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待睁开眼,就见到一位白须老僧坐在他的床沿,面容忧虑。恍若隔世兴许说的就是眼前这样的景象,十一年,人生也就几个来来与回回,下个十一年,十年,不知这位白须老僧还能活到那时否。
“师父。”和尚先是怔愣,待反应过来,挣扎着欲要起身。
对于善缘方丈,和尚一直带着一颗尊敬的心,这是他的尊师,授他武功,传他佛学,并治好他的病。
他来到少室山一直不曾去见善缘方丈,见了他也不知如何开口。这武林大会是善缘方丈发起的,即便是善缘要他的命,他也不会皱眉头,只是他如今不能死而已。
“你的毒为师怕是解不了。”善缘方丈眉头皱的很深,他已经很老了,老到垂眼间似乎都会涅槃。善缘是真心担心和尚,这是他唯一的徒弟。
“只是这伤也太重了,唉。”善缘方丈站起身的时候,又是一道重重的叹息。
“你都不会躲得吗?你这个……”善缘方丈话至此,却没法说下去,和尚的脾性他也知道。和尚不恶,不过是因为喜爱上了一个魔头,可那魔头又杀人无数,和尚就凭着区区肉体来偿还。
善缘方丈见和尚不说话,坐在床上低垂着头,最终是软了心,轻言道“你且好生养病,别再去掺和武林大会了。”
“武林大会,徒儿必须去。”和尚打算起身,屋外突然闯进两名小沙弥,拿了绳子,手脚利索的将和尚来了个五花大绑。
“武林大会是为师发起的,你当真以为为师舍得那些个人去杀你?不过是为了把你引来。”善缘方丈说完,吩咐了那两个小沙弥好生看着和尚,便自行离开。
善缘方丈离开,和尚却怎么都觉得不妥,如今他有伤,不能莽撞的就将这绳子挣断,万一牵扯伤口,也不是闹着玩的。
善缘方丈说是为了引他来少林寺,但是为何要引他来?难道就是为了把他绑了,关在这小屋里一辈子?
和尚被绑的结实,那两个小沙弥虽说出了屋,也是在屋外站着,一步不曾离开。
和尚看着窗外面的白光,不能确定时辰。
他睡了多久?还是说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武林大会已经结束了?难道是正在开始?
和尚才想到这里,屋外响起动静,便有人倒地的声音响起。接着房门被推开,唐苦领着小焦尾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师父,武林大会上闹起来了,宁远大师让我带你先走。”唐苦一边说的飞快,手也不停,给和尚解了绳子,拽住和尚的手就往外奔。
“闹起来?”武林大会上去的都是些武林正派,只是商讨一下推举出来几个武功高强的来阻止他去救灵鹫而已,又怎么会为这种事情闹起来。
“不对!”和尚随着唐苦才出了屋子,转念突然想到什么,转脸去看唐苦,眼见唐苦面上的颜色带着风尘,又朝唐苦身上看了看,有打斗过的迹象。
如果只是为了对付他自己,为何要召集这许多的江湖豪杰?他和尚武功虽然还不错,但还没那么大的面子,让所有的江湖人士为了他一个人匆匆的赶到少林寺参加武林大会。
“山上发生了什么?”和尚去问唐苦,唐苦却别过头不愿意张口。他身边跟着的小焦尾,一双大眼噙着泪珠,一语不发紧紧的抱着唐苦的腿。
这男童明明很是调皮,现在这样子却很是委屈,似乎被何人抛弃了一样。
“山上的事其实与师父你也没多大的关系,不过是正派人士抓了几个邪教的人要杀,然后又有邪教的人来救他们,所以就闹成了一团。”唐苦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躲闪,不敢去看和尚。
和尚只需转念一想,善缘方丈绑住他也就是为了不让他去掺和武林大会,可这是少林重地,这在少林寺胡乱杀人像什么样子?难道还是说连善缘方丈都没有办法阻止了吗?为何要在少林寺杀人?
