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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之外 第1节

作者:云之豆 字数:21292 更新:2021-12-30 11:01:34

    书名皇城之外

    作者云之豆

    文案

    人间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到了天下一字号的王爷这里,却成了“棋逢对手,协游天下,天降好雨,得一人心。”

    势同水火的两人,为了完成明君垂暮之年的最后一愿,携手游天下。

    明面上的协作,暗地里的较劲,重重阴影下的储君之争,孰赢孰负

    然而

    先动情者必输,如此说来,新皇未立,有人就已败得一塌糊涂。

    有存稿,不坑,he。

    感谢小粲同学做封面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强强 年下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枂岚,景眳朔 ┃ 配角景君奚等 ┃ 其它互宠

    、第1章 君归

    这天是韶宣帝三十八年四月十七日,静阳城里好一派热闹景象。

    皇帝治下的天朝,以静阳为都,共分为十一个都城。除了静阳之外的十个都城,有如众星捧月般地环绕在静阳城外周。每城不设最高领导,而由十余人组成的官府管理,每月须得向皇上或是中央的主管官员汇报情况。

    当今圣上韶宣帝是一位好皇帝,二十五岁即位,登基三十八年以来未尝做过什么昏庸的决定。

    他虽慵懒至极,却爱才惜才,广纳有贤德之人。有传言道,只要你真是才子,他便可以不问出身、不问过往地将你招收进来。在他这种半放任的统治之下,全国上下都过得平稳和谐。

    又说,国都静阳城本不叫静阳城,静阳是韶宣帝一生最爱的女人的名字。

    听说这女子长得花容月貌,又为人贤淑,是母仪天下的最佳人选,可惜却嫁给了当时的一位王爷,韶宣帝最好的朋友。

    这也罢了,韶宣帝想,爱一个人就要祝她得到幸福,如果她能这般生活下去,自己终有一天能够解开心结。

    可是十数年前,朝中出现内乱,王爷夫妇两个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殚精竭虑,静阳有了身孕却不得不四处奔波,动了胎气,生下孩子后便力竭而死。许是情深似海、哀恸过度,不久之后,王爷竟也随她而去。

    于是,这便成了韶宣帝的一生之痛,他遂改国都名为静阳,聊表纪念。

    那被遗留下来的孩子便是当今瑾渊王景眳朔。父母双亡,这孩子成为了孤儿,韶宣帝就把他接到自己身边抚养。皇帝原是心怀愧疚,可见他长得与静阳有几分相似,又聪明伶俐,勤于学习,对他的喜爱便一日胜于一日,渐渐地,就待他甚于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景眳朔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即使身为男子也无愧于“倾国倾城”一词。

    城中有一私塾名为“碧梓轩”,请的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学士,皇亲国戚大多在这修习过一段时间。想当年,景眳朔也曾求学于此。

    那时景眳朔尚未成熟,气势还没有现在这般逼人,长得又谦谦如玉,刚开始时同在私塾的孩子都以为他是哪家的小姐,日日将他团团围住,百般讨好献媚,甚至调戏。

    终于有一天,小王爷怒了,顺手拿起挂在壁上的无名剑,不管不顾对着包围圈狂刺一番。

    那天过后,私塾的其他孩子懂了,这人惹不得,从此以后见了他就和见了鬼似的;景眳朔懂了,在别人面前不能和颜悦色,从此以后成天不是冷脸就是怒颜;韶宣帝也懂了,这孩子不仅能文还能武,从此以后对他的教育文武并绪。

    得益于文武并绪的英才教育,景眳朔十六岁那年就踏上了战场,年纪轻轻战功赫赫,几年过去已将全国一半兵权握于手中。

    景眳朔三字,是皇帝御赐之名。“眳”乃不高兴之意,又有诗道“眳藐流眄,一顾倾城。”这字用在这人身上再合适不过。若此人身为女子,那定会是人间绝色、红颜祸水。

    这日,就是这位骄子二十三岁生日,又即,他大败异族凯旋而归的日子。

    整个静阳城张灯结彩,隆重得好似皇帝娶亲一般。韶宣帝亲自到关外迎接,领着皇子十余人,文武大臣两百余人,加上数千人的护卫队、礼仪队,将城门堵得水泄不通。

    远处,浩浩荡荡地走来了一支大部队,可他们明知天子候在前方,却也不紧不慢不急不缓地走着。韶宣帝也不恼,只是慈祥地笑着。

    文武百官中渐渐出现了些杂音。虽说韶宣帝对景眳朔的宠爱已是天下人人皆知,但没怎么接触过景眳朔的官员们还是被他大逆不道、桀骜不驯的行为惊到了。

    待到队伍与韶宣帝相距一百米左右的时候,位于部队中间的轿子中突然飞出一片红影,飞快地落到了皇帝面前。

    穿着将军服的景眳朔在皇帝面前跪下,低头道“陛下久等,臣知罪。”却不见有惭愧之意。

    韶宣帝见他身体无恙,大喜,忙扶起他“快,快,让朕看看你。”

