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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攻穿成农家媳 第11节

作者:梦之草 字数:26306 更新:2021-12-30 10:59:10

    沈家河打开砖窑,将这些小泥砖一块一块码放得整整齐齐。

    方天林则将沈璧抱起,让他全程观看。见大儿子没发表不同意见,方天林便将其放下,回小院拿了一条长凳,让三个小家伙扶着他站在上面,以便他们都能看清沈家河的一举一动。

    砖窑很小,连两个成年人同时操作都难,奈何砖坯更袖珍,沈家河也是忙了好一会,才将其塞满。

    见自家媳妇满头大汗的样子,方天林有些心疼“你带孩子们去屋里待会,这里我来看着。”

    沈家河也没推辞,连抱带拉,将三胞胎弄进屋子里。

    随着木炭被点燃,砖窑开始不断向外散发热量。他们刚开始尝试烧砖那会还好,气温低,炉火有时甚至还能充当火盆用,近日来则不行,气温逐渐升高,站在炉门前,不比置身在夏天的烤炉中好上多少。

    一个月折腾下来,方天林也算是积累了不少烧窑经验。他没有时刻守在炉口处,只要炭火保持正常燃烧,他就待在旁边阴凉处,边乘凉边看火。

    方天林听闻正规的砖窑烧一炉要好几天,幸亏孩子们烧的量少,他们用不着搭大砖窑,否则天天熬夜守着炉火,长期下来谁受得了

    这次烧的砖跟以前不同,方天林也不知道要烧多久,只能凭着感觉来。

    从清晨开始,一直烧到傍晚,炉火就没熄过,即便炉子很小,耗费的木炭也不少。要是以往有人敢这么败家,沈家两老怕是早就动家伙了,现在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炭比柴要值钱许多,农家最多冬天备上一些,连炕基本都是用木柴烧的。方天林这次动用的还不是低品质的木炭,花费只怕会更大。

    沈家人早就被方天林折腾得没了脾气,见识过一次他的败家行为后,全都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试验田那边他们都尽量避开,免得看了心疼。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还带着孩子们”方天林拿起挂在脖颈上的湿布擦了把脸,语带惊讶。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沈家晚饭的点,要换人的话,也得等沈家河吃完饭。

    “小家伙们闹着要我带他们过来。”沈家河摊了摊手,神色间既有无奈,又带着纵容。

    方天林立即意会,怕是这炉砖快好了,不然三胞胎不会无故这么闹腾。果然这些小泥砖已经跟最初的湿泥大相径庭,否则差别不至于这么大。他跟沈家河烧了十几次砖,心中再明白不过,他们砌的这个砖窑是小,但出一次砖时间可也远不止六七个时辰。

    方天林现在浑身是汗,气味有些熏人。孩子们嗅觉非常敏锐,绕在他脚边打转,却是不肯让他抱。

    方天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可不相信,这么近的距离三胞胎会闻不到他身上的异味。明明不喜欢汗酸味,却不肯远离,看来他这个父亲并没有白当。

    等到夜幕四合前,沈璧终于蹦出几个字“阿父,好,停。”

    “嗯,阿父马上叫你爹给你弄。”

    方天林话落,沈家河正好将炭火熄灭。这个时候砖窑还很烫,不能立即打开。

    现在天色已暗,方天林跟沈家河打算明天再过来看。两人都还没有吃饭,肚子饿得就差咕咕叫,方天林在小院中快速洗了个澡,便带着孩子们回家。

    三胞胎晚饭吃得早,这会也还不饿,方天林便把他们放在炕上玩,他则和沈家河一起吃饭。

    方天林刚到沈家那会,每个人的主食都是限量供应,现在沈家家底厚实了,这个规定自然作废。两老都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原先这么做也是现实所迫,并非他们天生就喜欢这样。这次家里给两人留的饭菜量就很足,方天林跟沈家河都吃得心满意足。

    看了一天炉火,身上出了大量汗水,方天林早早就爬上床睡觉。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方天林就被沈璋闹醒。不过这回小家伙可不再是从沈家河身上爬过来,他媳妇跟大儿子小儿子这一大二小,此刻正坐在旁边看他笑话。

    方天林也玩兴大起,既然媳妇跟孩子们都急着去看刚出炉的砖,就等他一人,那他索性赖在床上不起了,谁让他们在一边看戏。

    沈璋见拽了半天衣服,方天林依然一动不动,忙回头呼唤同伴,把他两个兄弟和沈家河都叫上。

    见此,方天林忙举手投降。儿子们一起上是乐趣,反正再怎么用劲都拉不动他,但要是再加上个沈家河,情况就不同了。他要是还躺着不肯起,那纯粹是找罪受。

    等两大三小收拾停当,用过早饭,一行人立刻朝树林子进发。

    因着砖窑很小,散热快,一夜过去,窑内温度差不多已经降到常温。

    方天林将窑口打开,站在边上等了一会,及至最后一点余温散去,才上前取出一块砖查看。之前他跟沈家河烧出来的都是红砖,他手中这一块却明显不同,乍一眼看去,颜色跟青砖类似,仔细瞧却能看出带了一点蓝色。

    方天林将砖递给沈家河,两人一拿一放,没多久便把这炉砖都搬出砖窑。

    等方天林问大儿子,接下来该怎么做时,三胞胎纷纷走到砖堆面前,踮着脚尖去够最上边那几块。

    方天林很有扶额的冲动,看来这次儿子们打算亲自上,他这个当父亲的怕是都插不上手,只能和沈家河一起,将砖分散放到地上。

    在方天林看来,这批砖烧得非常成功,竟然没出现一块废砖,结果这个念头刚起,儿子们立刻打了他的脸。

    三胞胎将砖分成大小差不多的两堆,目光只放在其中一堆上。

    如此一来,方天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另一堆怕都是次品,也就是不合格。他从两个砖堆中各拿起一块,放在手中左瞧又瞧,也没瞧出究竟哪里不同。只能将其归结为,他还没有将身上的某样潜能挖掘出来,以至于明明拥有和孩子们一样的能力,他却无法使用。

    方天林眼里闪过一丝遗憾,三胞胎还是太小了,他们纵使知道怎么使用这种能力,现阶段恐怕也说不清楚。

    “怎么了”看到沈璧扒拉着他的裤子,方天林从飘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窑。”沈璧指了指砖窑,再抿着唇想了好一会,“地,地。”

    方天林不是婴儿语十级,有时候他也弄不清楚孩子们想要表达的意思,只能连比划带说,进行艰难的沟通。

    折腾了半天,方天林才闹明白,沈璧这是让他找个地方另起一窑。他有些不解,砌个窑而已,哪里不可,还非得选个特定的地方

    尽管这么想,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还是被三胞胎带着来到了泉眼边。见儿子们如此火眼金睛,方天林欣慰的同时,又很是无语,这附近怎么可能搭建砖窑之类建筑

