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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人 第6节

作者:毛团儿 字数:18207 更新:2021-12-30 12:13:53

    李昀道“不知秦夫人的那本书写的如何了叫做芙蓉女侠传的那本”

    秦子期楞道“夫人,你写书么”

    凄凄惊讶“你怎么知晓”

    李昀笑了“令夫人不但写书,而且名垂千古了,五百年后在下有幸一睹开国女侠风范,实则荣幸。”

    凄凄俏脸一红,又哼道“反正都是实事,不怕你们知晓。”

    李昀回忆道“在下记得在第七回芙蓉侠女闯情关的那段,里面有位姓月的少年,蹭与芙蓉女侠有些露水情缘,那段在下记忆尤为深刻。”

    秦子期呆愣当场。

    凄凄瞪大眼睛“胡说”又转向秦子期“休要听他胡说,那段写的是月莘,哪里有什么露水情缘,不过是路上巧遇,一起去劫富济贫”

    此时王璇引着杜若堂进了殿里,凄凄却不说话了。

    秦子期上前一拜“丞相所托之事在下查的有眉目了,这里是前朝瑞国公的地址。”

    杜若堂道谢,展开一看,惊讶“大隐隐于市,这位瑞国公如今竟然在京城。”

    秦子期点头“所有人都以为瑞国公年老,应该在老家鄢京,却没想此人如今正在京城。”

    杜若堂收了地址“秦公子辛苦。”

    而待王璇出去后,凄凄小声对杜若堂道“这前朝余党都是如此高手如云么”

    杜若堂想了想“你觉得这女子的武功与你比起来,谁的更高”

    凄凄想想“不好说,这女子走路刻意绵软,探不出虚实。”

    杜若堂道“凄凄姑娘与秦公子愿不愿意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左右小公子也来了,这宫里冷清,人多了热闹些。”

    凄凄哼了一声“也好,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位贵人的厉害。”

    李昀一惊:“你们在说什么”

    凄凄啧啧摇头“我说李昀啊,白瞎你长得跟皇上一样的外表,这位在您身边侍奉了那么久,你居然一无所知。”

    李昀眨眨眼“我只知道,此女与那西陵一案深有关联,当日大理寺卿说那刺伤礼部侍郎的贼人,手上就有一颗朱砂痣,此女手上正巧一颗朱砂痣,且混进皇宫,顶有所谋,其他却一无所知。”

    秦子期道“你想的没错,西陵的案子确实是此女一手策划。”

    李昀觉得自己又愚钝了,看向杜若堂。

    杜若堂道“此女的父亲是前朝太傅齐渊,这齐渊是前朝叛党,已经死在了洛慕恒和顾臻的手里,她的哥哥齐子筝也是洛慕恒的妹妹洛慕颜所杀。”

    “所以她是来寻仇的么”李昀皱眉。

    凄凄道“本来是的,但她进宫这几日却没什么动静,也是奇怪。”

    秦子期道“她故意在王庸去来京城的路上与之偶遇,王庸见她可怜收留,却也是此女的计谋,她在王庸身边,借着王庸暗查崔攸贪污之事,查出了崔攸的家中琐事,便趁此机会想除掉崔攸,是因为崔攸管辖着她的父亲,也就是前朝太傅齐渊的十大罪状,她想保住父亲的名声。”

    凄凄冷笑“这女子若真想报仇,应该来我芙蓉谷,她哥哥就是我杀的。”

    杜若堂道“芙蓉谷外有重重烟瘴,她恐怕是去过的,但进不去而已。”

    凄凄耸耸肩“没有关系,现在我人就在这宫里,看她能奈我何。”

    李昀道“所以她来宫里找我,是想杀了我么。”李昀想起昨晚上喝的那杯参茶。

    杜若堂道“放心,她所碰触之物都有人看着,你身边有暗卫保护,无妨。”

    李昀若有所思。

    杜若堂道“这女子应该不是要取你性命,这几日也是在宫里暗找些什么东西,如今,还请李公子陪着我们演一场戏。”

    李昀点头:“原来你们是想借着我,引君入瓮,也好,左右在下在宫里也没什么用处,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

