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无双。”小刀的身子动了动,“记得之前她说过他在菜头身上有下一种粉药,不论多远都能找到他。现在还有谁知道菜头的下落,一定就是她了。”
楚长柯想了想,又问“你同她可有联系?”
“联系,但没有回信。”小刀叹气。
“江湖上出了这样大的事,闹的人人皆知,就算无双那天不在,这会儿应已听到风声了吧?如果他真有法子找到菜头,这会儿约莫已经出发,所以你的书信她自然也就接不到了。”
小刀的身子又动了两下,似乎有些怕冷地缩紧了身子“也许吧,但愿如此……”
楚长柯顿了一下,随即一只手犹豫片刻,还是搭在了小刀腰上。他能感到小刀沉默地僵了僵身子,但没什么反应,这才渐渐圈紧了小刀,将人按入自己怀里。他感到小刀的浑身肌肉一下子都绷紧了,就像一只有所戒备的小动物。
心中虽有些难过,却不动声色,楚长柯收紧手臂,感到怀里渐渐暖和,小刀身子也渐渐放松,这才叹气“我会保护你,也会保护你哥,我说到做到。”
“那天在客栈,我中毒的时候,你也曾说过差不多的话。”小刀淡淡道。
楚长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几人还在城中时,那时小刀中了毒,神志不清,是菜头将小刀救了出来,楚长柯带着小刀安顿。那时候小刀清醒的时间没多少,还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对他动了心思,吻了他说,以后不会再让他一个人。
原来他是知道的。
原来他早就是听见的了。
“我……”
“睡吧,真的困了。”
怀里的身子缩了缩,把头缩了一半到被子里,埋着脑袋不再理会他。楚长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隔空弹了弹指头,将火烛熄灭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是青黑色的,小刀就心急火燎地起床了。两人昨晚睡得晚,原想怎么也要到天稍微亮一些时候再走,却不想小刀醒的这样早,想是思虑过重,深思不宁导致睡不踏实。一路上楚长柯没少照顾她,生怕小刀大病初愈的身体会受不了。
那天,身受重伤之后楚长柯马不停蹄地带小刀直奔西江月的住处。那本来是致命的伤,却被西江月三两下就给医好了,只说静养十天,就能下地走路,楚长柯自然是大喜,只是眼前看着小刀大伤初愈就这样胡闹,却偏偏又没法拦着,心中不禁焦急。
菜头是小刀的底线,楚长柯知道。只是他从来没像如今这样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菜头,那不论他们俩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小刀都没法子跟他在一起,何况菜头的事,说白了小刀还在怪他。实际上,若是小刀不怪,楚长柯兴许反而会觉得不能安心,至少怪他,就把他当做是自己的,作为家人,没能保护好家人,是他的失职。
楚长柯现下无能为力,唯一能祈祷的,就是小刀能找到一个活生生完好的,活蹦乱跳的菜头。可能要等到那个时候,他这一颗心,才能算是彻底地放下了。
三天后,依旧是林间小路上,两人两马,一前一后走着,只是这次没有急切的马步,少年脸上也冷得像冰霜,青黑得让人见到都不敢同他打招呼。而他身后的男人的脸色也不好,目光却时不时总盯在少年脸上。
前面,缓缓走来一位老人,竹杖芒鞋,半头花白的发,眼眯成了细细的一条。这会儿和楚长柯与小刀迎面走来,站到一边定了定身子,想让马先过去,小刀却上前勒住了马缰“老先生,想问问路可好?”
耳背的老先生总算把眼睛瞪大了些“啥……啥?”
楚长柯在小刀身后一抖马缰上前“敢问这山间有一处山坳,听说冬日也有雪梅,很有名,却不知怎么走?”
耳背的老人总算听到了关键词“哦,山坳,雪梅,那里,那里呀……”
小刀和楚长柯朝着老人指去的方向看了看,做了然状,对老人作了个揖,也不再多话,直接拔马转路了。
“等等我,别急。”
“……”
“哎,既然无双她师傅都说了,八成菜头就是在山坳中养伤了,怎么你脸色还是这般不好?”
“你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小刀说着乜了一眼楚长柯,“断胳膊短腿儿满脸血的年轻人……这话,不论是说我哥还是说的不是我哥,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吧?”
