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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打出去打 第11节

作者:二冬 字数:25493 更新:2021-12-30 12:08:24

    菜头没想到,自己当年一点一滴的积累中,竟无意把小刀培养成这么一个心思蹊跷灵动擅长这方面主意的少年,自然,那些都是外话。

    小刀在这藏想起来的,两人唯一涉及到关于听风楼最大秘密的,是菜头和他无意间在一本书中找到的只言片语模糊的字迹,只是当时还小,并没有深入去思忖,因为笔记讲到一半,后面的就被抹去了,记录的人像是打了瞌睡,再往后写得都是人不得的东西。

    关于听风楼的秘史,当年的罪恶人,犯过的错,有过什么渊源,小刀大体略知一二。而在他不在的这些年里,他知道菜头一定知道了更多的东西,只是不会与他说。

    小到中脑海中闪过的是关于七大门派约战听风楼于天山的事,当年两人根据书上笔记的只言片语推敲过些许,只是没了后文,后来菜头偶尔跟他在茶余饭后的闲聊提起过,若听风楼日后有什么致命的麻烦,就必定是这一遭了。

    小刀扔完了一横排的书卷,又开始找第二横排。当年他只有岁,伸长双手依旧不能够到那一层的书架还是菜头帮他拿下来的。小刀略一思忖,重新估量了身高位置,然后弯腰找了起来。

    天色将黑时,他终于将一卷眼熟的书卷扯了出来,愣了一秒,不大确定,毕竟时间久远,可随即拨拉着一翻,那股熟悉的味道立马唤醒了他的记忆

    就是这样的味道。

    他急匆匆地翻着,然后在书页某篇发旧的折角上,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笔记。欣喜若狂。

    另一边,相距几百里的楚长柯这会儿也沉默地抓起怀人,随意打包了包裹,面无表情地迎着月色准备下山。

    他沉默地推开门,不似往日的那般笑闹,已俨然有了江湖上人人相传沉默寡言的刀客的模样。今夜,他不打算告别,前因后果太多,难以交代也难以道别,所以只留下了纸条给西江月,他也相信后续的种种月牙会替他解释。

    只是在他迈出脚步时,叫住他的人依旧是月牙。

    “想好了”他的声音静悄悄的,喏喏的,害怕在深夜中吵醒人一般,让楚长柯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搬着小板凳在院落中等他的小月牙。

    楚长柯轻笑“我信你说的话。”

    月牙咬牙切齿,忽然就换了温婉的样子“不信你也得信,先生说的都是真的。”

    “是,其实我心里早就只是下意识地没缓过来,所以逃避。”说着又换掉了自己那副正经的样子,“再说了,你说的没错,何必那么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先把人保住了再说,大不了,以后后悔了再杀。”

    “你的情绪都是一时的。”

    “也不一定。”楚长柯没有回头,只侧了侧脸,“火烧眉毛,走了。”

    “德性。”月牙低下头,笑声道。

    心中又忍不住吐槽,不知道是谁这几日翻煎饼似地翻来覆去睡不着,跟他谈了之后又硬生生顶了三天,终于熬不住了。但言归正传,月牙定定地看了一眼楚长柯离开的方向,轻声自言自语道“希望你赶得上。”

    很多年前,那时候楚长柯还没有回来。月牙日日坐在小板凳上盼呀,盼呀。春花谢了,秋月缺了,西江月的大手按在他头上,问他,想听听楚哥哥小时候的故事么

    月牙点着头说,想的呀。

    西江月只简化了关于楚长柯的身份和他当年父母的故事,唯独强调了昆仑剑阁和听风楼的事。月牙小时候并不在意,渐渐长大却走了心,注意到一些东西,跟外界传的似乎并不相似。况且西江月和楚长柯的师傅,也就是亲手将楚长柯从剑冢中救出来的人向来熟络,所以偶然间,月牙也会知道一些楚长柯所不知道的事。

    譬如当年如果没有西江月救楚长柯的师傅,那时因执意要带走楚长柯而差点被昆仑灭口的他是无法存活的。又譬如听风楼在楚长柯父母死后陨落了一段时间,外传是被昆仑恶报了一场所以元气大损,其实是谣言。

    昆仑剑阁,和听风楼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像外人看来那么可有可无的对立,反而有着千丝万缕却不易让人察觉的秘密。

    这些不起眼的边角料板的信息,在月牙分析过楚长柯和小刀的立场之后,立马理解会意,并在那天晚上系数告诉了楚长柯。楚长柯并不是擅长思考这类事的人,但小刀却的的确确是他在乎的。

    有时候人很奇怪,明明不擅长的东西,为了一些在乎的人,却愿意拼命去做。

    而楚长柯的行动比他的脑袋更诚实,显然还没得出什么结论,也没来及想出太多的因果结论,或靠谱的猜想。但潜意识中隐约有警钟大作,知道不对劲,所以无论如何,先要护小刀周全。

    他想开了,自然是好的。

    其实本来就是这样。月牙想,再大的恩仇,都有翻面的可能。但如果重要的东西丢了,那得多难再找回来呀。

    、入谷

    此时的小刀,正快马加鞭往昆仑山下赶去。

    他安排了近几百人从另一条路绕道昆仑山左侧,其他小部分到右侧去按兵不动,走前还给蔡章留下一些交代和无厘头的安置。蔡章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知道小刀行事向来如此,不合常理却又常常有着旁人料不到的一环,所以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显出威力来,却从不在事前同人解释,这时他一贯的作风。

    小刀连着赶了三天的路,在回到听风楼后在藏中休息了一宿,第二天天刚泛起鱼肚白又上了路,任财长无论如何也留不住,只得又加派了一个影卫跟着。

    听风楼的影卫,都是高手之中的人中好手。毕竟靠的就是这个吃饭,打探消息,刺客,这个行当早做的手到擒来,却不想还是被小刀发现了。小刀在路上曾几次故意在客栈,商铺停歇,顾左右而言其他,想暗自甩掉影卫,怕一经发现之后的事不大好处理,却无论如何也甩不掉,到最后干脆由着他们。

    等赶到昆仑山下的时候,他甫一进村,就感到人心惶惶,心下暗自不动,敲开几家村民的房“请问这附近可是有什么乱子”

    开门的是一位老妪,佝偻着背,半花着头发,眼神奇怪地上下打量小刀一番“你客人是外地来的来此地作甚最近确实有一些乱子,但昆仑山下人烟稀少,没什么关系”

    小刀微笑着作揖,天知道他心里头都快急死了,面上却还一副温吞的模样“上山寻一个故人。”

