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锦玄虚靠在宁公手上。摇头苦笑。
“真想前功尽弃一回。”
宁公眼中冒出心疼。声音更柔。
“锦玄，云太傅一定安好。”
“安好又如何，终究是留他一人，孤立无援。”
“家国，总归有取舍。”
慕锦玄站起，苦笑转凄笑。
“是啊，舍的是我的一辈子。”
宁公上前，慢慢稳住慕锦玄慢慢抱住臂膀的手。
“锦玄，苦了你。”
慕锦玄默然。
“锦玄，至少你我知道你并未放弃云太傅，提前离皇都，连从不示人的皇都亲卫全部启用，十天的路程，硬是六天走完，皇都那边，你就不怕功亏一篑。”
“宁公，由我使性子一次好不好。”
慕锦玄声音寂寥，宁公也不忍心再说好心提醒的话。
“你是皇帝，自然好，就算那边提前瞧出了些端倪，窥的你的底牌，也罢。”
“宁公，研墨。”
慕锦玄突然回身，拢拢衣襟，说道。
宁公叹口气。
“又要熬夜”
“再画一张，就睡，不画他，我如何能静得下心。”
宁公望望强撑一个白天如常神色，现下，满身散发的全是憔悴枯槁之气的慕锦玄，心里轻叹，走进内房去准备了。
笔走游龙，不一会儿，一个丰神俊朗，神采奕奕的男人，在或淡或深的水墨下跃然纸上。
慕锦玄望着画里的人，久久凝视，看够了，慢慢揉成一团，送到烛火上，燃尽。
青郎山。
被一路拎着衣领，甩到床前的大夫，抖抖霍霍的给云苍好好地瞧了一边。
尽心尽责的开了好几张单子。只说了一句好好调养，就恨不得能驾云遁走才好。
小灵听见，破涕为笑，紧紧捏着那几张药单，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慢慢咬住嘴唇。抬眼，期期艾艾的看向站在门口始终没说一个字的男人。
“雷均，抓药好吗”
男人看他一眼，锁着眉头，夺过药单，一头扎了出去。
很快的，药都抓了回来。
小灵慢慢给云苍喂了，口对口。
喂了药。
小灵起身，替云苍掖好被角。
把门关好，走向雷均的小屋子。
推门进去，小灵一步步走近坐在床边，闭目养神的雷均。走一步，做一步脱衣服的动作。
身上缠上温热，雷均张眼，一见小灵，本能的拥住。
“多谢你替老爷看病抓药，一定花了不少银子。”
说着，就轻车熟路的去解雷均的衣扣。
这次，雷均没有主动，眉头皱得死紧，紧紧盯着脸上还有泪痕的小灵。之前通过闭目才慢慢压下去一点的怒气，加倍反弹。
小灵熟练地动作却没能引起他半点的情动。
“你喜欢他”
雷均眉心皱得更紧，显出他的紧张和纠结。不知这句话祭出，得到的会是什么，无论是或否，怕，自己都不会舒服。
逐渐加深动作的小灵顿了一下，继续。
雷均突然觉得很憋闷。小灵埋在他身前的脑袋怎么看怎么别扭。
身子一转，雷均站起，慢慢收拢衣服。
“要是你喜欢他，我答应你绝不伤他，只要他不再为难，我，放你们一起走。”
身后，小灵身子一晃，脸色，嘴唇一同变白，久久，才回了点血色。
“好。”
雷均默默闭闭眼。
“好”
雷均走了，小灵伸手探了几次，才堪堪扶住床沿。
披上自己的衣服，捂住脸，咬着嘴唇，低泣。
、17 提亲呢
如果让云苍回答他这辈子最不擅长什么，答案一定是安慰人，安慰一个哭的人，安慰一个哭的男人。
呃呃
衣襟没压好呢，都湿了，好黏，好痒，好想挠挠。
不能，卧槽，怎么还在想这个，赶紧想想说些什么啊，白痴，想啊。
卧擦，想不出来啊。
要不要抱一下什么的，也好过被一颗脑袋抵在胸口，攥着衣服，我却比雕像还僵硬冰冷吧。
我没做什么啊，不就是不小心把他递来的粥碗翻了么，那是手滑啊。
啧
早知道就不该逞能，明知道手还没多大劲，非要亲自喝，不要他喂。
就这么就伤了他的心了
卧勒个错，不能为此粗口。
天哪，心思纤细也不好。
说点什么啊，快啊，别跟个傻子似得杵着。
哎哟，姿势太累人，腰都酸了。
小灵啊，要不要在我刚打翻时，就扑过来啊。单手撑着，还要花力气撑住你拱来拱去，在我胸口擦眼泪的脑袋，真的好累啊。