    接下来几日,李昀按照戏本,没事儿和王璇说说话,又赏赐了些珠宝给她,王璇也不多话,精心服侍。

    又当着王璇的面儿,将杜若堂给他的折子放到御书房的顶格。

    是夜。

    李昀睡得正香,迷迷糊糊觉得浑身瘫软,恐怕自己是着了道,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浑浑噩噩的使劲动了动,听见御花园那边有打斗的声音,李昀逼着自己睁开眼睛,浑身瘫软的走了出去,远远看见那王璇和凄凄在御花园里打的厉害。

    李昀走上前,奈何浑身瘫软,瞥见李公公也颤颤巍巍的过来扶自己,想来应该是迷香。

    杜若堂走过来将他扶着“你怎么出来了”

    “外面如此热闹,不来瞧瞧太对不起自己。”

    此时王璇一个健步冲上前,徐晃一下,凄凄退了半步,知道不好。

    王璇快速转身,将剑飞出,用了十成功力,凄凄大叫“丞相当心。”

    杜若堂后退一步,就见一个人用身体挡住了自己。

    那柄剑也没入了眼前人的左胸。

    杜若堂呆愣一下,扶着倒地的李昀,见剑已没入半寸。

    凄凄发了狠,一把修罗刀红光似火,向王璇劈来,那王璇却没有闪躲,倒在御花园中,口中喃喃“你为何”

    这话是对李昀说的。

    李昀见王璇如此形容,心中五味杂陈,只能扯出一个笑容“我也不知道。”然后就晕厥过去。

    、我想回去

    胸口火辣辣的疼,脑袋也昏昏沉沉,李昀暗暗想着,这回是要回到五百年后了么

    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

    仿佛听见有人在声声喊着自己的名字,声声叫的不是洛慕恒,而是李昀。

    这声音温润如玉,很是好听,李昀觉着自己这名字也变得好听起来,声音像是苏祈的,也像是杜若堂的。

    李昀努力想睁开眼睛却觉得做不到,最后使了吃奶的劲儿微微睁开眼,眼见头顶上的雕梁画柱,心里不知怎得安心了许多。

    杜若堂看李昀醒了,舒了一口气,用毛巾沾湿了替李昀擦了擦汗“你胸口的剑已经取出来了,因为伤口你起了烧,等烧退了便不会那么难受了。”

    李昀笑笑“我说么,热的要命。”声音嘶哑的跟公鸭子一般难听。

    李公公扶着袖子擦眼泪,李昀道“我朕还好端端的,不过小伤而已。”

    凄凄抿着唇“对不起皇上,是凄凄疏忽,才让那女贼伤了皇上。”

    李昀摇摇头,看向杜若堂“你,你没事儿吧。”

    杜若堂垂首“我没事。”

    李昀微笑一下“没事儿就好。”然后又是一片黑暗,晕了过去。

    柳无意把脉后对杜若堂道“丞相放心,皇上只是暂时的昏厥。”

    秦子期看了一眼李昀,道“果然无论多少年,这性子如一。”

    李昀想着,有时候生生病,受受伤也挺好的。

    除了每日青菜豆腐有点不尽如意之外,可以多见一见丞相大人,这一项已经让李昀很是开心。

    待身体恢复了一些,李昀去了天牢看了一眼王璇。

    王璇抱着双腿坐在牢中,凄凄那刀下的狠,她的刀伤已经被包扎过,虽然有些虚弱,到底命还是保住了。

    王璇见李昀走进来,想要叩拜,李昀摆摆手“免了,你我都是有伤之人,别拘泥俗礼。”

    王璇低头:“对不起。”

    李昀问“为何想要杀了丞相大人”

    王璇没有说话。

    李昀又笑了“你是想杀了我么那你在我旁边这么久,,为何没有下手”问完又笑了“是了,我本就是个无用之人,你这几日也看透了罢,杀了这朝廷的中流砥柱比杀了我更为重要。”

    王璇抿着唇不吱声。

    李昀叹口气“从齐渊死后,你这一路,过的并不好罢。”

    王璇笑了一下“其实没什么不同,我从未见过家父,在父亲眼里只有哥哥,哪怕哥哥死了,他也想不起有我这么个女儿,我从小被寄养在叔父家中,后叔父被抄了家,就开始流落鄢京,天南地北走过了,本来也没什么。”

    李昀皱眉“既然你看得清,那你为何要为你父亲销毁罪孽”