    “可是昆仑剑阁之中”

    “正是。”

    “那山走不了啦走不了”谁知老妪却冲他白摆了摆手,“不知道昆仑这几日惹得什么麻烦,上面早封山啦,现在不论是什么人都不得上去。”

    小刀顿了一下,竟乖得出奇没有再打听,而是直接冲老妪拱了拱手“知道了,如此多谢。”

    等门在他身后慢悠悠关上时,他几乎立刻跨上了马,一刻不停地出了村。他甚至不敢回头看,让知道这些人的速度有多快。他几乎用尽全力地奔马,后面的影卫终于无可奈何现出了身,追了上去“小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要问,不要看,快马加鞭”

    那影卫二话不说跟着他跑出了村子,方见小刀放慢了步子“一整个村的人都被掉包了。”

    “什么”那影卫当即一骇。

    “之前敲开第一户人家就觉得不大对劲,说话神态,昆仑山下又不是种农田的村落,他们却模仿的”小刀犹豫着皱了皱眉,目光直射眼前高耸入云的昆山山脉,“而后我相继敲开几家,越来越确定后,刚才敲开最后一家人的门透露了来意,对方看我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老人的眼神他告诉我昆仑封山,事情肯定就不出在山上他们这是设好了圈套,只是我没想到竟能谨慎到这个地步。”

    “那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去了哪儿”

    “不好说,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多年不参江湖上的事,我问你,昆仑剑阁离山下有多远”小刀问。

    “有一段距离,骑马下山约莫半个时辰。”

    “近处会约战的有拿几段”

    那影卫思索片刻道“昆仑山坳,在峡谷之中是了,这地方隐蔽,又与上山的路是两段,要刚才真是故意设下的埋伏,想告诉你封山,让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峡谷之中你就怎么也赶不及了。”

    “对方不是昆仑的人”小刀忽然开口道,眼神沉着,赫然不再像之前那个随意的少年来。

    猎猎的风掀起他的衣袍,像一鼓翻扬的大纛,那影卫怔了一下,更加肃然起来,二话不说隐了起来。而小刀不再左右相顾,说完话后就紧紧盯着昆仑前的峡谷,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几乎已经肯定菜头就在那个地方,而且现在一定发生了什么他根本还没来及预料的事。

    虽说一路上他已经把最坏的打算都做好,这会儿心跳如雷,却也不知究竟会发生什么,他只能拿出十二分的全神贯注来,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来得及吗

    做得到吗

    他不知道。他不曾以为自己是小主就应该是和听风楼共进退的立场,甚至这几年的不问江湖已经让他这种心境淡了许多,如果非要在性命和听风楼之间选一个,他会丝毫不犹豫地扔掉听风楼。

    但菜头不一样。菜头是有责任的,菜头也永远做不到像小刀这样说走就走。他把小刀保护的很好,却一直都把自己暴露在四方的刀剑之下,这样的菜头,小刀也是会拼出性命去维护的。

    眼见着气温越来越低,尤其到了昆仑山下时,单薄的衣衫几乎支撑不住。大风刮来时候来带微弱的雪沫,刺骨的寒冷像要割裂人的皮肤。

    小刀却觉得身上仿佛渐渐热了起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

    此时,楚长柯,剑门关下。

    他所想的和小刀无二,无非是快一点,再快一点。

    跨出了第一步,和起初纠缠不清犹豫不堪的心境,一路上越想越怕,心里头跟扯着一根弦似的,怎么也送不下来。一旦抛开了那些暂时想不出所以然的东西,心思就全部都放在了小刀身上。

    赶得及吗

    他不知道,两个人内心的声音此刻几乎重合在一起赶得及吗

    小刀深入峡谷疾奔几乎有一盏茶时间,竟没有见到丝毫有阻拦的人,心中更是惊疑,害怕自己是选错了位置,影卫却不知何时从前方跳到了他的马后“前面有人”

    小刀一惊“多少人”

    “看上去像各大门派的,稀稀疏疏,不知道在做什么。”

    小刀心中惊疑更甚“各大门派”

    是了,多少年前听风楼昆仑山下约战,各大门派也是来了的,只是那时听风楼还不曾风声鹤唳,更没有把江湖上搞得一片风起云涌,行事多年的门派都当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教派,根本没有上心,听说是约战只派了少许人来,却不想血洗昆仑。

    如今,听风楼的势力今昔不比往常,各大门派更不可能像当年那么轻视如果这真是当年昆仑约战的前兆,如果菜头在,那恐怕是凶多吉少

    小刀心思到这能急出个鸟来,奈何他武功本就不行,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能坚持骑马这么久已经不错,这会儿便对影卫咬了咬牙“背我过去”

    心中忍不住颤抖,要真的是各大门派,要真的是约战,是要找听风楼的麻烦怎么会这么突然当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菜头也从未跟他提起这些事。这不比儿戏,如果都是真的,菜头怎么会

    他怎么敢

    小刀心下一怒,狠狠甩了一鞭子,的马瞬间狂奔颠簸起来,几乎把影卫给颠下去。

    影卫扶住了小刀的腰,确认安全后,二话不说带着人直接从马背上跃起。地面上的一切迅速缩小拉远,只见一奔腾的黑马在一片雪地峡谷中撒蹄子狂奔,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小刀无语地挂在影卫身上,心想自己也是急出了毛病来,这简直是裸的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眼前,但凡刚才峡谷入口处有什么埋伏,上面人看他无疑就是雪中黑炭,目标也忒明显了些。

    影卫,顾名思义,他在暗主人在明,所以大多数最好的就是轻功,丝毫不输菜头。

    只是眼下这个影卫,轻功似乎有点过于好了。

    小刀隐隐觉出不对劲来,这样好的轻功,就算是楚长柯,也不见得能毫不吃力地赶上。疑心一起,当即就要试探,而小刀的试探向来简洁明了,伸手就往对方痒痒肉去抓,那影卫被抓得一愣,赶忙腾出一只手来捉住小刀的“摔下去了”

    “你是谁”

    对方竟也毫不避讳,直接一拉面罩,把头上的帽子一掀“祖宗,你可算认出来了。”

    “燕子”小刀这下傻了眼,惊得可不小,“你为什么在这里,我的人呢”

    耳边不知怎么的想起菜头那句,你怎就知道他们刀客堂也不是其中的一份子心下有些慌,紧忙镇定下来,又觉得不对,燕子要取他性命,恐怕早就一下了结,也不至于在这里跟他斡旋。

    “我师哥让我先来”