你么，一个男人都能哭成泪人。
云苍极快的做了心理建设。
伸长空出来的胳膊，挽成一个大半圆，极力不碰到那片微微颤抖的肩膀，手心快速又轻的在只哭不出声的小灵背上，蜻蜓点水了两下。
“我不饿，真的。你的粥做得真香，闻着就饱了。”
刚说完，云苍龇牙，悄悄扭脸，一脸悔得要死。
这什么话，怎么听着像是说根本不想吃。
云苍仰头默默叹息。
没招。
哭吧，哭吧。
人生第一次因为弄撒了粥，被对方揪着衣领子，用哭来控诉的。
小灵低泣的声音爆出一声轻笑。
“老爷，你真是的，我是见你醒了，高兴地。”
你快得了吧，我眼又不瞎。
“真的”
小灵瞥他一眼，云苍看到了那双眼里一晃而过的心虚。
闷闷的脚步声停在近前，云苍和小灵闻声扭脸。
“雷均”小灵先前还透着悲伤的脸，立刻转为碰见熟人的似笑非笑脸。
云苍望望他，再看看那个气质匪徒。
“小灵，你和他什么关系”
深深看了小灵一眼后极快移开，转而面无表情看云苍的雷均，闻言，眉毛微动，看向小灵。
小灵浑身一抖，低下头。不说话。
雷均眉头深锁，片刻后慢慢舒展开。
“我和他，至此无关系，你不必紧张。”
云苍疑惑。
“我紧张啊。”
雷均不悦的瞪一眼云苍。
“紧张为何还让他身处险境，月余间也未见你来寻找。”
“我为什么要找”
雷均握紧拳头，看看低头不语的小灵，还是松开了。
云苍还特好奇，往前挪挪，笑的恭维。
“你喜欢我家小灵”
也就是个玩笑，完全是看雷均的神色有点过度，在说此刻气氛微紧张，云苍自认实在没本事再晕过去，躲灾。只能套近乎。
第一次做，技巧难免生涩，他哪里看得见自己的表情有多猥琐。
雷均愣了一下，看向小灵。
小灵咬住嘴唇，只盯着地上看。
“不瞒你，曾喜欢，不过，他倾心于你，你要好好待他，否则，我不怕再顶个残害官员的死罪。”
云苍大声的啊了一声，表示强烈的惊讶。
“你从哪里看出他喜欢我啊，不，他是喜欢我，我是他老爷，他喜欢也是情理之中，我们说的喜欢种类不同，对吧”
小灵轻轻地哀唤“老爷”
云苍低头看他。
得了，这还要说吗，七有八九了。
“乖，小灵啊，你喜欢这个人你不会骗老爷的哦”
小灵低头。
“那就是不喜欢”
没音儿。
幸好爷之前遇见过这个场景，不然得被你急死。
云苍叹息一声。
“就我们三个，都是局内人，难道你们打算就这么站着。”
“老爷，小灵是您的人，还想侍候左右。”
小灵喏喏的开口。
“既然是我的人，更应该告诉我，这可涉及到你的忠心度。”
云苍不介意把话说重。
小灵动动嘴唇，动着动着，又泛起了泪光。
雷均见此，把小灵环到身后。
“你若介怀他与我的事儿，你想如何才能做到对他好。”
云苍朝雷均挥挥手。
“能否劳烦让让，我这处理家务事儿呢。没空给你答疑解惑。”
小灵抬起手背，用力把眼泪一抹。
“老爷，是，我喜欢这个人，他救了我，照顾我，虽只有四十几日，虽，他是个人人口中的草寇。”
雷均闻言，整个人呆立当场。
小灵仿佛鼓足了勇气，要说个痛快。看一眼雷均宽厚的后背。继续道。
“我知道他并无认真的心，离开是迟早的事，老爷你非要知道，我本不打算说，现在你知道了，是不是要责罚小灵不该和草寇有染”
雷均下意识的展开臂膀。
“你敢”
云苍撇撇嘴。
和唐麟，水苏一个德行。
了不起呀，我那么好欺负老威胁我。
“行了，你吼什么，我说什么了吗再说，我为阶下囚，能做啥你们什么都发生了”
幸好，没成为这个破太傅之前，身为富二代见识过很多这种同性的事儿，有了一定的接受度。
云苍颇为自己能够淡定自若而得意。
雷均点头。
随即扭头看向小灵。
“我并非你说的无认真之心，我，到底是和你不是一条路的人，你和他好好地。”
小灵紧咬嘴唇，努力表现刚强。
“如果，我说，你愿不愿意和我家小灵在一起，你作何想”
雷均，小灵同时惊愕看云苍。
片刻，雷均满脸通红，气呼呼的冲口而出。
“混账，骗我说出实情，却又反悔，抛弃他吗”
