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横玉并不要人帮忙喂饭,想必是出于自尊心,他让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们都退开,自己摸索着捧起汤碗和勺子,舀起一勺参汤往嘴里送,倒也轻松。
韩雁起总觉得一个盲人吃饭,还是很不方便的,容易出事,他正好就坐在薛横玉旁边,就一边吃一边看着他。
好的不灵坏的灵,也不知韩雁起是什么运气,他一想会出事,还真就出事了。
薛横玉今日喝的胃口大开,自己摸着又去盛汤,那黄衫女子还不及上前帮忙呢,薛横玉就打翻了汤碗,那滚烫的汤水眼看就要泼到他身上了。
幸而韩雁起一直注意着,连忙站起来抄起薛横玉往旁边闪。
薛横玉身形较韩雁起还要矮小一点点,韩雁起将他抱在怀里往旁跳开,只觉这他山玉就是他山玉,即使隔着厚厚的狐裘,抱在怀中也仿佛能感受到那滑软,果真是通体如温玉啊。
薛横玉猛的也吓了一跳,手紧紧抓住韩雁起的手腕,待站稳了才皱紧眉,道“多谢韩兄了,黄缨,打扫。”
前半句对韩雁起说,后半句却是对黄衫女子说。
韩雁起松开他,笑道“没事就好。”
明盛兰也皱起了眉,因为韩雁起放开了薛横玉,可薛横玉的手还抓在韩雁起手腕上。
这薛横玉的手不但是不松,还变本加厉的顺着手腕向上摸去了。
韩雁起惊讶的道“薛兄,你这是做什么”
薛横玉紧抿着唇,脸上有些惊讶,那双眼无神的对着一处,道“冒犯了,韩兄让我摸完再说。”
“这”韩雁起傻傻的任他从手臂一直摸到脊椎,又摸到腿上,看着那边明盛兰的脸都比锅底还黑了。
那些婢女们一个个则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盯着自家主子,不可思议的看一个平时被男人碰下就要呕吐的人,现在竟然在这个男人身上左摸右摸的,这不是幻觉吧
薛横玉终于摸完了,拿着一条手帕擦拭自己的手,满面掩不住的惊奇。
韩雁起忍不住问道“薛兄,这是怎么了”
薛横玉沉吟片刻,道“我实在不知你竟是”
他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
韩雁起摸不着头脑,问道“我怎么了”
薛横玉笑道“难道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么,怪不得,怪不得啊”怪不得他独独碰到韩雁起没有呕吐的欲望,昨日感觉到他的存在时,只是觉得这人的气息十分清爽,让人想靠近,碰到后无甚反应,他也想过是否这人身上有名器,却没想到竟是风月之骨
可有些好笑的是,韩雁起居然像一点也不知道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薛横玉若是风月场中的人,或者他母亲当年再晚一些退出风月场,他今日恐怕就明白为什么韩雁起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事情了。
可惜薛横玉的母亲早在韩雁起被师父收养之前,就退隐嫁人了。
所以薛横玉现在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他素来有些警惕的,这事韩雁起竟然不知道,必有蹊跷,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于是他很淡然的道“我方才发现一个事情。”
韩雁起早在好奇了,忙问道“什么事”
薛横玉道“我发现韩兄挺适合拉二胡的”
“就是这个”韩雁起抽了抽嘴角,道“你摸了那么久,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薛横玉理所当然的道“对呀,韩兄,你可别觉得二胡怎么了,我这姽婳将军阵可就是靠二胡声撑起来的。”
骗谁呢你的姽婳将军阵分明用琵琶用的最多
韩雁起颇为委屈,怎么都把他当傻瓜骗嘛。
薛横玉自顾自的道“说到这里,不如我拉一曲二胡为各位助兴我来拉,你们吃。”薛横玉没发现所有人的脸都绿了,伸手接过一把二胡,抱在怀中,开始拉起了凄凉的二胡曲
说实话,这么一个美人,十指如玉,抱着一把二胡拉,虽然有些古怪,但仍是很赏心悦目的。只是听着这凄凉入骨的二胡曲,吃饭简直是哽得慌,直想哭
吃饭完是午休时分,韩雁起和薛横玉约好等会儿休息好了到他那儿去聊聊,现下韩雁起就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摸自己。