    王璇摇摇头“想杀崔攸,是不是想销毁父亲的罪孽,是想销毁我与齐渊的一切联系,没了崔攸手中的证据,便不会有人知晓这世上还有齐渊的女儿。”

    李昀惊讶。

    “世人虽势力,对有残疾的女子倒算宽容。自从装作瞎子,叔父家的姐妹没有再欺负我,而是可怜我,后来流落他乡,碰上了王庸大人,民女觉得此生应该有些盼头了,那晚在王宅遇见皇上,又觉得老天对民女实在挺好,有了盼望。便不想再装瞎子了。”

    王璇抿着唇,终于道“从西陵哀求王庸,允我入宫,又花了所有家当,不过是想在皇上身边当个宫女。”

    李昀又问“那你为何要杀了丞相大人”

    王璇苦笑一下“为何世人皆知当朝皇帝没有后妃,就是为了一个人,这几日民女看的清楚,除非这世上没了杜若堂,否则你绝不会看他人一眼。”

    李昀一惊。

    走出天牢的时候,王璇在后面说“其实我不叫王小妹,也不叫王璇,我叫做齐子嫣。”

    李昀点点头“很好听。”

    从天牢走出来,李昀觉得伤口更痛了。

    走在路上,看见远处来了一个人,高瘦的形容,如玉的面容,李昀心中一颤。又会想起那王璇所说的话。

    世人皆知当朝皇帝没有后妃,就是为了一个人,这几日民女看的清楚,除非这世上没了杜若堂,否则你绝不会看他人一眼。

    王璇没有见过洛慕恒,她认识的只有李昀。

    所以她说的不是洛慕恒,是李昀。

    杜若堂徐徐走来,在李昀面前站定“你的伤口不浅,还是少走动为妙。”

    李昀道“丞相大人,在下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李昀想问,若在你眼前的这个人是洛慕恒,你可还会把他当作靶子,去猎狩一个女贼你是否明知道这女子对李昀的心思,所以才谋划这一切,你是否会在期盼着这一剑下去,李昀走了,洛慕恒就可以回来

    “在下想问,这芙蓉谷的烟瘴之中,我们什么时候去。”

    杜若堂楞了一下“你很想去么”

    “嗯,在下很想回去。”

    或许进了那烟瘴,找到那记忆里的山脊,自己往那一靠,再睡一觉,说不定就真的回去了。

    如果这是你想的。

    杜若堂皱眉“但最近恐怕不成了,”

    “为何”

    “皇后娘娘在苦提庵忽然发了疯,为堵悠悠众口,皇上也要过去看一眼。”

    皇后娘娘哦是了,本应该住在溧阳殿的女主人,当今的皇后。瑞德通鉴记载着那位“明德和顺,中正纯良”的皇后。

    “发疯为何”

    “因为小皇子失踪了。”

    李昀这下彻底懵了。

    这洛慕恒难道是还有个儿子么

    杜若堂看着李昀呆愣的眼神,笑道“小皇子非洛氏血脉。”

    李昀这下嘴巴已经合不上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苦提庵

    苦提树下,静素沉香。

    苦提庵,位于京城近郊五百里开外的东北半山腰上,若说着庵堂的年月,要追溯到千年之久,但如今这里重军把守,戒备森严,因为这里住着一位皇后娘娘。

    杜若堂拍拍李昀的背“你怎么就这么不经事。”

    李昀吐的脑袋发晕“你当我想么。”

    “这就到了,你且再忍一忍。”

    到了苦提庵,李昀总算松了口气,一脚重一脚轻的踩在石阶上,旁边悉悉簌簌跪着一堆人,他挺了挺腰板,抬眼望去,前面跪拜的两个年轻人,杜若堂小声道“左边跪着的是左寺丞王忠云,右边跪着的是大理寺少卿司徒安。”

    李昀这才让两人起身,道“小皇子失踪之事查的如何”

    司徒安回禀“回皇上,苦提庵因不可有男子出入,小皇子一直在山上的居延阁住着,很少下山,小皇子失踪以后,下官着左寺丞寻找,发现一条林间小道,直通山下,或许小皇子是想下山寻找皇后娘娘,如今正在山下三个村庄搜寻,小皇子年纪尚幼,想必一时走不远。”