    小刀又是一怔,他觉得今天傻掉的次数有点多“楚长柯”

    “那日我们堂主召我们回去,就是为了这件事,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几十年前刀客堂不曾参与到这场混乱中,那么几十年后也是,只坐中立的位置。我想既是如此,兹事体大,估计对师哥来说是个重要不得了的信息,便飞鸽传书与他,却不知那时候他已经出发赶在去听风楼的路上,闻言立马调转往昆仑这一代来,只是绕了路,肯定要耽误些时间,便让我先来护你周全。”燕子一口气长话短说,身影却不断在空中借气流而向上窜,空气猎猎地冷,他将小刀稳稳捉在怀里,飞速向前,“还有你的那两个影卫,刚才在村子里就被人给干掉了不,也不能说干掉,恐怕现在正忙得抽不过空来吧。那些人实在厉害,你不知道差点就要追上你,是他们悄没声息地在后面断了后,我便伪装成你的影卫,以免你起疑心。”

    “在村中的时候”小刀心下一惊,这的确是他没有算到了,不禁抓紧了燕子的前襟,“不好,他们策划这场峡谷之战恐怕已有多段时日了,我哥哥有难”

    “我私心希望你再等等我师哥”燕子犹豫道。

    “等个屁啊”小刀瞬间大怒,“是他不跟我走,在后面磨磨唧唧,现在追在后面来,我却还要等他来,刀剑不长眼,用我哥的命去等吗”

    燕子被小刀一吼差点一个手抖把他扔下去,嘟囔道“晓得了噻,吼什么嘛。”

    “你也是四川人”

    “我跟师哥一道长大的。”燕子不跟他扯皮,飞速往前,两人之间的风雪散开了,只见峡谷前方的地势仿佛像一凹打开的天地,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凹地,上面密密麻麻站了有几百人

    小刀飞快地扫视,要找到菜头并不难,因为几百人显然是半包围着另一方,一看就一副要对付异端的架势,而菜头首当其冲站在前面,神色凛冽,身后跟着的不过几十人而已

    小刀的心脏继续悬到了嗓子眼“他是傻来的吗”

    、当年的真相

    小刀叫喊的声音太大,若不是被风雪掩盖,燕子又飞得足够高,这一吼恐怕已经引来注目。燕子很郁闷,一手夹着小刀,一手还要捂着嘴,冲他表示稍安勿躁“你可有什么法子”

    小刀在他臂弯下唔唔扭动着。

    于是验资放开捂着小刀的手。小刀凶神恶煞一抹嘴巴“自生自灭吧。”

    “咱说点有用的成么”燕子简直觉得疲惫,觉得怀里还真是个难伺候的主,“这种时候你还开什么玩笑。对了,我听说你从听风楼安置了人过来,是真是假”

    “他们在山谷外包抄。”小刀没好气地丢下一句,似乎也懒得解释,之后任燕子怎么问都懒洋洋地敷衍。燕子瞧着他的模样不正经,心里却对小刀这人有了打算,不知道他这样的心性究竟是天生还是本就如此,看上去满不在乎漫不经心,实际上却分分秒秒透露着不信任,看似随意,却又不曾有任何信息透露给他。

    燕子心思打小就多一窍,至少比起楚长柯来,想事情更通透一些,他带着小刀落在山崖上一处不起眼的石头后面,叹气“我要是害你,早就不等现在了,刚才把你从空中扔下去不更省事儿我把你当自己人,你却对我戒心这么重。”

    “不是戒心不戒心的问题。”小刀一本正经地回答着他,目光却死死盯着远处那片空地上的人,极其专注,“只是我的计划都赌不起,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同样的情况,就算是你我哥,我也不一定会同你说太多,有时候说了太多,反倒误事。”

    燕子沉默半晌,突然开口“你一直都是这样么”

    小刀皱了皱眉,转头看他,没听清似地又问了一遍“什么”

    “你从小到大一直这样,还是说跟谁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样”燕子抄着胳膊索性半靠在那块大石头上,“真是个养尊处优目中无人的小朋友,也不知道我师哥怎么想的,当真是瞎了,竟被你给骗了过去,一点疑心也不起。”

    小刀没工夫听他在那边嘀咕什么,也懒得去理会他话中的讽刺和意思。他的想法,复杂起来可以很复杂,心有七窍,简单起来又简直简单得粗暴,燕子这一番话他是只听出一个意思,就是说他不好,替楚长柯打冤了,旁的他都自动过滤了。

    燕子见小刀转过头不再理他,自讨没趣地撇撇嘴,不甚在意,同他一起趴在大石头上看着远处。

    “喂,你看得清他们在干什么”小刀问道。

    燕子奇了“他们什么也没干,不就站着说话”

    “哦,我近视眼。”

    燕子“”

    “那你可听得清他们说些什么”没一会儿,小刀又问。

    燕子干笑一声“不好意思,还真没逆风耳。”

    小刀“”

    远处,雪谷之间的平底上,周遭的门派众人已像半个月牙状拢了上来,各个面目严肃,紧锁眉头,仿佛面前对着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相对比,菜头那边气氛宽松得多,不过几十号人,面对浩浩荡荡的几百人,菜头脸上却是一贯的表情,正朗声笑道“以多欺少,十则围之,这就算了,如今却各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知听风楼竟能让各位给出这么大的排场,不知是各位高估了我,还是我低估了我自己”

    如果小刀这时候没有近视眼,看得清前方的状况,就会发现打头的门派几人尤为眼熟,是他们在西江月那个山头上曾见过的。要是他能看到,兴许就觉得楚长柯那日不该饶他们一命。江湖,向来就是如此,你不要我的命,来日,我必取你的。

    “好一个十则围之,你以为,我们还会犯当年犯的错误”一个打头的汉子先站了出来,明明是寒冷的山谷,他却着上身,脖前挂着一大串拳头大的珠子,一看就是个莽夫,正是罗汉堂的二当家。

    这仗势,细细看去,不少门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竟都在此处,而昆仑一脉剑阁上的人是在场最多的,几乎占了一大半,有三四十号人物。只是昆仑剑阁向来不问世事,除了领头的阁主齐岳长老外,江湖上很少有过昆仑剑阁之中谁的流言。

    那老者此时一身长袍,白衣如雪,在烈风中鼓鼓吹动,像一张翻动的大旗,而他的神色却不动,也不给菜头接话,直言接着道“一别近三十年,当年的血债,如今都还了吧。”

