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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神的刀 第4节

作者:荷兰船长 字数:20591 更新:2021-12-30 10:57:34

    “这帮和尚道士老老实实念经就好了整这么多幺蛾子做什么”

    “你上香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一肚子鬼胎的楚元仲听到罗笙的问话,想都不想便没好气道。

    “当然、当然是求明年还能做大官,赚更多更多的金子了”

    哪儿有在月老庙求发大财的智商捉急起来是没药治了,然而楚大人的瞎话说的那叫一个溜眼睛都不眨一下。

    “呵,好像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赖你吧”

    “好,赖我。”罗笙笑着点了头。

    “那你许得什么愿”楚元仲眯着眼有点困,声音也懒洋洋的。

    “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罗笙轻飘飘一句话打了回去。

    “切,没意思。”楚元仲翻了个白眼。

    正好前面在发那种系着红线的符,发东西的是个小道士,年纪小人也机灵。看见成双成对的男女出来,一边塞一边说吉利话。

    过来一对。

    “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又过来一对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再过来一对。

    “白头偕老,早生贵”

    小道士的话卡在了嗓子里,只见楚元仲寒着一张脸,罗笙则表情温和一些。

    喂,小子,你觉得我们俩哪个能生贵子

    “都是骗钱的,”楚元仲捏着手里的符纸,沉着脸,“我才不信这个。”

    罗笙笑了笑“我也不信。”

    感觉完全被骗了嘛楚大人郁闷地想道。

    “但是”罗笙思索了一下,指着那从庙中走出的对对男女,“你看他们。”

    “”楚元仲漠然地环顾四周,毫无感觉。

    “好像所有要成为夫妻的人,都会来这里上香吧”他嘴角荡着梨花涡,阳光下露出一口白牙看得楚元仲晃花了眼,只觉得眼前这人夺目的很,竟是说不出的好,“像个必须做的仪式一样,好像这样就会很幸福。”

    楚元仲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他单调的由金钱物质的世界里不存在风花雪月,也不存在那个叫什么幸福这样看不见摸不着的词。但有句话他是听懂了。

    “谁、谁和你做夫妻”楚元仲瞪了罗笙一眼,恶狠狠地念道,“你还欠我好多债要还,这辈子都别想跑”

    “我一直会陪你走完下山的路。”罗笙如是说。

    回去的山路依然崎岖,罗笙牵着楚元仲的手时刻担心他会撞上人或者树。

    周围成双成对的男女,向两个男人投向或异样或好奇的目光。

    楚元仲别扭地转过脸,肉麻死了,他想。

    可谁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楚元仲的手虽白皙但青筋暴起骨节有些变形,手心有两道极深的疤痕,狰狞着延伸到手背;罗笙的手则因常年掌勺,手心粗糙都很,手指的关节处张着一层坚硬的老茧。

    两只手;一只疤痕丛生,一只遍布厚茧。

    十指相扣,却如同榫卯一般严丝合缝。

    拾肆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楚元仲被抄家锒铛入狱后,留下的是无数麻烦。

    他的罪行已罄竹难书,却桩桩件件叫人无从入手。他像个专钻空子的投机者,狡猾得叫人抓不住把柄。

    你甚至找不到他一丝贪污腐败的证据,人人都以为楚元仲中饱私囊坐拥半壁江山。

    他鼓励经商,推行纸币,开放海外贸易;在他的支持下,当朝商人的地位与日俱增。而幕后操控南北最大商帮的楚元仲,应是最大的受益者。

    然而当朝廷查封了他的所有家财之后,却发觉那传闻中富可敌国的楚相,抛去一座空壳子似的宰相府竟是一穷二白。那些钱究竟去了哪儿呢

    楚元仲生命最后的四个冬天,是在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度过的。

    因为他还有一个尴尬的身份他是江谦的儿子。

    “那是天下最后一个江姓子孙,”那恶犬李斯撞柱自毙前声嘶力竭,“他若死,江氏再无传人”

    从身份被揭破的那天,这个名为楚宁字元仲的人就好像已经死了。

    天下没有一个平民会不知道江谦的名字,没有一个读书人未听过江谦杀身殉道的故事,更不会有人不知道近二十年前江家那场惨绝人寰的灭门血案。

    谁也无法想象得出,一个媚上欺下的奸佞,一个玩弄权术的小人。居然会是以正直清白著称的江氏血脉,居然会是一生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的江谦唯一的儿子。

    没有比这更讽刺的故事了。

    楚元仲在狱中的第五年,终于将这本他从二十岁时便开始续修的神州录完成;而这本书正是江家几代人的著作,亦是江谦至死都为了的遗愿。

    有人说,那大概是这个恶贯满盈的祸害一生中为世人做过的为数不多一件好事。

    他通五经贯六艺,运筹驾驭、八卦九畴无一不精,锋芒毕露的那年却也不过十六岁。

    “楚宁其人,百年难遇。”翰林院的老学究曾扼腕叹息,“只可惜,心术不正,贪婪自大,是个歪才”

