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干得!
——狼?蛇?‘大虫’?
——说不定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也没准儿呢!
不……我看到了。
小周少爷在被撕碎成碎片前最后一刻,魔怔了似的喃喃自语。
……
夜巷中,血淋淋的一幕在此上演。
卖宵夜的小贩连跑了三条街依然没有逃脱魔掌,最终他的脑浆涂满了地面,好似他扁担中还冒着热气的豆腐脑儿。
“啊啊啊——”
街边女人的尖叫声响彻街巷,涂抹了脂粉的脸蛋此刻花容失色,无力地瘫倒在地被扼住喉咙。
“求求你!放过我……不要……”
女人的头和断肢滚落到准备打烊的馄钝铺前。
“救命啊!!!”
收摊的妻子回过头,看见便是丈夫的尸体。
几个付了饭钱正准备离去的客人,目睹了整个过程,他们的双脚钉在原地竟是动弹不得。
“怪物……”
在场的人喃喃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失去了血色。
“爹爹——”充斥着血腥味的小巷静谧无声,唯有小女孩的哭喊声。
……
夜幕的环绕之中,罗笙提着灯笼走进这静谧的小巷。
那凶案的现场已有了七八具尸体,说他们是尸体或许已不再恰当——那仅剩下白骨和残余的肉块。
饥饿的‘怪物’专心啃食着一具尚且完整的尸体,而周围一片鸦雀无声,构成这荒诞又和谐的一幕。
“不要……过去。”
那失去丈夫的女人本能的捂着女儿的双眼,冰冷的手拉住了罗笙的袖子。她已神志不清,却还不忘出声提醒。
罗笙径直走了过去。
月亮从云雾中露了出来,那一束光照清了所谓‘怪物’。
楚元仲的侧脸在映在月光下,他正用沾满血的双手将一块扯出来的肝脏塞进嘴里,囫囵吞枣似的咽下去。他贪婪地吮吸着手指,姿势放荡地享受着一顿不可多得的大餐。
比豺狼猛虎更可怕的,是吃人的妖怪;而比吃人的妖怪更可怕的是什么?
答案是,会吃人的人。
黑雾的笼罩中,一半是人,一半是兽。
“找到你了,饕餮——”
罗笙放下灯笼,口气轻松地像面对一个在玩捉迷藏的小孩。他蹲下身子,用衣袖擦去了楚元仲脸颊上的脑浆,神情十分平静。
“又在外面乱吃东西了呢。”
玖
无法充分承受饕餮力量的凡人躯壳,使楚元仲的意识陷入短暂的混乱。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那个噩梦了。
“有杀身以成仁,毋求生以害仁!”
“有杀身以成仁,毋求生以害仁!!”
“有杀身以成仁,毋求生以害仁!!!”
父亲抱着金殿的楠木柱声嘶力竭,直到锋利的刀刃捅入口中,将口腔搅得稀烂。
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上悬无极之高,下垂不测之渊。
口中的刀子从面颊的另一侧出来,伤口直裂到耳根。那曾经严苛中带着一丝慈和的面孔,竟在瞬息之间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不……爹!求你……不要再说了!
父亲的舌头被灼热的火钳连根拔出盛在铜盘里,他依然愤怒不甘地用喉咙发出呜呜的声讨。
这一生口诛笔伐的男人,至死也不肯沉默。
他们剜去了母亲的双眼,黑洞洞的眼眶淌着血。那双挖出来的眼球在地上滚来滚去,被人踩在了脚下。
“啊啊啊!!!”
姐姐和妹妹被剥去衣物丢进滚水中,惨叫着哀嚎着,她们被捞出来扔在地上用铁刷刮去皮肉,直到露出铮铮白骨。
惊愕,恐惧,悲恸,痛苦,仇恨,绝望。
滚落的人头堆积成山,黏稠的鲜血渗透地毯。
父亲斩成两半的身体,母亲淌着血黑洞洞的眼眶,姐姐妹妹们血肉模糊的脊背,叔伯婶母们没有头的身体;这些早已死去的人,接二连三地从血池中蠕动着爬出,每一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堂姐枯骨似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腕,几个妹妹们抱住了他的大腿;父亲的嗓子发出呜呜的声音,扭动着上半身阻止他前进;母亲黑洞洞的眼眶血已流干,抚摸着他的脸颊呼唤着他的乳名。无头的尸体一哄而上抓住他的衣领袖口,无数双手推搡着企图将他拉入身后的血池之中。
他的双脚再也无法前进,无数声音不停地呼唤着那个他早已被他所抛弃的名字,他不停地后退直到跌进深渊。他将被拽入那深不见底的血池,拽入那个永不见天日的世界。
楚元仲感到狂躁,他用手扒开身上挂着的尸体却未能摆脱。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刀,挣扎中刀砍进了某具尸体的肩膀,刀刃卡在了骨头的关节之间竟拔不出来。
愤怒的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类的嘶吼。
那尸体的臂膀随之落地,楚元仲高举起刀砍断了母亲的喉管,从此再也没有女人会唤起他的乳名;他抬脚狠狠地踩在堂姐的纤细的手腕上,骨头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楚元仲挥舞着刀驱赶腿上的妹妹们,那抱住他腰的是最受宠爱的幺妹,扬起溃烂的脸哀求道。
“哥哥……来陪我!哥哥……不要!!”