    沈家河也是同样的想法,当即摇头拒绝,抱起沈璧小声说道“这里不行,换个地方成不”

    这话并不难懂,三胞胎立马就听明白,三张稚嫩的面孔同一时刻露出同样一副表情,都耷拉着嘴,一脸沮丧。看得方天林跟沈家河都心疼不已,只是心疼归心疼,让他们在这上面妥协那不可能。

    泉池边上要是立着这么一个物事,就算没问题,也会变得有问题。两人瞒着三胞胎的异状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犯这样明显的错

    小树林子中,鸡场每天都有人活动,小院子那边更是时常有人出入,唯一不大有人光顾的地方便是试验地那块。方天林最终还是带着三胞胎回到原处,指着试验地四周让孩子们自己挑选。

    沈璧兴致缺缺,他随手一指,挑了篱笆门左侧的角落。

    将三胞胎选出来的砖都搬到指定地点后,就基本没方天林跟沈家河什么事,两人大多数时间都是站在边上观看。

    沈璧和沈璋一人占据一边,将砖一块一块有序摆放好,之后不知动用了什么能力,将两块砖黏在一起。

    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试过,比之前他们用农家自制的粘合剂沾得更为牢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两块砖之间几乎严丝合缝,要不是还能看出分界线,两人会误以为整面砖墙是一体的。

    受三胞胎能力所限,新窑建了好几天才全搞定。

    看着静静矗立在角落的那个类圆柱形建筑,方天林眼角直抽。沈家河更是围着它转了好几圈,眼中好奇都快满溢出来。

    幸好两人提前做了防备,在小家伙们忙碌的时候,将这一角落单独隔离出来。不然,纵使试验地这边很少有人过来,也避免不了被沈家其他人发现。

    这个新潮建筑比之前方天林搭的小砖窑还要小上一点,关键是砖并没有用完,显然余下那些三胞胎还另有用处。

    这几天,方天林曾拿次品砖跟他之前烧的普通红砖仔细比较过,他被得出来的结果惊得眼珠子都掉了一地。

    次品砖各方面性能都大大优于普通红砖,起码高出好几倍。普通红砖,方天林用石头一砸就裂。次品小砖他却是好几下都砸不烂,直到动用最大力量,连砸几次,这才出现裂纹。之后砸起来就容易许多,显然是在出现裂纹时,它的整体性能大为下降。次品都这样,可以想见,正品性能怕是只会更佳。

    经过这次孩子们对他心脏的考验后,方天林自觉即便现在三胞胎开始着手建造一艘宇宙飞船,他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从小家伙们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新品砖透露出来的技术水准来看,孩子们具备的科技水平,怕是比方天林上辈子所在现代都要高出许多,就是不知道三胞胎有没有掌握更多技术。

    之后几天,沈家河先是在沈璧示意下,跑去沙河边挖回来不少沙子,接着又跟方天林一起,带着大儿子小儿子去了一趟镇上,买回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乎什么都有,就连药材香料都不放过。

    好在买的都是价格低廉之物,贵的那些方天林直接拒绝了,家底就那些,暂时他们还买不起。

    东西置办得差不多时,沈璧从中挑选出沙子等好几样物品。矿物之类由他和沈璋进行二次加工,植物就全交给沈璜处理。这一步骤之后,沈璧让双亲将所有东西全倒进泥砖制成的几个器皿中,之后放进窑内。

    当无色透明的液体从几个出液口流出来,又经过几道工序,最后成了造型各异的物品时,沈家河再次心都提起来。

    新品砖和青砖红砖都有明显区别,家里不可能将之拿出去卖,眼前这些他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琉璃,除了品质更好一些,和市面上流通的没太大差别。只是琉璃价格高昂,并非普通百姓所能消费得起。就这点而言,它比新砖还要惹人眼,他得好好跟孩子们说说,一定不能被人发现。

    方天林想得更深,他不认为这些是普通玻璃,即便看着很像,甚至主料都相同,他也不信。

    看到成品之后,方天林便知道,眼前这个新潮建筑压根不是什么砖窑,恐怕也不是玻璃熔炉,应该是个多功能煅烧炉,想烧制什么,只要把放置在窑内的器具更换一下,加进去相应的配料,再更换几个模具,就能实现。

    三胞胎一天能处理的物品很少,新品玻璃同样需要攒好几天才够烧上一炉。

    方天林仔细查看过成品,正品率跟之前烧制新砖差不多,和次品几近对半开。孩子们眼中只有正品,次品就归他跟沈家河处理。遗憾的是,由于新品玻璃是一次成型,样式是特定的,很是奇形怪状,看起来有点像是化学实验仪器,绝大多数都没法利用。

    方天林决定自己尝试着把次品玻璃回炉重新烧制。行动之前,他问了大儿子,确认用那些内置容器进行二次烧制不影响后续使用,便叫上沈家河一起趁着多功能煅烧炉停火的间歇加紧行动。

    经过这么多天观察,方天林已经发现,新品砖才是功能最强大的基础物品。无论是多功能煅烧炉,还是炉内各种内置容器和炉外的模具,都是用它们组合而成,而且不同位置功能差异很大。这份区别,应该就是在新品砖组合时出现。虽然方天林看不到那一刻发生的变化,但他有七八分把握,他的猜测没错。

    新砖已经所剩无几,方天林不想浪费孩子们的心血,便只让沈璧弄了一个玻璃杯模具。玻璃这种东西,沈家没法掌控,烧再多都只能背着人在自个房里用一下,或许还能当作传家宝,在实在过不下去时,拿到当铺换成钱用。

    是以,方天林对它并没有多少想法。他之所以这么做,也只是想看看次品回炉重烧后能不能得到正品。结果打开全部出液口,得到的清一色都是次品。他便不再折腾,凡是次品都暂时收到房中。

    看着房中一角成了沈璜的实验场所,炕尾墙边堆了大半藤箱玻璃杯,方天林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才开始没多久就有这么多次品,时间一长还了得到时候怕是整间房用来放置儿子们不要的次品都不够塞牙缝。

    真到了那时,要么将这些次品当成垃圾掩埋,要么进行废品回收再利用。前者倒是方便,就是太过浪费,对于孩子们来说是次品,放在靖朝,那妥妥都是远超目前同类物品甚多的极品。至于后一种回收能力,方天林显然暂时还不具备,很自然地,他便将目光对准儿子们,特别是大儿子沈璧。结果得到的答案并不那么乐观,小家伙们现阶段也没法进行回收处理。