    人群之中,有先前见过这瑾渊王的,也有初次见的,但无论是谁,在他抬头的一瞬俱是心里一惊。且不说这人的好面貌,单是他的气势就已骇人。大战刚过,又风尘仆仆从迢迢千里之外赶回来,此人脸上竟不见一丝倦色,一双瑞凤眼炯炯有神地睁着,好似能流出光彩来。

    这么瞧着,韶宣帝更喜,招呼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千襄,千翎,快来瞧瞧,眳朔是不是又长大了不少”

    站在前排的两个男子应声走了出来,靠前的的是太子北千襄,靠后的是小了他两岁的厉王北千翎。

    再威武的人,也躲不过时间的潮流。韶宣帝终是到了选定继承人的时候了。韶宣帝有皇子十位,但真正可能坐上龙椅的,只有北千襄北千翎这两人。二人算起来也已明争暗斗了许久。

    韶宣帝不傻,两人之间的种种龙争虎斗,他全都看在了眼里,心里也有了大致的人选。但要是想成为皇帝,没有这位大将军的支持是不行的,他把两人叫出来,也是想试探试探景眳朔的态度。

    他不傻,景眳朔也不傻。他和北千襄结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想借此机会为这位太子推波助澜。他选择太子也没有太多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深知北千襄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当是不会负了国家负了人民。

    他本不想趟这浑水,可有权力的地方,势必会有斗争;有斗争,势必会殃及池鱼。可惜行走在沼泽之中,又怎能不沾淤泥

    想到这儿,他默默叹了口气,向北千襄深鞠一躬“太子殿下。”末了,朝北千翎点点头“厉王爷。”

    他是个敢爱敢恨的率性之人,不怕得罪了厉王,倒是苦了北千翎。

    北千翎在心里苦笑道“这态度表现的也真是明朗。”嘴上却说“眳朔兄真是越发俊朗了。”一个“眳朔兄”,不着痕迹地将二人关系拉回些许,下手之快,让景眳朔也不得不暗叹几分。

    韶宣帝此番举动,意思再明显不过。原本欢乐的气氛突然就尴尬了起来,厉王党的官员都不由得在心里捏了把汗。

    景眳朔也不想立即与北千翎交恶,顺着台阶下了“哪里哪里,眳朔自是比不过厉王爷的玉树临风。”

    韶宣帝哈哈大笑两声,扶住景眳朔的肩膀“眳朔,你先回去卸甲,休整一番。朕为你准备了接风洗尘宴。”

    啪

    厉王府中,响起清脆的落子声。风吹起了白色的帘帐,也吹起了坐在帘帐里面的人的衣袂。那人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眸之中满是认真。

    “专门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白衣男子用修长白皙的手指夹起一枚白子。“看来皇上马上就会有下一步行动了呢。”

    北千翎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且不论景眳朔这态度对我赢得皇位会有什么影响,即使我顺利登基,也不能没有他的帮助。如此将才,可是百年一遇的啊。”

    “百年一遇吗”白衣男子捻起耳边落下的一绺头发,握子的手迟迟未落。

    “千翎,你要知道,一枚棋子如果太好用的话,”他挪开一枚黑子,“夺过来就好了。”

    言罢,把白子放到先前黑子所在之处。子落,输赢已定。

    卷一 丈红尘

    、第2章 出招

    一抹阳光从窗外照射了进来,轻柔地洒在了雕花的紫檀木床上。床上的人不耐烦地翻了翻身,一头乌丝从枕边滑下,散落开来,竟是显出了几分妩媚。

    景眳朔伸手扶住了额。昨天喝多了,虽然没醉,但现在还是免不了头晕脑胀。

    “王爷,”窗纸上映出一个佝偻的身影,“该起了。我已经给您理好了这一年半载的大事要闻。”

    “知道了。”景眳朔从床上坐了起来,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好累。即使做这个瑾渊王能够享尽荣华富贵,他也不想再干下去了。忙完沙场忙官场,九死一生回来却是勾心斗角,何时才能解脱

    不想再在宦海中明争暗斗,不想再强颜欢笑逢场作戏,不想过着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日子,只想寻一处安宁的小地,卸下一切名利,平凡地度过余生。

    但是,韶宣帝养育他二十三年,诸般宠爱,视为己出,此等大恩大德不可不报。待到这江山易主,也就是他功成身退之时了。

    景眳朔走到书房坐下,拿起一块糕点,轻咬一口“说吧。”

    年迈的吴管家站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是,王爷。”

    “第一件事,是去年七月,皇上突然生了场重病,宫中御医试了千味药也没见有所好转。厉王爷及时送药,皇上吃了一段时间,病就根治了。”

    景眳朔顿住手,瑞凤眼一挑“姚枂岚”

    吴管家应道“正是。”

    说起姚枂岚,全国上下可谓是无人不知。此人乃是厉王府中的幕仲,也是厉王爷手下第一参谋。

    据传,他是医者世家姚家的现任家主。他父亲是名满天下的医圣姚青云,在姚枂岚八岁时,和妻子一起被想要夺取姚家秘术的商人所杀。厉王爷救下来当时只有八岁的小枂岚,帮他报了仇,从那以后姚枂岚便跟着北千翎了。

    姚枂岚在厉王府中生活了八年,一直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鬼,但却在十七岁那年一夜成名。