    楚元仲被押送至刑场的那一天,街上放起了鞭炮。囚车游遍整个长安,从城东到城西看热闹的人排起了长龙,都想知道这曾经权倾天下的奸佞究竟是何模样。

    披头散发的楚元仲戴着木枷,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人们朝着囚车吐唾沫,扔菜叶和鸡蛋,群情激奋的百姓恨不得将他从笼子里拽出来,拳打脚踢一番。

    然而楚元仲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将近五年的牢狱生涯已经使得他的五感迟钝到近乎麻木了。他浑身不知自己是如何的狼狈,也并不知身处于何地又将会如何。

    阳光普照到他的身上,让长期生活在黑暗环境下的楚元仲感到十分不适。他扬起脸眯了眯眼睛,像是受不了强光的刺激似的。慢悠悠地一转头活动了一下被锁链勒得生痛的脖颈,楚元仲用茫然的双眼环视着人群。他恍惚间望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那双杏仁眼很像某个熟悉的人,于是他无意识地冲着女孩笑了一下。那祸国殃民的一笑,凤眸微敛眼角勾起,再没有阴谋算计没有尔虞我诈,干净纯粹的仿佛一生的时光皆定格在了此刻。

    “哥哥,那个叔叔长得真好看呐。”小女孩拉了拉兄长的衣袖,神色天真地指着囚车上的罪徒,“一点也不像坏人呀”

    “哼,坏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哥哥一脸鄙夷,“尤其是这种小白脸,也不知道究竟是靠什么吃饭的呢你日后长大了,千万不要被那丧尽天良的玩意儿骗了去。”

    “就是就是。”有人符合道,“看着人模狗样的,鬼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听说他是靠媚上当的官儿嘿,照这个样子还不知道是怎么个媚法儿呢听说连蛮夷的裤裆子都钻,真是贱到头啦。”

    “该死的东西我儿子当年就是鬼迷了心窍,受了那杀千刀的蛊惑在家不考状元没事儿学什么叽里呱啦的鸟语说是为了去了什么英吉利留洋学个叫什么科学的玩意儿。背着他娘就跑出家跟着那帮蛮夷坐船出了海六年了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就这么被骗走了啊”

    “这姓楚的干得那些畜生不如的事儿,宰上他一千刀都不算少”

    可是拉着哥哥袖子的小女孩咬着嘴唇,怔怔地望着远去的囚车。

    她记得阿婆讲过十六年前家乡的那场洪水,是一个从长安来的叔叔救了整个村子,还叫上万流民不至于无家可归。

    阿公阿婆的恩人,为什么会是个人人喊打的大坏蛋呢

    楚元仲被差役从囚车上粗暴地拽出来,有位大娘甚至不顾阻拦地冲上前去,揪住他的头发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楚元仲被打得脸偏向一旁,耳畔嗡嗡的轰鸣声叫他感到一阵头痛欲裂,有人朝着他的脸上啐了一口。

    “去死吧挨千刀的害人精”

    “罗师傅这么匆匆忙忙地入宫,朕还以为您是为了准备朕的三十生宴才来求见的呢。真是没想到居然是为了给一个罪人开解真是叫朕好生不解啊。”

    正殿上,身披黄袍的永乐帝遣散了宫女内侍,他坐在龙椅上端起茶盏。

    “朕不明白,你已经活了二百多岁呵,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天下第一楼的财富,厨神的荣耀,皇家御用掌厨的权力和免死金牌哦,对了,其实金牌那种东西你根本用不上的吧毕竟你只要到了三十岁生命快要衰竭的时候,就可以靠吃药重生回十五六岁的模样。这样无限循环的返老还童,真是太狡猾了。有时候朕也有点想和罗师傅换一换呢。”

    “”罗笙的抬起眼,“柳家没落到这地步,柳逸生是柳家唯一的嫡系传人。两年前我就送他坐船去了海外,现在全天下只有我知道配方,如果陛下想要”

    “不。”永乐帝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摇了摇头,“返老还童的诱惑是很大,如果是朕那痴迷求仙问道的父皇的话,大概会如饥似渴的吧。可朕不一样,朕有野心,但并没那么贪婪。朕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便是做了皇帝,坐拥江山享受福禄;朕死后诛楚贼清君侧之举,也可名垂青史,受万世赞颂。足矣,没有必要去追求什么好似虚无缥缈永生真是不小心,在罗师傅面前说楚贼两个字,好像有点伤人,不过你敢否认,楚宁不是因为自己永无止境的贪婪,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朕可并不想落他后尘呢。”

    “您说好的”罗笙目光收了回去,神情有些黯淡,“草民替陛下解决了麻烦,又守口如瓶,陛下金口玉言难道要反悔么”

    “那么,罗师傅在威胁朕吗”永乐帝押了口茶,一副浑然不记得的样子,“你是怎么利用食膳叫父皇猝死这件小事,朕不想再听到第二回了。至于当初的条件么,罗师傅也该清楚,此一时彼一时嘛。如今不是朕放不放得过楚宁,而是天下人放不放得过他了。这不是朕不守信诺,而是”

