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是一群人在青旅内搞了个小型的高中同学聚会,刘岭不是他们的校友,却以青旅主人好朋友的名义,强行凑进去喝了几杯酒。
所有人都散掉以后,刘岭把韩峤叫去接人。
别人都有司机和代驾,青旅侧门口只有刘岭一个人,靠着他的爱车,在雨后的微凉中瑟缩,看到韩峤,如同看到了希望。
“疫情期间,你参加什么聚会?”
韩峤原地训话,刘岭对了对手指:“大家都有核酸检测报告,你也知道我闲不住啊,这都几个月了,太闷了吧也?”
“小谢都待得住,怎么换你就待不住。”
“不一样不一样,你们那是同居,蜜月不一样。”
“少贫。”韩峤竖起一根手指,“上个月本市新闻里有人伪造报告被抓,也是参加这种聚会,你当时还大声朗读给我听,不记得了?”
“呃……我当然记得。”
“你参加的是谁的同学会?”
“这个嘛。”
“给你个机会,坦白从宽。”
韩峤面无表情严肃看人,直把刘岭看得全身发毛。
“别这样,求求你,你这样看我我害怕。”
韩峤隐约记得谢锐言也说过这样的话,但场面并不相同。
“害怕?我看是心虚才对。”
“是你的,是你的高中同学会,我一听到风声就去了。”
韩峤轻叹:“其实你不用那么做的,过去的事我已经不介意了。”
刘岭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尹子瑄来了,便装过来的,后来惊动狗仔,我们就早早散场回来了,就只碰了几杯酒,也没吃上饭。不过你放心,我绝对没让他知道小谢在你那儿,也没有透你老底儿,反而是他被我套了话。”
韩峤听到这个名字,呼吸一滞,手指放到耳后,去调整口罩带子,叹了口气:“多谢。”
“好哥们之间说什么谢不谢,只要你别冷着脸看我了,和韩叔叔的严肃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年恶搞诸葛亮,被韩叔叔罚抄《出师表》的阴影还在我心头回荡。那个尹子瑄,如果他搞出什么幺蛾子,你尽管来找我商量,别客气。”
韩峤微微眯起眼,笑容大方坦然,直把刘岭笑到了脸红。
“我会的。”
尹子瑄是光年星娱的艺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在荧幕前后都是沧桑苦情老男人人设,优秀的演技和稳抓的戏路博得广大观众的喜爱,评选上某一年度的视帝。
其他行业的人和这样的纯流量明星交集不大,但作为某部音乐剧的赞助品牌方,刘岭知道点内幕。
尹子瑄是个努力的人,努力拍戏,也努力把别人踩下去,这样的人要么身败名裂,要么大红大紫,就看踩别人的那一线如何把控。
好在韩峤不是娱乐圈里的人,否则刘岭会担心尹子瑄第一个踩到韩峤头上——尹子瑄痛恨一切逆生长的人设,这天在同学聚会上,更是不加掩饰对某个人的恶意。
尹子瑄在同学会上问刘岭:“刘老板,您的那位合伙人和韩山月是什么关系?我怎么听说他就是韩山月?”
刘岭快速地反问:“韩山月?谁?”
“我的……高中校友,也是你初中同学。”
刘岭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初中同学那么多,哪能一个个记住,尹视帝说笑了。”
是不是同一个人这种事很好查明,拿身份证号一对,什么都能知道。
尹子瑄思索一阵,没有对刘岭的满嘴跑火车表态,眉眼之间却隐隐有担忧之色,不像是平时那个运筹在握的视帝。
“下个月……不,今年,如果有人去找他,麻烦你替我带个话。”尹子瑄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和我没关系,不是我教唆的,要怪就怪他‘出柜’了。”
刘岭强压着火气,目送这人离开。
刘岭把酒桌上发生的对话转述给韩峤,提醒韩峤注意安全,别给尹子瑄找他麻烦的机会。
韩峤没有说什么,只是给刘岭找了李叔代驾,等李富贵过来的期间,又和刘岭聊了一会儿。
目送刘岭上车,韩峤转身离开,拢紧黑色的大衣领,与乌发交融,走上回家的方向。
路上无事发生,除了进小区的时候遇上了隔壁邻居的狗。
韩峤双手rua着狗头,有什么不愉快都烟消云散,快乐似神仙。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看到卡卡,再见时恍如隔世。疫情期间,狗可能比人先疯,他的主人还给他戴了改良的狗嘴套,看起来像个口罩。
韩峤撸着一手的毛,边说:“阿拉斯加是应该多出去遛遛,在家里得憋坏了,你看把孩子瘦得。”
主人看着胖成球的大狗子,面露狐疑。
这什么眼神?