    那时,韶宣帝攻打华涂城,六个月而未见起色,姚枂岚给韶宣帝写了一纸书信,不知出了什么计策,不出三月竟取得了大捷。他也因那一战被美称为“少年军师”。

    最奇的是,除了皇上和厉王爷,全天下似乎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有人说是因为他不出府门一步,也有人说是他长于易容,众说纷纭,到底还是没几个人见过他。

    景眳朔与他在暗地里过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均是不分胜负。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姚枂岚,已然成为了他的心头大患。

    对于厉王北千翎的做法,他一向看不过眼。之所以被封为“厉王”,或许也是因为韶宣帝清楚北千翎薄情的本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若是成为了皇帝,百姓也不过是他权下的玩物。

    这是景眳朔支持北千襄的最主要原因。北千襄虽然行事迟钝,为人太善,但是有了百官的帮忙,倒也不至于倾覆了国家。

    “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几天前,曹仲曹大人告老还乡,接任宰相一职的,是他的学生,叶家长子叶澄蔚。”

    “澄蔚啊。”景眳朔吃完糕点,用帕巾揩去指尖的碎粉末,“挺好的,对我们来说很有利。”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曹老还乡,两位皇子有什么表示”

    吴管家实话实说“曹大人离开静阳回到故乡柏麓,这整件事,都是厉王爷派人帮忙操办的。我还听说,厉王爷在柏麓给曹大人置办了全新的院落。至于太子殿下”

    景眳朔叹了口气“朽木不可雕也。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也是我道听途说。”吴管家道,“据说皇后娘娘过段时间想要回乡探亲一阵。”

    “回乡探亲”景眳朔端起茶杯,吹了吹茶面,“她家乡在哪”

    “传言中是玖歌。”

    “玖歌啊。”景眳朔眯起瑞凤眼,“我听说,朝中有很多官员与皇后暗中勾结”

    “是有类似的流言,但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

    “还有别的吗”

    吴管家道“没有了。其他的事,我之后再整理成文给您。”

    景眳朔点头“还算和平。辛苦你了,下去吧。”

    景眳朔开始盘算起来。如今的夺嫡之争,实质上是四人的对战。表面上双方旗鼓相当,实际上,情势对己方是大大的不利。且不说谋略上北千襄比北千翎逊色不少,光是姚枂岚一人藏于幕后、躲在暗处,就已经是足够大的威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把姚枂岚揪出来。但是,该如何做

    吴管家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王爷,清灵公主北千晗求见。”

    景眳朔想也没想“不见。”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静谧的书房内响起,景眳朔一阵头疼。

    “千晗,书房是你能来的地方吗”景眳朔的声音里带了隐隐的怒意。

    “谁让眳朔哥哥这么冷淡呢”一名穿着红衣的娇小女子从门口冲过来,意欲扑向景眳朔怀中。景眳朔不着痕迹地一闪,又伸手扶住她。结果就是,既没有让那女子落入怀中,也没让她摔着。

    北千晗嗔道“全天下敢这样对待本公主的,除了眳朔哥哥你也是没谁了。”

    清灵公主北千晗,是韶宣帝的独女,往常有多受宠自不必说。她自小和北千襄景眳朔混在一起,在景眳朔心中,已是亲妹妹一样的存在。

    景眳朔拿她没辙,道“你来干嘛的”

    北千晗嘟起嘴“自然是要来探望眳朔哥哥你的啊。你不在的这十八个月里,妹妹我是日日夜夜为你祈祷,相思不成眠。听说你回来,我昨天就想来看你了,可是父王不让。”

    她一脸泫然欲泣,就要挤出两滴眼泪来。

    “别闹。”景眳朔眉角上挑,无声地警告北千晗快点进入正题。

    北千晗“嘿嘿”一笑“真不愧是眳朔哥哥,最懂我了。其实呢,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景眳朔道,“我拒绝。”

    “可我还没说是什么啊”北千晗愕然。

    景眳朔决绝地拒绝了她“是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

    北千晗在原处杵了一会儿,厚着脸皮自行说了下去“妹妹我上个月就满十六了,却从未出宫。哥哥还未送礼,不如在父皇面前给我说几句,让我出宫一趟,也算是我的生日礼物了,可好”

    景眳朔一脸莫名其妙“为什么你生日我一定要送礼”

    “”北千晗无言以对,“行吧。当我没来过。”

    “等等,”景眳朔叫住她,“我帮你啊。”

    “真的”北千晗将信将疑。怎么突然转性了

    景眳朔对她一笑“真的。”

    北千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景眳朔极少笑,笑起来很好看,但是,北千晗还是没来由地心悸了一下,就好像有谁要倒霉了似的。

    但是,就自己这点破事,能让谁倒霉

    景眳朔敲打着桌面,似乎在考量着什么。北千晗等了许久,才听见他说“我们现在就去找皇上。”

    为什么突然这么急北千晗觉得奇怪,但也没敢说,说了倒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

    韶宣帝不在正殿里,景眳朔的马车绕了几转,才停了下来。到韶宣帝跟前时,北千晗已经晕晕乎乎的了。

    “啊,眳朔和千晗啊。”韶宣帝把书放下,“没外人在,你们就不用行礼了。你们来找朕,是有什么事”

