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林则就是当时在客栈偷袭你和公子之人?”林棋知道公子遇袭,可是公子没有多说什么,既然寻非这小孩都认得出来,恐怕公子早就知道其中猫腻,只是未曾说出来而已。
“秋烛,你说是不是?”寻非仰着小脑袋问向秋烛,秋烛捏了捏他的鼻子“就你人精。”
秋烛并未受任何影响,抬眼这才发现林棋鼻子红肿,好奇的多看了几眼,林棋别扭的扭过头去“都是这臭小子,下手这么重。”
“寻非,林棋年长你八岁,日后再这么没大没小,我定不饶你。”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寻非的额,寻非撅着嘴巴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一顿晚宴吃的并不尽兴,秋烛早早告辞别回到了自己的小苑中,顾不得与林秋声和二娘做无谓的争辩。
未名山庄中,其实孰是孰非,林正清未必不清楚,只是小打小闹都任其而去,秋烛了然也随了父亲的心思,小事不说,大事不乱说,所以林正清常私下轻谈,最了解他的莫过于次子秋烛。
更衣沐浴的时候,秋烛向来是独自一人不需要伺候,今天正在宽衣解带的时候,门被悄悄的推开了,一个小脑袋探进门缝里,见到秋烛便提着一大桶热水朝他走来。
“你来做什么?”秋烛重新把衣衫随意穿好,寻非将木桶放置在浴桶边上“我来伺候你呀,林棋说我是负责照顾你的。”
“这种事情,我可不需要你来照顾。”说着伸手刮了刮寻非的鼻尖就要把他推出去,寻非扒着浴桶不肯走了“你是不是嫌弃我,我可是把葛先生照顾的可好了呢。”
“我并不是嫌弃你,在你之前,林棋也没有这样伺候过我。”秋烛被这小孩弄的哭笑不得,寻非伸手试了试浴桶里的水温,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手“你快洗,不然水凉了,我可是要重新加水的。”
“好,你坐在外面等着。”秋烛脱下汗衣进了浴桶,寻非根本不听他的话,令的秋烛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靠在浴桶边上,任他搓洗着自己的后背。
“林棋说你吃的一定不好,我去下碗面给你做夜宵。”寻非大半边身子都被浴桶挡住了,踮着脚尖,卷着衣袖干活,而且干的特别起劲。
“寻非,你住在寺庙时,每天都做些什么?”如此场景,能做的只能是闲聊,寻非做好事情,坐在一旁趴在浴桶边上,手指头拂过水面“读书,跟他们读佛经,有时候还陪小和尚挑水,挑的可多了呢。”
“难怪你手脚这么敏捷,原来从小就上下山的挑水练出来的,你寄住在寺庙,回过家吗?”听寻非一路上的叙述,寻非并非从小无父无母,只是疑惑为何他的父母从小便舍得让孩子放在那里,况且寻非为何有名无姓,也是并无解答。
“我只记得从寺庙到爹娘那里的路,从小不被允许去其他地方,每次都是爹娘来接我,我爹娘……”寻非年纪虽小,不过这个年纪早已经记事懂事,况且这小孩还是这么聪明伶俐,怎么会对不久之前的事情记得如此模糊。
“若是你想要回家,我可以送你回去的。”寻非倘若家里尚有亲人,这比留在未名山庄要好的许多。
寻非摇摇头“我不认识回家的路。”
“寺庙的名字还记得吗?或是住持是哪位?”秋烛实在不解,寻非对过去的记忆怎么比几天之前又模糊了一点。
“元明……”
第9章 未名山庄(9)