“特么，听人说话好不好，我都说了，我和他哪里像那么回事，他只是我的贴身侍从，我也算是他的娘家人，你客气点我这提亲呢，严肃点”
云苍坐直身子，横眉冷对。还挺有替孩子拿主意的家长样儿。
、18 真够乱的
小灵张着嘴巴，口水在嘴边打转，雷均，一张脸挂着一块巨石，沉得要死。
云苍嘿嘿笑了几声，一扭身，面朝墙，卧好。闭眼装死。
一时间兴奋，反客为主，出言不逊，死定了。
让你提亲，让你提亲
死样，自身不保，还在这嘚瑟。
看看，那座小火山都变脸了，等着死吧你。
还招安，待会，给自己招魂吧。
雷均长叹一声。
半跪而下，兜住小灵的腿托住他的后颈，缓缓面朝云苍跪下。
望望小灵，笑笑。
“既已如此，我愿娶他。”
小灵挣扎着要出怀抱，雷均死死稳住。
云苍看着面前一条蜿蜒往床底的墙壁裂缝，惊呆了。
这是同意了。
完了，光顾着嘴巴上说，忘了，自己可是以小灵长辈姿态横空出世，这，婚礼可得出力呢。
怎么办，没办过啊。
慕锦玄知道会不会砍自己的头啊
怎么办
云苍在心里捧住自己的脸，惊恐万分。
小灵捂住雷均的嘴，摇摇头。
“我不嫁。”
雷均转动眼珠看他一眼，静静地。
“那就你娶。”
闷闷的声音，却透着坚定。
“我也不娶。”
小灵含着泪点，摇头。一样的坚定。
雷均看着他，慢慢皱眉。剥下他捂着自己嘴巴的手。
“出了这么多汗，你说的可是真心话你知道，我一向尊重你的决定。”
云苍见机会不可失。一下子翻坐而起。
“你们看来还有疑虑那就算了。”
快答应，快答应，就当我抽风，你们就当没听见。快答应啊。
面上，云苍极力压制悄悄抽搐的脸部肌肉。一派悠然的模样。
自说自话，还这么快反悔，颜面何在，呵呵，要挺住。
手底下的粗布床罩被云苍捏的死紧。
雷均瞥他一眼。
这是在说反话试探他是否真心实意么。
“我已决定。”
小灵闻言，浑身一震。缓缓抬头看他。有些不敢相信。
“你老爷并无逼迫之意，你大可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啊”
小灵捂着被雷均扣住的胳膊，叫痛。脸都皱起来了。
“你以为，我会怕他只是因我自愿，你为何就是不信我对你有意”
云苍在一次被自动划分为背景。只能忍住满身的鸡皮疙瘩，尴尬的缩在床上。
肚子真的好饿啊
不行，要晕了。
“我不能。不能。”小灵低头，越说越小声。荡漾着悲伤的口气。
嘭
“啊，老爷”
大动静暂时打断了两人的脉脉柔情。
云苍标准的倒插葱，杵在地上，一双腿还在床上，画面十分有震撼力。地上氤氲出一丝丝血红。
小灵疯了。
急忙跑过去，把云苍往床上扒拉。
雷均也是面色凝重。轻轻拨开力气不如他的小灵。
“你的手不适合使力，我来。”
云苍被扶回床上，面色如纸。
小灵立刻嚎啕开了。
“老爷啊老爷啊你怎么了啊不要抛弃小灵啊。”哭几下，使劲抹掉眼泪，瞧瞧云苍，入眼，还是毫无声息，小灵扁嘴越发哭的大声。
雷均走过去，拍拍他的后背。
“他提的亲，你明明说喜欢我，却不愿意，何况，我们有了夫妻之实，想必他是伤心加气愤，厥过去了，不怕，我去叫大夫。”
小灵揪着雷均的手，颤抖着使劲掐，好让自己不会跟着厥过去。
“真的”
“真的。”
小灵咬咬嘴唇，嚯的转过头。
“老爷，老爷，我会嫁，会嫁的。你快醒来啊。啊”
雷均拥住他，慢慢摸着小灵的后背。
上次来的大夫，被雷均私自扣下了，好吃好喝招待着，就是考虑到或许还会用到。
大夫坐在屋里无聊的翻看医书，看的老眼昏花，刚起身准备出去翻翻晾晒的草药。就被人一把捉住手腕。
鉴于前几次的情形，老大夫赶忙拎起下摆，免得再被绊倒，变成被半拖。
来人还没说什么，老大夫就很有自觉地往外冲了。嗖的越过他，那模样，简直如施展轻功。
“大夫，左边。”
“哦”
遥遥的应了，老大夫急转方向，往左边跑。
“嘭”
迎面和两个人撞在了一起。
老大夫
宣告晕厥。
雷均等了半天，还未见大夫来。
那大夫虽然性子好静不争，但绝不会想着擅自逃跑，扔下病人不管。