    菜头饶有兴趣地冷笑一声,目光比风雪更冷“我倒不知道,江湖上之前那样多血雨腥风,你昆仑剑阁的人向来不问世事,如今却打头急着要了结了我们听风楼与江湖上的闲事,不知是无意,还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那剑阁阁主也不听他激将,垂着眼皮淡然道“当年这一事听风楼也和我们结下一桩未了解的事,何况也因为我们剑阁中出了那叛门的二人,诸门派前来助威,却不想受到牵连,说起来,还是剑阁欠了这个情,那今天就没有不讨回来的道理。”

    菜头面上虽也没什么表情,心中却不住地冷笑这老狐狸,耍起贼来一套一套,要是在场都是知情的人,恐怕都得叹他一声老戏骨

    “谁欠谁,还不知道吧”菜头淡淡道,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众人,“当年听风楼与昆仑剑阁之事,诸位恐怕只听了江湖上的零星半点,不曾知道实情,我今日以少备而来,就是要向大家还愿当年的真相。”

    人群中零零散散响起几声“别听这妖人胡说”,“切莫被他给骗了去”,“逆贼,又要蛊惑人心吗”,此等话语,却孤零零的没有什么此起彼伏的照应。原因无他,当今能管这茬子陈年烂事的,还跟自己无关的,大多数都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或者为了虚荣和空无的正义感,真正了解真相的,没有一个人。此时听有秘密,又有黑料,一个个竖起耳朵。

    菜头依旧压低目光扫视众人,最后落在了昆仑剑阁阁主身上“敢问阁主可还记得楚氏夫妇”

    那阁主不动声色地撸了一把胡须,作坦坦然状道“自然记得,他夫妇二人本是我们阁中弟子,却因私通听风楼,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局,当初众门派都知道,他已给了他们二人惩罚”

    菜头心想,这阁主当真是个大写的不要脸,面上却也不显出急色与嘲讽,而是笔直地看着他,也是一副问心无愧扬声道“那么外人不知道的,阁主竟连一个怀胎十月的女子都不放过,明知道楚氏夫人就要产子,却将二人锁在剑冢之中,受剑冢戾气伤身,对外界却谎称二人已知自己铸成大错,因此双双殉身,这等不要脸的话也当真是你这样的长辈能说出口的。”

    菜头一忍再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骂了人“甚至在他二人生下孩子,也想将那孩子害死,若不是有人将他救出阁主当真狠心,不愧是昆仑剑阁阁主,俗世的人情伦理,倒在你眼中是蝼蚁的无用之物”

    此话一出,人群中当即传来窃窃私语。他们看菜头面上一派清风神宇,却看不见他袖下暗自攥紧的双手。

    这件事,菜头之前也并不知晓,他只知道当年的一个大概,而之所以这次匆匆赶回来,就是因为他一直在查的这件事终于水落石出,有了一个真相,而在他得知真相的同时,听风楼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让他更加确认听风楼中是有奸细的,并且这奸细是昆仑山剑阁的人。事情这么一对,瞬间就对上了号,前因后果一串,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菜头当下了然。

    三十年前,江湖只知昆仑剑阁的那对神仙眷侣终于是起了凡心,动了俗念,想离开剑阁,独自投靠新起的听风楼,却没有人想过,一对本就在昆仑剑阁相当有声望名声的夫妇,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投靠一个刚刚起步的听风楼。人们知道的,只是众多门派伤损严重,都因那一战而元气大伤。那对夫妇迟迟没有出现,昆仑山几乎横死数十位高者,而只有他们二人得以幸免。

    最后,这对神仙眷侣终于还是挨不过良心的愧对,回到剑阁中自己请罪,双双死去。

    菜头一直怀疑这其中另有隐情。实际上,听风楼的上一任楼主并非他和小刀的父亲,而是他和小刀的师傅,他们两人自年幼起大多与师傅相依为命,早早来到了听风楼。菜头所知道的一切,也都是从他师傅那里知道的。

    如今这个谜团解开,他的师傅早已不见,无处求证,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其中竟然是如此惊天的一个秘密。

    难怪,难怪楚长柯之前知道他是听风楼主之后,就一直与他和小刀保持距离,甚至对小刀冷眼相待。如果当真像外界所传言的一样,那么楚长柯只怕是在心中认为,听风楼就是当年害死他父母的罪魁祸首而作为上一任听风楼主后人的小刀和菜头,自然也就是仇人的儿子们。楚长柯不来报仇已是难得,又怎么可能再搭理他与小刀

    “当年楚氏夫妇没能在那一战赶回来,你向外传的是私通外敌,却其实是在几夜前就飞鸽传书,说昆仑将有大难,让他们先到别处躲一躲,并派听风楼的人前来援助,有没有此事”菜头朗声问道,他长身而立,不动如松,“其他人可能还听得稀里糊涂,什么叫听风楼的人前来援助那么诸位也许不知道,我这听风楼自三十多年前成立,成立这听风楼的,不是别人,就是那楚氏夫妇。而他们所作这一切,都不过是受当时昆仑剑阁阁主的授意,来建立一个能够抵挡江湖上腥风血雨,又能生财的组织罢了阁主,我说的可对”

    那长者终于变色,要换做常人听菜头道得一字不差,并胜券在握的模样,恐怕早就脸色苍白。而齐岳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在背后攥紧了拳头,眯了眯眼“大胆狂徒,出口狂言竟成性了么”

    “我说的错还是没错,公道自在人心”菜头冷笑一声,忽然大喝,“带人上来”

    之间他身后的几十人中散开一条道,一位头戴面纱的女子娉婷走出,她一身素衣,带着斗笠所以之前并不怎么引人注目,而此刻吸引众人目光的,是她一头及腰的雪白长发。

    “齐阁主,别来无恙”一生清越的声音传来,诸多门派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只见那女子伸出素白的手,一把掀开了笠帽面纱,露出一张苍老却余韵犹存的脸,“可还记得我”

    “陆夫人”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与楚氏夫妇关系甚好的峨眉派大长姐,楚氏夫妇因对她有一名之恩,所以一直谨记心头,对于面前女子的这张脸,就算岁月留下痕迹,不再是当年皎月般年轻的容颜,她也永远不可能忘。

    掀开面纱的女人,有着一双美丽的桃花眼,即使岁月留下了细细的纹路,却依旧一眼让她认了出来。

    她就是当年江湖上人人传言鲜艳的主人,楚云的夫人,楚长柯的生母

    、当年的真相2

    这个称为陆夫人的女人一出场,在场人都是脸色一变。当初这对夫妇出名,是以神仙眷侣为由。而后因为听风楼而叛变,私通外敌一事,这“名”早已变成了骂名。只是后来昆仑剑阁主动说出两人已双殉,此事不了了之。