    还好,三胞胎未知能力有限,一个月制造出的次品不多,一两年内这间房应该还能塞得下。实在不行,他就将所有次品都制成实心砖,这样房间就能堆放更多物品。

    自从沈璧三兄弟开启特殊能力后,便三不五时往家扒拉东西。今天挖回一棵野草,明天捡到一颗小石子没多久便将沈家河特意为他们制作的小木箱塞得满满当当。

    第46章

    说句实在话,方天林都有些汗颜。他大略翻看过孩子们的藏宝箱,都是些野草石头之类非常不起眼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草什么石头,他却完全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问题是既然能被孩子们收藏,那这些东西除了部分是纯粹喜爱之外,估计其余那些应该都有用处。他这个当父亲的却一点都不懂,还真是不大合格啊。

    想那么多也没用,反正方天林跟三胞胎之间这种知识构建的差距,犹如中间横亘着天堑,没有契机,没人引导,怕是一辈子怎么追都追不上。这已不是凭借自身努力就能逐渐拉近距离,他没必要在这方面花费太多精力。不过也不是毫无机会,孩子长大还需要时间,目前唯一的可能便是水空间。

    方天林开始趁着空闲时间将心神沉入水空间中不断探索。可惜,目前仍毫无进展,除了中间的莲台之外,四周一望无际都是水,无论他怎么深入,景色也丝毫没有变化。

    经过自家三个娃的不断打击,又在风平浪静,连个涟漪都不起的水空间浩瀚汪洋大海中徜徉了很长一段时间,方天林心绪变得异常平静,寻常事情怕是都难以使他心湖起波澜。

    水空间的探索除了将方天林的精神锻炼得更加稳固之外,原本的目标连丁点都没实现,他倒并没有气馁,至少这么做还有收获不是不过他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便只在每晚睡前,雷打不动留出片刻时间继续在水空间内四处游弋。

    陪着孩子们折腾了近两个月,方天林除了看出新品砖跟新品玻璃,以及最近新得到的新品透明晶体都是过渡用品外,其他一概都不清楚。尽管他已经不会因为三胞胎的能力而一惊一乍,但对他们最终要制作的物品还是非常好奇。可惜前置准备太多,一时半会他怕是看不到成品。

    之前这段时间,方天林将不少时间都花在为孩子们制作新物品上,连进山打猎都屈指可数。沈老爹他们并没有因此就说道他,这让方天林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见三胞胎动用多功能煅烧炉的频率在下降,方天林决定投身到田地劳作之中。

    去年冬天下了好几场雪,将田地都润透,广延村一带春播都很顺利。只是冬天种植的作物数量大打折扣,看来今年面粉价格肯定要上涨,这对农家人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处于靖朝最底层的寻常百姓吃得多为杂粮面,面粉所占比例很小,收获的麦子多半是要卖给粮商,价格高了还能小赚上一笔。

    广延村虽然也减少了小麦播种亩数,但因着突然多了一汪泉眼,倒是比周围村庄种得更多一些。

    村民高兴的同时却也掩不住眉间忧色,如今这情形有点不大对劲。去年便有好几个州府遭了旱灾,最近的地方就在商阳山脉另一侧,今年春耕期间也只意思意思下了几场雨,之后便再难见到雨水的影子。这还没到夏收呢,沙河水已经不及腰深,若雨季降水量还是不足,今年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如今已是五月,正处于为期将近一个月的雨季期间。烈日炎炎下,水分被快速蒸干,刚下的一场小雨,还没来得及润泽大地,便回归天空。

    方天林眯起眼睛,抬头望着不断散发热量,肆意炙烤着大地的骄阳,心里不知为何咯噔了一下。他皱起眉,思索着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结果自是无果。

    方天林拥有水空间的时间不短,但以前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突兀冒出的莫名想法,要不然他在苍临县那次也不会被野猪拱到,以至于差点就命丧猪口。

    警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眨眼工夫,方天林心绪又重新回归平静,仿佛之前那种感受只是一种错觉。

    当下方天林还要去地里干活,没空理会这些,便暂时搁下这个疑惑,专注于眼前。

    雨一下,地里野草长势便很猛,不将它们除去,庄稼就会被挤占生存空间。毕竟两者之间,野草的生命力更加旺盛,作物压根就竞争不过。

    农忙期虽然辛苦,但持续时间却很短,最耗费时间的反倒是日常除草。靖朝生产力低下,一切劳作都需要人工完成,为了活下去,人均需要照顾的田地亩数就比较多。最常见的情况便是,人们刚将最后一亩地野草除尽,最开始那亩地野草又长到了过几天就必须再次除草的地步。

    这么一直循环往复,壮劳力少的人家,怕是一年到头都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沈家倒是没有这个烦恼,农闲期至少能抽出一半人手到镇上去做短工。

    去年因着可能出现的旱情,沈家海四兄弟都没有去镇上,一直待在家中,今年有了鸡场在,加之天依然干旱,沈家河他们更不可能离家。

    似乎是去年的重复,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夏收即便减产,幅度也不大。方天林将下巴拄在锄头柄上,放眼远望。这一片地方庄稼长势都还可以,他脚下这块地上的土豆甚至还要更好一些。

    不愧是经过空间水培育出来的良种方天林丝毫不知谦虚为何物,在心中为自己点了个赞,同时希望秋收时也跟去年那般。

    可惜他的这一个想法怕是没机会实现,去年雨季曾下过一场暴雨,持续了好几个时辰,将田地彻底浇透。今年眼瞅着雨季都快过去,只下过零星几场小雨,这一季倒是不愁,起码有沙河水可以浇灌,那下一季呢谁心里都没个准数。

    沈家跟周毅和张亭有生意上的往来,双方合作愉快,得到的消息估计比村长还多。消息面广,未必就好。这不,知道商阳山脉另一侧今年情况依然堪忧的沈老爹,即便有意控制,也在日常生活中带出一些情绪。

    这种事,谁都没法安慰,因为知情的沈家人同样高兴不起来。

    商阳山脉绵延上千里,大致呈南北走向。广延村位于商阳山脉东侧,跟对面闹旱灾的州府只隔了几十里,这点距离,怕是挡不住逃荒潮。若那边灾情真严重至此,部分流民便会涌入阜阳县,到时候县内治安会差一大截,一个人出门被祸害的可能性大增。

    人饿极了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反正都是死,饿死还不如被打死,那至少能给个痛快。

    去年皇帝下令赈灾,受灾地区这才得以稳定下来。要是今年还大范围出现旱灾,赈灾力度能不能维持去年那样,谁都不知道。

    难道他那莫名而起的预感真要应验不成方天林心中惴惴不安。商阳山脉对面州府的消息,就是他在冒出这个念头之后,特意询问方掌柜才得知,两者之间正好相呼应,让他想不多想都难。