    永乐帝起身,慢慢地走至罗笙近前。

    “知道他早年为朝堂排除异己陷害了我朝多少忠良么知道他媚上欺下徇私舞弊钻了多少律法的漏洞么知道他是怎么靠贩卖私盐挖煤挖矿一夜暴富的么知道他和海外的蛮夷做了多少笔不干不净的走私交易么知道江南近八成的赌坊青楼酒肆都是他的幕后产业么你救不了他,没有人救得了他”

    “所以啊,罗师傅。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朕可以帮你找,要多少有多少。何苦死抓着那个罪人不放呢”

    “陛下好像误会了什么。”罗笙缓缓开口,“草民可绝非是为那个罪人开脱。”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笑容怪异地接道。

    “我怎么会喜欢那种卑鄙小人呢真是令人作呕呢。”

    “我只不过,是为了抹掉我这一生的污点罢了。”

    楚元仲被人摁着跪在地上,差役卸了木枷开始读一段奇长无比的罪书。他被逼着听了一会儿,只感觉困得不行,他朦朦胧胧地听到了凌迟两个字,大概是他最后的下场了。

    他想起了那个被他唤作杀猪的父亲,混了一辈子也差不多和他一样惨。不过人家生得伟大死的光荣,而他大概只有被人踩着骂的份儿。

    如果清清白白一生的江老爷子在九泉之下瞧见这一幕,应该会被气得活过来的。

    “直臣应以笔为刀文作剑,诛天下奸佞匡扶社稷,这才是我辈十年寒窗的目的”

    那略显苍老的声音穿透了二十余年的时光,终是停留在了耳畔。那个他爱戴的人,曾用一纸直谏夺人性命;那人一生黑白分明、嫉恶如仇,染血的笔刀杀破妖魔邪祟无数,眼里不容一点沙子。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他悲悯而讥讽地想,不过是个手握杀猪刀的屠夫罢了。

    拾伍

    “我怎么会喜欢那种卑鄙小人呢真是令人作呕呢。”

    “我只不过,是为了抹掉我这一生的污点罢了。”

    罗笙缓缓掀开领口的一角,出一片皮肤。永乐帝的瞳孔一缩,眸子里闪过一丝愕然,好像也被所看到的衣衫下的一幕惊到了似的,半天才说得出话来。“姓楚的还真是畜生不如。”

    罗笙浅浅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他性格里包含着相当激烈的感情,但外表总是不温不火的像个人偶,好像从未动过怒一样。就连表达厌恶的口吻,也是和缓而平淡的。

    “那个肮脏透顶的恶徒,用无耻的手段骗走了我苦心经营一百多年的产业。在充分享受了玩弄我的乐趣之后,用最恶劣的方式强迫我妥协,将我的尊严和骄傲踩在脚下。这所有的一切,绝不可饶恕”

    罗笙一只手隐隐作拳,另一只手食中两指已经摸上腰间厨刀自然实在入宫前的搜身时被收走了。

    “我不允许我的人生有任何一点污渍,我要亲手掉让我失去神格的存在。在那个魔鬼尝到于我千倍百倍的痛苦之前,他怎么可以死掉了呢这就是我的私心,陛下。”

    天空中的云朵缓缓集聚遮住了阳光,天色在人们毫无知觉的时候阴沉下来。

    冷冽的风吹得人背后生寒,飘落的树叶和地上的尘土在空中飞扬。

    人是如何诞生的呢

    楚元仲被脱得地禁锢在刑床上,睁开眼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耳畔响起沉闷的雷声。

    人们裸的来到这个世上,理应当裸的离开。

    他想这很公平,皇帝也好,乞丐也罢,死了就是死了,人间的东西一样也带不走。

    乌云密布,雷声连绵。狂风在耳边呼啸,雨水落在他的鼻尖上。

    他以为攥住了钱和权就可以好好的活,不必像浮萍一样在世间飘零。贪婪的掠夺,是他生存的唯一方式。

    人群中有个男孩子攥着只红通通的糖葫芦在吃,他顿时感到胃很空,饥饿席卷了身体。他突然怀念起某个浅绿色的背影,被发带束缚的马尾辫紧扎在脑后。那人的手里端着一碗面,转身冲他微笑。

    “一直吃不要断啊,能活到九十九”

    楚元仲漠然地想,果然啊,是哄小孩子的。

    不知人群中是谁的一声惨叫,围观行刑的人们纷纷抬起头望天,却被落下的冰雹砸了个正着。

    “啊”

    “下雹子了,快躲”

    嘭地一声一块长宽高皆一丈的巨冰落在人群中间,当场将那刚刚还啐了罪徒一口的的倒霉鬼砸成了肉酱。

    “儿子我的儿子啊”在那大娘跪地的哀嚎声中,因鲜血而恐慌人群四散开来。

    灾难并未结束,只听得噼里啪啦的一阵,夹带着雨点的冰雹纷纷从天空落下。几块脸盆大小的冰块砸得躲闪不及的几人脑浆迸裂。而后是一阵密集的如同鸡蛋似的雹子,人们仓皇地抱头躲避着,踩到了碎冰的人滑倒在地却又很快被其他人踩踏。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推搡中不知造就了多少死伤。