    菜头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众人,连刚才一直面色如常淡定的齐岳此时也变了色,面色如土,目光灼灼,似乎想在那陆夫人身上盯出个洞来。菜头见此状,不禁冷笑“各位一定也奇怪,这位陆夫人,应当在三十年前就死了,为什么出现在此处,对不对你们不知道的东西,实际上很多,这不过是其中的一件事,但不是我今天主要请她来这里的目的。我知道诸位心中有谜团,但在那之前,我想先让三十年前那个秘密真相大白”

    印证他的话一般,那陆夫人往前走了一步,虽是容颜老去,却风华依旧,身上在风雪中透露出一股不屈不挠又冰雪纯净的气质,她脸上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唯独盯着在人群前的齐岳道“我开门见山,就不啰嗦那么多了。三十多年前,那时我与外子成亲没多久,届时已有了身孕,外子要带我离开剑阁,只想二人从此归隐田间,不再参与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可外子打小便是生在昆仑剑阁,长于昆仑剑阁,不论武功才气都是当时阁中的佼佼,更是少有的绝不会背叛剑阁之人,阁主当然不愿放这样的人走,何况当年剑阁也没什么名气,还不像如今这样名满天下。于是阁主就想方设法地想留下我夫君来,却到头来威逼利诱都使过了,却发现我夫君是真的铁了心要带我走。那时候,我已经有了身孕,此事没有同外人说过,后来阁主知道我们感情甚笃,竟派人一直暗中监视着我,我差人下山买那些补药,郎中给我开的方子,自然也都躲不过阁主的眼睛。谁能料到,他为了不让外子离开,竟想到用我腹中的孩儿做要挟我本也是剑阁之中的人,十多年来勤勤恳恳,衷心可鉴,对剑阁绝无二心,外子不愿将这事告诉我,怕伤了我的心,只对我说如今剑阁需要他,只为剑阁办好这最后一件事情,阁主便已答应我们可以远走高飞。”

    “一派胡言”不等她说完,齐岳已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你与楚云在听风楼那一战之前都一直在为昆仑剑阁做事,昆仑上上下下的弟子都能作证,这还能假不成后来你私通外敌,将我们对战之后的计划提前告诉外面,才会造成那么大损伤。”

    菜头这时候却不急不缓打了一个唿哨,调笑的语气讽刺道“阁主是真装傻还是傻糊涂了,我们听风楼做的什么营生,全天下都知道,当年要真的实力强到了能灭诸多门派诸多武功路数人的地步,那这消息还用别人给我们透露我们要想,能有无数种法子知道。”

    这话说得的确在理,江湖上无人不住听风楼就是靠这个吃饭的,所以之前及时有人想联合起来对付听风楼,大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什么好下场。要说起别人给听风楼报信,实则不是个什么值得信任的说法,因为以听风楼自己的实力,甚至能比任何通风报信的人还要早知道。

    之前江湖上就流传过一个笑谈,说有个门派的大侠因为和门派中的长老闹得不和,打算离开门派,又因为朋友曾在困苦时得恩于他,说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他来听风楼,总会有他的一席之地,收留他,于是那位大侠风雨兼程马不停蹄地就那么赶了三天三夜,直奔听风楼,路上疲劳得连一口水都没来及喝,可以说是比那信鸽速度还要快。想不到的是,等他气喘吁吁到了听风楼,却早就有人站在门口接待他,给他好吃好穿伺候了,带到房间先去休息,连房间中的装摆都是他喜欢的格调,更不要说他之后见到了楼主,楼主早知道他和门派中发生了什么事,摆摆手根本不用听他说,甚至知道得比他还要详细,直接跟他谈了和门派中化解矛盾的法子。那大侠听过后目瞪口呆,久久没能说话,最后竟诚心诚意地要拜入听风楼门下,却依旧被楼主拒绝了

    众人的议论纷纷一时间停不下来,都各执一词各有所见,人群中传来细密的探讨声,而这时陆夫人又抬高了声音发话了“没错,我们伉俪二人一直到那大战前夕,确实是一直在为昆仑剑阁做事。外人只道那晚不在是我二人背叛了门派,却不知实则是门派背叛了我们。”

    这一场闹剧,闹得人声鼎沸,哪还有半点要对战的样子。

    小刀和燕子此时已趴在山崖上良久了,之前因为两人都看不清现状也听不清任何话语,燕子早神不知鬼不觉地逮住小刀飞到了进出低一些的山石之后。因此之前的对峙虽没能听到什么料,之后这段惊天秘闻却已被两人听了个干净,此时心中都是惊疑未定,互相看了一眼,显然都一时间被这个消息给震住了。

    “你怎么看”燕子抬手用胳膊肘顶了顶小刀,“这回可有关于你外子了,我师哥和你,简直就是一场狗血淋漓的恩仇史,没想到你们两个牵扯进这么一大个阴谋里来”

    小刀就听不得燕子这幅总动辄调侃他和楚长柯的心思,皱眉道“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你我二人再怎么瞎猜,能猜出个鸟来”

    燕子也不同他计较,一晒道“难不成你心中不盼着事情是如此饶是如此,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也就化解了。”

    “你知道什么”小刀斜了他一眼。

    “我该知道的,都同你一起知道了。”燕子却不以为然,撇撇嘴靠到了大石头边上,一副神在在的模样,“而不该知道的,我也不晓得你知道多少,反正我是知道一些,毕竟我打小就在刀客堂长大的,我们堂主和当年我师哥的师傅可是有不小的渊源。”

    “说到这里你倒提醒我了。”小刀想到了什么似的,支起身子,眉头却皱的更紧了,“我记得之前西江月有提起过,关于楚长柯的师傅,他在进入刀客堂之后就不再管他,从此退隐江湖,天涯海角也找不到他,可有此事”

    “我听说的也是如此。”燕子抄着胳膊点头。

    “我觉得这事情很奇怪,就像师徒二人突然闹了别扭一般,从此把他送入到别人门下,而楚长柯也不曾去找过这个对他有救命之恩兼指教和养育之恩的师傅,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这其中大概有什么缘由,我不知道,但决计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了,我们堂主之前跟楚长柯的师傅是故交,有过一些渊源,因此对我师哥的事知道更多一些。既然堂主和师哥他师傅是旧交,必然就不会是什么敌对的立场,兴许是他师傅之前就和我师哥说过什么,然后两人达成了某种协议”