“呃,好像是瘦了那么一点儿?那个,都做那么长时间邻居了,加个微信,一起遛狗啊?”
这话说得很娇羞,韩峤听了,弯着眼笑起来:“要不,我问问我对象?”
“加你微信,你对象还会吃醋的吗?你们现在的帅哥怎么都这样啊,我不是见别人好看就能喜欢上的!”
韩峤摇摇头:“不是这个原因,我对象特别喜欢卡卡,之前的狗粮是他让我送的,我回头问问他,或许他比我更想加你。”
邻居当场社死:“噢?噢……那什么,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哈。”
二人扫了码,通过好友验证,韩峤转头,朝着背后的参天大树轻喊一声:“Alaska,出来。”
卡卡亢奋地呜呜叫。
邻居连忙笑摸狗头:“卡卡嘘,不是叫你。”
狗脸凶狠委屈:“呜呜呜!”
亲了别人还栽赃狗的罪魁祸首可来了!
“嗷嗷嗷!”
今天我就坐这里了看看谁才是绝世帅狗子!
“嗷嗷嗷嗷!”
可恶的人类,不要以为区区一包狗粮就能挽回我的心!至少两包!
卡卡开始流哈喇子。
邻居推也推不动,拽也不舍得拽,担心自己的狗再叫下去,会和别人的狗打起来,连忙抱起重达一百多斤的卡卡走了。
谢锐言缓缓从树后阴影里走出来,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那副表情就像是在说,叫我干嘛。
垮个丧犬脸一路来到韩峤的跟前。
“小狗,又穿女装。”韩峤贴近谢锐言,小声和他咬耳朵,“跟了我一路,还不许我拆穿了?”
“啧。”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谢锐言耳朵一红,抬手捏住韩峤的嘴唇,“我看你出门什么也没带,心情特别不好的样子,担心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所以才跟着你的。”
“能有什么危险的事?”
“跳河啊,跳江啊,跳楼啊,或者找棵树上吊。”
“傻瓜。”
韩峤摸了摸谢锐言手腕上的纹身,又凑近嘴唇,亲了它一口。
“我没事,只是去见了刘岭那个傻瓜,让他别为了我白跑一趟。”
谢锐言侧过脸,嘴角勾了一勾:“刚叫完我傻瓜,又这么叫他,我不高兴。”
“吃醋了?”
“是啊,不可以这样。”谢锐言牵住韩峤的手,“你都不知道,你这么叫别人的时候,笑得有多好看。”
“那以后叫他傻蛋儿好了。”
“就这么定了。”
刘岭:hello?谁是傻蛋儿?
到家后,韩峤全程围观谢锐言摘头发卸妆换衣服。
“跟踪我需要穿女装吗?”
“那我下次换一身。”
“不是这个问题,你要是想,可以和我一起出来,我们还可以一直手拉手。”
“下次我会穿着男装牵你手的。”谢锐言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你怎么发现我的?是你之前说的那样吗,因为我太高了,女装太显眼。”
“我没回头看你,怕你尴尬。”韩峤解释说,“你踩高跟鞋走路的声音,右脚比左脚要轻一点,像只小鹿在跳,和之前一样,我听得出来,是你。”
谢锐言往脸上拍完水,愣了有好长时间,突然飞扑过去抱住了韩峤:“我好喜欢你!你太好了呜噫!”
“我说了什么让你更喜欢我的话吗?”
“也没什么,只是让我感觉,果然是你。”
“右脚比左脚要轻”、“像小鹿跳”,韩峤是第一个这么讲的人。
小时候,其他人说的都是,两只脚不一样重,还好你没落下残疾。
即使在一年前站内粉丝破十万,谢锐言在舞蹈分区投女装稿的时候,有专业人士点评,说以你这样的条件能穿高跟鞋跳舞,可真是不容易。
虽然也是心疼up主才说的话,但每每让谢锐言回想起两腿完全健康的时候。
谢锐言行走时没有任何异常,除了两边的脚步声不同,踩上高跟鞋更加明显一点。
小时候事情发生后,还没复健那会儿,他的腿瘸得比较严重,偶尔会有人拿这一点开他的玩笑,喊他跛脚的小少爷。
包括谢乾坤那个哥哥。
然后被跛脚但能打的小少爷暴揍一顿。
谢锐言从不回忆他的腿出事时的场面,他讨厌疼痛,从来都忍不了痛,回忆只会令他加深当时残留下来的印象。
现在韩峤说他的脚步声是小鹿在跳。
虽然只是在措辞上有细微不同,虽然只是用的比喻可爱一些。
但那到底是韩峤才会说出来的话。
韩峤像是发现了什么,捏捏谢锐言的脸:“事出有因,不是天生的,对不对?”
