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得越久,我就越不敢找你,就,越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我脸也不想要了,只想请你……原,原谅我……好不好?妈呀这段不行怎么就发出去了——”
论坛设计得不够人性化,并没有撤回功能,韩峤听着孤狼的原地翻车,哈哈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板回冷脸,戳第三条语音条。
韩峤听完一条,孤狼过五到十秒钟,发下一条,时间掐得正好,不至于让韩峤着急想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又不会等太久。
嘴瓢了一句之后,孤狼说话倒是变得流利起来,开始花式道歉。
他的回复来得很多也很快,每一条都变着花样说对不起,用上了方言和外语,仅韩峤知道的语言就有七八种,每种都是标标准准的发音,并且是长句,不知道孤狼学了多久。
有这种花式学道歉的时间,为什么不早一点上线?
韩峤依旧生气,还十分不想理人,不情愿地捧着手机打字,打得慢吞吞,一句话删删改改,想让孤狼等,又担心孤狼在一番单方面的疯狂输出后迅速下线。
于是在自己还没想好的时候,韩峤就把文字发了出去。
中岛敦:你出现了?你舍得回复了?你之前去哪里了让人操心?我想把你嚼碎了咽下去,让你呆肚子里算了。
孤狼:那我还会被拉出来,我会变臭的qaq
韩峤哽了一下。
谢锐言总说他语言肉麻,但行为举止是实用主义至上,如今的孤狼则在他之上。
他记得孤狼从来不和他聊这种屎尿屁方面的话题,矜持得很,就好像孤狼从来就是个不上厕所的纸片人,会这种话的反而是谢锐言。
有的时候,谢锐言还要心机满满地问韩峤,能不能在他被窝里放个响的,韩峤只能摸着“狗头”,告诉他,放十个百个都行,把谢锐言噎得说不出话。
眼下孤狼道着歉,韩峤并没有细想,把打字换成了语音:“别和我贫,是想挨骂吗,非要骂到你哭,你下回就不敢了。”
震怒的语气之下,孤狼停止了语音道歉,只敢发“QAQ”的表情。
“发什么颜文字,卖什么萌?如果你真是只狼,我是一口吞不下你,但是我会把你的毛一根一根地揪下来,做成狼毫毛笔,给单位里的员工一人发一支,哪怕你秃了,我也不会停手。”
“别生气,虽然我没有长狼毫,头发给你揪。”
韩峤说是生气,也没有那么气,叹了口气,把最后小半杯咖啡一口闷尽,苦得全身打了个机灵,觉得自己的情绪严重跳水。
仅是孤狼就让他脑门生疼,如果是谢锐言晾他这么久,在他面前道歉,他不确定能不能原谅对方,又要花上多久。
但千错万错,都是□□的错,和孤狼,和谢锐言,和他自己,都没有一点关系。
想想身边的小谢总,有得必有失,千万别跟这只狼崽子生气。
韩峤稳定情绪,又拿起了手机,先是打字,又删除对话框文字,改成了语音:“我开玩笑的。现在怎么样,困难时期过去了吗?”
“我流落街头,最后和月亮挤在一起。”
由于怀疑孤狼是个纯洁缺心眼的gay,韩峤总是下意识把孤狼的白月光脑补成一个无心渣男。
韩峤开心于孤狼能有和白月光住在一块得机会,和暗恋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确实是难得的奇遇,但同时,他也很担心这个小可怜被院长之外的人pua。
韩峤直觉,但凡孤狼再被人掷地一次,就会变成玻璃做的小狗音乐盒,应声而碎。
孤狼实在太脆了,那天说告别时的呜呜咽咽让韩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睡好,梦里就听孤狼跟他呜呜呜,而韩峤又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在之前收了对方一条手绢儿,总觉得那是孤狼边哭边给他绣的,泪水早就浸湿过手帕,心里更过意不去。
孤狼却说:“我好喜欢这里,我想长在这里,哪怕做一只地缚灵。”
“胡说什么,童言无忌。”
“我长大了,我真的好大一只呢。”
“知道了,你最大了。”
韩峤语气敷衍。
韩峤看孤狼的描述,这个月亮的家还挺小的,他们甚至需要可怜巴巴地挤一床取暖。
这只让人操心的狼崽子。韩总梅开二度地想,还是他家小谢比较让人少操心。
“那他呢?他有没有欺负你?”
孤狼这回缓了很长时间,才回复:“他对我挺好的,我不明白他。”
“暴风雨前的平静?”