    “就这么简单”小刀不禁奇道。

    “就这么简单吧大概。”燕子摊了摊手。

    “亏得我还担心,照这个状况下去,我看今天指不定不用动一兵一卒,菜头也能完好无缺地出来。”

    “你就是把你哥哥想得太蠢了,你还当他是多年前那个只会护着弟弟,脑袋空空的少年么”燕子好笑地看了小刀一眼,又有些感叹地看着重围之中处变不惊的菜头,“毕竟已经是当了多少年楼主的人啊,这其中的心机和计算的辛苦,又有多少人知道呢”

    小刀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燕子看不出那一眼之中的含义,只听他凉凉道“你倒是清楚得很。”

    燕子这才心道说漏了嘴,扬了扬眉道“我师哥告诉我的。”

    小刀的表情似乎有些烦恼,低声嘀咕“他怎么什么都同你说”

    “你这可是吃味了”燕子微笑道,“我倒是要为我师哥欢喜一场。”

    “闭嘴吧你。”小刀不愿跟他扯淡下去,只把十二分注意力放在菜头那边。众人本就对多年前的事感兴趣,毕竟事情是模糊不清的,而此刻菜头愿意站出来解释,大多数人心中自然将信将疑。

    小刀和燕子窃窃私语这阵,陆夫人那里已经说了不少。小刀有点跟不上,恰巧此时一人站了出来,扬声喝道“你既说当年之事是阁主叛你,倒是说出个由头来,万事总有个由头,他好好的阁主坐着,何必热这种麻烦”

    菜头讽刺地笑道“奇了,各自的门派大家好好当着,还有什么江湖有什么纷争又争什么武林盟主套一句老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阁下认为凭昆仑剑阁这等地位的,仅三十年就从一个小门派跃然成为如今天下众人皆服的门派地位,当真是一点野心也不曾有”

    那陆夫人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刚才问话的人,婉婉道来“没错,当年阁主差与我外子,说让他做成之后就放我们走的那件事,便就是成立听风楼。所有的指示,全是阁主给我们的,说是阁主一手成立的也丝毫不为过。”

    人群中轰然炸开窃窃私语,那阁主齐岳这时已满面通红,似乎几次三番想插嘴进来,却始终因为纷纷的议论将他的声音掩盖下去,根本没有人想听他说,此刻都现在惊奇之中。

    而陆夫人却接着说“阁主当年办这一件事,大多就是想听风楼日后当真壮大之后,可用来牵制各大门派。如若不是当年不是当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一场戏,如今已听风楼的实力,若是听风楼属于昆仑剑阁的麾下势力,各位的日子,恐怕就没这么好过了吧”

    那一旁,燕子和小刀却是听得越来越入神,因为小刀个子小一些,两个脑袋就上下堆成一处,燕子趴在小刀上面,越是听得入神越往前挤,小刀被逼无奈,干脆整个人趴在大石头上。这一趴可不得了,当即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摸着那块大石头半晌,偏过头将耳朵贴了上去,眉头越皱越紧。

    燕子一低头见是这么副光景,不禁奇道“你干啥呢”

    小刀伸出手指跟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再次趴在石头上静听,不一会儿身子就往下滑溜,越听越往下滑溜

    燕子还是忍不住,凑过去看他“这石头里能蹦出个孙行者不成”

    “别说话,好像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燕子一下没反应过来,指着那块石头道,“你是说这石头里有人来了”

    小刀跟他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滑溜到最后干脆直接贴着地皮听了起来“这山谷中有积雪,小时候我在这方面就比较敏感,后来又特意练习过,所以基本方圆多少里内如若有人骑马靠近,我定能听出来。”

    燕子心中惊奇,心想小刀竟还有这等奇本事,不去军中当个探子,实则是委屈他了。

    “那有多少人来了”燕子问道。

    “一个。”小刀皱着眉头,“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一个”燕子也愣了一下。

    “而且已经进了峡谷,越来越近的感觉十分急看这样子,根本就没有上山,是冲我们这里来了。”

    燕子愣了一下,忽然以拳击掌“我晓得了,约莫是我师哥到了”

    、当年的真相3

    来的人,的确是楚长柯。

    只是小刀在实际丈开外,自然不晓得,但燕子估计得没错,倒是提醒了他。

    要说心里没什么动静,那是假的。他知道楚长柯和他有别扭,却不知是怎样的别扭。先前只一味的想,有什么天大的仇要和自己这么过不去,遂跟他怄气,如今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却又说不出话来。

    家破人亡之仇,的确大于天。

    只是不管对于小刀,还是菜头,这事情既然有蹊跷,他就绝不会吃这个冤枉亏。旁人也就算了,他和楚长柯

    小刀低着头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抓了抓,愣愣地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在意这个人

    也许是在他淋着雨蹲在屋顶上给他补屋顶时,也许是他在火光中着上身在火海中找他,救他时,也许是漫漫长路打马而过的那些时间,又也许是月夜下水塘边,气息交缠暧昧原来早就习惯这个人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以至于就要当做一种习惯,却忘记了自己本身也是会失去他的。

    小刀有的东西很多,但也可以说有的东西很少。所以偶尔得来的那一点,对他来说就弥足珍贵。

    楚长柯的长袍在大风中猎猎吹起,他脸上是肃穆的神色,两道剑眉此刻拧成一团。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个人,现在也正在想着他。

    而当他终于穿过漫长的峡谷,眼前一片冰雪豁然开朗时,却不想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密密麻麻的几百人。这的确让他惊了一跳,却又当即镇定下来,按兵不动目光却十分急切地来回搜寻他要找的人,却冷不丁在人群中找到一个让他有些怔忪的面孔。

    那是一个女人。

    女人的皮肤很白,头发已经花白,年纪应该在五十岁左右,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享用女人来形容她。因为她很美。

    楚长柯记得这张脸。

    即使他梦里魂里都想见她一面,但她从来不曾来过他的梦里。小时候师傅同他讲起父母,他有一次终于忍不住,偷偷去找了关于母亲的画像,却差点被剑阁的人给杀了,最后还是师傅把他救了出去。师傅打他,责骂他,问他知错不知错。

    楚长柯说“知错。”

    然后把那张脸牢牢地记在心里。

    而他也是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个女人,已经不在了。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即使她是那么爱自己,用全部的爱,甚至用生命,用牺牲,来换取了他活下来的一线希望。

    所以他比谁都知道,她已经不在了。她已经不可能在了。

    “你是谁”他囔囔地看着人群中那个人。

    “我们派之中的人都知道,当年两人相继殉死之后,只留下一子,昆仑若有心灭口,自然是不肯放过他们的孩子的,但是我们的的确确抱走了他们的孩子,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啊。”齐岳开口,“各位倒是说说,若真如这位陆夫人说的一般,我又何必放走那孩子”