    方天林经过一番盘算后,有了想法,粮食是重要,但也得有能力保住才行。

    沈家海四兄弟都不是瘦弱之人,但没经过训练,只能靠蛮力,难以将身体力量发挥出来。方天林上辈子曾在部队里待过好几年,最终完好地从连长位置上退下来,除了擅长使枪使弓之外,近身格斗能力也丝毫不差,教导沈家人绰绰有余。

    “你说要教老大他们学武”沈老爹脸上满是惊诧之色,语调都不自觉有些微上扬。

    这还真不是沈老爹大惊小怪,穷学文,富学武,这都差不多成了众人皆知的定律。若只是偶尔为之,那学武谁都行,有把武器,甚至赤手空拳都能比划一二,可要真正上升到正式学武的地步,这花费可就不小。练习时总少不了切磋,受伤是平常事,光伤药就是很大一笔花费,再加上营养需要跟上,还有衣服鞋这些损耗,着实不是一般人家能承受得起。

    学文稍微有点钱就能做到,广延村就有好几个孩子在镇上进学,习武吗,村里一个都没有,最厉害的也就几个猎户。

    当然,这里所谓的武,并不是指能飞檐走壁那样的武功,而是通过锻炼,不断提高身体素质,将肌体力量尽可能释放出来。

    即便做不到武功那样,将武练到高深处依然威力巨大,徒手对付十个八个混混完全不在话下,若是配上趁手的兵器跟良驹,能力还会被进一步放大。

    “爹,就是平常练练,并不是正式学武。”方天林可不敢自诩是武学高手。

    靖朝武师不是被大户人家招揽,就是在军队中拼前程,出现在民间的不多,多半也都在镖局里供职,方天林连见都没见过,得知的那点子信息都是一些道听途说,他哪里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练的再说,就他的出身,怎么可能有机会学武这不是让人徒生怀疑吗

    “哦,这样,那就练吧。”沈老爹想也不想便答应。不说可能到来的流民对他们的威胁,他这个三媳妇可是打猎好手,光学会使弓技巧就足够儿孙受益终身。

    得到沈老爹同意后,沈家除了两老和六岁以下的孩子,其他人不管男女都加入到锻炼中。

    现在还有时间,方天林打算循序渐进,首要便是锻炼体能,第一个项目当即新鲜出炉,那就是绕着树林子跑步。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便在院子里集合。

    方天林将人带到树林子边上,为他们讲解过长跑需要注意的事项,并做了示范,之后便示意大家随意。第一次开跑,他并没有规定要跑多少圈,他得先看看各人的能力,再做出对应的训练方案。

    得亏时间还早,这个时候在田间忙碌的人不算多,见到沈家大小排成一溜跑步的奇景才没有被人围观,不过这事怕是难以避免,等日头再升高一点,看热闹的人会多起来。

    沈家海等男人还好,脸皮厚,被人当成耍把戏的看,都还能对着看客笑,姚大嫂跟陈二嫂可就羞红了脸,至于沈家另两个十来岁的姑娘,并没出现在这里,她们还要嫁人,得注意点名声,等这边结束,方天林再去家里指导她们。

    众人体能差异不小,很快几个孩子便落在后头,之后是姚大嫂跟陈二嫂,沈家河跟沈家溪跑在最前面。到底两人更年轻,体力要比两个兄长好上一些。

    方天林跑在最后,孩子可不能出事,他得多看着点。沈家最小这一辈中,沈松最大,从去年末开始,个头就不停往上窜,如今都有方天林肩膀高,体力充沛,跑得比姚大嫂她们还快,剩下三个则是真正的小孩子,小胳膊小腿的,没法和大人比。

    方天林估算过,绕树林子跑一圈大概有二百五十米左右,这个长度,就连最小的沈麦都能跑下来,毕竟他这次并没要求速度,能跑多少是多少,实在跑不动就停在原地不要动,等他过去记录成绩。

    得出的结果并不理想,除了最小的沈麦成绩还算看得过去,即便是最年富力强的沈家河沈家溪,也比方天林预期差上一些。

    这明显不对,方天林仔细一想,才弄清楚造成这等差异的缘故。是他漏算了一点,沈家人都没有经过锻炼,从出生到现在最多有急事时跑上一回,哪能跟从小就上体育课的人相比再加上沈家以前家境不怎么样,饭都不能敞开肚子吃,即便经过空间水滋养,不少人如今的身体素质,怕也只能达到普通人的程度。

    找到原因后,方天林便开始针对性训练,隔一段日子便提高一点强度。

    沈家人平日里都有活干,给方天林腾出的时间不多,也就清晨那会,之后众人便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方天林没有任何不满,能这样已经不错。毕竟沈家人不是军人也不是学生,哪可能将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等跑步进入正轨后,方天林开始趁大家休息的时候,教他们简单的格斗技巧。只要学会这些,以后大家出门都能安全许多。

    沈家河跟沈家溪以及沈松三人是方天林重点照顾对象。沈家河反应慢,但他的体质是众人中最好的,这跟方天林私下里给他开小灶,让他喝下比其他人更多空间水不无关系。

    虽然沈家河在临场应对上存在硬伤,但若是练出一身本事,自保能力将会很强,后发制人可能比较难,不是还有先手应敌这一招

    沈家溪胜在年轻,又有打猎的底子在,学起来要比其他人更容易上手。至于沈松,正处于少年向青年蜕变时期,身手灵活,反应敏捷,培养好了即刻就能派上用场。

    训练还没一个月,便迎来夏收。

    农忙期间,一切都得为它让道。沈家人锻炼暂停,开始起早摸黑收粮,整个家中除了三胞胎和沈禾之外,再没有一个闲人。

    干旱唯一的好处便是不用担心夏收期间粮食被雨淋坏,人们也只能如此苦中作乐,毕竟谁也不想看到旱情出现在身边。

    “爹,一共收了多少土豆”土豆一入粮仓,沈家河就迫不及待跑到沈老爹面前询问。他对这事极为上心,那可是用他媳妇种出来的土豆育的苗,要是收获不错,那不仅对家里贡献诸多,还能惠及村民。

    沈老爹看了真有些无语,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没好气地说道“这不是还没称吗我又怎么知道。”

    “爹,您说个数。”沈家河不死心,他爹眼睛利着呢,估算还挺准。

    沈老爹没再继续吊沈家河胃口“我看亩产和以往差不多,不过这是在雨水不足情况下的产量,要是换成正常年份,亩产应该会更高。”

