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出去打 第4节

    出山的路就这么一条，所以楚长柯和无双追上来可以说丝毫不费劲，只要顺着路撵马就行了。问题是也不能离得太近，习武之人多敏感好察。

    当无双不解问，为什么不直接上争个你死我活把人抢回来，不就什么事儿都了了楚长柯却只一心觉得小刀是什么把柄在那人手里，一旦自我接受了这个设定，更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架势，只道不能打草惊蛇。

    无双在马背后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四人成双，就这么一前一后，一跑一追尾随到都城里了。等楚长柯与无双牵马踟蹰在西京城下，才恍然竟然跟了这么长的路，竟也没把人给跟丢，实在是有幸。

    西京城，繁华之都，商客高人如走鱼龙，大街小巷人声不绝，处处有处处的好，方方有方方的看头，虽不见山水几分，却实在是个好地方。

    这里可以有任何机遇，名声，权利，同时也是个不得不和人打交道的地方。

    这对于小刀来说，当然是多添了兴奋和喜乐，对楚长柯这种平日里埋头跑风沙，习惯用江湖上那套打交道的人就惨了。

    无双却自然是乐得看他吃点苦头，长点记性，平日里看上去人也俊俏，也有风神，遇到大事当机立断不慌不忙，怎的小事上就静犯糊涂，还是个一根筋的呢

    眼看着老板和老板娘前头走，楚大侠这位名不正言不顺，自然是黑了一张脸，还觉得老板娘不是个好鸟。

    只是究竟是不是老板娘尚且不说，正反老板是很开心的。

    小刀进了西京，脸上乐开了花一般，市场行情他是懂得多一些，毕竟少年风华，最好的年纪，喜爱热闹，更愿意亲近吵闹。所以两人在前头走着这也一停那也一停的，一条不长的街巷竟然走了有一段时间，闹得后边跟着的两人也不得不走走停停。

    楚大侠不耐烦了。

    不耐烦了怎么办

    开始说老板娘坏话。

    “你看那男人的长相，看一眼就晓得不是什么好鸟，小刀定是中了那人的”

    “行了，一路上把柄这词儿都被你翻来覆去颠了多少遍，姑奶奶耳朵都长疮了”无双摸出五文钱，抱了个包子吭哧吭哧塞满腮帮子，还不忘道，“再说了，我男人怎么就不是好鸟了他那长相他那长相怎么的，你瞧不顺眼，多少姑娘瞧着顺眼呢，人家那叫眉宇轩昂，动不动”

    “眉宇轩昂倒没看出来，就看出来一副讨好的皮相。”楚长柯一向嘴笨，最不喜与人口头争风，今天却出人意外地顶了回来，“再说了，要真是那那啥关系，怎么一路上连点亲热都不见的你看你看，小刀连个手都不给他拉。”

    说着又对老板娘指指点点。

    “再不济人那好歹也是被承认的老板娘，你要争也只能争得个姘头。”似是不爽楚长柯诋毁菜头，无双一边大口朵颐一边反舌。

    “谁是姘头了谁他妈是姘头了”楚长柯一愣，回过神竟是正儿八经皱起眉来反驳，“我跟掌柜的是有交情，可不是给你涂得这么乌糟的。”

    “还装，小样，还他妈装我以前提的次数可不少，早先乌糟了早做什么去了，现在跳起来反驳，虚情假意” 无双又想翻白眼给他，奈何这几天翻得有点多，眼睛疼，却也不忘缀了一句，“别他娘学我说话”

    两人在后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前头小刀却忽然见到有人当街演杂耍的，少年心性上来，兴奋地一下就往前冲。人群挤又热，菜头怕小刀给挤散了，等下也不好找，急忙把人一捉“别乱跑”

    小刀自然不管那么多，只一心要挤到前头去，自然而然就扯着菜头的手掌往前涌去。

    无双嚼吧着馍馍，一双眼虽然也电火闪闪，却不忘打旁边人的脸“看吧。”

