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每天出门收旧货,回来就看见毛途安在书中打瞌睡,有一日回来,见毛途安差点没头悬梁锥刺股,心道真是魔障了。
这日李昀上街收旧货,刚从一家小货摊上收了些器皿之类,回头上车赶马,却没曾想后头被人撞了一下,一堆货物斜斜落到官道上。
眼看前面一辆正红颜色的马车缓缓而来,李昀心道不好,却也来不及了。
那辆马车前面的两匹棕色大马还是被惊吓了,勒紧缰绳往后仰去,差点人仰马翻。
李昀叹流年不利,这马车看着就金贵,恐怕是要吃苦头了。
正想着,头顶一句大喝“什么人,敢拦官道,惊扰御史大夫你担待的起么?”
李昀跪在地上“草民李昀,晟州人氏,惊扰大人罪该万死。”
正想着要什么说辞来搪塞,就听见轿子里飘出一句:“无妨。”
这声音耳熟的很。
那辆金贵的马车却转了一条道,朝另外一条路走了,倒是给李昀腾出了些许空,收拾一地的货物。
旁边好心人也帮他收拾起来:“哎呀公子可真是有福相,居然如此冲撞了御史大夫,却没有怪罪下来,看来这位新晋的大官儿是个好人啊!”
另一个好心人道“我看公子还是小心为妙,据说这位御史大夫很有来头,本来就是个有钱人,早年考了功名没走仕途,如今当了大官儿,这官商相互的,指不定怎么回事儿呢。”
再有一个好心人掩住他的嘴巴“嘘,多说无益,多说无益。”
李昀呵呵一笑,谢过这些个好心人,抬起自己那个旧货箱子,向乞儿胡同走去。
☆、探花郎
时近八月,毛途安和李昀穿戴整齐,进了考场。
虽说考试这事情李昀没经历过,但跟着师傅东南西北的走,见识不少,史论倒还可以应对,洋洋洒洒写的纸张都不够使,只是这策论……
李昀叹口气,交了策论的空白卷子。看来毛公子的五百大洋是要打水漂了。
左右不是自己花钱,肉不疼。
这场考试三天三夜,出了殿门,毛途安险些累扒下“这在里面不打紧,出来就特别想吃一顿□□肉。”
“喜爱吃兔子,又爱吃羊肉,你这爱好怎么跟个小狼崽儿一般。”李昀扶着毛途安下了台阶。
毛途安白了他一眼,见私下无人,道“你瞧着罢,这次哥们一定高中。”
李昀撇撇嘴:“走吧,先吃一顿再说,在里面三天三夜,吃喝拉撒全在里面,真是难受得很。”
吃饱喝足,有三天过去。
李昀早早出摊,晃悠了一上午也没什么好东西,想就近去茶馆吃点东西,顺便把上次那个说书的所讲的《东厢游》听完。走到门口,迎面一个人下轿子。李昀惊讶。
是罗都郡太守斐青。当时自己在罗都跟在苏祈旁边,见过此人。
怎么他也在罗都么?
见此人排场甚大,李昀不好上前打招呼,赶紧装作没看见此人往里走,却听见斐青道“这不是李公子么?”
门口所有人的眼珠子齐刷刷的往李昀身上招呼,又上下打量。李昀只好干干一笑,行礼“小人见过太守大人。”
斐青摆摆手“如今本官已经非罗都太守了,莫要如此叫了,不过虚名,今日茶楼有开堂会,李公子也感兴趣?”
李昀这才就近看了茶楼,果然是被人包了,楼上楼下重兵把守的样子,看来是达官贵人聚集于此。
李昀赶紧退了三步“草民并不知晓此中事情,只以为要过来吃吃茶而已,既然茶楼有堂会,那么小人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斐青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来都来了,一同进去罢,天儿热,茶楼不就是喝茶的地方么。”
李昀就这么被推进了茶楼,连句推辞都来不及。
茶楼堂会,说白了,就是达官贵人聚集一起,找个不错且显眼的地方,来此花钱买稀罕物件的。若有人幸运能买到一两件皇帝把玩的东西,或者前朝名画等物,收在府里也是美事一桩,这也是京城一件风雅之事。
斐青带着李昀和几个家丁来到二楼的一处雅座上坐着。
斐青以前是皇帝的伴读,后来征战沙场成了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大前年与匈奴一战有了功绩,却因战场无眼伤犯了腿疾,皇帝体恤他行动不便,才委屈做了太守。却没想到他也喜欢这等风雅的事情。
斐青倒是像看出李昀的心里话,道“这里不比罗都,若想在京城里跟人混熟,这种地方其实还是要来的。”
李昀惭愧道是。
一个婀娜的女子走到台子上,道“开。”这就是堂会开了。
一件件的珍稀物件摆在台子上,若底下的贵人们有兴趣,便可出价比较,多着可得。
李昀对此事好奇,也认真听了听,前面几件东西也不算稀罕,一件是当朝贵妃的玉锦狐裘,算是捐出来在官员里头博个好名声,说拿了钱就去赈水灾,大家明眼人看的清楚,倒是很多人来抢,剩下那几件把玩物件却没什么兴趣。
而后婀娜女子又走上台子,这次是个陶土茶壶,李昀默默道“好东西。”
斐青也伸了脖子瞧“李公子为何说此物是好东西,本官看来,倒是稀松平常。”
李昀颔首道“大人有所不知,若在下没看错,此物应该是京城西郊出土的,估计是哪个盗墓贼盗了前朝的墓边儿上,此物是番邦进贡的土陶壶,壶嘴处设计巧妙,一开一合皆是机关,番邦人曾用其杀人,从来没有失手过,后来中原也有仿冒此物的,却因为简陋和没有探到其中精髓,总是东施效颦。难得的是此物本来就稀罕,后者百年间已经消失了,是个失传的手艺,大多都入了土。”
斐青点点头,暗示了旁边的奴仆,出价一百两,却也没人争。很容易就将这土陶壶拿到了手中。
其余人见斐青来了不敢得罪,却也好奇他为何买这个不起眼的茶壶,便纷纷走过去,李昀将壶嘴处摸索一下,轻轻一按,果然机关乍现。
“妙哉,妙哉!”