楚元仲的刀砍在她的脸上,踢开了她的残躯。那一张张面孔转瞬间狰狞起来,化作伥鬼。
无数尸体源源不断地从血池中涌出。
楚元仲的双目充血,手中的刀已经翻卷了刀刃,屠戮却并未停息。
杀!杀!杀!
他提着残刀步步行至父亲的面前,如同之前的十余年来无数次在梦魇中所作的那样,冲着胸膛心脏的位置砍去。
转瞬间,所有的伥鬼皆灰飞烟灭。
他将捅穿了父亲心脏的刀丢在地上,疲倦如潮水涌入身体。
父亲、母亲、堂姐、妹妹、叔叔、婶婶……
所有故去的人都再度消失了。
他变成了那个十二岁的男孩,丢下刀无助地望着空空如也的血池,像是犯了大错的稚童。
楚宁跪在残局前,嚎啕大哭。
“不要怕。”
那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用担心,都交给我。”
他在那个人的安抚下陷入沉睡,依稀间听到那人说。
“把所有的麻烦,都交给我就好了。”
……
楚元仲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感觉腰痛。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试着提了一下腰。一不留神扭着了,身子又坠了回去。
“嗯……”
楚元仲听到了一声很浅的鼻音,抬头便对上了罗笙的脸,他愣了半天才弄清楚这是怎样尴尬的一个情景。
罗笙的双手被吊起来,手腕用发带捆住打了个死结。仰躺在榻上大张着腿,沾满各色污渍的绿衣半披在身上,浑身鞭痕和咬痕重叠遍布。
而他正骑在罗笙的身上,光裸着上身手里还攥着根皮鞭。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对楚元仲来讲都只有食欲而不存在性、欲。他唯一一次有反应,还是八年前在大理寺任职的时候。
那时他为了得到一个重要口供,他命人对犯人严加拷打不惜动用酷刑,甚至亲自上阵审问。在那个阴冷的地牢里,他在鞭笞着犯人的同时从中隐秘地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意。仿佛那些曾经所受到过的欺凌,都通过这种方式宣泄了出来,鲜血的味道叫他兴奋得难以自持。
无论寒冬腊月还是盛夏三伏,楚元仲的身体都比常人凉得多。他始终活得不像个人,连呼吸都若有若无,像具会活动的尸体。
罗笙的身体则是温热的,叫楚元仲无端地感到安全。他半软的□□还深扎罗笙的身体里,他维持着这个状态,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我是活着的。
楚元仲从这一行为中得到了认知,他将头伏在罗笙的胸前,没头脑地来了一句。
“你活剥过人皮吗?”
“活剥牲畜家禽的话自然是常事。”罗笙愣了一下回答道,“人么……没有呢。”
“我剥过。”楚元仲蹭了蹭罗笙的锁骨,将下巴找到一个舒服的放置点,“我还见过。”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有种要讲些什么的冲动。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家里有件传家宝,我爹守了一辈子。”
楚元仲的脸贴着罗笙的胸口道。
“后来官府的人用真金白银、高官厚禄来买我家的宝贝。我爹不肯,他们就把我家里人都抓起来,统统都剥了皮……”
楚元仲没有再说下去,他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那被鲜血染成红色的世界。
“你不是说过,你爹是个欠了高利贷又抛弃妻子的赌鬼么?”罗笙的双手不知何时解脱了束缚,他摸着楚元仲的头反问道。
“说过么?”
楚元仲表情茫然,并不记得了。
“说过的。”罗笙的手腕被勒得青紫,苦笑一声,“你爹一会儿死了一会儿又没死,你自己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