下去,赵高才迎至塌边,将汤药递了上去。自那日被嬴政认出,他便被任为中车府令,伺于嬴政身边,凭借玲珑心思,深得嬴政喜爱信任。
推拒了汤药,嬴政躺在榻上分外寂寥。“高,你说他为何要逃?”
“怕是无脸面见您……”
抬起手板起低着头的赵高的脸,他依旧是那副绝美容颜,只是此时的他,眼里光彩已不复当年。“胡说。”
“王!”
“下去罢。”
赵高未再言语,嬴政何尝不是玲珑心思,他怕是早猜出自己与桓齮之间定是有些关系,只是不知道自己身世,不然定会怀疑到他头上来。对于生死,赵高早已置之度外,他唯一的心愿便是亡秦!
他母本为赵国远宗,与父亲相遇便私定终身,私逃至秦。其父竟是秦宗远亲,本是可以安度过日,却因王室之间勾心斗角致这些远宗族人被波及,父亲更是直接被处死,而母亲被冠一莫须有之罪责实刑僇,后一直在隐宫中做工。他赵高所幸得逃,欲回赵求母氏施救,却哪知人根本不认他们。穷困潦倒几欲死于赵地时候,便是庆轲救了自己。
说来也是可笑,庆轲救了自己,而自己却要害死他所爱之人,还要覆灭他所爱之人的国家……
望着秦宫之外的天空,赵高无声的笑了。
“王上,臣微见,此时不应先急于赵国。相比之赵,韩更为薄弱,仅剩都城阳翟于十几个城邑,早已名存实亡,攻下不过片刻而已。”李斯一向很有主意,嬴政很信任他,此言说来也确实,便允了这番。
赵高立于嬴政身后,眉眼低垂,却心中掂量——李斯不除将为大祸。
秦王政十五年 夏
接到消息正欲自赵归燕的姬丹,接到了一封密函。遂在离赵之前去找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叛逃的秦国大将桓齮。
桓齮见了赵高手书便懂此时已和姬丹联手,他日若为灭秦,定是需要一国之力的,而姬丹,便成为了赵高最好利用的人。他乃嬴政幼年便识得之人,嬴政定会念在旧情饶他,就算不饶过姬丹,那姬丹的死也会对嬴政有些影响,哪怕是一丝,赵高都可以抓住机会。
“那这假名,你要唤什么?”
“假名?”
“你总不能还叫桓齮吧?你知不知道现在秦国人多恨你啊,这改名换姓定是要的。”
原来自己丢了家族、名誉和忠义以后,连名姓也没了。也罢,他不过苟延残喘之人,是何名姓又有何妨?只是,起个什么名字好?
不知为何,此时桓齮脑海里回想起了赵高对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后会无期。
“无期……无期……也好再见已是无期,便叫无期吧。”
“什么?叫什么?”那记名之人见桓齮傻乎乎的念叨,还以为是疯了这个。若不是太子吩咐下来这事,他才不远做这会得罪秦国的事情。
“繁华世间,无期再见。繁无期……”
记名的人悬笔想了好久,这几个字到底是哪几个?还未开口问,便闻屋外声音,怕是主簿要归来了,哪敢再停留思考,当即大笔一辉,便将记录做好,然后将竹简交予桓齮。
出了屋子,桓齮低头一看,只见那竹简上写的名字——樊於期注1。
“也罢,也罢……”
秦王政十五年 秋
才归国不到三月的姬丹又被他的父王燕王喜派去秦国为质,如此奔劳足以让姬丹心寒,可见他这位王父心中并无他,那人所想的不过保燕国一时平安罢了。
“丹!”得知姬丹今日会到咸阳,嬴政便带了赵高偷偷出城去迎他。
见这高大之人,姬丹还有些发愣,但见他身边那美艳未作变化之人便懂了。终于展眉而笑,敞开双臂迎接嬴政的拥抱,“政。”
幼时同伴多年未见,嬴政有不少的话要说,似又回到那年幼时候,只不过那时爱说话的是姬丹而已。待天色渐晚时,赵高开口,嬴政才有些不舍的离开姬丹的居所。
而那日之后,嬴政便难寻到时机再去找姬丹了,只得托赵高待信儿给他。
“怎么?你悔了?”赵高立于门前,姬丹迎在其面前,却未让他进屋去。
“我只是觉得……他这般待我,我却……”
“记住,你是姬丹,你来秦国是当质子的。”
赵高此言,便是戳了姬丹的痛楚,便是这句话,让姬丹让开了门。今日他便明白,纵年少时多少情谊,待长大后,利益纷繁家国性命等等缘由,都会成为两人对立的原因。况嬴政还有那破六国平天下之意,若真的让嬴政做到了,那他姬丹自是早已化作黄土一抔,怎的还有命去做秦王之友?