    那一日的长安城在雷电交接中,倾盆大雨夹杂着冰雹竟持续了整整一炷香,溃乱的局面使得行刑还未开始便被叫停。

    “哥哥快看”躲在兄长怀里的小女孩细声叫道。用脊背护住妹妹不被冰雹波及的兄长,在暴风雨中表情茫然地听见妹妹喊道。“天上、在天上诶。”

    那云层中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拾陆

    “距离上一次见到你,已经过去五年了。”

    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楚元仲,听到的第一句话来自罗笙。

    “五年呢,是六十个月。六十个月,是一千八百二十六天”

    罗笙磨着刀,在刀刃和石案的摩擦声中呢喃着。

    “一千八百二十六天,是两万一千九百一十二个时辰两万一千九百一十二个时辰,是八万七千六百四十八柱香。”

    罗笙终于停了下来,侧过身来着魔了似的看他。他看起来瘦了一些,绿衣穿在身上显得宽大了许多,容貌倒也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在脑后扎着长马尾,额前留着两撮细发。

    “每时每刻,都”

    他的喉结动了动,默默咽下了后半句话。又眨了一下杏眼,歪过头像是固执的坚持着什么似的。

    “不会算错的,不会算错的瞧。”

    他解开衣领上的带子,将胸膛出来。他像是急于证明着什么似的,掀起了外衫。

    从脖颈往下一直延伸,那皮肤已经不足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密密麻麻的疤痕像扭曲的虫子一样爬遍了全身,斑驳的痕迹新旧交替已经深到身体无法自愈的地步。

    楚宁,楚宁,楚宁,楚宁,楚宁

    罗笙用疤痕遍布的上身骗过了永乐帝,叫他误认为是出自楚元仲之手。却无人知道,他笨拙地用自己的身体记录下流逝的时间。他刻下爱人的名字,每一刀每一个笔画都虔诚如召唤神明。

    起初那些伤疤还会迅速地消失,渐渐的随着身体的消耗,恢复的越来越慢。到最后疤痕留了下来,重重叠叠一层摞着一层,已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那其中最大最醒目的,还是最初楚元仲亲手刻上的印记。几年来为了不使它模糊,罗笙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补刀使其加深。

    “这都是我的爱呵呵呵。”罗笙的微笑在满身疤痕的映衬下带着诡秘感,“把你的痛苦都给我吧,我真的有很努力的爱你啊,没有一刻在偷懒呢。”

    楚元仲透过镜片看到了映在罗笙眼睛里的那个骷髅似的人,近五年的牢狱之灾叫他瘦得没有人形几乎成了一副骨架,偏白而又长久不见阳光皮肤透明的看得见血管。此刻的他枯草似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粘在一起打着结,脏污的脸下巴一片胡渣。

    太难看了,这样肮脏、丑陋、狼狈,又背负着不堪骂名像块烂抹布似的废物,就应该像垃圾一样卷成一团扔掉才对。怎么还会有人当做宝贝捡回来呢

    “你疯。”楚元仲沙哑着嗓子声音有气无力,合上眼不愿去看他。

    罗笙丝毫不顾忌地搂着他,并不介意沾染一身污秽。他没有判断美的能力,多么丑陋的存在于他而言都无所谓。他所迷恋的那个本就狰狞凶恶的灵魂,无论寄存在怎样的破败的容器里都好,即使只剩下灰烬也没有关系。他的爱狂热而虔诚,占据了生命的全部。这是他所唯一拥有的,具有价值的东西。

    这是血的味道,这是人的气息。

    楚元仲探出的獠牙触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那是颗捧在掌中的心脏。他饿得太久了,终于尝到了食物。舌尖的味觉终于复活,之前他都快忘了自己真正需要什么了。

    “为你准备的啊”

    地窖中罗笙用钥匙打开了身后的铁笼,里面关着的是上百名年轻男女。他们被眼前这个绿衣的魔鬼圈禁在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折磨虐待。适当的活动接受阳光,三餐用优质的饲料喂养,定期清洗和检查剔除生病或者体弱者。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给这个人面兽身的怪物填饱肚子。

    “不可以在外面乱吃哦,这里养的最干净了。”

    没有尖叫,没有哀嚎。这些男女早在被抓来之前,就被罗笙割掉了舌头。他安静欣赏着这场无声的投食,被唤醒的饕餮将铁笼中的新鲜的食物撕裂拍碎。四处都是飞溅的鲜血和脑筋,滚地的头颅和残肢断臂。最后饕餮张开血盆大口,将活着的、死去的人们毫无分别地吸入黑洞。

    楚元仲那原本骷髅似的身体,开始焕发生机。骨架一点点被长出的肌肉撑起,皮肤也重获光泽与弹性。他的恢复了原本的面目,连肤色也看起来健康了许多。

    罗笙愉悦地将楚元仲拖入浴桶中清洗,饱食后融合了饕餮力量的身体完美无缺如同雕塑,如同罗笙当年遇见的一般宽肩窄腰长腿,瓷白的皮肤肌肉分布均匀浸泡在水中。之后他为他擦干发丝,修剪好指甲,小心翼翼地刮去下巴上的胡渣。然而那个神色阴郁的小白脸并没有再一次横空出世,已年过三十的楚元仲虽还不能算老男人,但也再不能称得上小生。