    楚大侠被打脸，蒙圈了片刻，又马上不屈道“没事，一会儿就放开了，小刀不喜与人这么亲近。”

    一刻钟过去了，杂耍的表演到，小刀看得忘我，竟是捉着菜头的手不顾欢呼起来，注意力早就被完全转移了。

    无双斜眼看楚长柯，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又掏出一文银子，从旁边接过一支糖葫芦。

    无双叹气道“哎，看你也可怜，第一颗给你吃吧。”

    楚长柯大怒“走开”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无双没有犹豫地立马咬下一大只山楂来。

    “不对啊。”楚长柯转过头，“你不是口口声称这是你男人吗我怎么看你像个吹凉风的”

    无双咽下山楂，慢条斯理地一点头，觉得有道理“你却像个哭丧委屈的。”

    楚长柯不再理会她，专心羞辱老板娘“不过这也没用，想用新鲜事把小刀套牢，却不知道小刀最是爱财。我看他模样挺穷酸”

    “人那是风尘仆仆，哪里是穷酸。再说了，你夜行衣一扒，底下不就都这个模样么，谁还会穿锦衣华袍不成”

    无双咔嚓咬掉了冰糖葫芦外头那层脆皮，然后再下个瞬间看到楚大侠一张目瞪口呆的脸。

    顺着目光看去，只见老板娘正笑吟吟从怀里掏出一块小银元来，正正放入那杂耍手中，那杂耍自然是又惊又喜，点头哈腰的。

    无双瞪着俩眼，给楚长柯半张的嘴里塞了一颗山楂“日踏，我男人就是有钱。”

    楚长柯默默把山楂吞下肚“操。”

    “别学我说话。”

    无双和楚长柯只见到老板娘掏钱，却不知菜头这是高兴。本身就与小刀有几个月没见，前一阵听着客栈被烧了，吓得心肝乱颤，还好人没事儿。只是呆在那个地儿，虽然山清水秀，乐趣也不及城里多，难得见小刀拍手叫好兴高采烈的样，自然也就高兴，打赏也就不含糊了，全当买他一个高兴。

    老板娘把老板哄高兴了，老板也就松快起来，眉眼间完全是平日里没有的轻松舒快，看起来不再是那个有点算计，揣着点无奸不商心思的小掌柜。两人玩的开心，加上埋没在人潮里，集市上大小吆喝和新鲜事物琳琅满目，自然也就没心思发现后头还跟着俩大活人。

    老板和老板娘倒是逍遥自在了，就苦了后头的无双和楚大侠。

    为了不把人跟丢，楚大侠也是满拼的，不停扬着脖子张望着，时不时还得跟路人挤过道。

    看两人一会儿在京都的集市上买点小玩意儿，一会儿吃点小吃，这里逛逛那里逛逛，没多久天就到正午。

    他们四个跑了一晚上，楚长柯习武，也是个老江湖，这等事儿倒是吃得消，无双却是困个半死，不停地打哈欠。

    遥看这老板和老板娘却是不困，七走八拐，竟走到一处挺气派的楼下，相看一眼，并肩走进了楼中。

    那楼看着好生气派，红锦绸底子，玉翠挂饰，装潢气派。

    无双和楚长柯走到牌匾下，仰脸一看，只见三个龙飞凤舞又不失春意的大字怡春阁。

    、两个小尾巴

    怡春阁，光听名字就知道什么地方了。自古这等地方，就是个消磨男儿志气的地方，只是楚长柯很不解，老板娘带老板到这地方做什么，如果两人真是那等关系，又为什么要到这地方来寻欢作乐

    心里头不禁一松，却又是一紧“我就知道你男人没安好心。”

    “喂，他俩是一起进去的好不好，怎么就成我男人没安好心了，指不定还是掌柜的拐他呢”无双抗议道。

    “一看就不是好鸟。”楚长柯也说不出什么，总而言之就是对老板娘满满的恶意，“再说小刀那么乖，平时银子怎么都舍不得花，怎么能到这等地方来”