    说着,沈老爹起身朝粮仓走去“叫上你大哥他们,我将装其中一亩地土豆的箩筐都做了标记,等下找出来称一下便什么都清楚明白。”

    沈家河顿时走路都带风,很快便带上大杆秤,和沈家海他们一起进入仓房。

    粮仓如今差不多已经堆满,各房又各自备了一些,沈家目前并不缺粮。

    新收上来的粮食都堆在一侧,这一季土豆种的最多,自然占据的地方也最大。土豆地瓜之类除了近期吃用之外,一般都会放进地窖,这样可以更好储存,而仓房则主要用来放小麦玉米等。不过这些土豆还没经过挑选,便暂且搁在粮仓中。

    几人一阵忙活,所有用木炭划了一个圈的箩筐都被抬到门口处。

    沈家河争取到了看秤这个活,他掌着秤砣,前后不断调整,等秤变得平稳,达到微微上翘的程度,他便瞪圆了眼睛,仔细瞅着秤花,他可不想看错秤,导致亩产计算出错。

    其实平常这个活计沈家河压根就没法沾边,秤砣调整位置会比较频繁,除了凑巧之外,想要一次就称量到位根本不可能。沈家河的那点小毛病大家都知道,每调节一次,就相当于重来一次,这跟进行重复劳动不能相比。这导致沈家河慢半拍的反应,在这种频繁调整过程中显得相当明显。

    做的人难受,看的人也受罪。今天却是个例外,见沈家河自告奋勇要求做这事,负责抬秤的沈家海跟沈家湖便没反对。

    结果一出来,沈家河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其余在场之人脸上也升起笑意。

    土豆亩产比沈老爹预估的还要高上一些,那意味着今年沈家夏收还算不错。

    弄清楚自家土豆亩产后,沈家河又乐颠颠地跑到三叔家,打过招呼便开始问询这事。

    “家河,你别急,先坐会。你也知道,婶子家人手没你家多,你三叔他们现在还在地里忙活。”温氏给沈家河倒了一杯茶,“不过也快了,这是最后一趟担土豆。既然你这么急着想看结果,那就让家虎他们把土豆重量先给称了。”

    温氏说得挺准,沈家河才半杯茶水下肚,三叔并两个堂兄便挑着担子进了院子。本来,沈家河想去地里帮忙,被温氏劝住这才没动,见要称重,便上前帮忙。这次他倒是没有把着秤砣不放,自己什么毛病自己知道,在家中偶尔折腾一次没问题,三叔家可不好乱来。

    见沈家河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沈家虎语带惋惜地说道“二伯家给的良种是不错,就是少了一点,只能种一亩,要是把咱家所有种土豆的地都换成二伯家的种子,今年夏收起码还能多收一两百斤。”

    这点大家都赞同,沈西家种了将近四亩地土豆,另外几亩他们刚才也称了,平均亩产要比用良种那亩低上至少一成,而且品相也有所不及,被虫子咬过的痕迹明显更多一些。

    “二哥家日子好过了,也没忘记我们。家虎家豹,要是家海他们叫你们帮忙,你俩可不能推脱。”沈西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也别羡慕,只要心里记着你们二伯家的好,做人不像你们大伯家那么无耻,二哥肯定会拉拔咱家。”

    沈家虎沈家豹齐齐点头应承。他们都清楚,二伯家起来后,他家也沾了不少光。不说别的,就光为鸡场草料和麸皮碎玉米之类,家里就多了好些个进账。外头旱着,他家日子反倒不比平常年份差,要是这都还不念着二伯家的好,那他们岂不是成了白眼狼这跟大伯大伯娘他们有什么差别

    沈家河健步如飞,从二叔家到沈家这一段不算很短的路,没多久便走完。他推开房门,乐呵呵地把这个好消息告知给自家媳妇知道。

    方天林也没料到,良种的效果会这么好。他原先预计亩产能提升半成就不错了,没想到提高了一成还多。他估计这跟良种的各种性能都相继得到提升有关,还和眼下干旱分不开。气候越是恶劣,经过空间水长期浇灌培育出来的良种,跟普通种子间差别越是明显,反倒是正常年份,差距会缩小许多。

    这么一算的话,良种提升的性能并没超出方天林预估多少,他试验得出的结果还算可信。

    二代良种都有这种效果,那试验地中刚收获的三代良种性能只怕会更优。

    沈家河要是知道这点,他怕是会乐得跳起来。

    第47章

    试验地只有一亩多点,其中大部分都种了小麦玉米土豆跟地瓜,剩下那点地方种的作物品种繁多。之所以种得这么杂,方天林的目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为了留种供自家人用。

    四种粮食作物中,除了收获的小麦全是二代良种之外,其他三种则二代三代良种都有,区别只在于三代良种所占比例大小,其中土豆清一色都是三代良种。

    一亩地一年两季收获有限,沈家在鸡场上已经占了便宜,地里的收成便全归沈家河一房所有,没人有那么厚的脸皮,连这都想分一笔。

    农忙期间,一般都得先紧着公中,这次也是。等到收得差不多时,方天林才抽出时间来拾掇试验地。也就是说,到底收了多少,只有方天林一人知道,连沈家河都不太清楚,更不用说沈家其他人。他们到现在都还以为收成跟公中田地差不多,谁也没有多想。

    树林子是沈家河以宅基地的名义买下来,因此试验地出产不需要交税,所有收成都归他所有,倒是为他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

    广延村这边的气候能一年两作,但这是理想状况,地力有限,一般田地隔个两三年至少要停种一季。农家就指着地里这点出息过活,自是不可能所有田地接连满负荷运转,之后再齐齐休田。这么做风险太高,毕竟少了整整一季收成,相当于半年时间没有收入,这跟一季作物绝收也没太大差别。

    按说不该如此,只要是正常年份,不管是分批次还是统一休田,田地利用率基本相当,总收成差别不大。的确,单从这方面来看,农户得到的收益大致相同,但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人本身这个因素。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性安排用度,多收多用,少收少用,持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再加上各种意外因素,使得这种方案并不可行。

    譬如有人借钱急用。若采取统一休田这种做法,农户势必要比平常多攒半年的开销,也就意味着他们手头有余钱,这种情况下人们到底是借还是不借呢借了自己就要饿肚子,不借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两家关系极有可能搞得非常僵。而分批次休田,每一季都有收成,日子会过得比较平稳,不会出现一时宽裕一时拮据的状况,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家就采用了轮流休田的做法,另外还采取了轮作这种方式,亦即一块地不会接连种两季相同的作物。如此一来,第二季沈家就只有小半田地可以用来种土豆,没法达到最高效益。

