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县都被这条堤坝贯穿,一旦绝堤,后果可想而知。
遥望从北边滚滚翻浪头的浑浊水流。云苍眉头紧锁。
知府那边请来的资深工匠,怕是陷在了上流,无暇顾及他这里。
“大人,北面小荷县淹了一半,财物无法估量。我们这边再不快些修补堤坝,只怕会与小荷县无二。”
“可有合适工匠?”
“小木匠可暂替。如若安然度过汛期,堤坝定是要重新修建的。”
云苍掏出那叠银票,塞进师爷手中。
“俸银只留足够吃穿的,其余全部投入堤坝工程。人手不够,去请!再不够,去求!”
师爷看看云苍哎了一声。
每年汛期,临近几个县都如临大敌,哪年不是少点人,缺点物,收成大减。地为民本,这也是为何定远县和周边的几个一直清贫的关键。
居不能安,何来乐业。
小木匠临危受命,和家里人诀别了半晌,背上家伙什,来到了坝上。
按律,小木匠在此期间是不能和家人相见的,他需要的是绝对专心。
别小看修补堤坝,但凡需要修补的地方都是天生薄弱处,难度暂且不谈,处于危险地段,性命堪忧是主要。
云苍重重的握住小木匠的手,眼神透露出深深地倚重,说了句
“辛苦了,等你回来。”
小木匠抽回手,拍拍手背,像要拍掉什么可怕的东西。
“呸呸呸,你这是什么神情!回来我要吃烤鸡。”
云苍点头。
“我去抢…呃,买。”
小木匠一副就知道你会这幅德行的脸色,满脸鄙视。
“要是没银子,就别乱答应。你骗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云苍手指苍天。
“我发誓,我绝对不抢,买,绝对买。但你别让我买了浪费了哇!”
小木匠连声不耐烦说
“行啦,行啦,让开道。”
把背上的工具箱往上拉拉,空出一只手拨了拨额前稀疏的碎发。
“我,去了。”
“去吧,少年!”
云苍握拳鼓舞。
师爷在一旁,无言以对。
小木匠走远了,师爷才说
“大人,我去府上请能人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云苍还在目送小木匠,哦了一声,说
“记得买只鸡。”
师爷舌头打结,张着嘴巴,半天,闷头走下高坡。
怕什么来什么。
春末初夏,本就多雨,当晚,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直下着,眼见着有越来越大趋势。
云苍披上蓑衣,紧紧攥住,脸上湿漉漉,抹了几回,还赶不上雨水打上来的速度,干脆作罢,盖住视线,甩甩头,甩掉些雨水,脚下当真是深一脚浅一脚。
堤坝供人走路的小道也就一尺见宽,云苍如临悬崖。
“大人,大人…”
傻大个迎面跑过来,路上摔了好几次,后来干脆在地上借由雨水的润滑,哧溜滑过来。
“大人,知府大人被水冲走了,朝我们这边来了,怎么办?上流水太急,根本无法下水。”
云苍立刻脱掉蓑衣,抢过傻大个手里的油灯。
他所在的,虽不是波涛汹涌,但无疑是暗流涌动,一个一个的小浪花不时拍打大堤。哗哗的响。
“绳子呢?”云苍顶着雨声,只好大喊。
傻大个递上圈在肩膀上,船工常用的粗绳。
“找些大树枝扔进水里,如若知府活着,多数抱住了什么。竭力铸就些延缓水流的东西。”
傻大个依言,跳下堤坝边的小树林,跳了几棵小树,呼呼地扭拽踢打,不多时,几棵足够飘在水面,一时半会冲不走,又不会撞伤人的小树互相被绳子缠着,扔下了水。
云苍站在水边,神情肃然。
知府要是出事,责任就大了。
何况,这个人是慕锦玄指点上任,当是不能见死不救。
最重要的,这个知府敢以身犯险,亲自出马,抗洪调度,云苍很是欣赏。
有了知府出面,百姓自然信心倍增,干劲十足。
这也是汛期来了几天,比以往宁静许多的原因所在,大家不是自顾逃散,聚在了一起,保卫家园。
人肯定要救。
这里就他,再往下游就是荒地,没人接应,知府就性命难保了。
紧紧地盯着水面。
云苍怕错过,蹚到岸边齐腰深的水里,看着。
如云苍所料,水性不佳的知府,没有费力往岸边划,而是抱住了被水冲走的两个大篮筐。在水面起起伏伏。顺流而下。
云苍见到时,知府的头已经垂下,想必已经力竭。
刻不容缓,云苍叫了一声傻大个,将粗绳往腰间一套,扑通跳进了水里。
水流比云苍料想的湍急。
云苍避开一些漩涡,找着能够省力的角度,慢慢接近知府。
有了树枝隔挡,知府怀里的一只竹篮被勾住了缝隙,如水草一般在水面荡漾。
“大人,小心左边!”
把绳子扣在坚固树干上,又在岸边大石上绕了几圈后,傻大个连忙跳上小道,拉住绳子,免得打漂,慢慢往外放。
云苍一会儿被浪淹没,一会儿潜入水中。傻大个干着急,眼见着左边一条房屋上的大梁直直朝云苍撞过去。
他喊破喉咙,也没见云苍避一避。
“大人!”
傻大个急得抓耳挠腮。连连跳脚拔高声音。
雨声,水里浪头的哗哗声将他的声音盖的死死地。
噗,大梁从云苍腰间划过,晃了一晃,偏到一边。
云苍闷哼一声,侧腰躲了一躲。
未作停留,卯足劲,游到知府身旁。
云苍还未见过,抬起他的脸,模糊中依稀能见是个面庞白净的年轻人。
要是死了,真是可惜了。
云苍拍拍他的脸,在他胸口用力揉揉,提起他的气。免得人救回去也僵了。
拍了好几下,知府悠悠醒转,见到云苍先是一愣,而后看看左右,了然自己的处境后,还不忘朝云苍彬彬有礼的行了个礼。
“有劳好汉了。敢问尊姓大名?”
云苍直摇头。
“大人那,我是定远县县丞,咱们先回去吧。”
知府应了一声,云苍从腰间取下绳索,套上知府的腰间。自己扣住绳索,带着知府一起往岸边游。
傻大个在岸上见着,连忙缓缓往回拉绳。
往回游应是省力些的,毕竟是往静水处靠近。
云苍却越来越觉得浑身酸软。
伸手示意傻大个赶紧拉,云苍咬紧牙关,硬撑。
水里可不是好玩的,最怕的就是脱力。
天不遂人愿,知府靠近了岸边水流稍微平缓的区域,在他身后一边推他一边划水的云苍还泡在有浪花的水流里。
突然一个浪头猛地盖过来。
知府掉头一看,连忙去够云苍。
“不好,上游堤坝崩了。”
云苍把他用力一推,喊了句
“傻大个,拉!”
人已经被浪卷进水里。顷刻,看不见了。
傻大个闷头把知府三下两下拉上来,立刻跳下水,要去找云苍。
知府拉了好久,才把他拉上来。
“我家大人…”
傻大个望着水面,愣神。
知府也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