摸了手臂摸后背,顺着后背摸大腿,把个全身都仔仔细细的摸遍了。
明盛兰终于忍不住了,道“你怎么和薛横玉一样,玩瞎子摸骨啊。”
“不是不是”韩雁起道“我这是在看看我身上哪不对呢,我总觉得薛横玉在骗我,他是不是摸出来我身上有什么了。”
明盛兰道“你身上有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呀”韩雁起瞪着眼道“要是知道我就不摸了。”
明盛兰无奈的道“那你现在摸出些什么了吗”
韩雁起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不对的呀。”
明盛兰道“那不就是了,本来就应该没什么不对的,也没中毒也没怎么,我看是那个薛横玉作弄你玩吧。”
“他作弄我干什么”韩雁起有些死心眼,他认准了薛横玉肯定看出来了什么,认真的道“反正我觉得他摸出什么不对了,快你来帮我摸摸,看我和常人有什么不同没。”
明盛兰无奈的走上前,把手搭在他肩上,捏
“哎哟,痒”韩雁起一扭,要笑不哭的道“难受死了。”
明盛兰只好又将手移到他背上,细细的从上往下摸,只觉韩雁起真是瘦,这条脊骨摸得清清楚楚,没什么肉。
“痒”韩雁起忍住不动,道“怎么样,摸出什么没”
明盛兰道“就觉得你比常人怕痒。”
韩雁起道“还有没”
明盛兰道“没了。你也要想想啊,我又不像你,练过,怎么可能看得出什么来呢。”
“哎呀,我忘了。”韩雁起一拍头,道“竟然忘了,真是那要怎么办呀。”
明盛兰道“我看你是杞人忧天,若你真有什么事,你师父会看不出来吗”
韩雁起愣了半晌,才呐呐的道“对呀,我师父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傻孩子,你师父看出来就一定会告诉你吗就一定告诉你这是什么吗
什么叫做天真,这就是。
第五十章
韩雁起想,薛横玉最多一种衣服一定是裘衣。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身上披的皮毛就又换了一件纯白的。
薛横玉就坐在他那张一看就舒适无比的软椅中,就像要冬眠的动物,微阖双眼,总是带着浓浓的倦意。这样看来,便不知他双目已盲,让人十分期待那双眼。
薛横玉轻声道“请坐。”
韩雁起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下,开门见山的道“你打算问我什么”
薛横玉沉吟片刻,道“那我就直说了,韩兄可知我双目如何盲了的”
韩雁起道“这不是天生的”
薛横玉冷笑道“自然不是,我九岁那年被人劫走,将双眼剜去,后弃于荒野,幸而被好心农家救了,问知住处后送回去。只是自那后再不能视物了。”
韩雁起悚然,道“竟有这种事可你如今这眼睛”
薛横玉抚着自己空洞的双眼,道“这不是我的眼睛,当年剜去我眼睛的人舍不得他山玉双眼空空,给我填了一双普通人的眼睛,却还是看不见。”
韩雁起思及蔚成碧那双三千眸,惊道“你莫不是想取成碧的眼睛”
薛横玉缓缓点头,道“我记了那个为我换眼睛的人十多年,直到我有能力时,又寻了三年,花费金财无数,才找到他。他告诉我,我原本的双眼是取不回来了,只能找一双同为名器的眼睛。于是我又找,才找到了蔚成碧。”
韩雁起道“那个人是谁”
薛横玉道“也许你知道,是魏长生。”
韩雁起道“魏长生,冢中人魏长生”
薛横玉再次点头。
竟然是魏长生
这个魏长生出道很多年,自号冢中人,因他今年已不知多少年岁,宣称自己早该是冢中之人,却也一直不见死。
韩雁起的师傅曾提起过,在他年轻时,魏长生就是冢中人了,一直到现在,还好好的活着,没有人记得他多老了,有的说一百多岁,有的说两百多岁,都人如其名的长生了。
不过大家唯一知道的是,这个魏长生可不是什么好家伙。
他天生鬼手,有一只灵活无比,鬼怪莫测的右手,在名器谱中就叫做“长生”。这只手不但于床技有一手,更是善断脉分针,精于药石。
于医道极有研究的魏长生是道上有名的伪名器制造者,所谓伪名器,前文曾表述,蒙离所怀的名器,非真名器,乃药草所催成的伪名器,虽有床上妙用,却害人害己。
而魏长生正是专门权贵们制造这样的东西,用处多多,比如培养好后送给对手,对手上了这人,就要无疾而终,一命呜呼了。或者上等一点,只对伪名器在身的人有害,对上他的人无害,用来做玩物,毕竟天生名器可遇不可求。
总而言之,魏长生就是个惯喜旁门左道的风月中人,韩雁起的师傅在提起此人时,向来是十分鄙夷的。