    北千晗“扑通”一声扑到地上,挤出一行热泪,哭得梨花带雨“父皇啊,女儿有事相求。”

    韶宣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戏给震惊到了,看看北千晗,又看看景眳朔,高深莫测道“难不成,你想嫁给眳朔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朕能够理解。朕这就给你们赐婚。”

    “别啊父皇,不是啊。”北千晗被噎到了。景眳朔更是嫌恶地退后了两步。

    韶宣帝本就是逗她“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北千晗干咳了两声,站起来,道“是这样的。父皇,我上个月就满十六了,可从未迈出宫门一步。我想请您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出去转转。”

    韶宣帝瞅瞅景眳朔“你带眳朔来,是想让他给你求情的吧”

    被猜中心事,北千晗的脸红了红。

    韶宣帝笑道“那么,眳朔也觉得,是时候让晗儿出去转转了公主出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臣知道。”景眳朔对答如流,“不过清灵公主既然已经成年,外出开开眼界总还是好的。再过些时候,她说不定就要嫁人了,更没有机会见识到自己的故乡是多没美好的地方。只要选对人陪她同行,再加上臣带队暗中保护,定能护得公主周全。”

    “那依你看,选谁最好”

    景眳朔道“防人之道,重在智而不在武。所以,当选一有谋略而又不常在公众面前露面之人。加之,若此人学识丰富,就能帮助公主更好地了解静阳城了。”

    景眳朔嘴角一勾“综上,臣推荐姚枂岚。”

    这是引诱姚枂岚出巢的一计,算不得好计,但却是一纸战书,一次试探。

    姚枂岚一定会接下;就像,如果姚枂岚对他下战书,他也一定会接下一般。

    人生在世,棋逢对手,岂不快哉

    、第3章 梦魇

    景眳朔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回到王府,也没有去书房,而是径直回了房间,倦意上来,也顾不了那么多,便只是脱下了外套、扯下了腰带,就直接爬上床和衣而眠。

    空气之中一点点地飘出了潮湿的气味,黑云聚集,呈大雨滂沱之势。床上的人已进入了梦乡,无意识地扯了被角,转了个身。平日里凌厉的脸此时稚气十足,长长的睫毛偶尔轻轻扇动几下,整张脸精致得宛如一朵莲花。

    湿气渐重,夹杂着植物的清香,缓缓滑过。天色忽地亮了几分,原是有闪电出现,可床上的人或许是太累,并没有因此而惊醒。

    景眳朔上床不多时,便觉得有些轻飘飘的了。飘啊飘,然后落到一软垫上。他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小的床上,还未来得及想一想眼下的状况,就看到有一位漂亮的女子伸出白皙的玉指摸了摸自己的脸“朔儿,别哭了。娘亲错了,好不好。”

    眼前这女子,可谓是景眳朔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国都佳丽何止三千,战场上也有妖姬无数,却没有一人比得上这女子的如梦如画。皮肤白皙,睫眉浓密,薄唇红艳,鼻翼高挺,最美的,是一双脉脉含情的瑞凤眼。是了,瑞凤,景眳朔在见到她的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韶宣帝会倾尽一生对她念念不忘,会愿意为了她改国都名。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口。

    多少个日夜,他也曾幻想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听她在耳边絮语。看到身边的孩子有母亲关心有母亲责骂,他不知多少次心疼到无以复加。虽然,韶宣帝对他是万般宠爱,却也给不了母亲独有的温暖。人言常道,拥有过失去了更加痛苦,其实未曾拥有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二十多年来,他都只能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描摹出母亲的形象,有时候,哪怕一词也足以让他开心一个月。

    情难自抑,他终于失声喊道“娘”但厅堂里响起的不是深情的呼唤,而是响亮的啼哭。

    听到这啼哭,景眳朔终于冷静了下来,疑惑慢慢涌上心头这景象,究竟是梦,还是魂穿说是魂穿,这躯体又好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因为不管再怎么激动,景眳朔都笃定自己不会哭得这般失态。

    静阳哄了他一会儿,见他停止了啼哭,松了口气似地笑了起来。景眳朔看到自己的手自动地举起,发现并不是婴儿的手,看这大小,该是有五六岁了。他想,这一定是梦,母亲在生下自己之后就死了的,现在这个自己已有五六岁了,怎么还能见到母亲

    小景眳朔张开嘴,寄居在这身体里的大王爷旋即听到自己用无比稚嫩的声音说“娘亲,我们待会就去清水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景眳朔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凉了。这是梦梦不会如此真实。难道说,这是记忆一段被遗忘了二十年的过往

    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气息,雨水哗哗地打在了屋檐上,然后又顺着叠瓦流下,在庭院边形成一道道水幕。

    “好好好,等你爹爹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出去。”静阳伸出手抱住景眳朔,“但是啊,朔儿可不能太过贪玩哦。七尺男儿,当以国家大事为重,切不可因为感情影响了大业。以后啊,你一定会是国之栋梁、君之右膀,能成大事者,须放下一己私欲、儿女情长。”