    李昀又瞧后看去,跪拜人群的正中央跪着一个尼姑。

    尽管这位尼姑的身上也是暗色袈裟,白色拂尘,但这个尼姑与其他尼姑都不同。

    两弯笼烟眉,一双含情目。只是着含情目如今双眼呆滞,仿佛痴儿。

    李昀道了句平身,这女子被身旁侍女扶着起身,目光痴傻,头脑微微颤动,有时候会瞄着旁边的尼姑,像是有些胆怯。

    李昀小声与杜若堂说“皇后娘娘叫做什么”

    杜若堂道“洛仪殊。”

    李昀心里一阵叹息。这就是那位崇华公主。

    气度高华,幽雅如兰,如今的崇华公主却是这般模样。

    李昀上前一步“皇后可好”

    旁边一个婢女答道“回皇上,自从小皇子失踪以后,皇后娘娘便是这般模样了。”说罢婢女颜面哭泣起来。

    一旁看管小皇子的暗卫跪地不起“请皇上责罚。”

    李昀道“如今找到皇子才是正事。余下的稍后再说。”

    着柳无意

    苦提庵到底是个庵堂,李昀一行不便住在里面,所以移驾山上居延阁。李昀在这四处转了转,发现这个庄园看着修葺工整,其实左右高墙围护,又有暗卫把手,院子里冷冷清清,跟牢笼无甚两样。就与杜若堂道:“小皇子定是嫌这里太寂寞,所以想下山游玩”

    杜若堂道“将他们放在这里,是为了这对母女的安全。崇华公主在前朝太子顾臻死后便一直有些痴傻,本照看不好这孩子,但这孩子不愿留在宫里,甘愿在山上守着母亲尽孝,我们也就随他了。”

    李昀想,他说的我们,便是他和洛慕恒了罢。

    “这里看着冷清,其实比那苦提庵要舒服很多,且若是小皇子自愿在这,定不会下山偷跑。”李昀皱眉。

    “所以此事已交与大理寺审理,相信会有结果。”杜若堂揉了揉太阳穴,这几日奔波,加上朝中之事,已经倦了。

    李昀道“这里的主房还算舒坦,你今晚就睡这里,好生休息。”

    杜若堂摇头“怎有下官睡在主房,让皇帝睡在客房的道理。”

    李昀苦笑“这里哪有什么皇帝,只有李昀。”说罢李昀起身离开,又替他关了门,叫李公公傍晚时分送些清淡小菜送到主房里,并嘱咐其他人不要打扰丞相大人。

    李昀在凉亭里呆坐了一会儿,看池塘里的鲤鱼养的甚好,就让李公公找些鱼食来喂。

    其实洛仪殊的故事自己倒是知道些的,当时自己年幼,跟着师傅去京城北郊寻财,当时要找的是已故的大将军张良硕之墓,师傅跟自己提过,说是前朝太子顾臻败给了洛慕恒后便失踪了,他的墓地在哪里如今还是个谜团,但或许找到张良硕的墓,就有着落了。

    自己当时年纪小,还问过这位前朝太子难道没有娶妻么找到他妻子的墓不是更好

    师傅摇摇头,说那顾臻明媒正娶的只有一个老婆,还是在他未发迹之时,娶的貌似是叫做程舞的民女,后来虽照顾了洛仪殊,却没有明媒正娶,而且据说那洛仪殊跟着顾臻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

    当时只是听着故事一般,如今想来,这孩子不是洛慕恒的,也不是顾臻的,或许到底是谁的,也无从考证了。

    改了朝换了代,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没有人再敢翻出来查证,既然洛慕恒愿意收了这洛仪殊当皇后,又将她的孩子立为皇子,恐怕这其中的曲折不足为人道。

    立为皇子,给了一世周全,却不是太子,李昀记得开国皇帝洛慕恒驾崩之后,继任大统的乃是洛氏遗孤,这位遗孤一直被前朝瑞国公苏瑞收养。

    这想必也是杜若堂寻找苏瑞的理由。

    李昀看着在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呆楞半响。

    这样的故事,这样的人,随着岁月流逝,变作一堆枯骨,几百年后,又可能会被如自己一般下作之人翻开坟墓,盗取之前视若珍宝的随身物件。

    从来不觉得自己做得事情有多不堪,不会有报应,如今想来,确实不堪到了极点。

    西陵街头的那面青兽面具,是洛慕恒和杜若堂第一次见面时所戴的,现在那面具放在杜若堂的祁阳殿,几百年后,却被一个叫做李昀的不相干之人盗了。

    若自己那个梦是真的,那姑娘对自己说,你叫甚么都无所谓,李昀就是洛慕恒,洛慕恒就是李昀。

    李昀苦笑,自己真的是洛慕恒的转世又如何还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傍晚,杜若堂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李公公敲门进来,将几碟儿小菜放在桌子上“丞相大人,皇上叫小的准备些吃食,丞相大人还是吃些东西再睡吧。”

