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那两字,艳骨的身子一怔,握着帕子的手都颤抖“你”
景钰看了一会,才低下头,看着艳骨“为何你从来不笑”想来是醉了,不然景钰不会问这话
笑这颗心痛到无法喘息,这样子要如何笑
景钰见他不吭声,又嘀咕道“你笑起来应该很好看。”
“你醉了是不是”若是没醉,怎会说这话
景钰扶着额头笑“可能吧。”有些话的确要醉了才说的出来,当时景钰这样想,却不知艳骨以后这样做,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人真的不能醉
第92章
月华洒下,在山林间蒙上光晕,现下这季节,还有流萤飞舞,时而掠过水面,时而在眼前
“可有办法让我醒酒”景钰忽然问,他想着喝醒酒汤是来不及了。
“你想做什么”艳骨问,醉了回去休息不就好了
景钰看着他,唇角扬起,目光灼灼“想看你跳望意舒。”
艳骨心头一颤,不知不觉抬起了手,往景钰身体渡入仙法,气息流动,景钰当即清醒
“今夜当真是好。”景钰起身,再往高台走去
艳骨怔怔看着他,见他又抱了琴回来,盘腿坐在潭边,将琴置在腿上“就当送我礼物,为我一舞”
现在回想,当初在彼岸花海相遇,艳骨跳的那支舞就会无比熟悉,当时景钰要求,却不知艳骨早已为他心甘情愿
当时艳骨说这词是故人所写,他是要怎样的压抑,才能将那话那么淡然说出
艳骨在潭边起舞,仿佛月华流泻他身,也好像即将飞升,一个眨眼他就不见
流萤在艳骨指尖飞旋,穿梭其中,点点水面,又连成一线围绕着艳骨。
景钰弹琴,念着“艳骨艳骨,红衣美目,灯上一舞,流萤四处
艳骨艳骨,妖魅骄负,长发逶地,凤尾盘住
艳骨艳骨,红林尽处,我来击筑,你来起舞
艳骨艳骨,得比一顾,风华停住,心无旁骛。”
琴声在叮咚声里清晰,映入山林万物神思,也许很久之后,来到别馆的人,都会做一场美梦
他们二人立在潭边,眼前还有成群的流萤,艳骨伸出手,一只流萤停在他的手指上,扑腾着被萤光照亮的翅膀
景钰侧眸看他,眼里他的侧脸完美无瑕景钰终于见到他笑,的确很好看,他一笑,胜过千万,流泻的瀑布在夜里美,成群的流萤美,随着水面波动的萤光也美,何以他一笑,他就挪不开眼
景钰心思荡漾,伸手抱住他,探头亲吻,艳骨一怔,流萤在他们周围飞散
隔日辰时后,杜云欢与文斌他们清醒,用过早膳便商量回去,杜云欢想着景钰,又见他未出来用膳,便前去寻他
“景钰,你起来了吗”清早的别馆,阳光明媚,鸟声啾啾
杜云欢在门口站了会,以为他还没醒就打算离开,结果刚转身,身后便发出吱呀一声
杜云欢转身,见到的正是披着外衫,长发披散的景钰“何事”这慵懒模样一看便是刚醒来
“文斌他们商量回去,我来问问你。”
景钰打了个呵欠“嗯。”
杜云欢瞧着他这样,又见他未将门全部打开,站在正中央,猜测道“艳骨在你房里”
“嗯。”
杜云欢当即摆正了身姿“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跟艳骨”
景钰听他语气严肃,也正眼望他“艳骨有何问题”
杜云欢差点失控“你忘了你带他回府的目的。”
“那不重要。”
“景钰”杜云欢生怕自己失控,皱着眉紧盯着景钰“你当明白你现下的处境,别让他对你太重要。”
“云欢”景钰回望他“我有分寸。”
“你怎么就”杜云欢相当了解景钰,别看他什么事都不在意,其实挺死心眼“我并不是不许你与他交往,只是烟儿她你是我的好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既然如此就无需多说,路上小心。”景钰道。
话说到这,杜云欢也知他听进去了,便没再多说“你不跟我们一道回去吗”
“昨夜喝太多,身子还没缓过来。”景钰推辞道。
杜云欢叹口气“那我们先走了,有事再找你。”
