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看山。山势陡峭,高耸入云,站在山下仰望,胸口仿佛喘不过起来。“这是……笼山?”
顾小甲嘻嘻笑的将马拴在树干上,道“你还真信我们去云林山啊?”
陶墨嘿嘿笑着不语。
顾小甲从车里将棋盘棋罐都拿出来,用包袱裹好背在身上,又去拎炉子和茶具。
顾射看了看道“不必带了。”
顾小甲道“不带茶壶,公子喝什么?”
顾射道“山上有溪水。”
顾小甲道“天气阴寒,那水只怕也冻得很。”
陶墨道“我们可以在山上找木柴烧水。”
顾小甲想了想道“那我只带茶壶和茶杯。”
顾射道“棋盘也不必带了。”
顾小甲道“可是公子不是想下棋吗?”
陶墨道“这也简单。到时候我们在地上画格子,用石子做棋子就是了。”
顾小甲撇嘴道“你说得倒是简单。”
陶墨忙道“要不我替你分担些东西吧。”
顾小甲见顾射已经沿小径上山,便将东西往马车一丢,直接抱着茶具往上跑。
陶墨在他身后大声问道“这马车怎么办?”
顾小甲头也不回道“放心。在谈阳县方圆数百里之内,没有人敢动公子的东西。”
陶墨咋舌,心想万一谈阳县方圆数百里之外的人路过怎么办?那车中之物样样都是珍品,难保别人不见财起意。不过他既敢如此做,想必是有恃无恐吧?他念头转了两转,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山路窄、崎岖且湿滑。
陶墨没走几步就连摔了两跤,胸前、屁股上都是泥印。顾小甲因为看他跌跟头幸灾乐祸,也摔了一跤。此后,一行三人都走得很沉默。
到了山腰,就看到一座草棚似的凉亭。
凉亭左右放着两块木板,上面却没有对联。
陶墨疑惑道“为何没有对联?”
顾小甲道“我家公子不写,有谁敢写?”
陶墨道“那顾公子为何不写?”
顾小甲又道“这样的破亭子又怎么配让我家公子题字?”
陶墨道“那这亭子岂不是没有对联了吗?”
顾小甲道“这就叫公子让谦,谁敢争先。”
“这未免有些霸道吧?”陶墨极小声地嘀咕道。
顾小甲听个正着,瞪他道“谁说我家公子霸道?我家公子从来没有说过不许给这个亭子题字,也从来没有说过要给这个亭子题字。明明是他们自惭形秽,不敢在我家公子面前卖弄罢了。”
陶墨忙赔笑。
顾射突然从亭子里回过头来,问道“你觉得这亭子题什么字好呢?”
陶墨慌忙摆手道“这,我不懂得。”
顾小甲吃惊道“公子,你真的要替这亭子题字?”
顾射道“也无不可。”
顾小甲道“就算题了,说不定没两天就会被人偷走。”
顾射道“我写不许偷。”
顾小甲默默地瞟了站在一旁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陶墨一眼,将茶具往亭子里小方桌上一放,扭头找木柴去了。
顾射道“你说写什么好?”
陶墨想了想道“不如就写莫盗亭。”
“莫道亭?莫道停……”顾射展颜笑道,“不错。”
陶墨道“可惜没有带笔墨。”
顾射道“无妨。”他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刀,将其中一块木板卸下,横着书下莫道亭三个字。
陶墨不识字,但看他刀刻得铁画银钩,虬劲有力便知是好字。
“好。”他低赞。
顾小甲抱着几根捡来的柴火,冷笑道“你能看出什么是好?”
陶墨脸上一红。
顾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顾小甲缩头,不敢再说,跑过去看顾射的字。“莫道亭,好名字。”
顾射道“陶墨起的。”
顾小甲诧异道“咦。难为你也能起个像样的名字。”
陶墨羞涩道“是顾公子起的好。”
顾射一怔。
“顾公子不是说要写不许偷吗?我想不许偷就是莫盗……”
顾小甲无语地转身去生火。
陶墨一脸疑惑地看着顾射嘴角微扬,“怎么了?”
顾射俯身在“莫道亭”三字旁写下莫盗两个小字,然后刻落款。
陶墨歪头顺着他的刀,一字一字地念道“顾射留?”
“不。我的字。”顾射收起刀,淡淡道,“顾弦之。”
“顾弦之……”陶墨隐约觉得耳熟,不由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几遍。
“好了。”顾小甲拍拍手站起来,“我打水。”
陶墨扭头去找小木棍,然后在地上画格子。
由于围棋棋盘纵横十九,所以他画完横向的才发现,若要画纵向中间的竖条必须要走进棋盘里。“呃……”
顾射早在一旁等着了,此时无声地递给他一根更长的木条。
陶墨脸红眼亮,接过木条继续画起来。
等他画完格子,正好顾小甲打水回来。他抱着茶壶望着火堆,突然看着陶墨郁闷道“我怎么把茶壶放上去?”
陶墨沉吟道“拎着?”
如果可以,顾小甲真的很想扑上去狠狠地揍他一拳。
46、居心叵测(一)
最终,茶壶被放在两块大石头中间。但由于茶壶太小,两块石头的间距很近,火被压得抬不起头,低低沉沉的。
显然没有人指望这样的火势能够烧开水。所以壶架好之后,就没人继续关注了。
陶墨和顾射站在土格子棋盘的两头,手里的棋子却只有十来颗。在山上找大小适中的棋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要分成两种颜色。
顾小甲帮着找了会儿,也只能凑出四分之一个棋盘,不由恨恨地跺脚道“这也不如意,那也不如意,都是你出的馊点子。”
陶墨尴尬道“我以为山上什么都缺,也不会缺石头。”
“是不缺石头,喏,这里那里都是。但也要你能把它们敲碎才行。”顾小甲将手里的石头往地上一丢。
顾射道“我们便下盲棋吧。”
陶墨愣了愣道“盲棋?”
顾射手中拿过一根树枝,轻轻点掉了左下角的星。
陶墨恍然,依样占据他那边的星。
顾射道“我今日不让你。”
陶墨笑道“我会尽全力的。”
顾小甲忍不住道“你是说往常下棋没有尽全力?”
陶墨忙摆手道“当然也是尽全力的。只是今日会加倍努力。”
顾小甲见顾射没什么反应,冲他撇了撇嘴角,转身去照看茶壶了。
山风习习,清清冷冷。
土格子棋盘上的点点痕迹越来越多。
陶墨觉得脑子有点乱。棋局中最难记的并不是自己下过哪几个位置,而是哪几个位置是被吃掉的,哪几个位置又是吃掉以后又重新落了子的。
他偷偷看了眼顾射,见他依旧气定神闲地动着树枝,不由又是敬佩又是担忧,下棋的速度也减慢了下来。为了避免出错,他尽量将子下在空旷处。
但下棋下到这个时候,纵然是空旷处,其实也早已分出地盘归属。所以他将子落在那里,不是为自己下了废子,就是送上门让顾射多吃几颗。
“我,我输了。”陶墨不想再垂死挣扎。
顾射道“你为何不从这里下手?”他手中树枝指着右上方痕迹最混乱的位置。
陶墨道“这里的位置记不大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