秋烛心想,若是凭着寻非这模模糊糊说不清的记忆,真是不易寻找,不过看起来寻非也并非特别想家,恐怕也是没有什么感情吧。
拉回思绪,低头一看,寻非趴在浴桶边上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水珠子,睫毛长而密,小扇子一般扑闪扑闪的。
认识寻非也已经半月有余了,这孩子虽然淘气调皮,不过做事却也是勤勤恳恳,认认真真。
穿好衣衫,秋烛转身见寻非还未醒来,心想大概也是一天下来感到疲惫了,便不忍吵醒小孩,轻手轻脚的抱起朝着隔壁的房间走去。
寻非舒服的在秋烛怀里拱了拱,双臂自然勾住他的脖颈,脸颊在秋烛的颈窝里蹭了蹭,心满意足的睡的更香。
“唉……”看着寻非从头到脚的孩子气,深觉在山庄里呆久了,不知还能保持多久这样的天真。
从寻非小房间里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廊桥上的人,天色渐晚,那个人就这样带着略有意味的笑容看着他。
林秋声站在廊桥上,视线刚好可以看清秋烛的小苑楼台,正好瞧见了那“温情”的一幕。
“秋烛带回来的是孩子?我看是并非如此吧。”他转身一挥衣袖,拿起石桌上的清酒轻尝,林则站在一旁,颇为为难“二少爷不像是有龙阳之癖。”
“你能看出什么,林秋烛的心眼若你可以看得出来,就不会被绑在桥头一整夜了。”林秋声言外之意,无外乎是指责林则的办事不力,不过也意料之中,林秋烛自小跟着葛荛学武,葛先生将一身本事传授于他,林则的三拳两脚哪里是他的对手。
“我……”林则十分惭愧,当初连秋烛的边都没有碰到就落败了,但是他却觉得奇怪,既然林秋声知道自己对秋烛造不成任何影响,为何还要派他去做这件事情,岂不是多此一举。“既然如此,为何大少爷你……”
“只是警告一下,回了山庄管住自己和身边人的嘴,我们秋烛如此聪明,一定明白用意。”林秋声将清酒倒入白玉杯中,举杯对着楼台上伫立的秋烛,轻轻一甩,折扇助力将白玉杯打向秋烛方向。
秋烛随手折了伸上楼台的树枝,将飞来被白玉杯抽回,结果上好的白玉杯在空中破裂,碎片落入了池塘中。
“酒是好酒,仅此而已……”一句话便下了林秋声的面子。
“二少爷的脾性是越来越大了,看来白天的事情让他有所不悦。”林则感觉至今肩膀还残留痛感,白天那一颗石子,劲道不小,令他半边身子麻了许久。
“自从半年前让他去青州,他就注定不会给我好脸色看,这个结果也是我所预见的。”
寻非住在山庄有好些日子了,并未见他有所不适,秋烛的一颗心也就落了地。
这天清晨,天微亮寻非便起床早早的去了院子里,这天露水深重,草木上皆挂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寻非特地找了向秋烛讨要了一个玉瓶来装晨露。
他用木条轻轻一打叶片,露珠便滚落进了玉瓶里,不出一会儿收集了大半瓶。
林棋和秋烛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些暖意了,秋烛一眼便看见了缩在草木从中的寻非,只露出半边脑袋,专心致志的样子,见此身旁的林棋不禁嫌弃道“这孩子,总是做一些古灵精怪的事情。”
“闲来无事,也难为他了。”秋烛转身拿了一件他小时候的薄披风走下台阶,刚刚为寻非披上,却不想还未听他言谢,反倒是一阵抱怨“秋烛,都怪你,这里一片露水都被你抖落了。”
秋烛不怒反笑,寻非心直口快,倒是一点也不做作,抱着半瓶露水气馁的坐在草地上“那我该如何赔你的露水呢?”