景钰点点头,目送杜云欢离开,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才关上门,走进内室,艳骨还睡着
景钰拿下外衫,在床边坐着,昨夜的确喝大了,可发生什么景钰却是记得清楚,他记得他们在潭边的合奏,更记得流萤下的亲吻以及一夜的放纵
“别让他对你太重要”如果已经重要了呢
“杜少爷找你”景钰正陷入沉思,艳骨忽然出声,将景钰神思拉回,他侧眸,艳骨披着发的身影就落入眼眸
“嗯,文斌商量着回去,云欢来告知一声。”景钰老实道,他现在问这话,就是知道杜云欢来了,但是杜云欢所说他听见了吗
“那我们”
“你若是不想回去,便在这多留一会。”
艳骨掀开被子下床穿鞋“别馆周围景色不错,我们出去走走。”
景钰便和他用了早膳,沿着小道进入枫树林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未入秋季,这枫林并无特色。”艳骨修长身子在小道上,周围枫林反成陪衬,景钰在他身后,不知自己是该看他还是看向别处
秋季艳骨伸手,接住一片落叶,他曾带他看过南天门以南,看过人间佳节,更在樱花飘落时,赐他艳骨一名
景钰见他沉默,又道“等枫叶红了我们再来,回去吧。”
艳骨握紧那片枫叶,转身和他离开
在流景所回想的记忆里,景池对景钰的重要,超乎想象,景钰在台面上与景玦的对立,都是为了让他平安长大,好在景池没有辜负景钰的期望,景池的术法大有所成。
若是流景猜的没错,艳骨在枫叶林里的沉默,是因为每年秋季都会发生的事情
那是他曾面临过的害怕,艳骨忽然浑身出血,在上世时也是一样,等看见景钰反应时终于明白,因何那时艳骨不愿让他见到他这模样。
自景钰生辰后,他们两个关系越发亲密,这本是好事一件可
艳骨流血之期,与上次只相差一日,跟那次一样,狐禾并不在他身边,那夜夜很静,景钰踏着月光而来,进了东厢房,发现四处静悄悄的,只有主房点点烛光。
这半年,景钰没有偶有几日会在艳骨房里过夜,今夜也是一样,景钰提着酒,本想找他一醉方休。
景钰本想敲门,却听见里边有细碎的声溢出,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推开门大步的走了进去。
可事实是怎么样景钰想的又是什么只是他见得与想的完全不同,屏风后,艳骨坐在床榻前,双手抱住双膝,身下流了一摊的血。
景钰瞪大了双眼,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摇了摇头,看到的还是血人一样的艳骨,手上的酒坛掉落,啪的一声碎裂,酒味溢出,冲击着血腥味。
忽来巨响,艳骨的神思从疼痛中抽离,侧脸望向景钰时,景钰却被他整张被血覆盖的脸吓到,脚步连连后退,最后两眼一黑,竟晕厥过去倒在了地上。
景钰晕的太快,他看不见艳骨被血覆盖的双眸透着怎样的悲光,怎样的绝望
那剥皮之痛在身上每一处传递着,仿佛再临其境,猎人向他举起了刀,锋利的刀刃割破每寸肌肤。
可最疼的,还是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痛的绝望,痛的窒息。
流景在镜像外红了双眼,尽管隔着水面,隔着血,隔着几十年回不去的光阴,也知道那时,艳骨痛的不能自已,脆弱的像个孩子时,最想的是景钰能抱抱他,可是景钰却被他吓晕了
狐禾在流景的记忆里出现的不多,这回他忽然消失忽然回来,是去天庭跟老君拿药狐禾回来时,看见晕厥的景钰以及碎了一地的瓦片,而艳骨蜷缩着身子,孤独无助。
狐禾眼里全是心疼,他走过去跪在艳骨身旁,将丹药递给他,颤抖着双手“安歌,快吃了,吃了就不疼了。”
艳骨像个孩子一样摇头,血泪从眼眶溢出,与那鲜红的血融为一体。
狐禾的声音几近崩溃“听话,快把药吃了。”