“雷哥，雷哥，雷哥，不好啦”
一个矮个瘦子哧溜哧溜串了过来。隔得还远，就开始大呼小叫。
雷均走到门口，扯开嗓子，问。
“怎么了”
小个子脚下不停，也不知扯着什么，跑的特快。还不忘昂头答话。
“大夫，死了。”
说着跑到了近前，猛地刹住，喘了几口气，平息喘息，看向雷均。唰，把背后半扛着的东西，像递筷子一样的放到面前。
恭敬的说
“呐，被他撞死了。”
雷均黑着脸看向从麻袋里慢慢弓身抬头的人。
“什么人”
小个子看了看雷均，又看了看麻袋里的人。上前一步。
“雷哥，我新抓到的，从山下来的，他一句话都不说，我认为，定是个探子。要不要拉下去，逼供”
雷均刚要挥手允了。
小灵哭喊着跑出来，攀住雷均的身子。歪歪扭扭的站都站不住。
“大夫死了雷均，带老爷下山，好不好我来背，我来背。求你了。他还在流血。”
此时，麻袋里的人，瞧住雷均，直直的把一个包裹递来。
“放，云苍，你要的钱，一百两。”
雷均头都大了。
“云苍谁啊，带下去。”朝小个子威喝道，转而，急忙扭头安抚已经没了主意的小灵。
“我找人和你一起。”
小灵猛点头。
扭身又跑回屋子。不时，里面又传出老爷啊，我真的会嫁啊，你不要吓小灵啊，我答应你，真的答应你啊。哭喊声。
雷均仰天长叹。
妈的，什么事儿，整个青郎山，被个俘虏搞的翻天覆地的，所有人因着他屁颠颠的乱忙一气。
小灵从屋里出来，背上用两根步腰带系着云苍。脸因为用力憋得通红，犹自抿紧嘴，憋劲。
走了几步，摇摇晃晃就要往后倒，小灵使劲，硬是把势头转为了可以跪下去阻拦。
再往起站的时候，一条腿只听到噶擦。
雷均变了脸。
连忙过去卸下云苍，麻袋里的人比他更快，抱住云苍，就往外冲。
小灵一瘸一拐的爬起来，推开雷均。
“我没事，我没事，青郎山人手不够，我自己去就好。不要派人跟着了，去了也是被抓起来的下场，那时更乱。”
说着，就急急的往云苍消失的地方追去。
雷均闭闭眼，听到背后有声，是跑过来的秦鹤。
“当家，你这是干什么，乱成什么了，俘虏就这么放走了敌人还在山下徘徊，为何把这一张牌弃掉”
雷均不说话，只是瞧着小灵远去的背影。
“封山谁也不放上来。”
秦鹤惊讶。
“当家那几个人”
“我说了封山，那几个人，由他们。”
小灵没有追上云苍，半道，疼的晕了过去，被人抬回了雷均屋子。
雷均面沉如水，静静的守在床边。什么话也不说。
如果，跟我在一起的结果是死，你会怎么办
笨蛋，怎么就没跑出去呢，你不是挺倔强的吗这点痛就把你撂趴了
但，你回来，是否是天意
这样的天意，我好开怀呢。
是不是很自私，当初拼尽全力从阎王手里夺回你，如今却又要把你亲手送回去。我却还在想着你在我身边多好。
权当，我欠你一条命吧。
你的老爷我已经践行诺言，放了他。
能不能在死前，多睁眼看看我
这里没大夫，我也不知如何才好。
雷均心如刀割，却只能静静看着小灵。
连摸摸他的脸，都觉得是种亵渎。
自己如此自私，哪里配得上他。
“雷哥，雷哥，山下有百人打上来了。后山那里也有动静。”
雷均站起，最后看了看小灵。决绝的扭头就走。
青郎山腰。
雷均迎风凛凛而立。
“点烟”
一举打败云苍领的队伍的杀手锏，是他们惯用的制敌招数。
风头虽不稳，却也是朝山下的。燃烧的干草是山上特有的一种藤草晒干的，有轻微的毒性。
不至于致人死地，但，丢盔弃甲绝对胜任。
当初，云苍的人就是闻了，辣眼呛鼻，只觉胸口憋闷的紧，根本毫无战斗力。
有些乱串的风分散了大团的烟幕，但，作用还是有七八成在。
慕锦玄端坐在树下，隐藏在斑驳树影中。定定的望着前方没进烟幕中的战士。
慢慢垂下眼。望望自己的手。
“宁公，又要沾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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