赵高之谋,便是让一人去刺杀嬴政,而这人一定要刺杀成功。这世上若有一人是嬴政所牵挂而不会去害的人,那便只有庆轲一人。
关于庆轲的动向,嬴政常与赵高说。
庆轲大约四十日之久便会托人送信来,以前是由桓齮在宫外打点的,现在是赵高打点的。他在燕国之事,赵高早就知道了,遂计谋了此事。只要时机成熟,让姬丹回到燕国,去拜见田光,想必他定会举荐庆轲刺杀嬴政。
田光与庆轲之关系,在此间定是愈来亲密,到时便不愁庆轲会拒绝。若是他会拒绝……赵高还有最后一颗棋子,那便是在燕国隐姓埋名的桓齮。
和平,永远是短暂的。尤是现在这般乱世,和平的寿命之短,不过转眼即逝。
在秦国与赵国纠缠的这些年中,其他国家过的相对平稳,而姬丹,也安心的在秦国当他的质子,与嬴政维持表面上的平和。
直到赵国被灭,秦兵至燕国南界。姬丹,终于再也没有暇余去顾忌曾经所谓的情谊了。尽管嬴政承诺他,即便他日燕国不复,他姬丹在秦依旧能过的很好。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姬丹终究是燕的太子,而嬴政终究是秦的王,这些都是不可改变的。
秦王政二十年 夏
前日才与嬴政把酒言欢,次日便消失在咸阳中的姬丹,惹怒了秦王。
对于感情之易逝,嬴政每每会回忆其年幼时缺少父母之关爱便会刺痛自己一分。在他的幼年中只有玩伴,相较起亲情,友情更容易让他失控。先是桓齮败军而走,其次姬丹背弃诺言偷偷回国,嬴政对人的信任已所剩无几,他变得越来越容易恼怒,残忍而没有人道。
现在的嬴政,只剩下赵高,和庆轲。
然而,这便是赵高所想要的。
姬丹临走前,收到了赵高的口信,安排好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身后便是咸阳城,马匹每奔踏出一步,姬丹与嬴政幼时的美好记忆便崩裂一片,直到他远离了秦国,他与嬴政之间,除了国仇家恨便再无其他。
要怪,只怪天意弄人罢。
回到燕国后,姬丹立即去拜会了他的老师鞠武,鞠武早闻田光隐居于燕,他之威名无人不知。于是,便推荐姬丹去找田光,而这一切,早已是赵高所谋策好的事情。
鞠武之名在外,田光也有所闻,加上燕国太子亲自拜会,国家面前怎能拘小节。
田光回礼姬丹,“太子您所闻皆为我壮年之举,现在我已老迈,纵有一腔热血为国,却也没有力气去执行了。但我有一小友荆卿,他勇武非常,定能帮助到太子您的。”
姬丹自是不知庆轲在燕化名为荆轲,内心虽疑惑着此处为何与赵高所言不符,却也未敢辩驳,只是恭敬的扶田光起身,“那便都交由先生了,只是今日之事关乎国家大事,望先生莫要说出去。”
翌日,田光早早起身,拿上一把匕首,便去寻荆轲了。荆轲开门见田光面色沉重,便知事情不好,赶忙问他有何事,莫要偏激。
“不愧是小友,竟这样了解我。我受太子丹之名为燕请命,小友你虽非燕国之人,我此时却要为难你了。求你代我,帮助我的国家脱离困境。”
见田光欲要跪拜,荆轲怎受得起,连忙去扶他,“这是说的什么话,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若能做到,便不会推辞。”
“小友,是我田光对不起你,便是你不能做到,我也要逼你了……”
荆轲心中一震,不详之意刚起,便见田光自袖中掏出匕首,划向自己的喉咙。“田光!”