    小景眳朔看向静阳,似懂非懂地歪了歪脑袋。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在他身体里的人却是懂了。一直渴求着母亲的教诲,在这梦里实现了,听着这语重心长的慈祥的声音,景眳朔想伸手紧紧抱住这纤弱又强大的女子,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碰

    房门忽然被推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将温馨的场面打破。景眳朔直觉大事不好,想叫母亲快逃,可发出的声音依旧是一声啼哭。

    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他猛地反应过来,随着身体主人的视线看向门口,便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倒在地上。然而他很快又挣扎着站了起来,费力提起剑。深红色的血迹沾湿了锦衣,黑色的长发飞扬着,他只短短地回过头,望了母子二人,便又转了回去,凝视前方。

    “逃”那人拼死命地吼了出来,“带着朔儿逃”

    这一刻,男孩儿,和他身体里的那人一起,看向母亲。只见静阳紧紧抿住下唇,薄唇渗出血来。她纤长的睫毛止不住的颤抖,眼眶里满是泪花。

    这不是恐惧,景眳朔知道,这是悲伤,是浓浓的、厚重甚于生命的悲伤与相思。好似,她知道他一定会死。而且,她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却无法抑制自己情绪的奔涌。

    这番场景,让景眳朔瞬间明白了倒在地上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先代瑾渊王。

    静阳是个奇女子,奇不只奇在她的花容月貌,而更在她超越了平常女子的勇敢与智谋。她心下一横,转头不再看遍体鳞伤的夫君,抱着景眳朔向门外奔去。男子主外女主内,她未出阁前是深居简出的大小姐,成了亲后又总是靠轿子出行。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子能逃得多快

    景眳朔心中充满了恐惧,只觉得整个人像浸在了千年寒冰里似的。他多年未感到这般彻骨的恐惧了,哪怕是在战场上,在敌方利刃快要划破自己喉咙时也没有这样害怕过。他不知这是梦还是回忆,但他深知,不管发生什么,自己都不会丧命于此。可心底总有一股力量,在阻挡着他往前,阻挡着他继续看下去。

    恍惚间,景眳朔感到整个身体一震,也不知静阳把他带到了哪个房间,他只看到一个大箱子把自己的身体围住。

    “朔儿,你听着,”静阳脸上仍是先前那般温柔的微笑,脸色却有些苍白,“爹娘不会有事,你乖乖在这里,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答应娘。”

    “娘亲,不和朔儿一起吗”

    静阳眼中满是泪花“不了,娘要娘要去把你爹带回来。你,好好在这儿等着我们。”

    “娘亲,记住了。”小景眳朔颤抖着,声音却无比坚定地道,“朔儿会乖乖听话,在这里等爹爹和娘亲。”

    静阳闻言一怔,泪水就要溢出来,她咬牙忍住,急急忙忙地从衣袖里翻出一个装有药粉的小瓶。“还好今天带着呢。”言罢,将小瓶交给了景眳朔,“朔儿,待会我一合上这盖子,你就把它全吃下去。不论有多难吃都得吃完,而且不能发出声音。行吗”

    景眳朔不解其意,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将药瓶包在手心里。

    静阳的眼中盈满了泪花,她俯下身在景眳朔额头亲了一口,伸手将箱子盖上,又找了个什么重物压在箱顶,末了,俯在箱边轻轻说“朔儿,娘永远爱你。你在这等着娘。”

    景眳朔眼前一黑,不见五指,听到这话,心里又是暖又是凉。他急于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也认清了事实,只要小景眳朔不动,自己就什么也做不了。

    他定下心来,专注于外面的动静。有武学天赋之人,对外界的感知到达了极致,虽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也比普通人看得清、听得远。远处厢房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景眳朔调动所有感官和聪明才智,倒也在脑海里整理出了连续的画面。

    他听到静阳在哭,一声一声,好似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心血。

    他又听到有几个粗重的脚步声在接近静阳,步法一致,好像有些熟悉。

    随即,是衣衫摩擦的声音,他知道这是静阳站了起来。她的话语里没有害怕,只有嘲弄“果然是你们。”

    “王妃,叨扰了。”一个男人走向前,景眳朔看不到他的动作,只是猜想这人应是装模作样地行了一个礼,“怎么没见小王爷和您一起”

    静阳“哼”了一声,不屑道“朔儿今日进宫陪皇上去了。朔儿年纪轻轻便得皇上宠爱,可不像,你家主子倾尽一切还得不到皇上的一瞥。”

    话音刚落,景眳朔还来不及细想这“主子”是谁,便听到一人迅速向前,出手打了静阳一掌。手掌破风,景眳朔只觉得耳朵被掌风震得生疼,心也疼。静阳连退几步,“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那人的声音闷闷的,景眳朔分辨得不真切,怕是那人故意用纱巾把嘴掩了个结实,“仗着几分皇帝的宠爱便颐指气使。今日便收拾了你。”

    “好啊,那便来吧。”虽不在眼前,景眳朔却想象出了静阳脸上淡然的微笑。那女子惨白的脸上唯有挂血的薄唇显现出了些颜色,嘴角微微上勾,眼瞳之中只见决然,“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不能同世生,但求同归土。我与瑾渊王十年夫妻,已是无憾,可惜我俩缘不长,不能白头偕老,却也是相守至死。还请你高抬贵手,让我们携手入坟塚。但愿你死的时候,不会是孑然一身,无人收白骨啊。”