    方天林觉得有些可惜,不过也就只有一点。这次收获的玉米跟地瓜三代良种数量虽然不多,无法种满余下田地,但他还有其他三代作物良种,若家里嫌不是粮食作物,不想种,那还有二代玉米地瓜良种备用。沈家田地本就不多,少的那点收成还不至于多到让人肉痛的地步。

    看着自家媳妇为自己欣喜自豪的模样,方天林心头一热。一个人照样可以过得很好,但若走完这一生,不说伴侣,就连知己朋友都没有一个,不免有些悲哀。他很庆幸,他身边有沈家河这么个贴心人在,让他的心不再飘泊不定,早早便安定下来。

    “家河,你去套牛车,咱们去小院那边,把粮食都拉回家。”方天林将三胞胎抱到隔壁房,让柳橙照看。

    “哎,我这就去。”沈家河爽快地答应下来,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夏粮刚收上来,家里现在都没多少地方放粮,总不能放到睡房中吧再说,那些粮食单属于他们这一房,和公中的放一起,他怎么觉着有些不大合适想来想去,他也想不明白媳妇为何要把粮食拉回家。

    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很快便将暂时存放在小院中的粮食都搬上牛车。

    沈家河坐在车辕上,侧头对着自个媳妇说道“天林,这都是咱那块地上收的”

    “嗯。”

    “媳妇真厉害”沈家河乐得眉开眼笑。他虽没爹他老人家眼利,却也能瞧出自家收的粮食亩产都不低,他可不认为那是自己的功劳。

    一想到家里三胞胎的表现,沈家河不由多瞧了方天林几眼。他倒不是怀疑什么,只是觉着媳妇长得俊,人也能耐,说不定跟孩子们一样都是天仙下凡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沈家河看着方天林傻傻地笑了。

    见自家媳妇看自己看到神游物外,方天林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不去打扰沈家河的美梦,接过牛车控制权,慢悠悠朝家赶去。

    小树林子离沈家很近,没多久,两人便到了地方。

    沈家人多,众人一通忙活后便将粮食都称量完毕。

    将重量折算成亩产后,在场众人倒吸一口气。沈家河那块地去年才开垦出来,收成本该不如良田,没想到反而超出许多。

    “三媳妇,你有什么想法”沈老爹可不认为,他这个媳妇这么大张旗鼓只是为了显摆他是个种地好手。

    方天林将箩筐分成两堆,一堆装着二代良种,另一堆则是三代良种。他指着其中一堆说道“爹,这些种子种下后,亩产应该达不到现在这个水平,但比上次的良种要好,另外那堆则和之前那些相同。”

    事实摆在面前,这次没有一人质疑,对于方天林说的话在场之人都信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疑惑。既然方天林有能力培育出良种,那为何之前没有动用这个能力而且仅限于树林子那边,怎么不一并把家里那些作物也改进一下

    沈老爹他们倒是没有怀疑方天林,他真要是妖孽,就该祸害沈家,而不是带着他们将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这个问题想不通他们便直接脑补,将方天林这么做的原因归结为培育良种极其麻烦,现在这等规模已经是极限,无法再扩大。

    方天林虽没明说,但在场之人都明白,他话中的潜台词便是,让沈家在夏播时用他的这些种子。

    沈老爹这次可比上回应承得爽快多了。现在沙河水快见底,收成还不定怎么样,不种却又不行,那高产良种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即便很大一部分他们都未曾种过,也值得一试。

    见自己这个提议这么快就被采用,方天林明显松了一口气,这让他少费了许多口舌“爹,现在良种数量比较多,咱家种不完,多余那些您是怎么个打算”

    “先紧着你三叔家,至于其他人”沈老爹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分配方案。

    沈家亲戚多,但若只顾着他们,良种收效甚微还好,否则在如今旱情明显的情况下,容易引发其他村民内心的不满。放在平时还好,要是大家都吃不饱,后果如何,还真难以预料。而且还有一点需要考虑的是,种子事关重大,他都不确定有几家敢种。

    一阵沉默之后,大家开始发表各自看法,最后由沈老爹总结“那就这么定了。等会我就去跟村长商量,看有哪几家想种。确定这点之后再根据种植户数多寡均分良种,跟咱家关系好的就多给一些。”

    见事已了,方天林准备起身,没想到沈家海还有话说。

    “爹,大伯家也算在内”

    “算吧,比照跟咱家关系一般的村民来就行。”沈老爹叹了口气,“你阿公阿婆还在,不能漏下他们。”

    对于这个结果,沈家海等人还算能接受。之后再没人有疑问,很快,众人便散去。

    沈老爹先去了趟他三弟家,定下要种的种类数量之后,这才抬脚去找村长。

    “你说你家有批良种”村长惊得站起来,“真的假的”

    “让我来说,自然是真的,但我这么说你就会信”

    “呃。”村长顿时被噎住,有些讪讪地坐下。

    确实,换成任何一个人,怕都不会轻易相信,村长也是如此。

    其实这很好理解,若是有村民跟沈老爹说他手中有新品良种,想说服他买下,估计会非常困难。

    若只是如此,村长也不会乍一听闻良种的消息,就激动地站起来。他之所以这般,是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若真是良种,至少村民能多一丝盼头。

    现在外面情形真不大好,头顶太阳不要钱似的不停散播着热量,沙河已经快见底,再没有雨水补充,怕是要彻底断流。偏偏雨季已经过去,正常年份这个时候降雨量都不多,与其去寄望这个,还不如想想别的法子。

    在灾情没有真正到来前,没有哪个村民会空着田地不种。这种时候,种子好坏就尤为重要。说不定就因为多了那么一点收成,便能熬过眼前这个关口。

    “村长,事情就是这样,我没法证明手中这批种子有多优良,但我家作物长势比别人好这点,相信村长也看到了,我家弄到的良种就跟这同品质。”

    村长沉思良久,也没能拿定主意,便不打算再费脑子,派人去召集族老共同商议。

    人全都到齐后,一众人将沈老爹带过来的各色种子,都挨个看了一遍,最终拍板同意此事。

    村民如何选择,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就连村长也不能帮他们做决定。不过在村长和族老带头之下,原本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村民,也开始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广延村有一千多人,近二百户人家,沈家能的良种不少,就算均分,每家也能拿到够钟一两亩地的量,其中玉米占了半数还多。没办法,不同作物,需要下种的数量大相径庭。种一亩地玉米只需要五斤左右种子,地瓜土豆之类则至少要几十斤。

    沈家种的最多的其实是土豆,玉米只种了两亩。但就是这两亩玉米,经过筛选之后,得到了几百斤种子,光这些就够种一百多亩地。再算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作物种子,总数超过两百亩。

    当然,每家每户都从沈家用粮食换取良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村长最后一统计,只有近百户人家愿意冒险尝试。

