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不镀知道他是顾忌李子福与蔺钦澜,沉吟片刻,道“我和他们说,我在为你治病——”
殷灼枝张了张口,挣扎着要说话。
荆不镀却在他开口之前,道“你吃了药,原本该休息一段时间,不然,这药力也无法完全发散……这是医嘱。”
殷灼枝将嘴闭上,躺在床上扭头。
荆不镀替他擦了身子,用被子盖上,起了身,穿衣整装。而后,抽出张床单,把殷灼枝抱了出来,把床单换了。
殷灼枝费尽力气,开口道“我……我想沐浴。”
荆不镀摇头,道“现下不可沐浴。”
殷灼枝满身都是他的气息,加上心理作用,更是难捱。咬了咬唇,面上露出失望。
荆不镀将他抱回床上,捺上了被子,“等你睡醒,便可沐浴了,”
殷灼枝刚上了床,便扭头向里,似乎不想理他。
他生气得很,同时,自然也怨他,荆不镀弄他时恁地长久,若只是为了治病,自然不可能。可是,就算长久,那也不该那么长久……
他真的以为自己快死了。将被子撩起,把自己头也给蒙住。
荆不镀看他负气模样,完全不以为意,因着刚把他吃干抹净,仍是怜惜疼他得紧。他做得过火,他生气,那也是应该。
“你好好休息,我等会再来看你。不过,蒙着被子,可要呼吸不畅了……”说罢,把他的被子拉开,仍是捺在他的脖颈处。荆不镀将床边他的衣物拾起,带出门去。
殷灼枝微微动了动脖子似想扭头看他,半晌,却还是没有转过去。
笑医,比他想象中温柔得多。
不过,也坏得多。
他有理由怪他!
将被子拉起蒙过头,半晌,却又把脑袋钻出来,怔怔地看着床里出神。
慢慢地慢慢地……眼皮子重了,殷灼枝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四章
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哪怕是山中,午后这一个时辰,也是热得可以要人的命的。
跟着蔺钦澜从小道上往笑医的住处走,李子福的全身都渗出了汗水。
他已经许久没有走过这么久的路,也没有被太阳晒过这么久。就算当初白素素带着殷灼枝来拜访荆不镀,路上他也是和殷灼枝一起坐马车的。
然而,这却没有办法,白素素留下的人不多,她不敢惹荆不镀生气,荆不镀并不喜欢有太多人留在他的住处,于是,只能他一个人留下。
哪怕他毕竟是殷灼枝的侍童,哪怕当殷灼枝的侍童能享受许多好处,但是麻烦之处,也比别人麻烦。
比如说现在,他就得和前头那个小童走那么远的路,去置办那么多东西。
白素素只差人帮他到了半路,剩下的路程,他却只能自己用脚走。而且背上的东西很多,白素素为了体现她的关爱,还让他带了许多的小玩意给殷灼枝。都是些没用的小玩意。
好累……
汗水从额头上滑到眼睛里,李子福心中很是埋怨。他明白自己不该埋怨,毕竟殷灼枝虽然麻烦,但是他跟了他之后,比跟着别人享福得多。只不过,也许人得到了就忍不住贪心一些。殷灼枝那样的病秧子,这许多人为他担心,而他琴棋书画皆会,还生得一副好相貌,但是看到他的人,却比看到殷灼枝的人少。
为什么呢?因为家世。殷灼枝可是武林第一美人的儿子啊,哪怕他生了病面黄枯瘦,也能得桃花公子的美誉。记得有慕殷灼枝之名前来的侠士曾经慨叹,桃花公子不过那般,而他的容色才气,还没有他身边的小童完美。
那个时候,他多么开心……只是,那事却没有流传到江湖上去。
李子福看了一眼前头的人影,抿紧了嘴唇。
荆不镀身边那个童子唤作蔺钦澜的,显然习惯了在这山中走路。然而,哪怕他不时停下来等他,他的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地重,速度慢得要命。他身上不像他一样背了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不帮帮他呢?
回到了竹屋,蔺钦澜将背上的背篓与手中的提篮放下,理了理里头的东西,将东西拿了,要进竹屋。
李子福“喂”地一声叫住了他,很是不好意思地道“小兄弟,你可以帮我提提这些东西吗?我……我有些提不动,作为交换,我帮你提你的。”
蔺钦澜回头,有些诧异,“可是我的东西比你的重啊。而且,有些药材被撞到,会对药性有损伤。”他出了门去,未买别的东西,正是怕提了别物损到了药材。
李子福尴尬地笑了一下,道“可是我……我实在有些提不动。”
蔺钦澜看了一眼他的东西,想了想,点头道“好吧,不过,你不用帮我提我的,我帮你就行了。”
说罢,他把药材小心地放在屋外的桌上,走过来,将李子福身上的大包小包都弄了下来,步履稳健地往屋里走去。
他是练过武的。
李子福想,而后,因着一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去提了提蔺钦澜的东西。
很重……
他没骗他。
李子福面色微红,然而,又忍不住有些别的想法,他提那些东西那么轻易,为何之前不帮他呢?之前他明明可以帮他的。练武之人,就算提两人份的东西,那又有什么呢?总不会像他那么累。
这么想着,李子福跟进了屋子里。
不同以往的,殷灼枝没有坐在窗边小几旁给荆不镀把脉。而荆不镀站在小几旁,竟在挥毫。
他那架势,那气度,神情平淡,目光幽幽。手腕微动信手拈来,有一瞬间让李子福目眩,然而,李子福定睛一看,却觉得自己先前所见不过错觉。所谓气势如虹,不过臆想。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李子福偷看到了他写的东西,发觉那诗句很有几分暧昧,虽是杜甫之诗,却有旖旎之色……
难道他已得手了吗?