    无双一时间有些语塞，仔细一想也是“他奶奶的，你逼逼叽叽的，到底干嘛啊，是男人就进去，别跟这扭扭捏捏”

    两人刚亮在招牌底下，立马就有眼尖的姑娘瞧见，上来拉人，但因为这两人的穿着实在是土，非常的土，加上跑了一天一夜，整个人都不大精神，所以来拉的姑娘也是心不在焉。

    “哟，客官，既然来了，进去坐坐啊”

    楚长柯想了想，老实道“我们进去找个人。”

    那姑娘脸上笑一僵，道“哎哟，您看，这地方没有银子，进去也不好说话不是”

    “他奶奶的，熏死我了。”无双捂着鼻子，“这香粉味也忒重了点，走走走赶紧进去。”

    那姑娘眼睛一转，见还带了个模样不错的女子，显然就更不乐意了。靠这个吃饭，既然不是来花销的，自然就不欢迎了，小脸蛋立马一板“客官，寻花问柳没问题，要是在打别的什么主意，来闹事，我们也不好收场了不是”

    说话还是那个腔调，语气却显然是不善。

    无双眼看着又要发作，被楚长柯一把按住，也不知道哪根筋忽然就开了窍“我们找的人就是在里面享福的，我们找到了人，指不定他们乐意帮我们付银子。”

    对方一听这话，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笑着脸把人迎了进去。

    一进大厅，一股扑面而来的香粉气息更甚，扑得无双直犯恶心。

    就见楼内的装潢丝毫不比外头差，两道红木梯围楼内层而下，自内看去整个楼五六层竟是一体的，从底下仰头看遍能看到顶，屋顶是雕栏木和勾画铺做的木板，每层围成一圈，栏杆处依着不少香软，有的正好奇地趴在上头向下打量。

    楚长柯显然是不能适应这等环境，有些尴尬地四处想找个放眼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却都是香软，当即就有些耳根发烫。

    相比起来，无双显然是淡定多了，毕竟来这地方的女人少，就算有，也多半是来点小倌的，可像无双这等的姿色，一比反倒将那些花姑娘和小倌都比下去了。

    老鸨子眼尖见了，脸上堆着笑迎上来“贵客，两位这”

    “找人。”无双单刀直入。

    “找、找人”楚长柯道，还不忘用手比划着，“刚才进来两个男的，其中一个十八九岁，这么高，白白的，双眼皮，长得很好看。”

    无双在一旁闭气听，忍不住斜眼，斜眼。

    老鸨子眼睛轱辘转了一圈，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接着又笑吟吟迎上来“那两位我知道，公子哥儿是吧，刚才进了三楼的包间，两位跟我来”

    楚大侠冷不丁被她扑上面门的手帕打了一鼻子香粉，忍无可忍地打了个喷嚏，惹得一旁几个姑娘捂着嘴笑。

    老鸨子也笑，一边招呼着两人上了三楼，只见明明是白日，灯火昏暗，摇摆不定，处处红花波纹，是个男人就难免心生荡漾。

    楚长柯并没有仔细想为什么自己没有一个正常男人的反应，他现在没空，满脑子都在想挨千刀的老板娘在对老板这样那样，越想越生气，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栏杆上，吓得老鸨子一跳。

    “这里，就是这里啦”

    推开门，里头是一间素雅的小间，处处红粉的点缀却又把这地方营造出暧昧不明的气氛。楚长柯本能地感到了一点不安，无双却大摇大摆推开他，直接走上台前的小垫大大咧咧坐了下来“人呢”

    “刚才还在这”老鸨子抚了抚头，“八成去解手去了，两位稍等，稍等。”

    说着就掩上门出去了，楚长柯坐立难安，开始思考为什么解手要一起去，而无双则觉得奇怪，这老鸨子竟如此好说话，却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果不其然，没有片刻，有人推门进来，来的却不是小刀和菜头，而是一位姑娘一位青衣小倌。那小倌生得面色如玉，竟比那姑娘还要好看几分，见着两人径直对无双咧了咧嘴，笑吟吟就靠了过去。这边的姑娘也是，有眼色一看就明白了，直往楚长柯身上趴。