“我去看看。”和尚转身朝山上走去,唐苦自然是拦着。
“师父,你别去了。我答应宁远大师要好好带着小焦尾的,也答应他带师父你去找那几位高人的。”唐苦说的这话,果然是让和尚顿住了脚。
“找谁?”和尚问。
“就是看管灵鹫的那几个高人,宁远大师把他们所在的地方告诉了我。”唐苦睁大了眼,小心翼翼的盯着和尚面上的表情。
和尚手有些发抖,可和尚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神情。
“我先去山上,你在这里等我。”和尚话毕,便施展着轻功一路上山,虽说是受了重伤,但轻功仍旧是比唐苦要快了许多。
唐苦将小焦尾抱在怀里,心里也跟着担心起来,转眼去看小焦尾,这孩子一直忍着眼泪,小嘴紧紧的抿着,一脸的倔强。
“想见你爹吗?”唐苦轻声问出口,小焦尾用力点头,双手搂住唐苦的脖子,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哥哥这就带你去,好焦儿不哭。”唐苦咬咬牙,伸手摸了摸背后用麻布缠住的剑,抱紧小焦尾往山上奔去。
和尚昏迷的第二日,宁远大师带了善缘方丈来,善缘方丈一直为和尚运功疗伤,山上的武林大会已经开始进行。
善缘方丈交了一物给宁远大师,宁远脸上突然变得难看,私下里急急忙忙叫上唐苦让唐苦收拾一下带着小焦尾离开,顺便也带着空余大师离开。
宁远甚至将小焦尾托付给了唐苦,让唐苦照顾小焦尾到成人,言下之意,他将不久于人世一般,也不允许唐苦带着小焦尾到山上来。
唐苦开始自然是奇怪,第三日武林大会正式开始的时候,唐苦偷偷潜了进去。他进去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武林大会上正邪两派已经打成一片,而宁远大师一直护着一个瞎眼的邪教人士。
唐苦抓了个人问,也只是知道,正派人本来是将邪派人抓了,要当着武林好汉的面杀了的,谁知道宁远将那些人偷偷地放了,还帮着那邪教的头目来对付他们。
唐苦愁肠千结,为了下山,他也只好参与战斗中,最后几乎都要敌我不分。唐苦始终弄不明白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匆匆的赶往山下。本是想着带着和尚走,可善缘方丈一直守在屋子里,也不见出来。
最终是等到了善缘方丈出来,唐苦去把和尚的绳子解了,暗地里也知道,和尚这要是去了山上,依着他那样的脾性,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又不知道要遭什么罪。
是一阵栀子花香,和尚上了山,打斗已经停止,却在血腥中闻到了这花香。
上百名的武林人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小辈们在处理尸体,人群围了重重的五六圈,血在人的脚下,印上杂乱的脚印。
“宁远大师你若是杀了这青蛇郎,我们就对先前的事既往不咎!”说话的人,听声音年纪正当青年,和尚并不认识。
☆、第二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急我会让和尚完爆这些杂碎的,和尚不忍心,也会让灵鹫完爆他们,o ̄ヘ ̄o [握拳!]
和尚稍微用了内力,将四周的人屏退些许,独身走到人群中间去。
中间围了很大一圈,邪派人士均都被绑了起来,和尚扫了一眼,这些邪派人士多数不过一二十岁的年轻人,且多数都是身带残疾。外围已经死伤无数,其中不乏邪派人士,这些邪派人士穿着统一的玄色衣袍,身上都系着青色的布条。
人群中间被绑的有五十余人,宁远此时正以身挡在一个青衣人身前,只有这青衣人没有被抓。
那青衣人正是蛇竹,双眼蒙了白布,一条青蛇在他的袖袍中爬出朝着人群警惕的吐着信子。
“这里是少林重地,小僧不许汝等如此这般打打杀杀,扰我佛门净地!”宁远将佛珠挂在右手虎口处,拇指拨动两颗,双眸严厉起来,去看四周的人。
“宁远大师还是请在下冒昧一问,善缘方丈是否将关押邪教教众的牢门钥匙给了您?”人群中先前说话的青年人此时站了出来,这人一身白衣,白衣很白,一点污垢都不曾有,他手执一柄折扇,轻轻摇晃,眉间一点朱红衬得这人肌肤胜雪,瞧不出半分武林人的模样,却像是个纨绔子弟。
“是。”宁远依旧护在蛇竹的前面,和尚看得明白,蛇竹有几次想要推开宁远,均被宁远挡了回去。
“宁远大师也应该知道,这次武林大会其实就是除魔大会,我们要将武林中的所有邪魔歪道一律铲除,这事情可是连善缘方丈都同意了的。”白衣人收起折扇,双目森寒去看宁远。
一时之间,寂静一片,只余下风声。
和尚走进人群,才要开口说话,眼前却溅起一条血柱,刺红一片。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武林小辈举着手中的刀,猛然将绑着的一名邪教人士砍杀,接着刀再次扬起,去砍另一个被绑的人。
“邪教的人就该死!”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人开始疯狂的怒号起来,朝被绑的人举起了刀剑。
和尚想要去阻止,他不知为何觉得很是悲伤,他已经分不清谁正谁邪,谁好谁恶。这些被绑的人虽说邪气了些,可身上并未有那样大的杀气,反倒是这些个武林正派,那一身恶臭的杀戮气息,让他忍不住要吐。
和尚脚下移动,伸手挡住一个去砍他边上被绑的小少年,这一下才挡住,和尚身体却猛然间不听使唤,直直的就要倒下去,身体却被一只苍老的手接住。
“师父?”和尚若不是受了伤,又怎会连善缘方丈到了跟前,点了他穴道都不会知?