    “信口雌黄”楚长柯忽然大喝一声。

    齐岳第一个抬头,看到楚长柯时皱了皱眉。

    石头后面,燕子拼命把胡乱扑腾的小刀捂着嘴按了回去“消停点吧,消停点大人在办正事儿,没看到吗”

    小刀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口使劲儿咬在了燕子手心上,当即疼得燕子乱叫唤,偏偏又不敢真的嚎出来,只能在石头后面一个劲儿地戳小刀痒痒肉,还是戳了穴道之后才戳,小刀痒得不行,却动不了,只能用眼神把燕子杀死一百遍。

    “你现在出去,正是打了好戏”燕子机智地一拐话头,“我是说,坏了正事儿。你要是这事儿黄了,看你楚哥哥饶不饶你”

    小刀“你是变态吗你是变态吧”

    “齐阁主,我若没有记错,当年是我师傅将我救出,如果他没有来,我早就和我父母一起死在那个鬼地方了。而他当年为了带走我,不惜违反你的命令,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受了很重的伤,在而后的几年里,都得悉心调理。是他将我拼死带出了昆仑山,如今你却想说是你自己放我走的”楚长柯怒视着齐岳,而后眼神一闪,落在了那个女人脸上,口气却也是不善,“你又是谁我母亲已经死了,你决计不可能是她。”

    小刀和菜头心里都很有默契地我操了一声,心道楚长柯你是不是傻,站在哪方都看不明白,脑子是秀都掉了吗

    小刀扶着额头“是了,我先前见到他时他就是这么耿直,耿直到傻。让他给钱他就给钱,现在关键时刻却还是一本正经地掉链子。”

    燕子表示同情“我师哥打小就这样,没法子。”

    而此刻齐岳阁主心中也是一百匹裸奔的草泥马,心道怎么一会儿出来个娘一会儿儿子又出来了,这都什么鬼,还能不能打了,今天八成就是来演戏的吧

    遂面上冷笑一声,看着众人,强压下不安,指着自称是陆夫人的女人道“诸位听清了儿子都不承认娘,这个谎言,实在是撒得不怎么高明。”

    “死老东西你也不用嚣张,她虽不是我娘,当初我父母的确是你害死的,这点毋庸置疑,即使不需要什么人证,我也能证明。我父母当年临死前写下血书,那遗书现在还在我的旧居,只要差人去取了便知真假。还有,虽然我师傅现下下落不明,但他总归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这我也是知道的。只要我想找,自然就能找到他,到时候,人证物证齐全,你还有什么话说”楚长柯长身而立,一双眼是漆黑而深沉的,他的黑发在一片白中飘扬,而神色却又是稳重坚定的,看得众人心中都不禁起了疑,哪里还有刚才那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逼战气氛

    甚至,人群中爱看戏的还零零散散应了几声,是啊是啊,差人去取了吧,查清楚始末,云云。

    菜头站在众人之中,眼神带笑地看了一眼“听风楼中,也不是完全没有证据。”

    于是众人又将目光从楚长柯身上挪到了菜头身上“只是需要几日整合。倒是各位,不分青红皂白,趁我不在楼中时,一举令高手威迫我们听风楼,逼我应今日之战,是否太过轻浮不妥”

    人群中突然炸响一个老道的声音“贼子,不论多年前是不是误会,明眼人都看得出,今日听风楼已别聚一堂,不再是昆仑山剑阁所属的组织。当年的仇当年论,可日后再报,但今日我们是非要灭你不可了,听风楼如今搅得整个天下风起云涌,武林不得安生”

    “老不死这话倒是有意思。”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

    众人连忙四处张望,却没有在人群中找到哪个少年模样的,那声音又笑了笑,他们这才辨别方向,抬眼望去,远见一处山崖半坡上站着一个少年,浅灰色的长袍,眉眼如墨写,皮肤白净,只一双星眸炯炯有神,此刻正是勾魂摄魄的神采,乍一对上眼,竟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而楚长柯在第一时间已经一眼看到了小刀,他一手紧紧捉着身边的“怀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刀。

    好几天没见,他有些萧索,虽是面如冠玉,却不及他从前的神色,似乎脸色不怎么好。思及至此,他不禁皱眉起来,定定地看着小刀。

    这是他的心上人,是他应该心心念念捧在手心里爱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之前不明白,为什么月牙要对自己说那些话,又为什么燕子要对自己说那些话,思来想去,如今才明白。很多事,光凭眼睛总归是看不透彻,而不用眼睛感受到的,却多半是真实。小到就是他的真实。

    “大家在江湖上,本事不同,各凭本事而已,说什么搅得天下风起云涌,我们用的是自己的真本事,人是我们的,消息也是别人卖去的,有什么不公平”小刀一手扶着身边的石块,扬声道,“自己本事不足,就该知道回去好好磨练,再不济,也可以想起他法子,难道有朝一日江湖上某个门派的武功高过其他所有门派,那这个各门派也就非灭不可吗”

    小刀说得在理,可又有些让常人无法接受,毕竟打心底里,他们始终认为收购消息这一行,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功夫。

    “各有所职罢了,诸位在武学上花功夫,我们在探听消息上花功夫,有什么不对不过是走得路子不同,就是错的吗刺客,影卫,影杀者,死士,全都是我们一手培养出来的,这上面要花多少的功夫,诸位又怎么会知道”

    殊不知这一番话,他一出口,就已将自己的身份给了定位,确凿地告诉所有人,他就是听风楼的人。

    “原来又是一个听风楼的人。”那老道冷笑,竟是油盐不进,一番话丝毫不能说动他,反倒一双眼中闪出阴狠的光来,“那正好,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死一双”

    菜头这时候脸都黑了,跟楚长柯差不多,楚长柯现在若不是几百人看上,很想飞身上去直接把小刀抱走,塞在怀里离开这里,管他什么江湖恩仇,什么正义邪道。

    “你给我下来”菜头咬牙切齿。

    “你当真让我下来”小刀若有所指地看着下边几百人对他或好奇或想动手般跃跃欲试的目光。

    菜头扶着额头“你怎么还是来了”

    “我不来,让你一个人送死么”小刀笑了一声,随即目光微冷,扫视过下面的众人,“你想来还大家当年一个真相,旁人还不定乐意,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还看不出来么他们今天来,就算随便找一个借口,哪怕你是路上不小心捏死一只蚂蚁,也要彻底灭了听风楼。说到底,一个个正义人士为的从来不是什么江湖道义,不过是各有所需,各有牟利,所以今天才会一起站在这里。”