“大将军府中果然人才济济,此等绝妙机关附在茶壶之中,值千金!”
这些人有些是真心觉得机关巧妙,有些则是阿谀奉承,还是让李昀惊讶一番。
大将军,难道斐青如今不是罗都抬手,而是……
斐青笑着看着李昀“李公子是难得一遇的奇才,不知李公子是否愿意,来大将军府做幕僚?”
都说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都想遇见,但这掉的也太正中红心了罢?
李昀赶紧拜礼“李昀见过大将军,之前无状,还愿大将军赎罪。”
本朝历来只会封一位大将军,大将军这事在斐青之前皇帝不曾提起过,如今斐青从罗都回迁,连跳几级做了大将军,这皇帝眼中的红人,怕是眼前这位。
“只怕李某才疏学浅,且没有半点功名,恐怕难当此重任。”
斐青笑道“今年恩试,李公子可是考了?”
李昀道“考了。”
斐青点点头:“李公子不急着回本官,等放榜的时候,本官再等李公子的好消息。”
说罢大将军便离开了茶楼,留下李昀在秋风瑟瑟中慌神。
八月中旬,天儿还是闷热的很,三匹骏马又从街上过,是在放皇榜。
李昀倒是没着急,倒是毛途安去街上瞧了,然后那日毛途安就没有回来。
李昀去毛途安的住所看了看,第二天天黑还是没有回来,心里有些纳闷,这么大人了,总归不会丢了罢?
三日之后,李昀照例出门卖旧货,走出乞儿胡同,就听见前面人潮鼎沸,似是有大事发生。
李昀也上前瞧了瞧,只见一匹枣红大马在自己鼻子尖前面站住,上面坐着一个年轻少年两,眉眼带笑道“李昀,你进了皇榜不知道么?虽然是最末,却也不能如此了。”
李昀看着穿着异常扎眼的毛途安,道“毛,毛公子,莫不是……”
毛途安下马,走到他面前转了转身,呵呵一笑“怎么样,这探花郎的衣裳在下穿着可还合身?”
李昀呆愣当场。
☆、入狱
“你是说,你是抄的?”二楼雅座,李昀瞪大眼睛瞧他。
毛途安嘿嘿一笑。红色的袍子略有些眼晕。李昀有些不信“抄成探花郎,古往今来,恐怕也只有毛……毛大人一人了罢……”
毛途安斜睨李昀“这李兄就不懂了,状元郎要有学问,但探花可是比状元还累,不仅要有学问,还要有相貌。”
李昀上下打量毛途安,除却弱冠单年纪单眼睛里带着点那一丝稚气。长相白嫩娇憨,倒确实是个长得好的。
“原来前面两日毛公子是去赴御宴,难道御宴之上,皇帝就没有看出毛公子……”剩下的话李昀咽了回去,但学问这个东西,几首诗便测的出来,三甲会试,怎么会如此好糊弄?
毛途安呵呵一笑“本来是心里打鼓,却在朝堂之上碰到了熟人,帮衬了一下。”
又给李昀添了茶“话说李兄收到帖子了么?到底是什么差事?”
“收到了,就职新任的伊知县的字督使。”
“那是什么?”毛途安眨眨眼。
李昀道“不过就是个文书官儿,好在地方离乞儿胡同不远。”
毛途安点点头“那正好,等上任的时候我一个轿子抬着一块去应任。”
李昀摆摆手“李某确实不是这块料,去了估计也会被劝回,此等状况与毛兄不同,你此次高中探花郎,以后别被人说了闲话。若此道不通,我还做我的旧货买卖。”
第二日清早,李昀出了乞儿胡同进了伊知县府邸,跟在小厮的身后,四处打量,这个知县定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儿,内院的加上门房总共就见到两个,因为再过两天就是八月节,门口挂了两盏灯笼,外头的红纸都斑驳不堪,小花园里摆放着月饼看来是许久没人动,估计早就硬了罢。
李昀看见有个人站在花园内,估计是伊知县了,上前开口 “小人拜见伊知县。”
字督使是三省六部里最末的文督,尚没有官衔。
伊知县向李昀拱拱手,没多说什么,让人拿着一摞文书交给李昀,说三日之内将这摞书里的错字逐个挑出来。
李昀恭恭敬敬的将一摞文书拿回乞儿胡同,于是后三天,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抄看文字。
待到第三日李昀好不容易将所有文书全都找出错误,又对照一遍看没什么纰漏,然后将一摞文书抱起准备去回伊知县的差,刚打开院儿门,一副明晃晃的镣铐挂在了李昀的脖子上。
差使大喝“大胆李昀,竟然谋杀朝廷官员伊正,还不就范!”
李昀一个手滑,一摞文书当场漫天飞起。
李昀蹲在牢房里,本来看守们见他老实没什么苛责,一顿饭一个馒头一碗粥加一碟儿咸菜,倒也算不错,后来又听说此人便是杀害伊知县的凶手,李昀再拿到馒头就是馊的,粥里放了隔夜水,咸菜也是长了毛的。
李昀叹口气,这在家好好呆了三日,找了三日文书,怎么就犯上这种事情?
后有差使进来提审,将李昀提上了衙堂。
李昀抬头一看,那人仔细一瞧,俩人都惊讶一番。
毛途安咳了一声,拍下惊堂木“罪犯李昀,见了本官如何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