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一鸣就着杨岚的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轻轻拍拍杨岚的手,“妈,我没事,你把他赶出去就好了,别动手。”
杨岚转头狠狠地瞪了皇甫旭一眼,然后柔声道:“好,妈听你的,你别急啊,我马上把他赶出去。”
皇甫旭看着眼前温情的一幕,又看到杨岚恶狠狠的眼神,中间反差让皇甫旭犹如丈二和尚。
他瞧见杨岚从地上捡起那根擀面杖,往后退了两步,“阿姨,您先别冲动,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先告诉我好不好,嗯?”
没等杨岚开口,费一鸣就转向皇甫旭,“皇甫旭,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十几年的时间,可以让你忘了你对我做过的事,可我却无时无刻不念着你的名字。”
这下皇甫旭更糊涂了,听费一鸣的意思,两个人应该十几年前就相识的,可他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
费一鸣缓缓摘下自己的墨镜,眼睛上的伤疤狰狞可怖,“看到了吗?这都是拜你所赐,是你,夺走了我的光明,是你害的我永远沉沦在黑暗里,是你让我天天噩梦缠身,无法正常生活,皇甫旭,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你做过的事你就真的忘了吗?”
杨岚眼睛里噙着泪,拿过费一鸣手里的墨镜,给费一鸣戴上,轻抚着他的胳膊,“鸣鸣,没事的啊,别怕,妈妈在。”
皇甫旭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不会的……不会的,这,这不是我做的……你们肯定认错人了,肯定是……”
“皇甫旭,没想到你这么没种,自己做的事不敢承认吗?怎么,又怕我向你索取天价赔偿啊,明江集团的太子爷?”
皇甫旭身子一震,费一鸣知道他是谁,不是同名同姓,不是认错人了,费一鸣口中说的确确实实是他。
皇甫旭连爬带滚地从地上起来,形容呆愣,状如痴傻,嘴里还不住地念叨,“不是我,你们说的不是我……”
看皇甫旭跌跌撞撞,六神无主地开门出去,杨岚倒疑惑起来,好像他是真的忘了之前的事。
可杨岚这会儿没心思去管皇甫旭的事了,他打了一通电话出去,“费楠,你马上给我回家……工作?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如果你不赶紧回来,明天我和鸣鸣就回老家去。”
挂了电话,杨岚又有些担心地看看费一鸣,握住他的手。
☆、协议
早上天边还泛着鱼肚白的时候,费楠才到家。
他用钥匙开了门,在玄关处换了鞋子,到客厅的时候,杨岚正端坐在椅子上看向他,眼睛里还有红血丝,像是一夜没睡,费一鸣也在沙发上坐着。
费楠笑着把买好的早餐放在餐桌上,“妈,您这一通电话把我吓坏了,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看您和一鸣好好的就行,你们今天怎么起那么早,是不是算准了我买了早餐回来?”
见杨岚并不为之所动,费楠走到费一鸣跟前,正色道:“一鸣,是不是你惹妈生气了,你说你老大不小了......”
“不是一鸣,是你,”杨岚直直地看着费楠,眼睛里尽是陌生。
费楠还是第一次看到杨岚用这种眼神看他,一时心里就没了着落,“我?妈,我怎么了,您有什么事您尽管说,我哪做的不好您告诉我,我铁定改,只是您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费楠故意用略带有一些顽皮的口吻说话,想逗杨岚乐一乐,结果杨岚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说他油嘴。
“楠楠,你太让妈妈失望了,亏着我这么相信你,让你在A市找工作,让你单独住,没想到你竟然瞒着我......你这样做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吗?”
杨岚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这让费楠一下子慌了神,他忙抽了几张纸巾给杨岚。
“妈,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我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没等费楠说完,费一鸣开口道:“皇甫旭。”
费楠瞬间犹如遇到晴天霹雳一般,他傻眼了,看来昨晚是皇甫旭来过了。
他浑身抖了个机灵,看样子自己这次临时出差也是皇甫旭刻意安排的,就是要支开他,来他家里探他的底。
皇甫旭失去了那段记忆,恐怕昨晚的碰面很不愉快,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是杨岚那句“失望”还是像把刀戳进费楠的心窝里。
费楠在杨岚身边蹲下来,抓住她的手,哀求道:“妈,你听我给你们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杨岚一把甩开费楠的手,伤心地看着他,“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他把你弟弟害成这样,毁了他的前程,他的一生,更毁了我们的家,你竟然与虎谋皮,为虎作伥,楠楠,妈是这样教你做人的吗,啊?”