    这话明显触动了敌人的弱点,景眳朔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人飞快地举起长刀,毫不犹豫地斩了下去。末了,还像是在发泄愤怒一般,多捅了几刀。

    刀起,刀落,满地梅。

    小景眳朔抖得更厉害了,他的呼吸不断加重。听着数个忽近忽远的脚步声,他摊开手心,费力打开了瓶塞。

    轰

    巨雷响起,景眳朔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警惕地环视四周,落入眼中的不是那个简陋的木箱,而是雕花的紫檀木床和随风飘起的床帐。

    深深地舒了口气,景眳朔伸手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看向窗外。

    明明还是半夜,天空却亮得好像白昼。闪电一个接着一个,时不时响起雷鸣,大雨倾盆而下,真是许久未见的大雨了。

    “娘”景眳朔默念着,把手放到眼前。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静阳让自己吃下的药又是什么

    、第4章 异变

    不得不说,公主微服出行,实在是一劳民伤财的大工程。

    此次清灵公主出行,原计划是由姚枂岚全程陪同,景眳朔带人暗中紧跟在后。但实际上,真正到场的似乎并不是姚枂岚本人。

    “你不是姚枂岚。”不带任何疑问语气的,景眳朔对着眼前黑着脸、有怒不敢发的人道。

    “啊。”眉毛一下子舒展开,那人饶有兴致地道,“瑾渊王可是见过那个披着君子外皮的小人”

    听到这个称呼,景眳朔心里明白了几分。“未曾。只是交手这么多次,我虽未曾识得他全貌,但他的品性何如,我也是有底的。你这样,可不像深居浅出的姚枂岚,倒像是时常流连花丛的侠士。”

    “正是。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王爷,佩服佩服。”侠士抱剑作了个揖,“在下楚荆卿,乃是厉王北千翎的一名门客。幸会幸会。”

    景眳朔目光一凝,几乎是没有任何阻滞地拔剑出鞘,快得看不清动作。眼见雪白的剑身向自己刺来,楚荆卿“哦哟”一声,有些吃力地用尚在鞘中的剑挡住了攻击。

    “无痕剑。今日终于亲眼见到了。”明明看起来没怎么用力,但楚荆卿这厢却被压得握剑的手不住颤抖。

    那双瑞凤眼中发出的凌厉目光带着杀气袭来,楚荆卿脸上留下一股冷汗。姚枂岚啊姚枂岚,楚荆卿在心里苦笑,这回你可欠了我好大的一笔啊。

    两人僵持了许久,景眳朔才收回剑。“虽说你的智谋学识不可能比得上姚枂岚,不过看在你这身手的份上,你去也未尝不可。”

    厉王座下的侠士楚荆卿,他先前也略有耳闻。此人剑法高明,有勇有谋,时常为北千翎打探消息、完成各种高难的任务,在厉王府中可以算得上是地位不低于姚枂岚的谋士。派这样的人来,也未尝不可。

    但景眳朔就是感到了愤怒。没想到棋逢对手,对方却是如此胆小怕事。虽然自己的计划不能说是完美无缺,但景眳朔以为,姚枂岚会如自己所想,是个乐于接受挑战的人。

    真正的高手,能够从彼此之间的过招中读懂对方的心思。景眳朔自认很了解姚枂岚,但他到底叫他失望了。

    另一边,楚荆卿是大大松了口气。尽管他的剑法为天下人赞誉,但要比起景眳朔,还是差了太多。景眳朔的佩剑,即是那日从私塾中取下的无名剑。不知材料为何、由谁打造,这剑通身雪白,流传了百年而锋利不减。景眳朔将其命名为“无痕”,即是杀人无痕。因着剑法的快速,此剑斩杀过后,不沾滴血;所指之处,一物不留。更有传言道,但凡接过无痕的,全都成为了骸骨。

    这话许是有些夸张了,但楚荆卿想起方才的一幕,还是感到后怕。

    “眳朔哥哥。”北千晗从皇宫的侧门走了出来。她今日穿了件普通富人家的裙子,很是兴奋,“久等啦。”

    景眳朔皱了皱眉,像是在责备北千晗迟了太久。待她周边的侍女都退去了,景眳朔才接嘴道“晗儿,这是今天要陪着你的楚荆卿。”

    楚荆卿勾了勾嘴角,单膝跪在地上“美丽的公主,楚荆卿今日一定护你周全。”

    楚荆卿的风流不羁乃是全城皆知。这么轻佻地一笑,身上更是痞子气十足。北千晗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男子,脸上不由得一热。

    “这是姚枂岚”北千晗皱了皱眉,似乎打心底不喜欢楚荆卿。

    楚荆卿也不恼,笑嘻嘻地站起来道“不,在下名为楚荆卿,是厉王的随从。今日有幸来陪公主走一程。”

    北千晗十分的好心情被恶心掉了五分,她不屑道“在外不要叫我公主。”

    “是的,”楚荆卿抬起脉脉含情的双眸,“我的大小姐。”