    杜若堂吃了些饭菜,起身去客房,发现里面没有人,又走向后院儿,发现有个人正在亭子里看奏折。

    杜若堂上前几步,见那人穿着明黄色的长跑,头戴羽冠,面容沉静,看到紧要地方皱了皱眉头,又舒展开来,提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而后微微一笑,交给李公公,李公公弯腰请旨。

    杜若堂不自禁的喃喃出声“承轩。”

    那人微微一颤,抬起头来,眼中似有悲凉。而后又什么也瞧不见了,眉眼一弯:“丞相大人睡得可好夜里露重,还是披件衣服罢。”

    李昀见杜若堂眼中似有失落,心里也失落起来。

    再扑腾的麻雀,也不是凤凰,从来都懂的道理,如今怎么想不明白了呢

    承轩,洛慕恒的字。

    、洛仪殊

    大理寺少卿司徒安是个办事利索之人,在刘逢未到的时候已经将小皇子的下落找到了。

    此时杜若堂正在吃下一口笋丝,笑道“这么快,甚好”

    司徒安叩首道“小皇子原是想下山找寻母亲,没想到迷了路,还好山下村庄之人留了小皇子,耽搁了几日,但小皇子仿佛在那里住的很是舒服,又找到了玩伴,就忘了回来通报,皇子年幼,尚有些事情不知轻重。”

    杜若堂摆摆手“无妨,孩子无事便好”说了几句杜若堂见司徒安盛夏时节却穿着厚重,因找寻小皇子这两日四处奔波,见旁边有一碗刚端上来的酸梅汤,就笑道“司徒大人劳累,先喝一碗酸梅汤解解乏。”

    司徒安一愣: “丞相大人,在下怎敢”

    李昀此时走进厅内,司徒安叩拜,他应了一声平身,外面天儿热得很,见桌子上有一碗酸梅汤,看上去还是冰镇的,心想这地方也不错,还有冰窖,就想端起来就喝,却被李公公拦下了“皇上走的急,还是不要喝凉的,过一会儿再喝。”

    杜若堂也笑道“李公公说的在理,而且这碗酸梅汤下官已经赏给了司徒大人,皇上怎好抢了人家东西。”

    李昀点点头,觉得也对。回头一见司徒安那边厢已经是汗如雨下。便笑道“司徒大人这几日奔波劳累,这碗酸梅汤该是司徒大人喝。”

    “微臣不敢。”

    “怎么那么多不敢,这是丞相大人赏给司徒大人的,司徒大人别客气了。”

    司徒安颤颤巍巍接过李昀手中的酸梅汤,而后手一抖,洒在了地上。

    “微臣罪该万死”司徒安跪拜不起。

    李昀不明所以“不就摔了一碗酸梅汤,怎么就万死了呢”

    杜若堂摇着扇子道“他万死的不是摔了一碗酸梅汤,而是要毒害本丞。”

    李昀一惊,见地上摔碎的碗,碗底有一层深色沫渣。顿时也觉得自己冷汗直流。

    “司徒安你好大的胆子”李昀上前一步怒道。

    此时从后面屏风出来两人,一个是大理寺卿刘逢,一个是芙蓉谷主秦子期,两人上前跪拜皇上和丞相大人,说出实情“回禀皇上,他的胆子不算大,真正胆子大的,是那苦提庵中的皇后娘娘。”。

    李昀皱眉:“苦提庵中的皇后娘娘”

    秦子期道“这酸梅汤中的叫做西施醉,人饮下去不出半日便会吐血而亡,这东西是秘药,出自在下二叔之手,前些日子二叔告诉在下,有位官爷花三百两银子购得此毒,此人便是司徒安。”