    既然是良种,那价钱就不可能便宜。为了不穿帮,沈老爹收取的费用比种子店卖的普通种子要贵上一些,不过多出来的那部分暂时不收,等秋收之后再说。

    要不是这样,恐怕种的人只会更少。

    夏收结束,紧接着就是夏种。这次就轻松多了,时间分得比较散,不用起早摸黑地干。

    见到由他培育的良种被村民一一种下,方天林倍有成就感。既然他有这个能力造福一方百姓,又何乐而不为

    可惜,这样的喜悦没能维持多久。夏播结束没多长时间,作物才刚刚长得精神,沙河便彻底断流,只剩下一些坑坑洼洼。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连这些小水坑都会逐渐消失,直至河床完全干涸裸露。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广延村都被愁云惨雾笼罩。

    因着之前旱情不算严重,村中除了实在是穷得叮当响的人家,家家都有余粮,倒是不担心没了一季收成,日子就过不下去。但谁也不清楚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有几家能笑得出来

    村里需要用水的地方很多,选择余地却不大,除了一口井和一汪清泉之外,就只有两种方式,要么进山去接山泉水,要么走老远去另一条大河边汲水。后两者都路途遥远,挑来做饮用水还成,用来浇灌田地,那是杯水车薪,恐怕累死都灌溉不了多少地。

    见情况不对,沈家开始有意识减少鸡的数量,每次方掌柜来,都带走百来只。看着逐渐变得空荡的鸡场,沈家人都一脸心痛。卖了鸡之后孵小鸡再养,他们不会觉得怎样,但若没有后续补充,就意味着之后将不再有源源不断的收益。

    这却是没办法的事,在旱情愈演愈烈的情况下,鸡场中那近千只鸡就是祸患,早晚会危急沈家,还不如卖了落袋为安来得踏实。

    “方掌柜,你这是”方天林将人迎进堂屋,看着站在廊檐下的七八个人,眼神一暗。

    “不瞒你说,现在外头不大平静。县里不断涌进灾民,大多集中在各镇城中,你们这边离连接商阳山脉两边的山道出入口较远,还没波及到,时日一长怕是也避免不了,你们还是及早做准备为好。”方掌柜一脸凝重。

    “怎么回事”方天林面色一沉。

    “那边去年秋天就几乎颗粒无收,今年夏收也不成,秋收更是连影子都没有,旱情太严重了,地面都开裂,干得连下种都不成。”方掌柜唏嘘不已。两边离得其实不远,谁都没想到,只是隔了一座山脉,气候差别竟如如此之大。

    遗憾的是,现在阜阳县也好运不再,旱情正在加剧,但凡小一点的河流都干涸,只有一条大河还在苦苦支撑。

    百姓吃水暂时还不成问题,田地缺水却是非常严重。广延村已是方掌柜沿路所见,缺水程度最轻的一个村庄,就这都还有不少无力顾及的田地,只稀稀拉拉长着几棵半死不活的庄稼。

    “上面就没拨款赈灾”

    “有,只是不够,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怕是开春之后就有人逃荒。”方掌柜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其实朝廷拨的救灾款虽然没法救济所有灾民,但若没有中间层层盘剥,不至于这么严重。但凡有口饭吃,谁又愿意背井离乡,远离故土

    逃荒风险很高,可不是所有官员都像阜阳县县令这般,只是将灾民驱离,而不是将其抓起来。当然,这是在灾民人数还能控制下的做法,一旦数量过大,城门都会关闭,谁敢靠近就直接射杀。这是最为无奈之举,不这么做,城池都有可能毁于灾民之手。毕竟大多数城镇都没有重兵把守,在里应外合之下,很容易被攻占,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官差跟治下百姓。

    明知如此,灾民们却还是这么做了,只能说明他们继续留在家乡已然没有活路可走,与其坐困愁城,还不如逃荒拼一线生机。

    既然官道都不怎么安全,方天林便将剩下的鸡大部分都卖了,只留下一百只供自家人吃用。其中活鸡留二十几只,余下那些都宰了制成各种干味。

    送走方掌柜后,方天林当即回家将这个消息告知给沈老爹。第二天各家各户便不再大敞门户,出门时也都结伴而行。

    广延村位于阜阳县城北边,而连通商阳山脉两侧的山道位于两地之间,靠近阜阳县城一侧。灾民基本都是南下,往北跑的人不多,村子里倒还算平静。

    近段时间,沈家人都将精力花费在照料田地上。沈家人多,却也无法顾及到所有庄稼,自是舍弃了一部分。放弃的那些作物都是二代种,在长时间没有浇水的情况下奄奄一息,叶片枯黄卷起,却大半都还有一口气在。

    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随着旱情加剧,良种和普通品种之间差距拉大,浇同样的水,明显良种长势更佳。这下子不用人说,村民就知道该怎么选择。

    原本不看好,嘲笑甚至挤兑过买良种之人的村民,顿觉脸都被扇肿了。他们心里苦,悔不当初,却没有后悔药可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旁人花同样的精力,却照顾着更多的田地。

    “咦,这不是花婶子吗哎,叫你呢,怎么跑了”说话的妇人看到跟她家不对付的花婶子落荒而逃,别提多开心,顿觉腰也不酸腿也不疼,就连眼下的旱情都被她抛到一边。谁叫花婶子见天埋汰她家,这下好了吧,真是报应不爽。

    笑够了,妇人又开始专心忙活地里的活计,庄稼能保住多少是多少,她可没太多时间浪费在不相干之人身上。

    “呸,没想到好事竟然让那个死婆娘给占了,真是晦气。”花婶子急走一段路,四顾无人之后开始小声念叨,“便宜谁不好,怎么偏偏就便宜她家呢”

    像妇人跟花婶子这般相看两相厌的村民不多,但类似的情况却出现在不少地方。之前买了良种的人多半被人笑话过,眼下却是反过来。

    沈家给过所有村民机会,端看他们能不能把握住,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也是他们该当,以后再想拿到良种,就没那么容易了。

    “阿父,给。”沈璧踮着脚,一双小手举得老高,掌心露出一块透明晶体。

    方天林弯腰笑着说道“这是什么”话落,他便从沈璧手中拿过那枚透明晶体。

    两者甫一接触,方天林脑袋便如钻心般的疼,他强提精神,才勉强控制住身形,不至于压在大儿子身上,蹬蹬蹬急退几步,倒在炕上,之后意识便一片昏沉。

    沈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跑到方天林跟前,又拉又拽,方天林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半点动静都没有。沈璋和沈璜也跟着围在方天林身边不停叫唤,结果方天林依然没没搭理他们。