艳骨不肯,抱着双腿,一遍一遍喊着“狐禾,我疼,我疼”
“别怕,我在。”为什么为什么,说这话的明明是你啊为什么
狐禾将他抱住,自己的衣衫也被血染透“我在,我在这”
流景悄悄拭去泪水,上世见到的狐禾,担忧的不是艳骨,而是他的弟弟安歌,他一直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的安歌
酒青看见流景这动作,走近他,看向那池面,正是狐禾与艳骨相拥那一幕“唉,剥皮之痛,便是天神也难忍其伤害,偏偏你还给吓晕了。”
“景钰那时是个凡夫俗子,别忘了,他因见到黑白无常勾魂就一夜噩梦。”景池啜了口茶挑着酒青的问题道。
景池说的没错,上世的景钰,不修术法,那夜只是见到一具尸体就能吓得一夜噩梦,而且,那时的景钰对艳骨流景看着池面,那里已经是另一幅景象
第93章
艳骨的血流了一段时间,那是今时的流景都不知道的后续,艳骨停止流血之后,用了术法将血迹清理干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流景清楚艳骨若想继续在府中待下去,就必须消除景钰对于那一夜的记忆,果不其然,艳骨好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苍白着脸色,消去了景钰的记忆。
景钰醒来,已将那恐怖之事忘得干净,只是浑浑噩噩间发现自己与艳骨躺在一块,而艳骨脸色苍白,抱着双手躺在另一侧,像是很冷的样子。
景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触碰到的却是冰凉“怎么这般冰凉,莫不是受了风寒”现下是秋季,天气凉了些,受风寒的确正常。
艳骨并未睁眼答话,他浑身疲惫的紧,加之失血严重,实在没力气,景钰见艳骨不说话,想着是不是病的难受,赶紧披上衣裳叫人去喊大夫。
“皇子放心,公子只是气血虚弱,并无大碍。”大夫过来切脉之后,安抚景钰。
“嗯,你开方子让下人去抓药。”景钰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景钰在床边坐下,他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乱,何以昨晚的事总记不清楚,模模糊糊的,怎么睁眼就一天而艳骨也病了“你好生休息,不舒服就别起来了,我晚点再来看你。”景钰趴在他的上方,手穿过被子去握他的手,握到的依旧是冰凉一片。
景钰下朝回来,问起管家艳骨的情况,管家回答说艳骨并未服药
景钰奇怪,于是朝服都还来不及换就去了东厢房
来到东厢房时,在床前陪着艳骨的是狐禾景钰见了狐禾,本能的点头,狐禾却是冷冷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狐禾刚走,景钰后脚就坐在了床边,艳骨倚着床架,唇色苍白,景钰伸手探他的手温,不像往日温暖,跟早上触摸到的那样“为何不服药”
艳骨的声音也是轻“那些药对我无用。”
艳骨说这话,景钰的眉头蹙了起来“为何”
艳骨被他这么一问,才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改口“我在等你。”
景钰一愣,没想过是这个答案,怔愣过后连忙起身“你等会,我去端药。”
艳骨没想到景钰就这么答应了但是他没时间多想,景钰走后,艳骨陷入沉思,是失血太严重还是控制不住,刚刚脑子一片模糊,听他温言,竟然还以为是在九重天上
艳骨,这个人的毒你是中了有多深
景钰将一碗药端到艳骨面前,已经荡出三分之一
捧着碗喂他时,手也是抖得其实不怪他,他再不受宠,也是个皇子,平时做什么都是人家服侍,今日伺候艳骨,动作甚是笨拙
艳骨也是看不过,头本能的越发疼了“算了,还是我来。”艳骨见那药汁溢出汤勺,若不是被碗接着,真能抖完。