    刘逢道“下官在追查西陵之案的时候发现了不寻常之处,便是王庸的妹妹王璇,此女虽已招供,但她手上那枚朱砂痣乃是用鸡血凝结而成,并非是真的,便想着此女身后定有幕后主使,此时恰巧小皇子失踪,引得皇上和丞相大人来这苦提庵,想必有牵连。”

    说罢刘逢拽出那司徒安的手,上面赫然一颗暗红朱砂。并非是朱砂痣,而是胎记。

    “当时崔攸在天牢里见到王璇之时就说过,那女子的手太过细嫩,而且朱砂痣仿佛也太小了,但当时天黑或许是自己看走眼了,现在想来本就不是看走眼,而是另有其人。”

    司徒安颤颤巍巍的跪着,却也紧闭双唇,一句话也不说。

    “但,跟皇后娘娘又有何关联”李昀不解。

    杜若堂叹道“不过是些前朝往事,洛仪殊一直觉得是你我二人杀害了他的相公,装疯卖傻了多年,我们也跟着装作不知道,想给她些颜面,如今看来,此女非但没有收手,如今却变本加厉起来。想必是对你我恨透了罢。”

    李昀点点头,原是如此。这苦提庵本就是陷阱。那王小妹想必也是皇后娘娘的人。

    这一切,不过是想要了洛慕恒和杜若堂的性命。

    御驾临近苦提庵,里面却没有什么不同,旁边暗卫把守,皇后娘娘跑不了,但李昀见她的模样,仿佛早就料到了。

    洛仪殊穿着灰色尼衫,燃了三炷香向神像拜了三拜。丝毫没有理会后面的皇帝一群人,李昀也没有吱声。

    待她起身,礼佛完毕,李昀道“崇华公主。”

    洛仪殊听到回头,不见痴傻,眼中竟是分明,朝李昀说“崇华,许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何必执着。”

    洛仪殊苦笑“事情败露也好,这些年,我的罪也受够了。”

    杜若堂道“崇华公主,顾臻并非是洛慕恒所杀,亦非在下致使,事到如今你该懂的,说这些骗你没有必要。”

    洛仪殊摇摇头“在我这里没有任何不同,没有你们,顾臻或许还会在我身边呆着。”

    洛仪殊看向李昀“洛慕颜是你的妹妹,她愿意为你去死是她的事情,为何牵着顾臻一起去死洛慕恒,你活在你亲妹妹的尸骨之上,心里可有一丝不好受你妹妹如果还活着,顾臻定还活着。”

    李昀想了想,道“前朝太子顾臻,应该只娶了一位妻子,就是我的妹妹,洛慕颜。”

    这一句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让本来恬静自若的洛仪殊红了眼,抄起手里的浮尘用力往李昀门面砍去。

    此时一道火红身影破门而入,一把修罗刀出鞘,直接打了洛仪殊的天灵盖。是秦子期的夫人凄凄。

    洛仪殊本就不是凄凄的对手,又在庵堂装疯卖傻多年功力早就大不如前,不出三十个回合便败倒在修罗刀之下。

    凄凄冷笑道“洛仪殊,郡主在世的时候你就多事儿,现在人家和夫君在地府相遇,你又出来多事儿,你怎么就如此恬不知耻皇上给了你座苦提庵你就好生悔过,居然还来多事儿,你是不是疯了”

    洛仪殊惨笑,环顾堂中之人“你们一个个的,确实很会说话,每句都插在心窝上,可是有句话你说对了,现在你的郡主和夫君在地府相遇,若真是如此,那么我又何必去找你们这些活着的人。”

    说罢洛仪殊转头撞向身后的柱子,凄凄一看不好赶紧上前拦住,却还是让洛仪殊磕出了血。

    此时门外一个稚童的声音喊道“娘”

    稚童跑过来“娘,痛不痛是孩儿不好,定是孩儿出去贪玩,惹娘亲生气。孩儿再也不出去了,就每日守着娘亲,娘亲看我烦,我就还呆在山上,就在旁边守着”

    洛仪殊一愣,泪随着额头上的血流在脸颊上,泣不成声。

    、承王陵寝

    因苦提庵到京城中间隔着一座皖南城,李昀一行便夜宿皖南城。

    皖南城最好的包间,李昀坐着看窗外渐渐黑去的景色,皖南不算富足,但因为临着京城,到底也算是交通要道,所以生意往来一直不错。见杜若堂办完了事务上了楼,赶紧上前道“丞相大人也坐下罢。”