此时薛横玉说起当年剜他双目的人竟是魏长生,韩雁起真是又惊又恶,尚不知魏长生还干这种事情,道“你也是被他害过的人,现在竟要连同他一起害人”
薛横玉手抵着下巴,细声道“你没有盲过,你不能知道这种痛苦我是一个瞎子,我这辈子最大期盼,不就是能重见光明为了能再见光明,我就是付出再多也不惜。”
韩雁起道“连人命也可以”
薛横玉犹豫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请你来,正是想问问有没有两全的方法。”
韩雁起气得呼吸不稳,大声道“怎么可能有魏长生啊魏长生,我原来以为他只是替人制伪名器,不想他这样狠毒,还将真名器剥下,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薛横玉道“真的没有办法”
韩雁起怒道“若有我早说了,你告诉我魏长生在哪里。”
薛横玉道“你想去找他”
韩雁起道“自然。”
薛横玉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韩雁起道“你还想着要成碧的眼睛你怕我们抓住魏长生后,没人能帮你换眼了吗”
薛横玉撇过头去,道“人都是自私的。”
韩雁起道“我还以为你肯将魏长生的事情说出来,应该十分通晓大义”
薛横玉摇头,道“我真的只是为了知道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若没有,蔚成碧的双眼我就要定了。我从来就不是个知道大义的人,说我心存善念,那肯定是骗你。”
韩雁起从未见过这样坦荡的人,做坏事也这样坦荡,可细细一想,他只是将人之常情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谁人不自私呢,薛横玉与其他人相比,反而多了一份直白。
韩雁起道“你应该知道明盛兰是什么人吧”
薛横玉缩在椅子里,道“天下第一神捕,我雇的那些人已经告诉我了。哈哈,果然金钱买不到真正的高手呢,不过即使如此,我也要破釜沉舟,你不用再想劝我了。”
韩雁起道“既然如此,那也请你转告魏长生,韩某虽不自诩为正道,也看不惯他的作为,这事,我管定了。”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魏长生的做法乱了规矩,没有碰见也就罢了,现在遇着了,是必要管上一管的。
薛横玉淡淡的道“你走吧,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应该会找你的。”
韩雁起未及思考薛横玉最后那句话,匆匆出门回房了。
他一推开房门便道“快,我们走。”
明盛兰道“怎么了”
韩雁起道“边走边说,我怕成碧他们出事。”
赵虞城一听蔚成碧有可能出事,立刻起身,三人一同离开这待了一天的别庄。
薛横玉的人并未拦他们,自然,要拦也是断断拦不住的。
韩雁起在路上将魏长生的事情简单说了,道“我觉得有些不妙,恐怕魏长生会趁我们不在对成碧下手,才急忙拖你们回去,就算没有事也得赶紧先走人,那魏长生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怎么说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即便是韩雁起,也没有把握对付他。
这魏长生三个字,在风月行内人耳中听来,就是响当当的招牌,恶名昭著,臭不可闻。
明盛兰道“齐小白和蔚成碧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他弄翻这个魏长生身手很好”齐小白的身手就不必说了,齐风公子之名在江湖上可是响得很,而蔚成碧也非浪得虚名之辈。
“唉”韩雁起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难道你还没弄懂吗你自己想想,我当初弄翻齐小白和蔚成碧用了武功吗”
任何技巧,练到了巅峰,那都是很厉害的。
这个魏长生右手“长生”,手上功夫自然很是好的,再加上他专精旁门左道,齐小白和蔚成碧遇上他,还真不一定逃得过。
可惜薛横玉似乎刻意拖了时间,一直到现在才说出来,如今赶回去,恐怕也晚了。