“算了,不用你赔了,我领你出去。”寻非反倒是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模样,抱着瓶子牵着秋烛,一步一步躲着那些花花草草走出去,秋烛还真的陪着他,故作小心的跟着他的动作。
“我和林棋白天都去酒庄了,一个人呆在小苑无聊了吧。”秋烛牵着寻非,寻非不乐意的蹲在一旁,托腮不理会他。
“明天起你跟着我去读书吧,并且我教你练功,师父若还在世,一定会教你一二。”
从寻非的身形来看,秋烛断定,他一定经过师父的□□,虽然四肢瘦弱,但是却十分懂得运用巧劲寻找力道,从他每天为自己提热水就看得出来,稳定扎实,并不会摇摇晃晃。
“好。”
寻非喜欢有事情做,最讨厌整天无所事事,秋烛但凡给他一些事忙,他便会显得很热情。
自此之后,寻非便无论秋烛走到哪儿,他都跟着,再也不肯一个人呆在小苑里了。
“这里是酿酒的地方,未名山庄制酒是天下闻名的,公子对于此也是个中好手。”林棋和寻非跟在秋烛身后,这是寻非第一次来到酒庄,一进门便闻见了满满的酒香味。
“秋烛每天都在做什么?”寻非天真的问向林棋,林棋却食指放在唇边“都说了,要喊公子,人多之处,特别看中尊卑有序,你再不听话,就让你留在家里不准出来。”
寻非噤声,不敢再乱说话了。
秋烛跟着场主在酒庄巡查了一圈,这是一批将要出仓的新酒,寻非跟在身后用手指蘸着酒吸了吸。
“杨叔,这酒香味不足,酒味太淡,储存时间显然不足,为何要出仓?”秋烛也不等他们回答,一挥手便道“送回去,封仓。”
“可是大少爷……”场主颇为为难,秋烛立即断了他的念头“既然如此,日后你们索性将外面的下等酒做上等酒卖出去,一句大少爷说便足矣”
“可是……”场主不知道该听谁的。
“这批酒是上等酒,饮酒之人不是达官显贵就是文人雅士,以次充好,他们品一口便知道未名山庄徒有虚名。”劈头盖脸将场主说的哑口无言“我宁愿他们一时半会买不到酒,也不会允许这批酒出仓。”
“就是,不好的酒不能卖,秋烛说不卖就不卖。”寻非理直气壮的附和着,秋烛听着他这么说,只是敲了敲他的小脑袋,寻非又乖顺的站在了林棋的身边。
第10章 未名山庄(10)
“二少爷,订这批酒的是王老爷,王家一家莽夫,只是借着未名山庄的名义,并不懂酒的好坏,粗俗之人,品不出优劣。”场主这么一说,秋烛也就这么一听,盖上了酒缸,转身便离开了,这样一来场主就更加摸不清二少爷的脉门了。
寻非一天下来在酒庄转悠,跟在秋烛旁边无聊的打哈欠,不明白秋烛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要学这么多东西,光是厚厚的一本历年酒记,就看了许久。
秋烛正坐在房间里,忙碌了一早上,寻非趴在一旁的桌子上,两个人大半天都没有讲过一句话。
“你从小就会吗?这些都懂吗?”寻非拿过厚厚的一本,上面字写的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懂。
“从前不懂,后来去了青州,青州分庄虽然混乱,我的年纪又小,不过好在老师傅多,有经验的人更是不少,这半年就算是囫囵吞枣也该懂了,现在父亲肯让我来酒庄跟着这些酿酒师傅学,也算是一种机会,。”秋烛终于抬起头来,靠在椅子上,用手捶了捶肩膀“你若是出生在这里,现在这个年纪,也该明白如何制酒了。从小我便将爹酒房里的几十种名酒尝遍,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分清各种酒味的特点”
“大少爷他怎么不来酒庄,不过也好,他在你也在,一定会寻事生非,他不是好人。”寻非胡乱的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秋烛靠在木椅上这样望着旁边玩乐的小孩,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寻非眼尖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秋烛身后,替他捏肩捶背,“为何每日非要跟着我,我让你去学堂上学不好吗?”秋烛能为寻非所做得不多,可是寻非想要的好像并不是他给的。
“不要……寻非不爱读书。”寻非宁愿每天跟在秋烛身后听这些听不懂的话,他也不想听夫子唠唠叨叨的。
“这样吧,以后你跟着我一块念书如何?”秋烛转过身来,寻非写的一手好字,可不能让他荒废掉。
“好,但是不要去学堂。”
“不过每日早起练功,练字颂读。”一听秋烛如此说道,寻非蹲在他椅子一旁便不愿意起来了。
秋烛这些日子教了寻非很多规矩,饶是寻非是从小生长于寺庙这样严谨的佛家之地,还是没能听进去,如今所做所说的,又有多少是秋烛所叮嘱过的东西。
“以后我把规矩写在纸上,每天早上给我背诵一遍。”
寻非给予的回应便是做了一个鬼脸,吐吐舌头朝外面跑出去了。
秋烛心想,寻非这个年纪实在是太调皮了,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林秋声都没有畏惧几分,回想起几年前,自己在寻非这个岁数,每日练功读书,跟着父亲学制酒,根本没有想过去上树爬墙,甚至是起大早去采集晨露。
就在秋烛看书乏之时,正要起身去唤回寻非离开酒庄,就见酒庄中,一群人围在一个地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秋烛拍了拍站在最外面一个工人的肩膀,几个发现他到来的工人纷纷识趣的散开,就见被围在中心的却是他们家的寻非,一个老工人,正捏着寻非的双颊,在商量着什么?