    楚长柯指着人连忙爬起来，哆嗦着回头又指了一遍，你了半天硬是没你出个所以然，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无双本是想推开身上的人，被楚长柯这过激的反应看得一愣，随即拍腿大笑起来。

    楚长柯趴在围栏上，只觉得跟见了鬼怪似的，一个劲儿往前疾步走着，一边走一边懊恼这个叫菜头的果真没安好心，不然带小刀到这等地方做什么

    这时候也明白自己不过被老鸨子耍了，当即就要下去跟人算账，却忽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给扯住了神经。

    “如此最好，我们想把时间定在中秋。”

    是小刀的声音。

    楚大侠这回仄起耳朵，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侧着头凝神听去。

    房间就在走廊的右侧，只是这时候他几乎走到了尽头，前面就是一堵木板，竟是楼梯口的地方。

    楚长柯往房间处又凑了凑，果然听到一个压低的声音“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有几成把握”是菜头的声音，竟比平日里听上去还要低沉几分，不知无双要是听了又是什么反应。

    “尽人事，听天命。”屋里第三个人的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如果不是屏息细听，几乎听不见，“我既然是来帮你们的，就不是为了报酬做事，当然，报酬只是个明面上的”

    “价钱上当然不会亏待你。”

    “八月十五，两位也会在西京”

    一阵沉默。

    忽然有石子破窗而出的声音，紧接着一声低喝“谁”

    楚长柯反应极快，双手一拉栏杆，径直从三层翻了下去，身子一荡悠，跳到了二楼的围栏里，毫不思索地推开一扇门，却不想里头的人正在云雨，楚长柯当时就疯了。

    不容他多想，三楼似乎有人下来，他紧忙一关门，一骨碌躲到床底下，听到门前似乎有人掠过，声音渐渐小了，这才叹了口气。

    房间里的人被打扰，显然被惊了一跳，却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传下来的净是些面红耳赤的声音，楚长柯屏息躲了片刻，就再次跌跌撞撞出了门。

    下午三时，如果在西京最繁华的大街上稍微抬头，看到最为豪华壮观的一座楼，那就是“怡春阁”，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

    可如果再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高五六层的楼阁顶上，蹲着两个愁眉苦脸的人。

    “喂，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躲来躲去啊”

    “为了按兵不动，不能打草惊蛇”

    “”

    又过了将近两柱香时间，小刀和老板娘才慢悠悠从里头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去对面的铺子换了一身行头，又在酒楼吃了顿好的。

    当然，手头没有余钱的楚大侠和无双自然只是眼睁睁看着，毫不凄惨。

    “喂，我说。”无双流着口水顶了楚长柯一肘子，“我怎么觉得，他们进楼以后不但没有破费，好像还赚了”

    楚长柯一脸刚正不阿“别胡说。”

    他们在等人的过程中，其中有四个男人尝试过来和无双搭讪，可是无双在打瞌睡，一个个都被楚长柯瞪了回去。这大街上，两个人的行踪本身就很难一下子隐藏起来，又要仔细着前头两人，十分辛苦，不禁感叹术业有专攻，跟踪也是门行道。

    “怎么就又是我男人的事了，他娘的分明是掌柜的先对他笑好不好”

    “那是因为你男人先过去买糖人儿。”

    “买糖人有什么不对，那叫体贴。”

    “呸，一看就不像好人。”

    “怎么就不像好人了，他奶奶的，怎么就不像好人了，啊”

    两个人一言一句，就这么撕逼撕了一路。如果让小刀听到以上这番对话，一定会目瞪口呆，死也想不到一向最不擅与人撕逼的楚大侠跟最擅嘴炮的无双撕了一路，且坚决不认输。

    可惜他没听到。

    两个人一路走回去，压根没发现后边尾随了自己的后援军，并且互黑黑出翔来。

    、10

    当天晚上，小刀和菜头在城内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落脚。落脚就落脚吧，问题是，他们只要了一间房。

