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宗冉很狡猾,似乎天生带着一种属于野兽的敏锐。在还未和苏远阁接触之前,他已经布下了退路。无论多么声嘶力竭的嚷着要报仇,似乎袖子一卷,就可以不顾一切的冲过去,但是实际上,他退路多到连现在的顾墨颜也未完全弄清。
但是,经历了昨晚的一切,顾墨颜也没有时间等待了。
不过没关系,猎物终究会被逼入网中,而现在已经开始收网了。
顾墨颜说出的地方是在车站附近。
留在本市必然逃不掉顾家的掌握,迅速潜逃到外地,然后借机出国,才是出路所在。只要陆宗冉的动作够快,就能从顾家紧握的拳头中,找到一线生机。他的盘算很好,逃的也很专业,但是无论是替身,还是布下的迷阵,都于事无补。
就在他们快到的时候,顾墨颜得到了苏远阁的消息。耳机中传递出的讯息,江之遥听不见,但是他能看到顾墨颜复杂的眼神。
苏远阁的车停在附近商厦外面的地上停车场里,而他就坐在车内,旁边的车位是空着的。他们的车慢慢□去的时候,苏远阁放下了车窗。
黑色的车身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而那个人懒懒坐在驾驶座上,阳光落在他的脸上,隐隐折射出汗水的微光。他的头发略微有些濡湿,脸颊被晒的微红,也不知在这里呆了多久,连车内的冷气,也无法阻挡烈日下的灼热。
“你来了。”苏远阁笑着扬起眉毛,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肆意张扬的模样,晃的人睁不开眼。
江之遥微微一笑“我猜你在这里。果然。”
苏远阁哈哈笑起来,褐色的眼睛,荡起一层层的光晕,大笑起来的模样,是真心实意的开怀。
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是惊心动魄的逃命与追逐,而在这里,却有人谈笑风生。
“苏远阁,你想做什么?”顾墨颜不耐烦的插话,冷厉的声音,如同教训晚辈。
虽然年岁相仿,身份到底有些差别,这样的态度虽然失礼,倒也不算错,苏远阁没有在意,他只是一挑眉,笑嘻嘻道“你以为呢?”
“你输了。”顾墨颜皱了下眉,打开的车窗无法隔绝外面的热气,无论的燥热的天气,还是坐在身边,浅笑着看不出心思的少年,都让他失去了一贯引以为豪的耐心。尤其是这两人之间,那种隐隐约约的默契,在此时此刻,更是刺目之极,让人想毁掉另一辆车中那个人恶劣的笑脸。
可是苏远阁的笑容,反倒因这句话而更盛。他胳膊搭在椅背上,扭头看向车后那些林立的建筑与进出的人群,歪着个脑袋,一眨眼睛“陆宗冉抓住了没?”
顾墨颜脸色一冷,似乎想到了什么,抿起唇,绕过江之遥,想要关上那边的车窗。但是江之遥的手扣在了按钮上。阳光下浅笑的少年,温雅如玉,俊秀润泽,但是又如玉石一般暖不热,容颜细腻,心却冷硬坚决。虽然浅笑吟吟,偏生带着谁也改变不了的坚持与漠然。
这个时候,顾墨颜只能退却,甚至只能看着苏远阁的话一句句说出口。
“顾墨颜,你可真蠢。”得意的勾起一侧唇角,奚落的话语配上嘲弄的眼神,只让顾墨颜恨的拳头发痒。
但是这个时候,做主的人不是顾墨颜而是江之遥。少年看了眼前座自始至终装死人的保镖,弯起眼睛附和道“这句话很对。”
顾墨颜垂下眼睛,只当做没听见,随意把玩着一直不曾放开的那只手,继续留意着耳机中的讯息,一面又听到苏远阁朗朗的笑声。
那个人大笑“顾遥年珍视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真的毁掉!哪怕是个垃圾。”
顾墨颜的眼捷颤了下,默不作声。他知道苏远阁也许猜到了什么,到这里大概也是为了解释。只是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够得到。所以此时的他可以维持风度,容忍下输家的张狂。而且有些东西,他此时也隐隐猜到,自然不屑于隐瞒。
他选择无视,偏偏苏远阁找了上来。
苏远阁手弹出车外,做了个举杯的姿势,讥嘲的笑道“顾墨颜。祝你终于得以执掌顾家。”
如果没有苏远阁的煽风点火,也许顾家的那些跳梁小丑不会这么容易窜出来。或许苏远阁没尽权利,但他赢的堂堂正正。
顾墨颜稳然而坐,浮出个毫无温度的标准笑容“谢谢你对之遥的照顾。”
双目相对,黑眸冷寂,褐眸森寒,这是属于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交锋。
顾墨颜忽然收了笑,公事公办道“你想要什么报酬?”
