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归来
霍严仕将案旁的杯子狠狠摔到地上,就看两列兵将推搡过人群走到府衙之中。
霍严仕站起身冷笑着对皇上道“本相两朝元老,绝不容许不诡之徒霍乱朝纲!”
小皇帝站起身来“霍严仕,你是要逼宫么?”
霍严仕扯动嘴角“皇上真是说笑了,老臣怎会做那大逆不道之事,此次不过是替皇上铲清罪党余孽,这本就是本相之责。”
毛途安道“丞相大人,这样兵戎相见,可不像是要替皇上分忧的意思。”
霍严仕转头看向毛途安“竟然没有死在那牢里,小儿,你妖言惑众污蔑朝廷命官,第一个杀的便是你!”说罢一抬手,锃亮的长剑从后头飞出,直刺向毛途安的胸口,毛途安一躲,抬头看去,是霍严仕的管家,原来此人身怀绝技而不露,管家又一剑飞出,这次更是飞快,众人只见一道银光,毛途安一愣,刚要闪开,却见一柄暗光从侧面飞来,挡住了那管家的剑,直劈两半,哐当两声,那剑被打落在地上。
毛途安一看,心里乐了,他拾起岳阳剑转过身“景路。”
那管家发了狠,直接飞了出去一掌过去,直逼景路的天灵盖。
毛途安把岳阳剑向景路扔去,景路接过剑花一闪,血珠在空中缓缓飘落,只见那管家脖子上极浅的一道血痕,然后慢慢扩散,最后竟是血流不止。
景路表情冷鹜平静,握着岳阳剑的刀柄,盯着毛途安“没事儿罢。”
毛途安站到景路身后“有你我没事儿。”
霍严仕看了一眼那青年,一身劲衣,姿态挺拔,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原来是景砚景大人。”
霍严仕又看向皇上“看来皇上的帮手全到齐了。”
这是过惯了国泰民安日子的百姓第一次见到这么剑拔弩张的景象,却没有人敢此时出头,皇上年幼,丞相掌握大权,御史大人没有兵权,大将军不知所终,明眼人都知道这丞相大人要做什么,却也不敢支声,到了这一刻已经见了血,剑拔弩张的时候百姓最怕遭殃,门口那些本来看热闹的百姓早就跑散了。
说罢霍严仕又一抬手“来人!抓人!一个活口都不留!”转瞬之间,十几个府兵提起兵器便攻向朝堂内之人。
朝堂正门外头闪电般射进羽箭,李昀和白面知府赶紧跑过去将大门紧闭,转身一看,早已经没了那霍严仕的身影
这些羽箭擦过苏祈道身畔,李昀一个扑身,将苏祈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着苏祈。
羽箭犹如密集的雨滴,嗖嗖的射了进去,小皇帝被老太监护在案后。
小皇帝紧闭眼睛,小声念着“斐青,斐青……”
大约过了一刻钟,里面的府卫被景路等侍卫杀光了,外面的羽箭也停了。
小皇帝站起身,目光尤为期盼的向门口看去。
就看那扇大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略微跛脚的男子,目光如炬,身形挺拔,身上带着些许擦伤,左臂缠着纱布。
小皇帝走上前两步,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轻声叫了一声“斐青”
斐青看着小皇帝,低头要行礼,小皇帝三步并两步的走了过去扶着他“我知道你还活着,我就知道。”
小皇帝用的是我而不是朕,斐青一愣,道“皇上可无恙?”
小皇帝摇摇头“你是怎么回来的?”
斐青道“霍严仕封锁了山坳,经过七天七夜冲破了围障。”
小皇帝低头“是朕这个皇帝做的不好,让你受了苦。”
斐青看着这个孩子内疚的面容,笑了“这是臣的本分。”而后看向御史大人“幸亏御史大人派人及时接应。”
小皇帝点点头“霍严仕呢?”
说罢外头官兵绑来一个人,是那霍严仕的爪牙之一,只见他被自家的羽箭射在左膀,羽箭上焠着毒,他形容痛极,但见小皇帝面带冷笑“想抓到丞相大人,做梦!”随后咬舌自尽,身体慢慢倒下。
小皇帝看着这人倒下的身躯,眸中忽然有些泪水却忍住滴落,抬头问斐青“朕这个皇帝,到底是做的好还是不好?为何丞相会有如此多人追随?”
斐青想了想“霍严仕拉拢人心,却拉拢不了民心,皇上还年轻,过去丞相一手遮天,百姓不知道苛捐杂税官商勾结这些事情是丞相所为,若将那霍氏一族斩草除根,以后没了阻碍,皇上以后心怀仁慈之心,待民如子,自会人人追随。”
小皇帝点点头,随后皱眉“那霍严仕呢?”
“府兵将他救走了,皇上放心,这霍严仕如今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这次公堂之事传到市井,他逃出京城就困难了。”
小皇帝点点头。
苏祈看着李昀脸色苍白似是站不住一般,问“你怎么了?”
李昀摇摇头。
苏祈对他皱眉“方才你挡在我身前太危险了。”
李昀咧开嘴角对苏祈笑了一下“你没事就好……”本来还想说什么,只见嘴角流了一丝红。
苏祈一惊,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你,你怎么了?”