心中一凛,偷眼看荆不镀的容貌,心中却是一种想法公子他委身于这样容貌的人,也是糟蹋了。不过,公子的容貌那般,说不准这样还更相配,至少荆不镀有个笑医的名头不是么?
“荆先生有礼,小李想问一下先生,公子在何处?”
荆不镀收笔,淡淡道“他在休息,你不要去打扰他。”
李子福愣了一愣,更觉得自己的想法被证实,没有抬头看他,俯首道“是,先生。”
太阳,已落到西山下。
热度,也已散得差不多了。
橘红的颜色从竹窗下漏进来,漏了一圈迷蒙光环。
荆不镀将小几上的宣纸收起,垂眼一笑。他模样虽平凡,然而一双眼睛却很好看,不但光芒内敛,璀璨流光,而且眼边的睫毛还很长,当他半垂下眼时,长长的睫毛便半遮了眼里的波澜,似有似无的光色闪现,在昏色下更显暧昧。
殷灼枝醒来的时候,荆不镀正站在他的不远处。
揉着额头起来,腰肢一阵酸软。
上一回他这么累,正是逞强要学武功扎马步的时候。
殷灼枝呆愣了一会,坐在那里出神。他的尾椎处疼痛仍有,被贯穿的不适感留在体内如骨附蛆,一刻也未曾消失,然而,他只是坐着,好似沉入了自己的思绪。
荆不镀侧了侧身,将桌上的小碗拿起,走到殷灼枝的身边。
“你醒了?”
殷灼枝身子一僵,有些戒备地往后挪了挪。
“不用怕。”荆不镀轻声道,“我只是给你熬了一碗药。”
殷灼枝知道自己这般已是失礼,然而这毕竟不受他的控制。抿唇低眼,伸出手去,“有劳。”
荆不镀却没把碗递给他“我喂你。”
“……灼枝自己会来。不必麻烦先生了。”
荆不镀将碗端着,手臂伸得远远,坐在荆不镀的床边,道“你叫我什么?”
殷灼枝自知错口,一不小心又叫错了称呼,有些喏喏,眼睛瞥向一边,却不吭声。
荆不镀知道他这是拒绝,看他这副模样,先前答应他与他欢好,现在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然而,哪怕他后悔,他们也是做过了。
“你既这么想自己来,那我也只好让你自己来。”出乎意料的,荆不镀竟然没有逗他,手臂收回来,把碗递到了殷灼枝的面前。
殷灼枝看他一眼,很快又低头,把药碗接过,很快地一干而尽。
荆不镀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把药碗放了,殷灼枝抹干净嘴巴,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
荆不镀走回来,坐回他身边。一双眼睛,移也不移地望在他身上。最主要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唇上。
殷灼枝立刻又低头,似乎不愿意被他的视线投身。
“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你若再叫错,喊我先生,我便要罚你。”
殷灼枝愕然而视,“先生!”
荆不镀一个倾身,忽然把他压上床榻,两只手按住了殷灼枝的手腕,额头碰到他的额头。殷灼枝挣扎了两下,一下也没挣动。
“想必,你休息得差不多了,现在这时辰,刚好可以让我们再来一次。”
殷灼枝连忙摇头,着急道“不……不……我还很累……”
荆不镀看他一眼,挑眉道“灼枝,你在一个医者面前撒谎,是不是也太小看我了些?”
殷灼枝满面通红,自然知道这话并不可信,可是,先前欲海中仿佛要死了的感觉还让他心有余悸。根本不愿意再来一次。
“这治病……难道还要好几次的吗?”
荆不镀凑近他,反问道“谁治病,不用好几次?”
殷灼枝扭开头,“我……我还觉得痛……”
“讳疾忌医,怕痛怕苦可不好。”
殷灼枝怨道“这治病的法子本来就古怪,到底要这般多久呢?”
荆不镀目光闪了闪,沉吟道“大概三次吧。”
殷灼枝愣了愣,“那我们已经有了两次……”
“谁说的?”
殷灼枝抿唇道“先前,我们……不是已经两次了吗?”
荆不镀这才明白他这是指他射入他身体的次数,心中一动,看着他笑,不说话。
不得不说,荆不镀笑起来时,倒与传言中的不同,传言里他笑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落到人堆里肯定是看不见的。可是,他现在笑起来,却让人无法不注意……
这哪里是对病人的态度?分明就是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