    “我怎么会不明白”菜头看了看小刀,缓慢从怀里抽出什么东西,众人却是看不见的,随即他手上套上了那十枚指环,各个张扬耀眼,缓缓地套在手上,“我当然明白,但是事情的真相,也必须说出来,你说得对,他们利用这个消息,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今天这一战呢”

    楚长柯脸色一变,这戒指他见过他很清楚这些戒指是做什么用的。菜头善刀丝,而如今这里百来人,他却只带了几十人在这里,恐怕早就对这处峡谷布下了天罗地网

    菜头不是冒险的人,他从来都知道。

    楚长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站在菜头身后的几十人,果不其然,他们垂下的袖口中的手上,都带着指环。

    楚长柯几乎不敢想,这些刀丝现在在地上,当他们一旦扯紧了刀丝,这整个峡谷,恐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布满了天罗地网

    得要阻止他。

    楚长柯攥了攥拳头,不论如何,今日是怎么个情况,都不能让菜头将几十年前的悲剧再一次上演。实际上,菜头并没有想过进行一场屠杀。他的刀丝,不过是用于自保罢了。前无通路,好在也不是无处可退,所以他用刀丝在他们和那些人面前只不过围起了薄薄的一道屏障,好让对方到时追他们时无法靠近。

    可楚长柯不知道。

    这些刀丝现在安静而松弛地垂在地上,没有人看得见。

    还没到时候,菜头对自己说。事情还有进一步推进的可能。

    、混战

    小刀就是在那个瞬间,清楚地看到楚长柯抽出了他手中的怀人。

    “哥”他忽然不顾一切地从高处跳下。

    这下不光是头,连楚长柯都被他吓了一跳,这样不要命的法子,摔下来恐怕不死也残了,好在燕子眼疾手快,二话不说就从石头后面窜了出来,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也拽住了小刀的衣领子,这才算相安无事。

    齐岳一等人早就傻了眼,满脑子的混乱,眼见石头后面又蹦出一个人,这人的轻功还相当的好,满脑子都是这他妈是谁,这他妈又是谁

    楚长柯拔了一半的怀人,这会儿不敢轻举妄动,还得用余光盯着菜头,而菜头也不轻松,眼见小刀就这么乱跳下来,又不能撇开眼前的立场扑过去救人,虚惊了一身冷汗,脸色相当不好。小刀丝毫不怀疑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菜头绝对会扒了他的裤子打屁股。

    混乱中,不知是谁挑起了第一剑。

    本身,事情还有继续发展和推动的余地,但是这第一招一旦一出,就再也没有缓和和妥协的余地。楚长柯心惊之下定眼一瞧,竟不知是哪门哪派一个不长眼的,想自作聪明利用菜头此时的关心则乱,来个先发制人,要做趁虚而入的行当。这无疑是多数人所不齿的。

    但说时迟那时快,菜头多年的自保经验和江湖资历,让他几乎星辰条件反射在第一瞬间拉起了刀丝。只见他猛然握紧双拳,身体后倾,双臂忽然展开一个角度,在身侧画出弧度之后,面前就像形成了一道隐秘的墙,那突袭之人的剑撞上刀丝,竟没能斩断,反倒弹了回来。

    刀丝的韧性极好,极韧不断,不折,那人用的是蛮力,更没想过空中会无缘无故生出一道屏障来,于是毫无准备地就被弹了回去,后力不足,冲气又过冲,这一下反倒自己倒退了两步,好在同门师弟眼疾手快,上去一把将人拖住,才没让他到底。

    楚长柯见菜头扯进了刀丝,下意识就大喊了一声“都站着别动。”

    其实菜头并没有什么恶意,他只不过是在关键时刻的自保。而楚长柯却正是因为见过菜头杀人时的可怖,清晰知道这刀丝有多可怕。

    江湖人士,多少有听说过听风楼的刀丝,楚长柯这一高喝,当即在长久有不少人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刀丝这种东西,虽可以护体又能做伤人的利器,但必须在四处有悬挂出的地方使用,否则不可能无端端地漂浮在空中,而此刻众人站在空旷的峡谷内,哪里来悬挂的地方可见菜头是早已知道他们今日在此处有一战,于是早着手设下了天罗地网

    思及至此,人群中刚才还缓和呆滞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箭弩拔张,人人怒目相视,拔剑的拔剑,拔刀的也纷纷拔刀,顿绝自己仿佛掉入一张巨大的蛛网之中,以为重重包围了对方,却不想自己全都成了对方的果腹

    实际上,如果他们能看得见,那么就会知道菜头面前不过只有绷紧的四五根刀丝而已,他身后的众多弟子,也根本没有拉紧手上的刀丝。

    可正是因为看不见,反而在他们眼中,这个峡谷内瞬间变成了不知布了多少条刀丝,横纵交错的蝉蛹。

    其他人不知道,楚长柯也不知道。

    而小刀是知道菜头的。

    他知道菜头不屑于用这样一场猎杀,将所有人骗进来,然后一举当做瓮中之鳖灭掉。

    “竟如此狠毒听风楼主,果然是高”齐岳忽然冷笑道,“现在你们看到了吧,他根本不是什么善茬,一激之下,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大家不要慌张,但也不要动,周围不知道有多少条刀丝,稍有不善就支离破碎了。”

    菜头见他这时候见缝插针,突然充起好人来,不禁冷笑,也懒得解释“齐阁主真不愧是瞎的,刚才是你们下弟子使下三滥的手段,趁人不备忽然袭来,此刻不说自己门下疏于管教,反倒对蔡某的防范自护起了意见。”

    谁知齐岳却不让唇舌“下三滥的手段,说得好,谁不知你们听风阁的刺客,使的一直都是下三滥的手段今日再来一次,反正要是将我们赶尽杀绝,也绝没有第二个人能说出去。”

    众人中这会儿已暴怒,有几人似乎愤怒到不顾四周是否有刀丝,只想冲上去捅菜头拼个你死我活。小刀在一旁看得心急又气恼,大喊道“怎他妈都是一群没脑子的我哥要杀你们,刚才何必和一群死人废话,直接动手就是了,又是将陆夫人请出来,又是同你们澄清当年的事实,若不是为了沉冤昭雪,再让你们看看这个老贼头的真面目,做什么花那么大精力”

    燕子频频点头“这一回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在理。”

    已经没有人管这他妈又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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