“寻非?”秋烛心想,这小孩真不能随便带出来,离开了一时三刻便热了麻烦。
“二少爷,这孩子一不小心吞了酒粬,现在卡在里面,我们正想办法呢。”老工人一脸的焦急,正在替寻非担忧。
“酒粬!”秋烛无奈摇头,伸手在寻非的背后轻轻抚着,滑落到一处,抬掌一拍,一大团酒粬就从他的喉咙里了,寻非这才得以透气。
寻非自知惹了麻烦,又是一声一不吭的跟着离开了。
回到山庄里,秋烛用着厨娘送来的午膳,却见寻非站在角落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桌的菜肴,
林棋心里觉得甚为好笑,不过看这小孩却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不禁开始为他求情“公子,寻非也不是闯了什么祸,不必让他饿肚子吧。”
“寻非贪吃又贪玩,不长长记性怎么行?”一向对他温柔包容的秋烛,这次却硬着心肠不理会他。
午膳过后,寻非无精打采的坐在楼台边上,林棋见状可怜,变拿着一包莲花酥走过去,拍了拍小孩的脑袋,递过去可是寻非却摇摇头“秋烛不准我吃东西。”
“以后还敢不敢乱吃了?”林棋一跨便做到了他身边“你知道酒粬是什么吗?乱吃东西,怪不得公子生气不准你吃饭。”
“酿酒的。”寻非耷拉着脑袋,双手托腮,盘着腿坐着眺望远处。
“那是谷物制成的,其中有一道供需是要让人用脚不停的去踩,你现在吃的……酒粬如同发霉的谷物,这个不敢吃但你居然酒粬,小命不想要了是吧。”林棋伸手戳戳他的小脑袋。
寻非听见林棋这么说来,心头直泛恶心感,探着脑袋干呕着“知道怕了吧,吃东西。”
“他不准我吃。”寻非望着林棋手中精美的莲花酥,扭过头去不理会“秋烛生我气。”
“你呀,以后好好学规矩,公子教了你这么多遍,怎么就是记不住呢?”林棋平日里虽然对寻非经常“恶语相向”,但比起严苛,寻非慢慢才知道,林棋远不如秋烛。
一直到林棋多番恳求之后,寻非才拿起一块酥饼,这幅场景落在了不远处秋烛的眼里,坐在屋顶上亲昵的注视着栏杆上的两个人,突然觉得间小苑在冷清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又因为一个寻非多了几分生机。
看那小子终于吃了自己交代的酥饼,秋烛转身望向别处,目光停留在了另一间院落里。
那件院落多年来,种植着各色各样的花草,是二夫人的居所,所谓二夫人不过就是父亲的小妾而已。
秋烛于对他们的感情颇为复杂,这是一间没有大夫人的山庄,很小的时候,秋烛的亲娘就不住在此地了,对于二夫人不说怨恨,看着她对于亲儿林秋声,总会多了几分羡慕。
林秋声为何如此针对于他这个亲弟弟,无非也只是因为同父异母,他亲娘在身旁,然而秋烛才是嫡子,林秋声就算被尊称为大少爷,也不过是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