    景眳朔实在看不下去了,道“千晗,你们现在就出发吧。我会带人在后面跟着你们。放心吧。”

    “嗯。”北千晗的心倏地收紧了。虽说是自己提出的出游,但这么多年来,眼界一直被局限在狭小的皇宫,真要走出去

    “没关系的。”楚荆卿柔声说,方才的嬉笑全然不见,“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剑士从不违背自己的誓言。更何况,瑾渊王还在我们身后呢。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总不会不相信他吧”

    “说的也是。”北千晗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这也是个温柔的人嘛。她轻轻一笑,道“谢谢你。”

    景眳朔在他们的后方看着,直到他们快要从视野中消失,才下令“跟上他们。”

    十位黑衣人得令,如离弦的箭一般,同时飞出,或是沿着屋檐跑,或是没入了人群之中。

    景眳朔拿出一个帷帽,盖在头上,也跟着走了出去。

    因为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北千晗非常的拘谨,看到市集上有趣的东西,也不好意思问楚荆卿,更不好意思问店家,只是状若无意地多瞥上两眼。楚荆卿走在她身旁,看似目不斜视,实则一直用余光关注着这位拼命掩饰着自己好奇的公主。

    楚荆卿自成年以来,便频频出入于烟柳繁华之地。天下的奇女子见得够多了,他最讨厌的就是恃才自傲、故作矜持的富家女子。但是这会儿,看着这天真无瑕得如同稚子的北千晗,他心底的柔软之处被轻轻地触动了。

    “公大小姐,”楚荆卿顺着北千晗的目光指向路边摊上的红色糖果,“那叫冰糖葫芦。您想尝尝吗”

    “咦,怎么”北千晗的脸上浮现出红晕。明明没在看这边,又怎么知道我在关注什么“可,可以吗”

    “可以的哦。”楚荆卿什么也没想,自然而然地隔着衣袖抓住了北千晗的手腕,“害羞的话,我们一起吃吧。”

    “唉”

    这人常常在风月场里,笑起来也有风流气。右侧嘴角这么一勾,勾出了浅浅的酒窝,说不出的邪气。北千晗跟在他身后身后,脸上的红晕缓缓宕开来。

    楚荆卿轻车熟路地要了两串糖葫芦,将其中一串交给了北千晗。考虑到她可能不知道如何下口,楚荆卿先示范着在厚厚的糖衣上咬了一口。“随便怎么吃都行啦。”

    北千晗看着他唇角留下的浅浅的糖浆的痕迹,犹豫了一下,伸出舌头舔了舔。

    “好吃吗”楚荆卿急不可耐地问。

    “嗯”北千晗又伸出一只胳膊,用长长的袖子挡在冰糖葫芦前,小小地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嘿嘿。”楚荆卿得意地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本大爷推荐的,能不好吃吗”

    见北千晗的脸上带了点绯红,他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脸“总,总之就是,你想知道什么,想问什么,直接问我就好。”

    “知道了。”北千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谢谢你。”

    这楚荆卿,在对付女子的问题上,可真堪称一祸害啊。景眳朔的额角隐隐有青筋暴起。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他担任北千晗的侍卫。如果北千晗因为今日想要嫁给一个侍卫,那自己可就是罪无可恕了。

    或许是他太过在意不远处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的两个身影,一时没注意身前有人,一下子撞上了一抹白色,帷帽也跟着落了地。

    未来得及抬眼,景眳朔就立即抱拳谢罪道“抱歉,方才是我走得太急。”

    耳边传来低笑声,那白衣男子拾起地上的帷帽,扣到景眳朔头上“无妨无妨,得佳人一撞,属我运气好。”

    景眳朔抬起头,掀开帷帽的纱。眼前的人,自己像是很早以前就见过了,既陌生,又熟悉。

    他穿着一袭白衣,面貌并不出众,和景眳朔比起来,只能说是普普通通,可偏生全身上下散发出清净儒雅的气质,在这纷繁的人群中显得有些脱俗了。最突出的,是那双漂亮的眼眸,倒不是如景眳朔如静阳妃那般妩媚的漂亮,而是干净朴素的漂亮,硬要形容起来,就好似上好的白玉里滴了一滴墨汁,白得纯,黑得也纯。兴许是因为气质的缘故,这眸子里好像流过了千万年的时光,仿佛只那么一瞥,便能看穿一切人、一切事。

    “姚枂岚。”景眳朔恍然道,“你果真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姚枂岚作了个揖“在下姚枂岚,见过瑾渊王。”

    “你既然要来,又何必派出楚荆卿”景眳朔仿佛没听到先前那番嘲笑的话,严厉地质问道。

    姚枂岚脸上的笑容不减“王爷的战书,我是不敢不接的。只是,我暂时还不能将这张脸公之于众,所以只好出此下策,还请王爷多多担待。”

    景眳朔眯起瑞凤,想再问些什么,但是姚枂岚却径自接了下去“而且,王爷本不必出计逼我出面,反正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什么意思”景眳朔道。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啊”

    街上突然发出一阵尖叫,打断了姚枂岚的话。两人均是脸色一变。姚枂岚夺过景眳朔的帷帽就往自己头上扣,不由分说地跑了出去。景眳朔也顾不得指责他一番,足尖一点,就腾跃至半空中。