当三人赶到客栈时,齐小白和蔚成碧果然已经不在了,拉住掌柜的一问,掌柜的哭丧着脸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哪去了啊,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还是那两个小姑娘哭哭啼啼的问我们看见他们没有,才知道人不见了。”
昨夜就不见了
韩雁起皱眉,果然如此,魏长生的动作还真快。
赵虞城一掌将一张桌子拍得粉碎,面色冰寒。
这动静惊了上面的人,偷香窃玉从楼上下来,一看见韩雁起就哭着道“公子,齐公子和蔚公子被人带走了。”
明盛兰拎住这两个想要一头扎进韩雁起怀里的小丫头的领子,道“不要哭,好好说清楚怎么回事。”
偷香用袖子随便抹了抹眼泪,哽咽的道“我们姐妹睡的一向很浅,要随时听主子吩咐,昨夜听见隔壁有奇怪的动静,好像是人在打架,就一起去看。然后我们看见齐公子和蔚公子一起在打一个穿着灰衣服的人,那人蒙着面,看不清长相。可是没过几招,齐公子和蔚公子就晕倒了。那个灰衣人看见了我们,说留我们在这里给公子送个口信,然后就带着两位公子走了。”
明盛兰道“他让留什么话”
偷香道“他说,若要离水刃和三千眸,三日后独身到城外飞花观去。”
韩雁起皱眉,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是要三千眸,现在已经得到了,为何还要让我去”
窃玉怯怯的道“我看那个人好像也是行里人。”
偷香道“对,房内残留的香味,分明是行里人惯用的熏香,还有他的身法,分明就是练过床技的。”
韩雁起道“他是魏长生。”
“啊”看来偷香窃玉也知道他,她们惊呼了一声,道“冢中人不好了,公子,遇上这个老贼肯定没好事,公子你不能去啊。”
韩雁起道“你们只管说说你们听说的魏长生。”
偷香窃玉道“都是妈妈和我们说的,那个魏长生近些年很少出来,但一直托很多人到处打探一些人,妈妈说他肯定有什么坏事要做。”
明盛兰沉声道“看来魏长生的目标不止蔚成碧,他这几年都在准备,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韩雁起道“我有种预感,只要三日后我去了,就知道他是要做什么事了。”
明盛兰看着他,道“我陪你去。”
第五十一章
因韩雁起从未出世,对于魏长生的了解也仅限于其师口中所得,此时要去见他,幸而有三天时间,便就近请了金老五来相问。
金老五一听是魏长生,就直咋舌,道“老弟,你好大的胆子啊,还去动那冢中人。你是不曾出来,不知魏长生都做些什么事。也好在你问的是我,这些事旁人哪里知道的多。那魏长生这些年不知钻研什么歪门邪术,还偷偷掠走他人馆中名器,凡举杭州三合馆、洛阳鱼儿楼、阳城千金一笑楼等等,都有丢了人的。大家知道是魏长生掠的人,却找不到他人呀。”
韩雁起道“那岂不是更要将他抓起来他天生一只长生鬼手,将人掠去定是如薛横玉的眼睛一般割去名器,也不知是何用。”
金老五连连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老弟你就是再厉害,也寡不敌众啊。魏长生用歪路子制了许多伪名器出来,就算是伪的,那也了得,你去了,岂不是凶多吉少。”
韩雁起哼道“假的真不了,纸老虎罢了。再说老哥你忘了,我侄儿和朋友还在他手上呢。”
金老五道“嗨,那也不能送上门去呀,我看你不如传书回去,和令师说一声,请他老人家出个山,那时节才是十拿九稳的赢。”
韩雁起直摇头,道“我三日后就要去,再等师父来,该死的都死了,该走的都走了。”
金老五摊手道“这可如何是好。”
韩雁起道“我且会会他再说,我还就不信他能厉害到哪里去。”
金老五暗自叹气,韩雁起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时花楼就惯受尊宠的,出来后更是不曾遇到什么挫折,如今听说有人十分厉害,他心里自然有些不服气。现下有机会过过招,那是求之不得的。
韩雁起这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啊,他根本就没这种安危意识。
金老五道“老弟,老哥是尽力劝了你了,也不说矫情话,你若是执意要去,就去吧,只是千万保重,不要着了道。落在魏老鬼手里,那是比死了还难受呀。”
韩雁起道“你放心吧,我和明盛兰一起去呢。”
金老五一听,咦了一声,道“那胜算倒大了许多,有你在,明捕头的武功才有用武之地,他若一个人去,肯定会被魏老鬼放倒的。”
讲到这里,韩雁起又十分犹豫的想了想,才期期艾艾的道“老哥,你知不知道姽婳将军阵”