费楠摇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面对杨岚的质问,他哑口无言,只得让颗颗眼泪无声地滚落。
“妈,听听哥怎么说吧,我相信哥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费一鸣开口了,杨岚激动的心情也稍稍平复一些,她转了下身子,不去看费楠,自顾自地抹着眼泪。
费楠看杨岚同意了费一鸣的提议,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感激,他忙抹了把眼泪,单膝跪在了地上。
“妈,我知道皇甫旭是害了我们一家的罪魁祸首,我怎么可能与他为伍,这些还是要从几年前,我刚来到A市工作说起,那时候因为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年龄也不小了的缘故,我很难在这里找工作,就在一家夜总会做起了临时保安,有一天我碰到喝醉了从里面出来的皇甫旭,我当时恶从胆边生,怒火充满了我的胸腔,我就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杨岚立即转过身来,刚才地埋怨变成了害怕,“你想干嘛,傻孩子,你怎么能为了这种人赔上自己的人生呢?”
费楠扯了下唇角,“那时我想不了这么多,只觉得要做点什么才能来平息我的愤怒,我跟着他到了没人的角落,从路边捡了块石头......”
费一鸣和杨岚的心霎时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费楠当时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
“我被仇恨蒙住了双眼,觉得我们遭遇的不幸归根结底都来源于他,所以我举起那块石头正要从他身后砸向他脑袋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拉住了我,在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把我拉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杨岚拉过费楠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刚才提起的那口气终于放下了,“傻孩子,你也该想想我和一鸣啊,你爸爸去的早,要是你有个什么意外,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说着杨岚抚着费楠的脸,心疼不已。
费楠笑笑安慰杨岚,“妈,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您跟前吗,那时年少轻狂,心里藏不住崩溃,觉得世间的不公总要有人替老天爷管管。”
“哥,阻止你的人是谁?”费一鸣问道。
“是皇甫旭的堂哥,皇甫月,”费楠继续说道,“那时候皇甫月刚接手明江集团,而皇甫旭处处和他作对,给他使绊子,所以那天晚上他跟着皇甫旭也是想找到制住他的办法。”
杨岚没好气道:“这些有钱人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整天就勾心斗角,还以为自己在拍宫斗剧似的。”
费一鸣明了一般点点头,“幸亏他制止了你,不然真的就后果不堪设想,那之后呢哥。”
“他知道了我是谁,又知道我的目的,我本以为他会把我带去警局,或者暴揍我一顿,结果都没有,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提议。”
“提议?”费一鸣不解。
费楠点点头,“对,他让我去皇甫旭身边做他的眼线,而他帮我达到我的目的,让皇甫旭在明江没有立足之地,他说找有钱人报仇的方式就是让他成为无权无势的穷光蛋......”
杨岚白了下眼,“这姓皇甫的还真是每一个好东西,肚子里净是些弯弯绕绕。”
“所以你接受了这个提议?”费一鸣大概猜出了故事的走向,但细节他还是要问这个当事人。
“我想了想,我也没什么可让他利用的,而且他能帮我达成所愿,就答应了他,于是我们的就达成了协议......”
费一鸣想了想,“皇甫月既然让你去监看皇甫旭的一举一动,可你至少要成为皇甫旭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才行。”
费楠摸了下脸上的那道疤,笑了笑,“我们设计了一出戏,找几个混混去寻皇甫旭的麻烦,而我就‘正好’路过救了他......”