    那些被牢狱蹉跎过得岁月一去不复返,不过依照楚元仲的皮囊纵使到了四十岁,吃软饭的资本还是很有余地的美人终归是美人,精致的犹如瓷器。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哦,还有一个人说爱我,楚元仲没有希望的想,不会再有人算计他了,可这样的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爱的啊。

    这个人,全部是我的了。罗笙捧起楚元仲的脸去吻他,其实他一直都很害怕,他很早以前潜意识里楚元仲的优秀叫他注定不会属于自己一个人。

    他是饕餮的化身,他的欲望和野心绝不会仅仅是一个王朝。他的智慧他的韬略,都不是凡世应有的,他的远见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本身的发展。这个男人一生有太多不可思议的想法和主张,他在得到权利之后动用大量财力制造汽轮引进机器开发矿石建立工厂;他鼓励商业开放港口让整个长安进入前所未有的繁华,街道上一时之间多了金发碧眼的外邦蛮夷。他将全国最才思敏捷的年轻人聚集在京都,挑选出机巧、算术、乐律、医理等各个领域的佼佼者送去上前往海外的汽轮号称交流学习。

    他对皇位没有兴趣,并不打算称帝,而是在扶植傀儡的同时有意在内阁构建起一个还不成熟的可以相互制衡约束皇权的机构,然后成为这个王朝真正掌控者。他的目光已投向四海之外,期待着探索和征服天下更多的大陆。饕餮者,吞天下为食也;他会用铁腕建立起最强盛的国家,然后残暴和嗜血地掀起战争和屠戮,你会看着他贪婪地用军队征平四海扩张领土成为霸主。这正是诸如李斯、何英九这样的鹰犬们,毫不犹豫地追随着他的理由。

    但是,当他拥有了一切权利和财富的时候,你又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啊,连作为一个装饰品的资格都没有。

    罗笙拥抱着的楚元仲,感觉自己的灵魂在随着神格一点一点地下坠。

    不,他早就破了戒的。和这个人交合就是个错误的开端,他一开始并没有感觉,只是一味地想要让饕餮快乐。然而禁果尝得多了,终有一天会沉沦。当他开始动了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和凡人没有区别了。他有了神不该有的欲望,便再也做不了神了。

    罗笙,你太任性了。不是贪婪。

    良姜那未说完的后半句是。

    你居然妄想占有饕餮,你疯掉了。你会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的,罗笙。

    果然说的一点都不错啊。

    只有你一无所有、无处容身的时候,才会属于我。

    “突然想起来。”

    楚元仲定定地看着罗笙擦拭厨刀,半晌开了一下口。

    “其实有件事没告诉你,我原来姓江的时候,叫什么来着”

    小少爷,快跑不要停永远也不要回头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自己是江家的少爷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踏入京城半步记住啊从今以后你就是楚、宁

    “楚宁是小时候服侍我的一个下人,替我死掉了。”他呆愣了一下补充道,“哦其实是叫楚婉宁的。”

    他记得清那个替死鬼的名字,却唯独忘了自己叫什么。

    那样的惨案发生后,他也从未恨过谁,更没有想过所谓复仇。帝王作为上位者的决策虽冷血无人性但没有错,不肯妥协的父亲为了信仰而死更是大义凛然。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家里有件传家宝,我爹守了一辈子。

    那宝贝是个叫道的东西,我爹那个老顽固为了守住它,不惜以身相殉搭上一家人的性命。所有人都知道那很自私,天下人都可以这么说,但唯独我没有可以怨恨的资格,因为我是他的儿子。

    我只有,以我喜欢的方式活下去。即使极端地站在天下人的对立面,也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

    罗笙终于将擦的银亮亮泛着光的厨刀,握在掌中对向了楚元仲。

    楚元仲躺在石台上望着站在身侧的罗笙,他知道他将要做什么,他们在那一瞬间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你喜欢我的眼睛对吗罗笙将手伸到自己眼眶的位置,把它挖出来作为最后的礼物好不好

    楚元仲推开了罗笙的手腕,扼住他的脖颈只要再使一点劲就可以拧断气管。不需要他恶劣的大笑,我要你完完整整的到坟墓里陪我

    这很好,荣幸之极。被松开后的罗笙,一边喘气一边用微笑回答。

    那请你就好好地看着吧。

    罗笙用另一只手解下了脑后青绿色的发带,最后一眼望向了着身子躺在石台上的楚元仲。

    “天下人都恨元仲,叫嚣着要食我肉、啖我血、碎我骨、吸我髓那就如他们所愿吧哈哈哈”