景钰见自己被小看,当即不乐意“你生病了,该被我服侍着。”
艳骨看着他,这些日子过来,他发现他越来越不会思考景钰的话,开始还能分真假,如今艳骨只想受着,丝毫不想管那后果。
那些药对他毫无用处,喝起来甚至发苦,可为什么甘心饮下,是盲目还是中了神仙都无法解的毒
景钰喂他喝下那碗药,像变戏法一样,将一个蜜饯塞到艳骨嘴里“好些了吗”
艳骨怔怔的。
“我喝了一口,这药甚苦。”景钰放下碗道。
艳骨,你承认吧,即便是经历那么多的绝望,你还是想靠近他还是想这个人的温柔,即便是他害怕你的模样
“你这么望着我是为何莫非这蜜饯变味了”
艳骨在他的话语里做出动作,伸手拉他,在他怔愣之际,低头吻他
景钰的答案在艳骨的吻里得知,那药的确苦,那蜜饯的确甜
“景钰”艳骨拥他入怀,下巴顶着他的肩膀,喊他的名字景钰,景钰
景钰垂下眼睑,亦回抱他
艳骨睡下后,景钰端着碗出了厢房,在走廊遇见青葙
青葙看见自家少主子端着还有残汁的药碗出来,面上带着和善的笑,于是四下打量他,景钰被他瞅的久了不自在,刚碰上就说道“有话直说。”
青葙认真想了一下该怎么说,最后总结道“我瞧着主子好像有些不同了。”
“哦是何不同”
青葙又认真想了想“实在了些。”
实在这是什么词景钰没想明白,将碗塞到他手里“拿到厨房去,一不小心捧出来了。”
青葙看着空碗一阵冷汗
其实景钰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只是当事人还蒙在鼓里,正如青葙所说,景钰实在了些,要说这实在,怎么个实在法,懂得的人就清楚,下人间相互议论,只是不敢把话端到台面讲,但是也说,东厢房那位不简单,评论起艳骨的相貌,众人想想,又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于是唉声叹气,怪自己学识太少。
但是没过几日,府里边传了流言出来,说东厢房里边有妖,是谁亲眼所见,这话传到了景钰那里,他见过鬼,也知道艳骨身份不简单,但是却不明白为何艳骨会这般不小心让下人看见。
景钰那时就有些私心,他虽不修术法,却不喜欢下人议论,安抚过下人之后,景钰觉得自己有必要见见艳骨。
于是差了青葙去请艳骨过来,艳骨也听见了那些传言,也正如他所想,景钰会询问他。
流景这时才明白,上世的两人,自相见那日起,就不是互相信任,景钰知道艳骨有目的,却不明说,即便他有其他心思,而艳骨忽然出现是什么目的流景不清楚,但他是天神,不会害上世的景钰,但是他故意让狐禾露出真身被人看见引起流言又是为何
但是景钰的反应让艳骨吃惊,见景钰时,他正翻着书卷,艳骨问他“你看这书做什么”
景钰答道“我记得书上有记载,若是人与妖结合会是什么下场。”
艳骨冷笑“你怀疑我是妖”
景钰放下书,笑的淡然“但我知道你不是人。”
艳骨一下子噤了声,这也证明景钰所想是真,景钰将书扣在书桌上,走到他面前,打量起他“有这般艳媚本事的,说是人,谁信”
艳骨眼中寒意更深“便是妖又如何”
景钰察觉到他的不悦与针对,未做安慰只是正经着神色问他“你会害我吗”
艳骨觉得这很难说“不知道。”
“如何不知道”景钰好奇问他。
艳骨应他“因为我不清楚你会怎样对我。”
嗯,说的有理,于是景钰装做深思熟虑一番后,郑重道“你是妖又如何。”
艳骨双眸充满震惊景钰看着他这神情,内心一动“以后小心些,出了这座府邸,我怕我护不到你。”景钰说这话其实是真的担心他。
“流景钰”艳骨内心颤抖,差点就将那名字喊出
景钰安慰似得轻笑“你大可放心,府里的下人我都安抚过了。”
景钰想去拿那本他还没看完的书,可刚走一步,就被艳骨从身后抱住,错愕之际,艳骨已经将头埋在他的肩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