杨岚看到费楠的这个举动,更是心疼,“你脸上的伤疤就是这么来的?你还骗我是工作不小心弄的。”
“不这样做又怎么能尽快取得皇甫旭的信任呢,好在我是个糙老爷们儿,也不需要漂亮的脸蛋,这疤留就留了,还让我看起来更有故事了呢。”
这句玩笑话,听着的两人谁都没有笑,反而更心疼费楠了。
费楠脸上的笑也逐渐消失,事实上他也介意脸上的伤疤,不过既然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介意也是于事无补,还白白让杨岚和费一鸣担心,这不是费楠想看到的。
“没和你们说这件事,是怕你们担心,”费楠看着杨岚,“妈,您别生我气了,要是气坏身体,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杨岚看着费楠的眼睛里,此刻就只有慈爱,“怪妈什么也不知道就乱发脾气,误会你了。”
费一鸣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可他这会儿也想到了别的,“昨天皇甫旭来我们家,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哥,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听说他伤你之后不久,他爸爸皇甫业因为挪用公款被人告发了,被关进了牢里,几个月后他就积郁成疾,驾鹤西归了,而皇甫旭正是在那个时候大病了一场,之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杨岚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费楠点点头,“一鸣住院的时候,他爸爸曾带他来过医院,他见过我,如果不是失忆,那他肯定记得我,又怎么会放松警惕,只当我是因为帮他而受伤的人呢。”
“看来那件事对他的影响也很大,”费一鸣忍不住感慨,“对了哥,你说他爸挪用公款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
杨岚摆摆手,“这事和我没关系啊,当时他问我要多少补偿金才会放弃起诉的事,看到他儿子把我儿子伤成这样还想用钱了事,我也正在气头上,只说要五百万,他答应的倒是爽快,我也没见一分钱啊,不然楠楠也不会因为这件事......”
杨岚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就忙住了口。
费楠抚着杨岚的肩膀,“妈,这事怎么也怪不到您头上,你别想太多,不管怎么说,皇甫业私自动用公款是他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后果当然也要他自己承担。”
费一鸣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挪用公款的数额正好是五百万,看来他是打算用那笔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只是奇怪的是那笔钱既没有给我们,皇甫业也说不出去向,他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费一鸣淡淡道:“这么说来,他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人摆了一道吧,明江里面还真是一潭浑水啊。”
杨岚听的云里雾里,不过看这俩兄弟讨论的正认真,也就没打搅他们,默默起身,去把费楠买回来的早餐给拿出来。
“确实是这样,现在他们也是斗的如火如荼,不过说来和我们也没关系,让他们折腾去,我们只当看好戏了......”
杨岚正好把东西弄好,就喊他们兄弟两个,“先过来吃饭吧,别净顾着聊天。”
费楠牵着费一鸣去了餐桌那里,“妈,你别担心,我今天就去公司递交辞呈,以后我们和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杨岚这才露出些笑容,“这才是我儿子,有骨气,来,给你一根油条。”
费楠咬了一口,“谢谢妈。”
费一鸣在旁边喝了口粥,没有说话,他只是觉得辞职并不是费楠想要的,虽然他看不见,但他似乎能感受到,费楠那张笑脸背后,有着遗憾和不舍。
“哥,那你和皇甫月的协议怎么办,会不会对你不利?”
“如今他们俩算是站在同一个战壕里了,我的作用也就随之消失了,想来,他应该不会难为我。”
杨岚立即正色道:“他敢,被他们使唤了那么久,还想怎么样,他若是犯浑,老娘就敢和他拼命。”
费一鸣和费楠两人顿时就被杨岚这番话弄的哭笑不得了。
“妈,既然皇甫业没有如约拿出赔偿金,那我们后来的住院费是怎么来的?我记得我住院的那几个月,住院费刚开始的时候是我们自己在垫付的,后来的不是吧?”
杨岚点点头,“医院就是烧钱的地方,刚开始每天都是几万块钱,很快我们的口袋就空空如也了,而皇甫业也没有按先前说好的那样给我们赔偿金,就在走投无路我打算起诉他们的时候,有个叫皇甫啸的,他说自己是皇甫业的哥哥,愿意帮忙支付住院的费用。”
“你们可能不知道,皇甫月就是皇甫啸的儿子,这也是我能和他达成协议的另一个重要因素,”费楠喝口豆浆,嘴角还留有一些残液,“虽然皇甫啸没有解决我们所有的困境,但也给我们解了燃眉之急,说到底我还是有些感激他的。”
杨岚瞥了费楠一眼,“行了,赶快吃吧,马上早餐都凉了。”
杨岚静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不管以前怎么样,我们之间是恩是怨,我都不想再和姓皇甫的,和明江有什么瓜葛,安安生生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