    目光所落之处,是被人群紧紧包围住的楚荆卿和北千晗二人。楚荆卿将北千晗护在身后,右手被硬生生地砍了下来,剑也掉在了地上,鲜血不住地向外淌,脸色发白,但挡在北千晗身前的身躯却矗立得笔直。景眳朔带来的十二名黑衣人围在两人前面,面对着二十余名小混混模样的人。

    “什么情况”景眳朔落到楚荆卿跟前,“千晗,你没受伤吧”

    北千晗受惊得不轻,紧紧地从身后抱着楚荆卿,像是在依靠他的庇护,又像是在支撑着他。

    “我无事,”北千晗脸色惨白,说起话来却并未含糊不清,“救救他。”

    “我来。”冷清的声音响起,楚荆卿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北千晗支撑不住他,他一下子倒了下去,落到了不那么结实的臂弯里。

    “你来了。”他气若游丝地对着眼前被白纱挡住的脸道。

    “嗯。”姚枂岚将楚荆卿轻轻放到地上,从衣服里掏出一瓶药,然后从衣袖出撕下长长的布条。

    他将挡住伤口的衣料撕开,小心翼翼地检查那刀口。

    “如何,还能接回去吗”楚荆卿将目光转向那不断溢出血的开口。

    对他,姚枂岚从来是直来直往。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对着伤口撒下药粉。“我很抱歉,荆卿。伤口太深,我没办法。”

    楚荆卿忍痛抿起了嘴“是嘛。你尽力就好。”

    姚枂岚给他绑绷带的手一滞,额前的黑发挡住了双眸“对不起,荆卿。若不是我今日让你来”

    “不,是我的错,”北千晗跪在楚荆卿面前,眼泪漱漱地流下,“如果不是为了帮我挡那一刀”

    “嘘。”姚枂岚打好了结,对北千晗摇了摇头,“他失血过多,暂时晕过去了。”

    北千晗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可有性命之忧”

    姚枂岚浅浅地勾了勾嘴角“他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姚枂岚安置好楚荆卿,便抬起头看向站到了黑衣人之前的景眳朔,目光渐渐凌厉起来。

    我可不知道,静阳城里,何时出现了能做出此番恶行的小混混啊。

    、第5章 密令

    “方才发生了什么”景眳朔一边与眼前的敌人对峙着,一边询问身旁的黑衣人。

    “是。”黑衣人答道,“说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趁着楚公子去一旁的小摊给大小姐买东西,那紫衣男子上前调戏,遭到拒绝后竟立即出刀想要伤害大小姐。幸得楚公子及时赶回,用胳膊接下了这一刀。”

    “哼。”景眳朔拔出无痕剑,“这么说来,调戏是借口,诸位一开始便是以伤害千晗或者楚荆卿为目标的吧。”

    姚枂岚在一旁听了,频频点头。哪有人调戏不成立即动手伤人若是想动刀,也应该是用刀逼迫北千晗顺从才对吧

    “姚”景眳朔回头,本想直呼姚枂岚全名,也不知那根神经搭错了,忽然念及此人先前说过不能在公众面前露脸,就改了口,“姚姚,你先和我的几位部下带着楚荆卿和千晗回去。”

    这个称呼一出口,两人俱是一阵恶寒。

    “好。”姚枂岚抱着楚荆卿站了起来,在几位黑衣人的护卫下从这是非之地离开。

    “好了。诸位兄台,”景眳朔抬起手,剑锋直指站在中间的紫衣男子,“我乃当朝瑾渊王景眳朔,若是赏脸,可否告诉我你们的名姓”

    丝丝彻骨的寒意从无痕雪白的剑身向外扩散,本应娇媚的瑞凤眼此时全然不见轻佻的神色。景眳朔的语气虽然与平时无异,但周围的黑衣人都可以感受得到,他是动了真火。

    听到他的名号,围观的群众里发出了些许杂音。一位黑衣人上前一步解释道“主公,这是静阳城首屈一指的张家的少公子。”

    “王爷。”紫衣男子身后走出一位老叟,“少爷不知道那几位是王爷的”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亲友,才鲁莽出手,还请王爷见谅。”

    “鲁莽”景眳朔气极反笑,“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你们是有备而来。说,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语音刚落,也不等对方回答,便立即出手,无痕剑直逼张紫衣面门。老叟一惊,侧挪数步,推开张紫衣,打算硬接下这一招。

    谁知景眳朔根本没有伤害这老叟的意思,似乎只是一心向着张紫衣。剑尖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在老叟眼前华丽地打了个旋,转向张紫衣的所在之处。

    景眳朔用剑,并不符合任一套剑法。当初他承皇命学剑,却发现宫中所授剑法不尽人意。贵族子弟学的剑法,招式花俏,只能用于显摆炫耀;营里士兵学的剑法,千篇一律,大概只对敌方小卒有用。于是就自己揣摩着,时不时溜出王府去和别人比试比试,又偶尔去观看观看大师的切磋,久而久之,便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一套剑法。如此一来,其用剑之刁钻,自是不必过多的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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