苏远阁也不恼,捏了捏手指“这个东西太俗了,哪儿有送我个人好?顾先生想必不会吝啬吧?”
唇角满是笑意,眼眸锐利无情,这样的苏远阁才算衬了苏这个姓。顾墨颜抿了下唇,眸色加深“请讲。”
这样镇定无谓的姿态,让苏远阁有些狼狈。他看了眼似乎对他们的交谈很感兴趣,始终含笑静听的江之遥,呲牙笑道“把陆宗冉给我吧。”他的眼神很冷,嬉笑散漫后面,是属于合格继承人所应拥有的高贵严谨,冷漠洞彻,这样种种应该拥有的东西,他悉数背负着,会被面具遮盖,却一直存在于心中。
“好。”对于这个要求,顾墨颜干脆的点头,他捏了捏江之遥的手,吩咐司机开车。
这个时候,洞开的车窗带来的热浪,让两辆车中的几人都出了一层汗,尤其是苏远阁,更是汗湿重衣。顾墨颜递过来一个手巾,江之遥隔着车窗抛给了苏远阁,在车发动的前刻,他露出了真实的笑容“再见。”
苏远阁没有做声,连笑容也没有改变。升起的车窗以及退开的轿车隔断了交错的视线,也同样阻拦了那个人脸上一瞬间撕心裂肺的痛楚。
随着轿车渐渐驶离,江之遥低下头,神色有些萧瑟。他相信苏远阁的解释,或许存了报仇的心思,但是说到底,他终究还是帮了顾墨颜。如同他对自己的利用,真心假意,也许连苏远阁他自己都弄不清。
人心太复杂,瞬息万变,朝晴夕雨,但也因为这样,才更加真实。
江之遥被扯入一个怀抱,他抬头,对上那双幽黑澄澈的眸子,清亮的如同扫去了所有的阴翳。但江之遥清楚,那些阴翳仍然存在,只是被强硬的埋藏在了心底,随时可能爆发,然后带来没顶之灾。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状态不好,写这一章硬是从八点多熬到了现在。很久没这样熬夜了。唉,真羡慕写文快的。
挠头,这两天回复不上留言,不过我都看过了。nn~
旧时光
“爷爷!”顾遥年“嘭”的跪在老人面前,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仰头看向躺椅上的老人,沉静的凤眼中水光隐约,执拗的昂着头,无声的哀求。
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人,手指慢悠悠敲着扶手。也许是因为已经太过苍老了,十几年来,这位老爷子在顾遥年眼中几乎没有变化,只有眼中的倦意越来越浓,似乎随时会一睡不起。而此时,他闭着眼,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什么事?”
“我想出国。”顾遥年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吐出来,清晰坚定,就像是刻在石板上一样。老人表面上看起来,已经不怎么管事了,但是顾遥年知道,这个家中发生的一切,从来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包括二叔私底下的那些勾当,包括自己举步维艰的出清,甚至还有父母死亡的真相。这个老人一清二楚,但是永远的一语不发,任由那些事情发生,任由惨剧一场场上演。
顾遥年自然不会傻的去找答案,唯有忍,忍耐着一切,如卑微的蝼蚁,在踩下的脚步中寻找一条生路。但是二叔一家的气焰越来越嚣张,逼的他无路可走,幸好他记得自己还姓顾,于是硬着头皮求到了这里。
老爷子咽喉不畅,呼吸声向来很重,一呼一吸的时间,听在顾遥年耳中,都觉得十分难熬。事关自己的命运,他根本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