“嘿,你这是问对人了”金老五一抹脸上的汗,道“我有个老相识就是红袖阁的人,姽婳将军阵,我熟啊”
韩雁起一喜,道“那正好,我要与你讨论讨论,你说这人有没有能不把姽婳将军阵中的事忘掉”
“忘掉”
“呃我是说,就是能清楚的记得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韩雁起回想起来就总觉得明盛兰解完毒的表现很奇怪,还盯着他怪怪的看了好久。
金老五摸着下巴道“这要看是什么人了,要像一般的村夫走卒、商人富甲,那进了阵遇到的事虚虚实实,解完药他可能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泄没泄过。”
韩雁起迫不及待的道“那要是像明盛兰这样的呢”
金老五怪异的看着他道“难道你们遇上了姽婳将军阵”
韩雁起羞赧的道“快说快说。”
金老五也不追问,道“若像明捕头这样的,八成能记住。你想想啊,他们做捕头的,都经过一些训练的,心性十分坚定,怎么的也能分清吧。”
“什么”韩雁起大叫起来,道“他记得”
金老五不解的道“是啊,我说你们在阵里遇到什么了你这么吃惊是怎么了呀。”
韩雁起搪塞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问问,问问而已。”
这下子韩雁起可真是心乱如麻了,明盛兰居然记得记得他为什么还装作什么也忘了呢难道是怕两人尴尬不对呀,他连吻技都求教过这个用到手就那么不好意思了
一想到这个韩雁起的脸又是火烧火燎的烫,低声道“哎,老哥,你看明盛兰身上那个艳戈该是什么用处啊”
金老五道“咳,你这可为难我了,我怎么能一眼就认出来呀。”
韩雁起道“那我一些特征呢”
金老五哭笑不得的道“你就别让我丢人了,老弟啊,你要讨论名器等过几天你师侄来了,您二位好好考究一番,如何”
韩雁起不好意思的道“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韩雁起回房时,明盛兰正坐在桌面弄些什么,韩雁起本有些不好意思,心中极想知道他到底记不记得那天的事,又不好意思问。现下一看,倒有些好奇他在做什么了。
那桌上摆着大大小小几十上百个暗器,针镖钉梭的,不一而足。明盛兰端坐在那里,很仔细的拿起一个个暗器,往上面滴些什么药水。一抹上去,就碧莹莹的发着绿光。
见韩雁起趴在旁边看,明盛兰分心道了句“小心点,都有毒。”
韩雁起道“你在淬毒”
明盛兰道“到时指不定我能用毒药弄翻魏长生呢。”
韩雁起撇嘴,道“可别没用啊,魏长生也是个用药的高手呢。”
“瞧你这话说的,”明盛兰举着手上的东西,道“知道这些毒是谁给我的吗”
韩雁起道“谁啊”
明盛兰道“米其妙呀,你没忘了他吧”
韩雁起道“奇妙娘他还会用毒呢”
明盛兰摇头道“他不会,可沈千醒会呀。沈千醒他爹就是用毒的高手,师出名门,毒中圣手贺兰缺知道吗沈千醒的爹就是他的关门弟子,毒术了得。”
“贺兰缺不认识”韩雁起掰着手指,道“什么毒中圣手的关门弟子的儿子的情人给你的毒药,啧真的有用么传了多少道了,魏长生那可是我们风月界的长生鬼手啊。”
这话让明盛兰也愣了愣,想了半天才道“要不我们去试试”
“怎么试呀”
明盛兰道“比如拿只鸡来实验一下”
韩雁起道“魏长生比鸡可强多了呢我看你也别摆弄这个了,有心思不如我教你几招床技,到时有什么事也应下急呀。”
明盛兰心中一喜,面不改色的道“好呀。
韩雁起这才一提议完,就有些后悔了,但也说不出为什么后悔,好像一遇见明盛兰,就有很多解释不了的事情发生。
“嗯,那先告诉你一些窍门吧。”韩雁起道“你还记得我初时对齐眉用的那招吧行内话谓之点春穴,这穴道不同你们习武人找的穴道,隐秘很多,难找,难点的精准。到时若有人点你,你就仗着身子灵活乱扭便是了,一刻也不停下,除非是我或者魏长生那样的老变态才有可能在你乱扭时还找得准穴位,还只是有可能而已。”
凭明盛兰这个身手,他若是真群魔乱舞一样扭起来,谁还能看得清啊。
明盛兰道“那要身手好,把杨意也叫上”
韩雁起道“这这不好吧,人一多,到时顾虑也多啊,总要留人接应吧。”
明盛兰道“你一说接应,我忽然想到了青州城外有驻军吧”
韩雁起道“你是说”
明盛兰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我与兵部的人向来关系还不错,办事时不时也借个兵剿匪什么的,为了方便,也有那么点特权,现在修书一封,调令青州驻军帮个小忙,还是可以的。”
韩雁起击掌大笑,道“太好了到时就来个瓮中捉鳖”