孤狼又发了哭泣颜文字:不是的qaq
“他要是找你麻烦,你告诉我,我帮你搞他。都在南京,不用客气。”
孤狼:“不是客气,是……”
韩峤看着屏幕上的“我怕我告诉他真相以后,他会把我扔掉”,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这是什么大型PUA骗局,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白月光捡孤狼,不会是有什么坏心眼吧?
如果有坏心眼,那就是一肚子的坏水,吃干榨净还要把人的钱也骗走,说的就是这样的渣男。
韩峤依照过去资助特定对象的经验来看,福利院长大的孩子身上能骗到的,除了血汗钱,就是骗身骗心,有些坏心眼儿的还喜欢用身体向对方传播什么要命的疾病。
韩峤心下有了考量
同在南京,如果让他发现孤狼的无心渣男白月光是谁,先嘴炮对方一顿,帮孤狼出出气,最好能想办法揪出那个渣的七寸,让孙仰秋查查对方在网上有什么不良记录,把他扔进派出所里。
“还是那句话,如果他的行为有任何异常,你随时联系我。你太不让人省心了,和从前不一样,这不是友谊的援手,是我强迫你的命令。”
“另外,我希望你以后能定时上线发条动态之类的,别几个月消失不见,我很担心,你帖子里的大家也非常担心,你应该看看他们刷的那几百层,都在问你怎么样了。”
面对如此强势主动不容拒绝的中岛敦,孤狼的声音第一次有点结巴:“好,好的。”
“我们说好了,以你的安全为第一位。”
孤狼:“嗯,我记住了,你别担心,我现在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月亮也对我很好。”
韩峤:……
他说的话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好,怎么个好法?
好个桃儿,难道能有他和谢锐言互相对对方的好吗。
韩总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傲慢以及优越感。
这种感觉维持不久,大概只有几秒钟,又迅速转为了对孤狼的操心。
韩峤继续发语音条,上瘾了似的念叨:“最近天气转暖,不要贪凉,多穿一点,别感冒了,多喝热水,三餐不要忘记吃饭,注意摄入时令蔬果,你要是不清楚,我给你发一份养生小食谱,我也给我的同居人发了,他说很有用。”
随后,韩峤听到了孤狼略略无奈以及掺杂了莫名心虚的语气:“知道了,我的好妈咪。”
韩总沉默,韩总无言以对。
“你是《Tom&Jerry》里那只愿意被Tom吃掉的小鸭子吗?”
孤狼秒回:“是的,妈咪。”
韩峤噎了一下,莫名想到了谢锐言。
同款口嗨,难分伯仲,在他霸总人设崩塌的边缘大鹏展翅。
如果是谢锐言喊他“妈咪”,他恐怕……
也只能咬牙认下。
韩峤却没有想到,这个假设很快就成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孝心变质=3
【恭喜韩总喜当妈】
韩峤:面对许久未见的孤狼,我总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第42章 吉他弦
三月,春天伊始,万物复苏,谢锐言身强体壮先换衣服,穿上了七分袖。
谢锐言扫和弦时,韩峤在他的手腕上部看到一个分号纹身,料想这就是谢锐言之前不让他抓手腕的原因。
这个小小的纹身,谢锐言并不想让他看到。
韩峤问:“纹身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谢锐言愣了愣,随即浅笑着摇头:“随便纹的。”
韩峤却不这么认为,自己去搜了一下,是防止轻生的干预符号。
之后的日子,韩峤旁敲侧击,得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回答。
谢锐言说:“因为我母亲,她跳了海。”
韩峤心头微震,忍不住摸了摸谢锐言的头发,还搓热了他手腕的皮肤。
他们又多了一点相似之处,在同一个屋檐下,颇有几分相依为命的感觉。
有的时候,行动比言语更能安抚人。
有的时候,行动也更伤人。
被抛弃的人、被留下来的人,带着伤痛和回忆往前走,总是不好过的。
被韩峤问起纹身的当晚,谢锐言想到了很多人。
奶奶许枝婵,母亲林稔年,姐姐谢帷舟……
还想到了来自谢帷舟的吉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也是吉他,谢帷舟送的那把中规中矩的、有几分廉价感的吉他,但那是谢帷舟精挑细选后的生日礼物,只送给弟弟的吉他。
谢锐言原本没学吉他,谢乘章不让碰,他也就乖乖不碰。但似乎被姐姐看穿了他藏起来的跃跃欲试。
谢锐言梦到初中搞摇滚乐队那会儿,谢帷舟偷偷攒零花钱送他一把插电箱的电音吉他,当做生日礼物。
谢锐言初中的时候成立了小小的摇滚乐队,做过四人乐队的主唱。吉他手另有其人,谢锐言并不需要吉他,但收到之后,非常很宝贝它。
谢乘章出差去了,谢锐言早早放学回家,不得要领地按弦,又把它和小提琴放在床上,自己也躺在旁边,假装成床上并排放了三件乐器。
谢锐言入睡也抱着它,白天上学前把它连罩子一起塞进床底下,电箱放进衣柜里。
然而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不到三天,谢乘章发现了这把吉他。
与记忆里完全一致,梦里的谢乘章在谢锐言面前露出凶狠的暴怒,重演了那时的画面。
“玩物丧志,我怎么教你的?你只要有小提琴就够了,吉他上不了台面,你让别人怎么想谢氏,怎么想你?和普通人一起玩乐器,做个不入流的废物,就是你想要的吗?”