    三胞胎立刻扯开嗓子开始嚎,哭声尖锐刺耳。

    “怎么了,怎么了”沈家河就坐在廊檐下编筐,一听到孩子们尖利的嚎叫声,立刻丢下东西就冲进房。除了刚出生那个月,三胞胎很少哭得这般凄惨,沈家河心里急得不行。

    “爹,阿父。”三胞胎哭得直打嗝,三只手同时指向躺在床上的方天林。

    沈家河越发焦急,孩子哭得这么凶,媳妇都没有一点反应,可别出什么事。他三两下蹿到炕前,只见往日一向睡容平静安和的媳妇,现在额头直冒冷汗,面孔不时扭曲,显然正在遭受非人的痛楚。

    沈家河将方天林平放在炕上,然后转头对涌入房间几人说道“大哥二哥四弟,你们跟我一起去镇上请大夫,四弟妹,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天林。”

    “这里有我和你爹在不会有事,你们赶紧去,路上小心。”张婆子也一脸煞白,不比躺在床上的方天林脸色好上多少。

    第48章

    不知不觉中,方天林不光是三房的顶梁柱,也成了沈家的主心骨。有他在,就连沈老爹跟张婆子心里都能安稳不少。他在眼下这等节骨眼出事,张婆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老天保佑,希望三媳妇能平平安安。

    就沈家河说话这么会工夫,沈老爹已经上前仔细查看过方天林的情况,随即叫住沈家河说道“老三,你这是急糊涂了。你媳妇这是急病,耽搁不得,还去请什么大夫直接带去镇上,记得多带些钱。”

    之后他将目光转向张婆子“你去房里取钱,留够家用,其他都带上。铜钱就算了,那东西太重,不要多拿。”

    很快,沈家人便开始有序行动起来。

    沈家河心神不定,就留在房中收拾出门用品,沈家海去后院套牛车,沈家湖跟沈家溪则各自回房取钱。

    如今阜阳县这边旱情挺严重,农作物半死不活,药草要好一些,因为它们多半都生长在山林中,但也没好到哪去。粮食涨价,药材同样跟着水涨船高,没钱怕是连医馆都不敢踏进去。

    沈家人怕钱不够,把能带上的银子都拿了。可以这么说,沈家河四兄弟这次出门,身上所带的钱占了沈家积攒的家底的大半。对此,姚大嫂这几个当媳妇的都没意见。人不能忘本,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更是得拧成一股绳,有些事情真不能计较太多。

    沈家海将牛车赶到门口,姚大嫂带着两个弟妹收拾着车厢,先垫上厚厚一层稻草,再铺上席子,食水也都放好。

    等一切准备停当,沈家河当即在兄弟的帮助下,将方天林背到牛车上。

    片刻后,牛车便在沈家人目送之下,急急朝裕丰镇驶去。

    “爹,阿父。”三胞胎趴在门槛上,看着远去的双亲,哭花了脸。

    张婆子抱起沈璧,不停走动,用手顺着他的背,柔声安抚“不哭,不哭呀,你阿父会没事的,一会他们就回来了。”

    平时张婆子这么一通拍抚,沈璧早就阴转晴,眼下却是半点不管用。他虽然不大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模模糊糊觉得父亲出事跟他有莫大关系,小小的心中被伤心占满。

    沈老爹也红了眼睛,抱过最小的沈璜。这个娃除了刚开始哭得声嘶力竭,就一直是默默地抽泣,眼泪挂在睫毛上,越聚越多,直至滴落在地上,让他看了格外心疼。

    这两个孩子算好的,除了哭之外并没有其他举动,沈璋就不得了。一开始他被姚大嫂抱着,结果他不断往外挣动,好悬没掉地上,最后换上柳橙才勉强抱住。

    这一刻,沈家被一片阴云笼罩。

    车轱辘吱嘎吱嘎朝前转动,沈家河四兄弟心里都揣着事,一路上谁都没心思说话。

    牛车走不快,沈家河心里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沈家海三人怕他急得失了分寸,索性将他赶进车厢,正好方便照顾他媳妇。

    这下子沈家河彻底没辙。不过这么一来,他也不再急得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转,心绪平静许多。他在心中不断为自己打气,媳妇身体一向很好,这次一定会没事,对,一定是这样

    沈家河将布巾打湿,拧成半干,仔细擦拭着方天林身上不断冒出的汗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天林依旧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沈家河心沉似水,刚刚被自我安慰压下去的焦躁,又开始升腾张牙舞爪,他拿勺子喂水的手都开始哆嗦。

    沈家海回头看着车厢中一坐一趟的三弟跟三弟媳妇,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怎么好端端一个人就突然倒下了三弟媳妇进门这两年多,一贯没病没灾,身体好得很,比他们四兄弟都强健,怎么就

    沈家河没心思想别的,眼里只有方天林。沈家海他们想得却更多,要是方天林有个万一,留下沈家河跟三个孩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偏偏他病得那么不是时候,眼下正在闹灾,若是治病花费过巨,怕是连钱都很难借到。实在不行,就只能去薛家借,希望不要严重到这等地步。

    自打沙河断流之后,不说沈家其他人,就连方天林也很少再进山打猎。不是他们不想,实在是少冲山附近猎物少得可怜,花上一整天工夫都未必有收获,再加上天干地燥,在山间穿梭需要耗费大量体力,水分若无法得到及时补充,中暑晕倒在山中都有可能。是以,包括猎户在内,都不敢太过深入,每次进山都得做好全副准备,至少要保证身体不会出现脱水迹象。

    没有收获,自是用不着进镇卖野味,这次还是沈家河四兄弟这个月来第一次去裕丰镇。

    牛车驶过,尘土飞扬。

    路边庄稼成片枯萎,农人没有放弃,依然在田间地头忙碌,担水浇灌,尽可能减少损失。

    放眼望去,田间枯黄色占据多数,绿色反倒成了点缀。不光作物如此,就连生命力一向顽强的野草也失去了生机,黄色从叶尖一点点向根部蔓延。

    大人忙着照顾田地,孩子老人则开始将心思放在山上。粮食歉收已然成了定局,他们就得想方设法寻找更多吃的,山林自然就成了最好的去处。

    现在虽然还没到秋收时分,但野果野菜之类找一找还是有的,尽管这个时节的野菜大多都老得不行,那也比什么都没得吃要好,有时候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找到野鸡蛋,也能给家人补补身体。

    灾情刚出现,阜阳县百姓日子还没多大影响。饶是如此,卖儿卖女的情况也比正常年份要多。不管哪个地方,穷人总是存在的,如今遭了灾,日子过得更加艰难,不想办法怕是都得饿死。多半父母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活命总比尊严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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