明盛兰含笑点头,道“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韩雁起道“还有你要记住,长相那都是过眼云烟,到时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床技高手,无论他生得美丑,千万不能着道了。”
明盛兰面色古怪的道“你是说,可能不止有美人计,还有丑人计”
“哈哈,约莫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韩雁起笑着点头,道“你看我,是不是生得平凡无奇呀,但是谁能料到我是时花楼的人呢。”
“也不算平平无奇,”明盛兰忽然捏住他尖俏的下巴,认真的道“眼睛很大,皮肤很白很滑,头发很黑,怎么能算平平无奇呢。”
韩雁起一僵,强自放松道“哈哈,眼睛大很多人眼睛都大啊,像成碧那样的凤眼才不是平平无奇。皮肤白的人就更多了,梅卡嘉你记得吧,她皮肤多白,在她们国家她算黑的了,要像薛横玉的他山玉,那才是叫顶好的皮肤吧。至于头发嗯,难道还有年轻人的头发不是黑的”
“噗,”明盛兰轻笑了出来,道“这会子你倒是会说话了,巧言善辩,我看你这嘴也很不寻常呢。”
韩雁起得意一笑,道“那我到要问,你指的究竟是会说话还是会接吻”
明盛兰沉吟了片刻,道“说话是说说话,接吻就”
韩雁起一挺腰杆,眉飞色舞的道“我吃香蕉的时候唔”
话未说完,就被明盛兰一下子堵住了嘴。
明盛兰含住他那两片软软滑滑的唇瓣,唇上一片温腻触感,鼻尖相抵,呼吸交缠。明盛兰一张口,在饱满红嫩的唇上舔吻,好像要吞了下去一样。
韩雁起一下子瞪大了双眼,此时此刻他脑海中想到的竟然不是羞窘和为什么这人没中药也吻他,而是千万不能再丢时花楼的人了
不可以让他以为我真的是只会纸上谈兵的人啊
但韩雁起还是不大好意思,他一闭眼,十分主动的张开嘴,伸出了舌尖,与明盛兰的缠在一处。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韩雁起这次倒也记起了呼吸的方法,渐渐沉稳下来,呼吸绵长有力。他较明盛兰要矮一些,便微仰着头搭着他的肩,吐出舌尖,两人唇舌相交。
譬如蛇信,灵动而淫。
韩雁起首次实践了这句话,他的舌头便如蛇信一般柔软灵活,一动一静都透着一种要动不动的诱惑,欲拒还迎
蛇性本赢,这秉持着学蛇的原则,韩雁起的手也如同蛇一般缠紧了明盛兰,左腿勾着他的打圈,整个人都绵软无力一般的攀在了明盛兰身上。
明盛兰干脆往旁边一移,将韩雁起压在墙上,低头狠狠的亲吻他。
齿关微阖,含住他动来动去不老实的舌头,深深的舔吻,那舌尖几乎要抵到喉咙了。激烈的唇舌交战中,多余的唾液都顺着两人的下颌留下,看起来情色无比
一个学蛇,一个肖狼,也不知到底是哪一个占了便宜,哪一个输了一筹。
一直到这持续一盏茶时间的长吻结束,韩雁起才微喘着想起来倒是没忘了用吻技,可怎么用的是为下者的那种呀怪不得如此契合
第五十二章
明盛兰也是一时忘情才吻了下去,只怪那时气氛太好,却让韩雁起好不难堪,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他心中又是惊又是窘迫,不知如何自处。
明盛兰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下子明盛兰可算是放开了,同韩雁起接吻数次,他才真正确定韩雁起心中绝不是没有他,只是不曾认识到,欣喜之余明盛兰又有些烦恼要如何含蓄的点醒他了。
韩雁起皱着脸,表情怪极了,他觉得明盛兰这时还笑眯眯的,方才莫不是在开玩笑
明盛兰拍了拍他的脸颊,镇定自若的道“继续学吗”
韩雁起愣了一瞬,才傻傻的道“继续。”
明盛兰忍俊不禁,这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可得好好看住,不然就被拐走了。
韩雁起这三日里日日同明盛兰呆在一起,同寝同食,时时演练床技手法,习得窍门。明盛兰就时不时的亲一下抱一下,韩雁起总处于被动,怎么也不敢问明盛兰这样做是个什么意思。
本来嘛,有人莫名其妙的忽然总同你亲热,又不说原因,怎么的也要问问吧可韩雁起不知是为何,自从那日被明盛兰奇怪的吻过后,两人稍微靠近一点,他就莫名的心慌气短,脸红耳赤。
韩雁起都快哭了,这是病吧,是病吧他活了二十年,师父教给他那么多床技,就是没有教他为什么和人贴近一点都会心跳的那么快。