谢锐言低声回答:“是我想要的,我想试试看,父亲你不知道,我们乐队的人气有多高涨。”
他希望父亲能明白,谢乘章却说:“我是你父亲,有权决定你究竟想要什么!”
谢乘章当着姐弟二人的面,亲自动手,要把电吉他砸个粉碎。谢锐言紧紧地握着谢帷舟的手,暗暗地祈祷,谢帷舟不要伤心,不要哭。
但谢帷舟还是哭了,哭花了妆面,滚烫的眼泪掉在谢锐言的手臂上,烫得他心头生疼。
谢锐言在她的哭声中,脑子里名为冷静的弦和吉他弦一起,“啪”的一下就被谢乘章点的火烧断了
他冲到谢乘章面前,和身强体壮的父亲抢夺这把普通的电吉他。
谢锐言为了抢救吉他,被破损甩出的吉他弦割伤了鼻梁和半边的眼下。
吉他已经摔得四分五裂,谢乘章达成目的,这才停了手。
“谢大,谢三,你们两个都给我反省,像谢二那样懂事听话,知道吗?王管家,麻烦你去把垃圾收拾一下扔掉。”
“老爷,唉……帷舟小姐,锐言少爷,我这就把药箱急救包拿过来。”
谢乘章和王管家走后,谢帷舟抱着谢锐言,疯狂流眼泪。谢锐言在她的怀里,安安静静的。
半晌,谢锐言开了口:“没关系的姐姐,我有小金库,可以再买很多把一样的吉他。”
谢锐言心说,虽然它们不会再是你送我的那把,可我照样会好好珍惜它。
“我是,是觉得你的脸……你疼吗?”
“我不疼,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
谢帷舟破功笑出了声,笑了两下,又和他抵着额头,抽泣着说:“傻弟弟,这哪里是勋章,你破相了啊……”
谢锐言从小被夸赞容貌,闻言突然焦虑:“我会变丑?我唯一的优点要消失了吗?”
“才不是唯一的优点,我弟弟可棒了。”谢帷舟噗地被逗笑了,抱抱他,“是勋章,就不会丑的。”
画面一转,温情脉脉的拥抱没有了,哭泣的女孩不见踪影,女青年深深地看着谢锐言,再无笑容。
谢帷舟拒绝和三弟说话,冷着一张与谢锐言有几分相似的美丽脸庞,与谢乾坤一起走向了谢乘章。
谢乘章的声音带着逼迫:“你的哥哥姐姐这个年纪就做出了选择,而你呢?!”
奶奶的声音传了过来,在谢锐言梦里的形象已经变得不清晰:“乘章,总是这么压孩子,是当不好父亲的。”
“我是男人,难道要我和你一样心软,把谢三养成废物才好?”
“呵,我可没把你养成废物,反而一天天的骂别人废物。”许枝婵对谢锐言招招手,“言言,你过来,奶奶教你二胡,这是国粹,甭管他胡说。”
“溺子如杀子,你要溺爱孙子到什么时候?”
“你拿家长的威望压你儿子,那我也压我的儿子,有什么不对吗。”许枝婵不再理会他,把二胡和针线绣架交到谢锐言手里,“奶奶还教你刺绣,如果你愿意学的话。”
谢锐言接过针,手指被扎得一痛,血珠涌了出来。
红色映红了他深棕色的眼睛,他重新感受到了希望。
谢锐言感受着指尖跳动的疼,抬眼看许枝婵:“奶奶,我想学。”
谢乘章冷笑一声,摔门而去。
谢锐言醒来的时候眼睛有些湿润,心里却没有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