楚长柯有点为难地抓了抓头发“既然是无双亲手安置他,想必定然是放心的,就算十几天前状态再怎么不好,现在恐怕也没什么干系了,不论如何,人活下来是关键。”
“承你吉言,要是山坳里养伤那人真是菜头,我就同他在这住下了,一切等他伤好了之后再说。”小刀说着加快了马步。
楚长柯愣了一下,随即也加快速度跟了上去“那我呢?”
“你?有你什么事儿?”
楚长柯一听便急了“我也在这儿住啊。”
“那要看菜头愿不愿意。”小刀淡淡说,随即有些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再说,咱们楚大侠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哪里拦得管得住呢?你就算是回你的刀客堂,也同我没什么关系了。”
“小刀,别说气话。”楚长柯立马拉下脸来,说着去解自己腰间那口怀人,解下来直接抛给了小刀。
小刀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只得伸手接了刀,抬眼看他,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是再混蛋,你就抽刀戳我死我,既然江湖上都说,我和这怀人从来不分开,那今日这刀就给你保管,以后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楚长柯的目光坚定,眼底似乎有万千情绪,而他一动不动,只是在林间的影影绰绰中看着小刀。
小刀也在看他。
半晌,将怀人挂到自己马上“罢了,你愿意跟着,便跟着吧。”
两人对视一眼,有默契一般一拍马侧,登时朝着梅花山坳的地方小跑而去。
?
☆、天涯
? 山谷青郁的林间,一股炊烟徐徐升起,在高处融入云端。
清晨的山中起了大雾,整座山看上去空灵悠美,山谷间有潺潺流水,木屋旁拴着两匹马,在晨早的薄雾中打着响鼻,踏着稀薄的马尿。
两个人早已起来,在木屋的炭火旁对弈,执白子的少年安然悠闲,而执黑子的男子□□上身,浑身扎着银针,仔细看像刺猬一般。屋中黑暗,屋外微微堂亮。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走?”半天,执黑子的男人皱着眉头问。
少年却是头也不抬“别想。”
“我真养的差不多了。”
这回少年不再与他废话,手起棋落“走一个。”
男子看了看棋盘上的局势,再次萎靡,陷入了懊恼中。少年却抬眼瞄了一下,笑着下了床榻跪上他那一头“来,我给你去针。”
“你什么时候学的,我怎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得很。”少年顾自低头一一收回银针,手中握着小囊,“我虽不懂什么高深的医术,但这些年好歹也学过一些杂的,这些都是帮你活络经脉,畅通血气的。”
男子的头发披散着拗在前胸,面色有些发青,显然是身体还不大好的缘故,仔细看去,不是菜头又是谁?
小刀少年样的脸在晨光中被勾勒出一个轮廓,很安静,过了半晌他给菜头披上衣服“我出去透透气,你先躺一躺,一会儿我也带你出去散散步。”
他推门出去时,又见到一人赤膊着在院中舞刀,眼见着小刀出来了,手飞快地挽了一个花儿,敛刀入鞘“起了?”
“起了半天了。”小刀拎起屋边的木盆,往不远处潺潺的溪水边走去,打算打一盆水来,却听楚长柯在后边喊,“春水刺骨得很,你打来给我,我用内力给你熬暖了。”
小刀笑了一声,背对着他脚步不停“你当自己是小暖炉?”
菜头见他接话,喜出望外,□□着上身就跟随而上“他伤势怎么样?”