    我爱着的就是这样一个恶劣的家伙啊。

    罗笙用那根发带蒙上了眼睛。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实现你那恶趣味的愿望的,他贴在他的耳边承诺。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接受他的躯体毫无自尊的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么可以容忍自己那样不体面的死在闹市之中,他怎么可以允许他的死像场廉价的猴戏一样被无知的小民当做笑料围观。

    那么,让我来成全你的骄傲,让我用最庄重的方式来为你谢幕。

    “如果不能够保护你,就让我亲手杀掉你。”

    厨神举起了他的刀。

    我会记得温柔地将你千刀万剐

    终

    “我蒙上眼睛用家传的厨刀亲手凌迟了他;我先剐了他整整一千刀,六百多块骨肌被我切成薄薄的肉片,剩余的边角料被我做成肉酱,他的血做成豆腐。我再拆了他的骨架,一共二百零六块骨头扔进一口大锅,用我毕生研制的秘方炖成汤底”

    罗笙微笑着详尽地描述着整个过程,细致到不放过脑海里的任何一个细节。

    记忆里他将楚元仲的心脏留到最后,舔舐上面粘稠的血液。他囫囵似的将它吞下去,尝不到任何味道。黑烟从唇角溢出来,他拼命地捂住嘴,然而还是有一缕一缕的烟雾从指缝里飞出。

    他艰难地将大部分黑烟留在了身体里,吸收了浊气的他如同大病了一场,脸色惨白冷汗湿透了全身。他无力地躺在地上,毫不在意被一再损坏接近极限的身体。

    这具身体到了三十岁会历经一次天劫,那是他登上天界的唯一入口。然而只因执着于饕餮,他已在人间滞留了太久。柳逸生的曾祖父研制出返老还童的药物,可以使人在假死数月后面貌骨骼复原至少年时的样子。每当天劫来临前夕,他便服药在地下陷入安眠而以此躲避天界的召唤,成功地逃过了数个三十岁。

    这是最后一次,他放弃了离开凡世的机会,将天劫诱引到法场阻止行刑。强行逆天降下那场夹杂着冰雹的暴风雨,已经几乎耗尽了他积攒了百余年的功力。

    太过执迷于某样事物或某个人,终有一天会入魔。

    他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已经毁掉了自己近两百年的苦修。但那一切,和饕餮相比完全没有意义。

    “最后,我将他端上这场举世盛宴,供天下人分享。”

    罗笙用一句总结,结束了这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叙述。

    “在品尝了我的爱人之后,诸君可觉得满意。”

    话说到此刻,场中人们的表情已从愕然到了恶心反胃甚至恐惧。妃嫔臣子无不掩面脸色发青,有人早已经听不下去呕吐了起来。

    “咦,你们不是恨不得将那乱臣贼子生吞活剥了么”罗笙放眼着每个人的神情,看着这出自导自演的精彩闹剧淡淡道,“罗某委屈自己成全了天下人,天下人应该感激罗某才是啊。”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实现你那恶趣味的愿望的这是罗笙在楚元仲的耳边的承诺。

    看到了么还满意吗他将头扭向身侧,化为魂灵的楚元仲与他十指相扣。

    罗笙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增减,这理应当是十分高兴的一天,因为这是他为他举行的葬礼。楚元仲淡的近乎透明的身体轻飘地浮在上空,罗笙扬起头望向大殿的梁柱和他对视,仿佛他们才是这场盛宴的真正主人。

    你看

    我穿着最鲜艳的喜服主持你的葬礼。他垂下眼抚摸着袖口繁密的花纹默念,轻声笑了起来,这是你最喜欢的血红色。别着急,很快就会将这里的一切,都染成你喜欢的样子。

    “陛下您怎么了陛下”

    永乐帝冷不丁地突出一口黑血,身旁的几位花容失色的妃嫔拖住了他,惊得尖声大叫。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害朕”

    永乐帝艰难地指向罗笙,同时座中几位近臣也无一不出现吐血的状况。

    “回禀陛下,这大概是肉料中含了杂质的缘故吧。罗某斗胆反问一句,您心里应该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吧,您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去杀江氏后人,巴不得楚宁无声无息的死在狱中才好。命人暗中在他每顿的饭食中注下微毒,想要经年累月的耗死他。谁曾想楚宁的命硬到阎王也不愿意收,五年下来还没有死成。我杀了他之后,毒留在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里,连银针都试不出来呵现在尝到了自食其果的感觉了么”

    罗笙说话间那副温良无害的样子未变,然而在场中所有人的眼中却已沦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你们都为他陪葬吧哈哈去死吧哈哈哈

    他兴奋的双手连连发抖,手指触到了腰间,可惜他的刀不能带到殿上。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都开心的去死吧开开心心地下地狱吧

    罗笙微笑着看着偌大的殿堂之中丑态百出的人们尖叫着、呕吐着,仓皇失措的四处奔走,慌忙地传召着御医。他望见大殿正上方的楚元仲,皱着眉对他做了个口型白痴,接而被一团黑雾包裹。

    “来人把那个狂徒拿下”

    混乱中侍卫队提着刀朝着罗笙站立的方向涌去。

    “罗笙朕早、咳咳,该杀掉你哪会有今日”