谢锐言垂下头:“嗯。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我不要什么奖励,能看到你,比什么都好。”韩峤又捏了捏谢锐言的脸,凑过去,亲了一口鼻尖。
亲完了,韩峤说:“现在让我耍一下帅,行吗。”
“行,你要说什么?”
“虽然说你自己也要保护好自己,但从我的角度出发,我不会再给他人机会,再对你做些什么的。”
“锐言,我来保护你,我说到做到。”
谢锐言双手拢起韩峤的衣领,指尖抚过领口的刺绣:“我也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他亲吻韩峤的额头、脸颊、嘴唇和下巴,手指触摸遍韩峤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我会尽我所能,为我自己,为了你。”
站在阳光下,不抗拒,也不畏惧。
在那之后,谢锐言出门时没有进行任何的变装,简简单单的鸭舌帽加口罩就出去了,去贺桐家里,和她见了一面。
贺桐说要找谢锐言聊聊,谢锐言没有让她等太久,趁一个贺桐工作不多的周末就去了。
从前都是贺桐给他打气加油,告诉他,你没有卡住,你肯定写得出歌。
如今情况相反,贺桐摊在家里的书桌上,面前的废稿堆积如山。
谢锐言随意拿起一张,见上面是自己的谱子,而底下贺桐的歌词只有几个字,还拿红色水笔涂抹划掉,进度百分之零。
“写不出来?”
“写不出来。”
“我为什么要干这行啊,多伤脑子,小说也写不出来,歌词也写不出来,手下的艺人也快被谢乾坤那个五二逮鬼挖光了。”贺桐丢掉烟盒和糖盒,整个人往椅背上一仰,“哔了狗了,写不出来,我还不如去金陵饭店给大师傅洗碗。”
“不要随意哔狗,狗有意见。”
“我还有意见呢。”贺桐消极怠工,“再这样下去,我可能要被小混血‘篡位’了。”
小混血时常让贺桐觉得自己没文化,不配写歌,贫瘠的灵感雪上加霜。
谢锐言回答:“我记得她,她签了我的《jiojio》。”
“想起被她保留下来的歌名,我就很来气。真的烂。”
谢锐言抬了一句杠:“不是很可爱吗?”
“啧,你俩这是误打误撞,臭味相投。”
“小混血”是六技音娱跨国集团的千金,丁知非,16岁,意大利名莉莉安·朱诺。
朱诺是罗马神话里的女性、婚姻和母性之神,少见作为姓氏出现,朱诺家族也只有那一族人,连续三代都是圈内有名的填词人,再往上是诗人。
丁家更是人才辈出的音乐世家,殿堂级瑰宝扎堆。
强强联合之下,丁知非的优秀有家族的底蕴和积累,贺桐感到压力也是正常现象。
“她说她想接手Egon的歌,以后没我什么事了,挖我去丁氏做音乐经纪人。”
“你想吗?”
“从饭碗的角度,这个提议很不错,但我莫名不高兴。”
“因为你发自内心地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哪怕这条路更难走。”谢锐言撑着下巴,看着贺桐的黑眼圈说,“欧文·伯林说过,音乐想要活下去,必须被唱起来。我们磨合了这么多年,早磨合好了,没有你的词,我写出花都没有用。”
“那你解决一下舟总的情绪问题吧。”
“情绪问题?”
“我要看到她笑才有填词的灵感。”贺桐捡了香烟盒子回来,刚要点烟,被谢锐言抬手阻止。
“我未来的女朋友才能禁止我抽烟。”
“没有阻止你,给你换个打火机,还有雪茄剪。”谢锐言掏出一个小礼盒,“你用的那套是我父亲送的。既然点多少次火,她都不会注意到,没必要每天看着它膈应自己。给我,我帮你扔了。”
“有心了啊,弟弟。”贺桐接过礼物,掏出就用了,把原先那两个价值不菲的旧货放到谢锐言手心里。
贺桐摸拍拍谢锐言的脸:“如果你们姐弟二人同时为我争风吃醋该有多好啊。”
谢锐言光速远离:“你在想peach。”
“那我换种说法。如果我和你喜欢的人同时为你争风吃醋,你会有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