李昀却说不出话来,嘴角又流了许多血,面色惨白,最终倒在自己身旁,苏祈手向李昀身后一探,满手是血。
苏祈愣了愣,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呆愣在那里,轻声道了一句“李昀。”
☆、洛慕恒和李昀
御史府
因为李昀身中箭毒,皇帝特意拨了两名太医在御史府诊治。
因为羽箭上有毒,太医只能在李昀身后拔毒,苏祈在旁边问太医“他的伤口好多了吧。”
“并无大碍,待会儿按照这个方子熬中药,待他醒了以后灌下去,毒便清的差不多了,这是会受罪一些,还好这位公子年轻,要是老者恐怕受不了这苦楚。”
苏祈谢过了太医,着人送太医出门,转身坐在李昀床头,但见他满面惨败,额上全是冷汗,面容憔悴,苏祈愣了一瞬。
曾几何时,洛慕恒也是这样躺在自己身边,身体瘦弱面色惨白,同样的面孔,苏祈有些懊恼,经过了五百年,他竟然让洛慕恒受同样的苦楚。
李昀轻“嗯”一声,辗转不安。
苏祈给他擦了汗,又给他盖了一下被子,瞥见他的手一直在动,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又使不上力,便将自己的手放进李昀的手里,轻声道“忍一忍,马上就会好些。”
李昀痛的哼了一声,睁开眼睛,四周看了一下,又看见苏祈,便问道“我在哪。”
苏祈道“御史府。”
李昀像是安心了一样,嘴角扯了一抹笑“还好,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
说罢,他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苏祈看着李昀沉睡过去的脸庞,与五百年前的他并没有任何区别。
苏祈看着自己握着李昀的手,心里忽然觉得悲伤。十指相扣,严丝合缝,就像这两只手本就该这样一般。
苏祈在人世间流转,从来不知道生离死别是什么模样,所以他五百年前遇见洛慕恒,便觉着这两只手会一直牵着。
直到五百年前的某一天,阳光依旧,桃树芬芳,跟往常没什么不同,身边那人躺在床上对自己笑了一笑,那双灵动的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
“有你便好。”这是洛慕恒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你便好,这是洛慕恒,而李昀对自己说,还好,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
苏祈第一次,想捧起眼前这个少年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一会儿。尽管他知道,眼前的李昀和洛慕恒有着相同的样貌。
在阴山的时候,李昀对自己说“苏祈。我不是他。”“我没有他的记忆,我这二十四年自有我李昀自己的记忆。”“你一直在找你的洛慕恒,因为他是你的承世子,是与你相知相伴的人,是你五百年前的牵扯。”“可站在你面前这个李昀呢?他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生活,他就活该要忘记自己是李昀,而变作洛慕恒么。”
“苏祈,你冰雪聪明,从五百年前你就是本朝第一聪明人,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你让我一次次的跟着你,陪着你去找你前世的情人。可是苏祈,你有想过李昀么?”
李昀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眼泪却在眼眶子里打转。
这个叫做李昀的男子,不沉稳,不矫情,聪明世故爱财如命,那次是李昀第一次反驳自己,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昨日,李昀明知道羽箭有毒,却扑身将自己护在身下,用身体紧紧护着自己,那一瞬间李昀甚至没有时间去想他该如何做,但他下意识的这么做了,他没有洛慕恒的记忆,当时用生命护着自己的,是李昀。
可是那个时候苏祈脑中浮现的那人却不是李昀。
所以在李昀倒地那一刻苏祈是愣了的,他竟然有一丝的不知所措。
时间辗转,苏祈觉得,不管他是杜若堂还是苏祈,不管眼前这个人是李昀还是洛慕恒,至始至终都不会改变,所以他希望李昀认识他,了解他,喜欢他。
但他从来没有把李昀真正看作是李昀,他无非是透着眼前这个人,在寻找洛慕恒的影子,他没有想过去了解李昀的过去,李昀的喜好,他以为自己与眼前这人经历过几十年的厮守,早就了解透彻,但他了解的,是洛慕恒而不是李昀。
到如今,他才真切体会到长久以来李昀的苦楚,才明白为何经过这么长时间,在李昀一边诉说着他喜欢着自己的同时,一边说,苏祈,你有想过李昀么?
苏祈一直觉得,混账这两个字跟自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聪明如他,博学如他,如今只觉得自己是个混帐,自私的混帐。
门外敲了两声,侍女进来,端着按照太医的方子熬好的药“大人,李公子该喝药了。”
苏祈接过药“你出去罢,我来。”轻轻吹凉,然后叫醒李昀,李昀迷迷糊糊的睁眼,闻到药味就想吐,苏祈将李昀扶起来靠在软垫儿上,道“太医说你把这药喝了,这毒就去了一大半儿了。”
李昀皱起眉头“我现在闻着这药就想吐了……”
苏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端起药碗自己灌了两口。
李昀瞪大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苏祈苦的皱起眉头,好一会儿道“分甘同苦。”
李昀看着苏祈不说话了,随后一咬牙,端起药碗将剩下的药喝了下去。
“这也太苦了……”
苏祈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晟州罢,李昀。”
李昀瞪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方才药的苦楚也忘却了,只听那人叫自己,李昀。
☆、就此别过
大渊朝开国以来的第一次危机,让新登记没多久的小皇帝陷入沉思。
他站在朝堂中间,看着这每日上朝的地方,看着那张龙椅,忽然有种失而复得的感慨。
霍严仕这次的失败不是因为他不能颠覆朝廷,而是他心太急,在大将军生死未卜的时候就想一举攻破皇城,如果朝廷里没有御史大夫游说劝说哪些跟随霍严仕的官员,若这些人成了气候逼供,可能如今在这个位置上的,便不是自己了。
还好,御史大夫在,大将军也在。
公公进来俯身"皇上,大将军已经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