    永乐帝七窍已流出了血,他憋着一口气迟迟未咽,瞪着双眼不肯闭上。

    “小孩子对待长辈真是没有礼貌呵呵呵。”罗笙摊了摊手直呼永乐帝的名讳,叹了口气不以为意地讲道,“就算是你曾祖父从皇陵里爬出来,也得老老实实叫我一声皇长兄;你祖父冲我叔叔长叔叔短的时候,你父亲还没断奶呢不过你们祖孙几代人还都是一副德行,叫人真是喜欢不起来。”

    黑雾中的楚元仲兽化为饕餮张开大嘴,那些毒发身亡者的魂魄源源不断地吸入了腹中,成为了饕餮修复真魂进化实体的养料。

    无论何时何地我的脊背永远为你做盾,我的厨刀永远为你开路。

    如同那年,今日亦然。

    “快抓住他关闭殿门绝不可叫那罪人跑走”

    这就是白痴能够给你的所有的爱。

    “不好了他、他消失了”

    鲜红色的外衣落下,露出里层青绿色的薄衫。罗笙的身体一寸寸透明模糊起来,只听得一声长啸原本满是狼藉的大殿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

    绿衣化作千百片细碎的鳞,贴合在他的身上。只见一条绿鳞白腹的龙,从空中升腾而起;马首蛇尾,四爪无角,呼啸声如雷鸣,从惊愕的人们面前闪过直飞出殿外。

    这便是那一日冰雹中,躲在哥哥怀里的小女孩仰视天空时看到的,那云层中一闪而过的东西。

    伴随着龙吟长啸,整个长安城都在颤动。他所行至之处,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姐姐天上有条龙”

    小男孩摇了摇女子的胳膊,用还很幼稚的童声提醒道。如果仔细去瞧的话,就会发现他们姐弟俩的头顶一侧各长着一只鹿角。

    “小傻瓜,那还不算龙。是蛟,或者说幼龙。”正在收拾包袱的长着盘羊角的少女陈皮讲,“蛟若遇雷电暴雨,必将扶摇直上腾跃九霄,渡劫后方可化真龙。”

    “诶那好厉害的样子呢。”鹿角男孩挠了挠脸,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云层。

    “哼,那就是一条拖了一百多年就是不肯化龙的蠢蛟,”鹿角女子正是良姜,她眯着眼抬头望向天空,“俗称大白痴”

    被白痴爱上的人,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呢。

    随着厨神凭空消失的,还有那座号称天下第一的百味楼,和那些标致的如同壁画仙女的姑娘们。据传百味楼生意一直兴隆昌盛百余年不衰的原因,便是因为建楼的那个位置是京城龙脉的腹处,幼龙栖息蛰伏生长之穴,风水盛极。老辈人中一直流传着此处地下藏蛟的说法,却没有想到罗老板便是那条蛟龙。

    “所以不是风水造就了百味楼,而是罗老板造就了一方风水。咳咳,那百味楼是拔地而起的消失了,不过那地方现今儿还在您猜猜是哪儿”

    孙先生停下来喝了口茶,卖足了关子,吊得满楼人的胃口都提了起来。

    “您快说哇,甭折腾大伙儿诶”

    “就是呀先生,到底在哪儿”

    孙先生见效果达到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领,露出说书先生那招牌式的笑容。

    “也不瞒各位,那地方呀就是现今我们如月茶楼的所在之处”

    “嘿”众人听罢皆拍大腿,才知上了这大忽悠的套儿。

    “孙先生你就瞎编儿吧”年纪长点的跑堂伙计司空见惯地揶揄道,“咱东家大老板都不造的事儿,愣被你扯得有鼻子有眼儿的。真不亏是先生,咱做伙计的俩条腿跑折了还不抵您老人家一张嘴嘞”

    “哈哈哈哈哈哈”

    “孙先生你那故事有没有谱儿啊,介妖魔鬼怪的可真真儿是”那出声打趣的英俊男子衣裳鲜艳打扮摩登,一手拍着胸脯故作惊吓状,拿腔拿调地念了句唱白道,“吓煞我也”

    我认出此人正是天津卫的戏坛的名角儿的杜老板,人称杜五爷,是个出手阔绰大方且喜爱玩好热闹的人。

    “五爷玩笑了,这故事里边吧朝代年号事件人物皆有杜撰。”孙先生一本正经地摆摆手,“但所谓真亦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这真真假假,您听个乐呵他也就够啦”

    客人散了场走的七七八八之后,我和其他几个小伙计打扫客人留下的果皮瓜子花生壳儿,走过角落里的一桌时突然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

    “小二,结一下茶钱。”

    这个人穿着件青绿色的广袖薄衫,长发被同色的发带束成很低的马尾,复古的气息像是从很遥远的时代来到现在的。他抬起头时露出的是平平淡淡的一张脸,杏仁眼配上唇角两个很小的梨花涡,是副温和有礼的青年男子的模样。

    “客官一共十五文。”我结结巴巴地说,搞不懂为什么舌头就是捋不直,也许是因为总感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似的。