    本朝开国五百载,由太宗皇帝到后来的徽宗、灵宗等皇帝,除了中间有那么两个稍微逊色,绝大多数的洛氏皇帝都算得上励精图治。

    到了李昀那个朝代,已经是四野升平。

    铁铸的江山,从杜若堂开始。

    杜若堂颔首坐下,李昀给他倒了杯茶“又回来皖南了,皖南抚台大人倒没怎么变。”

    “抚台大人”李昀不解。

    杜若堂笑着摇头“是在下一时忘了。”

    李昀这才明白,原是他与洛慕恒定是在过去的岁月里来过这皖南城,刚一时把自己认成了洛慕恒。

    杜若堂道“皇上的晕车症这次倒是好多了。”

    李昀点点头“回来的途中倒是真的没那么难受了。”

    杜若堂道“甚好。”

    说罢着人上前,将临窗的一张墨案归置一下,上面齐齐整整道铺好画纸,又备好李昀御书房里经常看到的笔砚墨。

    李昀愣瞧着人将东西归置好后道“这是何意”

    杜若堂笑“李昀,你可知为何你之前批阅的奏折都要另起纸墨来给你练笔么是因为你的字和皇上的字真真的不像,既然你有心想替在下分忧,何不先练了字再说”

    李昀走到窗边儿咽了咽口水“丞相大人可是开玩笑在下生活二十四余载,这字体早就是如此的了,本就改不了了。”

    杜若堂笑着拿出一本字帖“这是皇上之前所写,你先照着写一遍。”

    李昀见杜若堂是动真的,接了字贴,撸起袖子,拿毛笔沾了沾墨开始写了起来。

    一篇不长不短的小诗,总共不到六十个字,李昀用了半个时辰才写完,杜若堂走过去一看,一个算不上俊雅清秀,一个倒算得上龙飞凤舞。

    李昀呵呵一笑“不是在下不想学,只是在下小时候书读的少,教书先生勉强认得有我这么号人物,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子之后就随师父额云游了,所以这字儿会写,诗会念,就是写不好也念不好。”

    杜若堂提起笔,也不看那首诗,沾沾墨汁开始写,不到半响,一篇小诗跃然纸上,一笔一画皆与洛慕恒一样。

    李昀拿起笔来真的认认真真的临摹起来。

    杜若堂见他写的吃力,便握住他的手,一笔一画的动了起来“其实皇上的字写的也很潦草,他也不喜欢练,懒得很,勾勒流转全凭心意,但他喜欢走之甩的很长,木字旁写的很细”

    天色渐暗,外面起了风,李公公掌了一盏灯,李昀借着烛火随着杜若堂认真勾勒,偶尔抬头,看见对面墙上重叠的两个人影。

    第二日,李昀随着杜若堂出了门。

    这是第一次微服出访,还是杜若堂提议的,这让李昀很是兴奋。

    杜若堂身穿一件淡色长袍,虽然不是什么名贵料子,但那长相一看就是贵家公子的形容。李昀也是一身蓝色长袍,但怎么瞧着逗没有杜若堂身上的气质。

    李昀本以为杜若堂带他出来是怕他无聊,出来无非是到茶楼里或者街道上走一遭就回去,没想到杜若堂却带着他乘着小轿穿过最热闹最繁华的街道,也没见他驻足一下。

    而且这路,越走越偏。

    等到眼前一片青翠树林,杜若堂笑道“快到了,天儿热,我们下车喝一碗凉茶罢。”李昀点头道好。

    茶棚设在树林前面五十里处,卖茶的是一位七旬老人,见杜若堂和李昀来,笑的眼角的褶子深陷,一副慈祥的面容。

    “老朽就说早上听见黄鹂鸟在叫,果然是有贵人到。”

    杜若堂眉眼一弯“程伯最近可好”

    程伯摆上两个瓷碗,将凉茶倒进去“好,好,太平盛世,老朽也跟着享福了。”

    李昀喝了一口,凉茶里加了好几味草药,味道不错,喝到肚子里舒服的很。

    “这是有半年没见到你们了,觉得你们也该来了。”