但终究,还是未能阻止田光,残喘之际,田光托荆轲告诉姬丹,自己已死,不会再有机会将事情外泄了。
“什么?!田光死了?!怎么……怎么会……”姬丹也未想到田光会以死相逼,并由死来表达忠心,虽然可惜,但他的确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姬丹也不得不敬佩这位老人。
“姬丹……你这样做,难道是……”纵多年未见,但儿时轮廓多少还保留着,荆轲一眼便认出了姬丹。
想到此刻秦燕关系紧张,秦兵濒临易水,荆轲的心中难免覆上一层寒冰,他似已经猜到了姬丹的目的。然而,因田光之死,他必定不能推脱。纵使这目的,将使得他与相爱之人分崩离散。
注1此处“於”读u,不可简化为“于”,意为感叹之意。
第12章 当日言誓死何惧 易水送别为终曲
姬丹握着手中漆杯,他未曾想过庆轲在燕化作他名,毕竟庆轲此名之威已传闻四海,他怎的会将这些荣耀都舍去,化作毫不起眼的他人躲在这燕国小城之内呢?抬眼见荆轲面色不愉,思及赵高所言——田光会推荐庆轲去刺杀秦王,两人关系非常,如在秦看到庆轲,嬴政必定会心绪大乱,到时候想要刺杀他,自是轻而易举。
“你知道,我不会伤害政的。你不怕我将你的计划吐露出去吗?”荆轲立于姬丹面前,手中匕首紧握,他恨不得将这把匕首插进姬丹的胸膛。
一声轻笑,姬丹放下了漆杯。“你莫要这般憎恨我,这乱世之下,身为王室,人人都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我有,嬴政也有。纵是我俩关系调换,今日他所作所为,也定如我一样。上天作弄,半点由不得。说是为了燕,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我想活下去。嬴政要攻打燕国,我身为燕太子,这项上定是不保。况纵苟且,国破家亡与死何异?”
荆轲知道姬丹所言无错,却还是不能应了他所言。但姬丹又无可能放荆轲就此离去,便将人困于自己馆舍之内。期间,自己按照赵高的谋略,四处寻找刺秦的机会。
燕有一勇士,幼时便杀了人,名为秦武阳。姬丹找到此人,邀他为刺秦副手,此人本就嗜血好杀,此时一听又能为国立功,自然欣然住到了姬丹的馆舍。
为了刺秦成功,一把好的刺杀利器也是必不可少的。姬丹又按照赵高所言,派人去赵国寻一位叫做徐夫人的先生,锻造一把及锋利之匕首,再取天下之剧毒,只待一举取秦王性命。
纵将荆轲留在馆舍,但姬丹却拿他无法,他惦念之人唯有嬴政一人。便是将人留住都是不易,若不是田光以死相迫,恐怕那人早已经扬长而去。
但是时间不等人,眼见秦王之手便要伸向燕国,姬丹内心焦迫。
终于,等来了桓齮,不,唤他樊於期或许更好。
荆轲在院内无事,手臂惦着头,躺在屋外木床上望天。口中叼着枯草,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倒是笑弯了眼睛——今日景色这么好,不知道嬴政在宫墙内是不是也看的到,还是在外更自由些?
“庆轲。”
耳边是一声熟悉的呼唤,荆轲却未起身去看,“现在叫荆轲。”
笑了一下,若是自己也似这般随性而为能不能过的快活些?但将目光放在这人身上,也不自觉的怜悯,到最后,也是被人玩弄于手掌之中罢了。“这些事,都是赵高谋划的,我也只能与你说这些了。”
此时,荆轲终于起身正视樊於期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不是我想告诉你,是赵高要我告诉你。如果你去了咸阳,那你还有机会去救嬴政,但你若不去,你便再无机会见到他了。你这个荆轲不去刺杀,也终究会有无数个荆轲去刺杀的。”
“那赵高又何必执着于我?”
“因为你是庆轲啊……你是嬴政唯一的牵挂。”
“呵……赵高真是……”话说到一半,荆轲便哑了声音,他去了,是要杀嬴政,纵自己手下留情,自己也不会再有命回来,众目睽睽之下,嬴政又怎能放过一个刺杀自己的刺客呢?而杀了他之后的嬴政,当如何自处?而他若不去,也终究会有人去刺杀嬴政,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会落得这般下场,他又怎能心安?
前后终无路,荆轲也只得硬着头皮前行。
姬丹得知荆轲愿前往秦国,自是欣喜,将徐夫人之匕与燕国之督亢的地图交与荆轲,又召集了秦武阳等人与他共同前往秦国。
“等等。”就在姬丹忙着将荆轲送往秦国的时候,樊於期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