    那绿衣人掏钱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身侧卧着只黑色藏獒似的大犬,仅仅是卧着便足有半人高。不知是我的眼睛花了还是什么的,总有那么一瞬间,感觉那不是巨犬而是只头上长角满身黑毛丑陋狰狞还张着大嘴的怪物。

    诶,话又说回来。我们茶楼不是不允许猫狗入内的么

    “不用找了。”他把钱给我道。

    “哎,客官您慢走”

    我知道一直盯着人家瞧不礼貌,但却总是控制不了好奇心多瞟上几眼。我想那么大的一条藏獒,等到了门口时一定会门口抽着旱烟的东家老板注意到。

    谁知那绿衣人行至门前时那巨犬突然不见了,陪在他身旁的是个身形修长肤色白皙的长发俊美男人,穿着也不知是那个朝代的装扮,和那绿衣人十指相扣。那男人虽生得副小白脸模样,但神色阴郁看起来心思很重的样子。细框的西洋镜片后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他扭过头凉飕飕地环顾了四周一圈,很是不善地瞪了我一眼。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绿衣人跨过门槛时也好像觉察到了我的目光,回过头问道。

    “没、没有。”许是那之前发生的事情太怪异,我一时竟失去了往日的机灵圆滑,尴尬地回道,“您您走好,有空常来。”

    绿衣人微笑着冲我点了一下头,身旁还是那只黑色的藏獒大犬。

    “嘿丁二,你发什么呆呢”后脑勺被敲了一下,转过头看见了个叼根竹签儿的少年,他是老板的小儿子。和我年纪相仿,闲时经常叫我和他一块玩。

    “没、没什么。”我犹豫了一下,指着绿衣人坐过的那桌问他,“刚才坐在那里的客人,有条很奇怪的狗你看见了吗”

    “啊狗什么狗呀。”他一脸的莫名其妙,“我爹不是不让狗进馆子吗”

    我又陆续问了其他几个伙计,都没有见到那条奇怪的巨犬。

    “好了好了,不要管什么狗了”他一条胳膊搂着我的脖子,一个劲儿的拉我走,贴着我的耳朵吹气,“今天学堂放假,我们到屋子里来玩上次没玩完的游戏好不好”

    “少爷。”我被他吹得泛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上次”

    “上次不是很舒服吗你不想再来一回吗”

    恩想,我在心里诚实地回答。

    于是我就将什么绿衣人啊狗的统统抛到了脑后,愉快的关上门和少爷滚到床上玩游戏去了

    全文完

    番外一

    楚元仲浑浑噩噩地睡上了好几天,那一天他仰躺在刑床上却仅是淋了满身雨,冰雹甚至没有擦着他的头发丝。

    饥饿使得饕餮在身体里咆哮着、抗议着仿佛要冲破枷锁。狱中的几年里,他的灵魂和它彻底融合在一起,变得密不可分。饕餮吞噬了他污秽的灵魂,而他混沌的脑子里亦承接了属于饕餮的记忆,

    好像自有生以来,它便一直过着以吃为生的日子。哪里有美食的地方,哪里便有它的身影。他吃遍千山万水,吃穷万水千山。所行之处,风云残卷,如同浩劫。

    它那贪婪不知满足,永无止境的生活是从何时暂告一段落的呢不,绝不是因为它饿极了将自己的身体吃掉的缘故。尽管这样听起来很没脑子的事情已被他的兄弟们当成笑话在妖界传颂了上千年,但它并不因此感到太羞耻丢人现眼的次数太多了,叫它一直认为不要脸是种难能可贵的美德

    事情应该是由二百多年前来自天界的那场追杀而开始的。那群被他打了秋风的神仙是铁了心的要替天行道的消灭掉它,妖界因为被它一口气吃穷了的仇家也恨它恨得咬牙切齿。那八个兄弟是不用指望了,一个个都幸灾乐祸地看它的笑话。

    它从九十九重天上降下逃到人间,身后的追兵紧跟不舍。他一路从山上滚下来,灰头土脸地轱辘到了一户小村庄里,莫名地被一阵无法形容的香气所吸引。茅草屋前有个女人正煮着一大锅肉汤,看见了它惊讶的张大了嘴好像出了幻觉似的。

    “大、大大大大姐行个好救救我让我躲会儿。”

    这女人捂着嘴还未发出声来,便见那黑毛的怪物纵身跳进了那口热气腾腾半人高的大锅里。

    不远处一阵金光万丈是天兵天将腾云驾雾而来,女人一怔接而下意识地用铁盖儿盖住了大锅。几位领头的神仙落地之后化作凡人模样朝着茅草屋走过来。

    “几位官老爷说什么,奴家听不懂”女人面对询问时一脸困惑不解,“不过奴家好像有看到一个黑影,突然闪过去就不见了。方向么奴家猜应该是那边的山上吧。”

    大姐人美心更善,还如此机智为她点六百六十六个赞欸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饕餮想。

    待追兵们走远以后,女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锅盖。那大锅还烧着火,任凭里面是什么东西都该被煮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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