    杜若堂微微一笑,李昀只能埋头喝凉茶。

    喝罢凉茶,杜若堂带着李昀穿过树林,走出竹林后,李昀呆住了。

    前面是两座坟墓。这座坟墓的后面是层层堆砌的茂密松树。

    李昀走上前去,碑上写着“先父承王洛霁石之墓”,另外一座没有名字。

    李昀看向杜若堂“这就是当年蒙冤受屈的承王之墓么”

    杜若堂道“是。”

    杜若堂拿出备好的祭拜之物一一放在台上,又点燃三炷香败了三拜。

    起身道“承王一生戎马,最后冤死在了先皇帝的列宴之上,世人都说这是太傅齐渊的阴谋,其实这场阴谋也有在下的一份儿。”

    李昀惊讶。

    杜若堂接着道“当初的所谓文状元,也不过是齐渊的爪牙。人们总说文状元文采不错,相貌不错,他们不懂,这位文状元不过是一枚石头,有些事情也看不懂,有些事情也看不开。”

    李昀不知说什么是好。

    “人们总说因果循环,天地报应,只要你在这世间,就不会逃离。”杜若堂看向李昀,随即又苦笑了起来“想必你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带你来这里没有什么,承王殿下是所谓罪臣,所以陵寝设的比较隐蔽,洛慕恒和我每年都来探望,所以今年便把你捎来了,你要不要也拜上一拜”

    李昀看了看那陵寝,看着不起眼,其实四处都有人把守,就连刚刚吃茶的那个茶棚老人,想必也是看守陵园的其中一个。

    李昀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这位承王是国之忠臣,社稷之良将,只有与他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能在此跪拜他的,在下不才,不过一村野莽夫,干的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怎能随丞相大人一起来参拜”

    杜若堂看着李昀不说话。

    李昀苦笑“在下是粗人,不懂文雅,但也知道狗尾巴草上不了台面,再白嫩的大蒜也装不了水仙花儿,在这世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途,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

    李昀退后十步,按照本朝百姓见王亲贵族的礼节,十步开外双手奉于头上,跪拜磕头,垂眉恭敬。

    杜若堂皱眉,随后又像是了解了什么一般的展开。

    、李尧

    李昀有些愁苦,这种愁苦在最近几日最盛。

    皇帝一行在皖南要耽搁两日,因瑞国公的小儿子就在皖南,其实所谓小儿子不过是掩人耳目,这位小公子,是未来的徽宗,洛慕恒之后上台的皇帝。

    此次明里是想请瑞国公出山,但暗里是想将这位有皇族周正血统的小公子接到宫里培养,成为下一代明君。

    但这些都不关李昀的事情。

    李昀趁着杜若堂公事在外,着一身粗布衣裳从后门溜了出去,这次,他连李公公也没带。

    饶是这身衣服跟李昀的气质太过附和,走在街上大摇大摆也没人搭理他。

    舒服,真是舒服。这才是李昀。

    左拐右拐的走在街上,李昀发现这五百年前和五百年后并没有什么不同。酒肆的招牌还是一个符号,妓馆的门前还是一股子胭脂水粉味,连浴池子里的胰子味道都是同一种。

    这让他有种回到自己年代的错觉。

    那么,说书的地方是否也是一样的呢

    李昀想到这里心痒难耐,若说这李昀平时有什么爱好,一是盗墓,二是听书。

    寻寻觅觅找了一间酒楼,一进大堂李昀乐了。

    大堂里大概十几个桌子,每个桌子三四个人,送茶的小哥来回转悠,最重要的是,那台上熟悉的拍案声。

    台上的说书人五十多岁的样子,现在正怒蹬双眼装作张飞“就说那张飞没有腾云驾雾的本事,但有一双虎胆令人不敢招惹,只听他哇哇一叫,上前就是一脚。”

    李昀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把这故事听完,找寻了一下,前面的位置都被占满了,就看后面有个桌子,只有一人坐在旁边,李昀走过去乐呵呵道“兄台,一起听可好”

    那是位非常年轻的公子,穿着一件翠色短衫,看起来不过双十。

    那小公子不置可否,倒是点了点头算是允了,李昀乐呵呵的听起戏来,那说书人也是不负众望,一盏茶的功夫就将李昀听的出神,待要说到桃园三结义的紧要关头,说书人拍案一声“啪”

    “若想知后事如何,请听在下下回分解”

    李昀皱眉,叹道“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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