可是韩雁起也不敢问明盛兰,问他,哎,你说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你没病怎么老黏着我亲热呢我没病怎么一靠近你就脸红呢
就算是同时面对二十位扬州花魁,韩公子也不曾起过一点波澜的,果然是外面的世界更广阔,人外有人么
对了,明盛兰身上那个无名艳戈还不知长处呢,莫非就是让人心慌气短这极品艳戈也太怪了吧
韩雁起面上还努力憋着,心里却越想越漫无边际,眼看要去赴魏长生的约了,他实在忍不住了,也不敢找明盛兰,偷偷把金老五请了来。
金老五还是虚汗直流的,上个楼就呼哧呼哧直喘,擦着汗道“老弟啊,眼看着你就要去魏长生那里,可是有什么事要托吩咐”
韩雁起撑着下巴道“老哥,你也看了明盛兰吧他身上有艳戈来的。”
“这个我知道,”金老五道“说来我还不知道那新艳戈有什么厉害之处呢,老弟你一定知道吧”
韩雁起脸不可察觉的红了红,才小声道“老哥啊,你说那艳戈的作用,有没有可能是让见到他的人心慌气短,容易脸红啊”
“啊”金老五诧异的道“气短脸红这个我倒不知道,看哥哥这虚劲儿,见着谁我都气短脸红。”
韩雁起颇为无语的道“啊,是么”
“怎么的莫非是你一见着明捕头就脸红”金老五啧啧称奇,道“真是太让我意想不到了。”怎么看韩雁起的形容,十分像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可是明盛兰不是他的人么,感情这俩人还不曾发展到那份上
韩雁起噎了一下,不好意思的道“好像是这样所以我很奇怪啊,从前都没有过的,自从他那天亲了我,我再看到他就老是控制不住心跳呀。”
金老五瞪大了眼。
韩雁起道“老哥你怎么了”
金老五道“你们,你们这两天才头一回接吻”
韩雁起道“第第二次还是第三次来着。”
金老五摇着头道“唉我说老弟,你们俩到底谁是在上面的那个啊”
“咳咳”韩雁起猛的咳起来,道“什么上面不上面的,我和他还没什么呢。”
我看很快就要有什么了,金老五兀自在心里想,他语重心长的道“老弟啊,这样吧,你从魏长生那里出来后,我便告诉你,你为什么会脸红。”
韩雁起不解的道“为什么要出来后啊,我挺想知道的,你现在能告诉我么。”
金老五道“还是,还是等你们同生死共患难一回再说吧,说不定都不用我来告诉你了。而且我这不是希望你能妥妥当当的回来嘛。”
任韩雁起怎么求,金老五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韩雁起也拿他没法,又要出发了,这才揣着遗憾上路。
韩雁起从青州驻军那里调来了两千人,商量妥后那些人就提前分批埋伏在魏长生约韩雁起见面的飞花观附近。
这飞花观本是青州城外一处道观,韩雁起也是听金老五说,才知道这里原来也属娼门,里面的道士都是平日修行,有客来就双修的床上道长。现下魏长生约在那里见面,看来飞花观是他的地盘了。
两人骑马同去,在观门前停下,就有小道童从门内迎出来,给两人牵马,脆生生的道“两位,请进。”
这小道童看样子不过才十一二岁,眉眼俊秀,可那身形瘦弱间竟透着一股丰韵妩媚,眉间泛着桃花一般。这一看便知是自小调教起来的,身上穿着道袍,比不穿衣服还诱人。
进观有一条小路,两旁载着各种花树,落了好些花蕊在道上,真正的,正合了那句诗,“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这观中空无一人,只有鸟鸣花香虫语,韩雁起和明盛兰跟着那个小道童一路走,就只听得见自己细碎的脚步声与簌簌落花声。
及至能见大殿,小道童便停下来,道“两位客人,到这里就请你们自己走了。”说罢他往路旁的花丛树木间一钻,分花拂枝,顷刻不见踪影。
那大殿的门窗都合着,看不见里面,韩雁起自去推门。
这一推开,阳光照进了大殿,才看到这其中的光怪景象。
你道如何原来殿内正中竟供着三清道尊,旁侧却供着西天诸佛,可这些泥塑却又与寻常寺庙供的不一般,看他们宝相庄严中带着三分欢愉,浑身交缠,摆出各式淫乱姿势,有的单独成像,有的两两相抱,也有那四五人共在一处的。
乍见是神像,细细一看,原来是演春宫的假神们。
道不道,释不释,三分端庄,七分淫靡。
而最奇的还是每座神像旁都侍立着或一或二或三个道童,也俱成不堪入目的姿势,只是他们都穿了衣裳罢了。
那些神像的表情刻画传神,含而不露,反而是侍立的道童们神情夸张到虚假,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站在三清道尊像下的是一个青年道士,他与旁人不同,是手执银拂端正的站着的,见韩雁起和明盛兰推门进来,就微笑着道“贵客远来,敝观真是蓬荜生辉,贫道是此间观主,云鹤子。”