“好的七七八八,只是要完全没有问题,至少还要十天八个月。”
“那无双……”
小刀微微侧头看他,楚长柯于是就闭了嘴。
十几天前,两人顺着来桃花坳的小路到了这一处,便找到了在木屋中呼呼大睡养病的菜头。
那时候小刀刚见到菜头,愣愣的看了半晌,忽然就跪在地趴在菜头身上哭了个稀里哗啦,把楚长柯吓了一跳,不知小刀竟也会如此情绪激动。那时候菜头浑身发青,虽说已没有什么性命忧虑,却因为浑身血脉不顺积淤于身,浑身胀痛。
小刀这是几天来每天帮菜头用银针疏通血脉,到了今日,身上的肿胀淤青才终于尽数化去。
原来是在那天菜头掉入水底的暗窟中,果然被卷入了暖流之里,以至于不被刺骨的冰水活活冻死,但说是暖流,水温也低的可以,尤其他攒尽一身力气,顺着暗流游了出去,这才保住一命,身上的经脉却因过久的寒冷而受僵,让他差点断送了性命。
模模糊糊间,菜头感到有人救了他,是他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但是那时他已经太累了,辨别不出是谁来救他,他但凡还有一点气力,就必定会让来人将小刀也救出来。
可是他没有,他陷入了长久的黑暗中。
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谁仿佛在他耳边说“一命换一命,我终于不欠你的了,我们两清了。”
菜头在醒来之后,甚至小刀找到他之后,始终回想那句胡,却始终想不出个名堂来。这些天他不曾问小刀和楚长柯无双去了哪里,那两人也便从来不曾与他提起。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个不好的答案,抓心挠肝似的,总没有宣泄的地方。
再问小刀自己是为何获救,又是何人救他,小刀一律一问三不知,直到有一天楚长柯无意透露出,山上便是无双师从的门派,无双的大长师现就在山上,菜头这才恍然大悟。
自从知道了真相,他总想方设法套小刀的话,小刀偏偏嘴巴守口如瓶,向来是个难对付的主,后来菜头急了,他便开始想方设法让小刀带自己出去,不论怎么说,他总该上山看一眼,是否是自己心中想的那个回答。
如果是,那她对他说的那句话,又是怎么的意思?什么叫做两清。
菜头一天到晚神思恍惚,大病初愈便思虑过重。小刀看到最后,见他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了,于是坐在床榻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菜头“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菜头登时像来了精神气儿一样,转身握住小刀的手。楚长柯靠在门上,眼睛却时不时地往菜头这边瞄。
小刀依旧是面无表情“无双走前同我说了,让我也转告你,她要成亲了。”
菜头一愣。
“是世家子弟吧,我不清楚,背景一定干净。”小刀说着抽手转身去做些其它七零八碎的,“她说既是已结婚,同你也就没必要再见面了。让你放心,她不会再死乞白赖地跟着你不走。”
过了一会儿,木门吱呀开了,楚长柯坐在不远处的柴堆上,眯眼看着走出来反身将门掩好的小刀。
“他怎么说?没受刺激太大,昏过去吧?”楚长柯打趣道。
小刀却不愿跟他开玩笑,笑了一声看着他“是啊,是当初他自己选择不要,这时候能怨怪旁人什么呢?”
楚长柯一听就僵住了,半天才一个蹦跶起来,蹿到小刀身边,二话不说夹住人直接跳到树上了。小刀出其不意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反射条件就打出一拳,被楚长柯稳稳接住,往怀里一带,两人便都靠在了树上。
“你做什么!放我下去!”
“都过了这么久还在生气,别这么小气啊。”楚长柯说着又干脆蹭着树干往下一坐,连带着小刀也趴在他怀里。
小刀想挣扎,却因为重心不稳,乖乖的不敢挣扎,只得把脾气都发在了嘴皮子上“你这不要脸的老王八蛋,现在耍赖一套比一套强,合着从来长进的都不是脑子,都不知长进到哪儿去……”
话还没说完,楚长柯就伸出手按住了他滔滔不绝的嘴“别呀,恶语伤人六月寒,现在才二月开春,你想冻死我啊?”
“冻死你才好,最好也冻上个十天八个月不能起床还丑个半死,我带着菜头早点走。”
楚长柯神色严肃地捏住了小刀的鼻子“撒谎。”
小刀“撒你妈逼。”
楚长柯“不许说脏话。”
小刀“你管我?”
“以前你这么跟我发脾气,只有在银子上吃亏时才会如此。”
“所以?”
楚长柯冲着他十分不要脸地豁然一笑“所以说明现下我在你心中,已然到了跟银子一样重要的地位,我很高兴。”
小刀这次竟觉得自己说不过他,被楚长柯气了个半死,偏偏这树颇高,两人的位置又十分不稳,他现在的平衡全凭楚长柯一人稳住,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只瞪大一双眼,与楚长柯怒目相视。
小却忘了,楚长柯本就是个情商也不高的人,他这么一瞪,愣是被楚长柯看出含情脉脉的意思,二话不说就上去叼了,亲意爱怜地同他在一处曾来蹭去地亲密。
菜头还在屋内迷瞪着,隐约间听到碎碎索索一阵声响,门就被忽然拍开了,声音之大吓得他一个机灵,登时就清醒了。只见小刀眉宇间似有怒色,双颊红扑扑的,眼睛却很亮。
菜头余惊未散“你冻着了?”
小刀看了他一眼,又吧嗒把门关上了,走到菜头的床榻边,背对他坐着,一股脑把案几上的热茶都喝完了,微微喘气,像是一个人在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