“住手!”善缘方丈将和尚扶住交给身后的两个小沙弥,一声河东狮吼,震得修为差一些的几乎滚倒在地上。
善缘方丈走到人群,抬眼去看宁远身后的蛇竹。蛇竹先前眼见自己的弟子们被杀,就要上前去,却一直被宁远拦着。
“燕施主,请你带着这些武林人士下山吧。这邪教的人也给放了,若有什么后果,老衲自会亲自去向那人请罪。”善缘方丈走到那位身穿白衣的男子身旁,语气竟是有些是在哀求。
燕只影笑的温暖,手中的折扇摇的缓慢。他看了眼善缘方丈,却又转身去看宁远和蛇竹。
“既然善缘方丈都开口了,在下也不能放着善缘方丈的面子不顾。但是,这次武林大会的目的本来就是要铲除邪魔,以及……”
燕只影说着转身来眼睛直直的盯着和尚,却并不言语,嘴角上扬,只是在笑。
和尚想了许久,最终还是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这人如此这般姿色竟是比苗青叶还要略胜一筹,在这武林中,这人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不过要比灵鹫差了许多。
燕只影开始一直在笑,但见到和尚即便是受了重伤,神色依旧从容,以及和尚看他的目光,竟是带了些赞许,这赞许只能是模样方面。
燕只影险些忘记自己要说些什么,他转过身去,声音依旧带着轻蔑之色,道“善缘方丈要记得你对我家主人的承诺。”
“老衲记得。”善缘方丈似乎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又说“燕施主还是请回吧,这些邪魔我会将他们关在牢狱中,一生不许他们出来。”
“我们是正派人士,做事自然要大度,我们可以将这些人都放了,只要他们今后不要再危害武林。”燕只影说完故意转身去朝和尚看了一眼。
“但是有一个条件!”燕只影目光有那一瞬间变得嗜血以及奋,他去看蛇竹,也知道蛇竹眼睛瞎了,看他不到。
燕只影故意延长时间,话语说的极其缓慢,道“只是青蛇郎杀人无数,这次好不容易才将他引过来,又怎么能轻易放了。”
“你想如何?”宁远眉头皱了起来,扭头去看蛇竹,但见蛇竹面如沉水,一副已经知道结果的样子。宁远也有了不好的预感,手微微一颤去抓蛇竹的手。
蛇竹虽说瞧不见,手被宁远抓住,终究是抬起了头,有一瞬间的茫然,手也微微跟着颤了。
“只要青蛇郎肯自行了断,我燕只影保证将这些邪教人全放了!”燕只影言之凿凿,嘴角仍旧勾着,去看宁远和蛇竹牵在一处的手。
“还有宁远大师,若在下没记错的话,您曾经也是邪教人士吧?”
“既然知道小僧曾经是邪教人士,燕施主就该知道后果!”宁远突然放开蛇竹的手,拿起手中的佛珠向燕只影袭去,整个人若一枚叶子飘然落到燕只影的身旁,两人缠斗了起来。
“焦尾?”蛇竹有一瞬间的慌乱,这慌乱也只是眨眼即逝。
宁远的武功不算高,但也不低,比蛇竹虽说差了一些,但是在少林寺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
蛇竹武功虽好,但是遇到那个燕只影,也只有招架的份。而今这里面能招架得住燕只影的也只能是和尚和善缘方丈,可两个人都不会帮他。
眼看宁远已经败下阵来,宁远还是死死的撑着。那燕只影的扇子里藏了许多暗器,宁远的身体已中了五只,俱是打在了宁远的左手臂上。
“你们说话算话!我蛇某人若死了,你们不可再为难我这些弟子,也要放了宁远大师!”蛇竹话语才落,宁远被燕只影的扇子打中腹部,宁远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邪教的这些弟子也都是前代的残留,多数的武功都是蛇竹所教,也有零落单下去的前代魔教教众的遗孤。
蛇竹是这些人的主心骨,说是要重建邪魔两教,好给正派人士一个反击,总有一日让正派人士匍匐在他们的脚下。
虽说蛇竹行事做事残忍,也曾杀人如麻,但终究,他若死了,这邪魔再想重建,怕是更难了。他们的前代魔教教主的儿子灵鹫被关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已经十一年,即便以后能够救出来,但这位少主从来没有回过魔教,会不会帮他们,也未可知。
蛇竹若死了,他们这些弟子早晚也是一条死,况且,蛇竹待他们也不薄。
眼见蛇竹要自断经脉,被绑的弟子们怒吼着想要挣断绳索,奈何他们终究武功薄弱,也徒有一番力气而已,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蛇竹自断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