韩雁起眼睛一扫,只淡淡环视了一周,便面不改色的道“观主久等了,是韩某来迟,还请见谅。”
云鹤子微微一笑,虽然年轻,却很有道骨仙风的味道,他道“贫道奉长生大师之命前头相迎,大师说请韩公子指点指点敝观释道无遮阵,贫道这才放肆请教。不过韩公子似乎还带了一位朋友,不知是哪方高人。”
韩雁起眼睛一转,道“这位是帝都徐家传人,你唤声徐公子也行。”
“哦”这云鹤子倒也实心眼,一稽首,认真的道“我倒不知是徐家人来了,失礼了,徐公子。”
看来魏长生竟然没告诉他,和韩雁起同行的是鼎鼎有名的天下第一神捕,才不是什么帝都徐家传人。
云鹤子打完招呼,道声“请教了”,拂尘一挥,开始念经。
也不知念的是哪门经,声音低低沉沉音调婉转煞是好听,那些本侍立在神像旁的道童们都各自按位迎上来,围住了两人。
明盛兰低声道“你知道怎样破解吗”
韩雁起叹了口气,道“从没听说过,看来是魏长生自创的,不过万法不离其宗,放心吧,你守好就行,实在不行下手用暗器那毒都淬好了吧”
明盛兰点点头。
第五十三章
却见那一个个道童神情如木偶一般,双眼无神偏作笑意,心中不喜却浮欢态。这些道童虽为男子,身形婀娜,双腿修长,手指细长,一看便是在骑跨和指功上苦练过的。有诗为证泥做骨来木为皮,两眼鳏鳏强露喜。不知何方妖娆客,但得一身好床技。
这场景你说恐怖不恐怖,分明是真人,没有一点神气,泥偶木梗似的,呼啦呼啦一群就过来了,直似行尸一般。再合上周围那些怪异的神像,这释道无遮阵未展威力已有七分气势。
韩雁起和明盛兰两个背贴背站着,韩雁起从怀中摸出一粒碧莹莹的药丸给明盛兰服下,明盛兰先吃了才道“这是什么”
韩雁起两指夹住一个道童伸来的手指,道“吃了这颗药,二十日内什么春药都不怕,我就带了三颗出来。”
他只是简单介绍一下,说来这药可不简单。
听来这药服后可任何催情药都不怕,神奇之余未免觉得有点像传奇里头那些服后立增几十年功力的朱果,或是走江湖卖艺的人吆喝的那种大力丸。实则这药是真不简单,就算是韩雁起现在也炼不出来。
制春药在风月一门中能算做专门的技术,凡举风月场天下诸门诸派,十个里面只有两个拥有懂的怎样调制春药的床技师傅。自然,这里的春药指的断然不是平常人们所用的那种劣等春药。
这些春药风月一道上用处多多,不说别的,但是眼前的阵法,凡是要摆阵,第一个少不了的就是上等春药,然后才是阵眼。所以韩雁起才让明盛兰服药,不然他第一个就得倒下。
调春药是一门十分深奥的学问,而且最特别的是,研究这个不但要有天赋,还得有钱有运气。古典中的制药法,引子里动不动给你来个九十九个二八处子落红,或者是上等艳戈的初精之类的,甚或什么雪山幼鹿王颈边精血,这些东西是有价无市啊。
能挑动如杨意这种冰山的春情的催情药,只能算是下等情药。风月门里有些配方也流到外边,被少数人掌握,例如服后令人再不能为上的“受性大发”。总之,百种春药,百种效用,就不一一赘述了。
由此来想想,韩雁起这药竟能让人不受任何一种春药的影响,可真是了不得了。要知道,即使是韩雁起这种自幼服用各种春药,到如今,还是有很多能够影响他的顶级春药存在的而这药就算普通人服了,也一样有效。
所以这药虽然只有二十日效应,也足够了。并且韩雁起有一条没说,此药也能当做万能解药,中了任何一种后都能解,算作防治皆可。
就韩雁起带出的这么三颗,叫做“软金玉”的,可别看数量小,韩雁起的师傅从收集原料到闭关炼药,再到出炉,要花费整整十年时间,而一炉的数量,也不过寥寥数十颗。
是以韩雁起拿出这颗药给明盛兰服下,就那么一闪而过,云鹤子看清后也是眼睛一亮,赞道“不愧是时花楼的人,出手就是不凡。”
就这么小小一颗,管你二十天春药不侵,那就是多少银子多少珍贵原料啊,云鹤子可要替他心疼了。
韩雁起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一个想抱着他的腿的道童,道“过奖了。”
明盛兰就算本不知道,听云鹤子这么一说,也知道这药有多珍贵了。他四下望了望,道“这些人不知疼痛似的,该怎么办啊”要说这些孩子,都是十分无辜的,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总不能大开杀戒把他们都杀了吧
韩雁起道“阵眼,破了阵眼这阵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