    当时楚长柯就斯巴达了，和无双你看我我看你，全然得不出一个结论来。

    然而他们并不知晓，小刀和菜头要了一间房，只是因为打算商讨一些事，可能会聊到很晚。

    等两人上去以后，楚长柯和无双一齐逼问了掌柜，并在得知小刀和菜头隔壁只有一间空房时，两人同时流露出“来打一架吧”的眼神。

    而掌柜的也流露出“要打出去打”的眼神。

    此时，另一头小刀和菜头回到房间，喝了两杯茶，都开始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让两人心头一跳，只觉得身体里血液循环得更快了，手脚开始发软。

    “你也一样”菜头上来摸了摸小刀的额头，果然身体的温度比平日偏高，“妈的，又是那老黑鬼的恶作剧”

    “又是他么”小刀无奈地笑，身体却越来越沉，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奇了怪了，白天的时候没怎么觉得，这药莫不是沾了茶水才生效”

    “他主意多得很，估计早就算到这一环。”菜头也有些恍惚。

    原来白日在青楼里与他们商量事情那人，也是菜头的合作人，人称黑鬼。来无影去无踪，手段诡谲，当然，对于自己人是不会用什么狠戾的手段，却是本性难移，平日最好使一些恶作剧来整蛊。

    青楼里的药粉，和两人现在身上越来越烫，呼吸越来越紧促的反应，都不约而同明白黑鬼这次又是做了什么恶作剧。

    “你没事”

    小刀有些失神“没、没事静心一会儿就好了。”

    菜头的自制力能好一些，背着手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走来走去，看着小刀在床榻上难受，也不能上去碰。

    过了一会儿见小刀实在难受得紧了，犹豫问道“我给你叫个姑娘”

    小刀失笑，一双眼这会儿竟显得水光灵动，看得人心底一惊。

    菜头这会儿也难受得不行，只觉得周围温度都在升温，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便对小刀道“我出去吹吹凉风淋些凉水回来。”

    说完就急匆匆出去了，也不等小刀应答。

    小刀等人一出去就立马将外袍脱了，刚才是菜头在场拼命压抑，哪知道这次黑鬼给使的药性竟是如此厉害，越是拼命压抑，身体就发虚难受得越厉害。

    人前脚一走，小刀就不愿意再忍，扭着身子觉得很难过，不自觉就轻吟出声“嗯唔”

    隔壁。

    “说好了，只此一次，你他奶奶的可别到外头乱说。我要不是为了我男人，能委屈和你一个屋”

    “姑奶奶，是我求你到时候别处去乱说才对，我才是委屈的那个好不好”

    无双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到一声细微的，却极其异常的声音。屏息听去，竟是从隔壁传来的。

    二话不说，两人几乎同步率一样地瞬间就贴上了薄薄的木板，无双甚至还拿了个瓷杯顶在板子上静心听。

    楚长柯内力不低，此刻屏息听去，能把隔壁房内的动静放大两倍听到。所以这不听还好，一听脸色瞬间就是一黑。

    再听下去，两人皆是面红耳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隔壁房间小刀的声还在继续，比平时多了一份沙哑，带着的味道。这是无双和楚长柯想都不曾想到的小刀，现金乍一听到，刚开始是不敢相信，紧接着就像被雷击一般，霎时间石化。

    楚长柯热气直往脸上涌，喉头动了动“这这”

    一时间看上去竟像气急。

    无双虽平日里大大咧咧，可到底是个姑娘家，也不曾经过人事，这时候也是心慌意乱，却强装镇定，盯着墙板像能盯出一个洞来。

    墙那边的声越来越急促，喘息声越来越撩人，楚长柯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果然大怒“我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那禽兽对小刀做了什么”

    说着甩袖出门，也不等无双拦他，把前头的忍辱负重一路尾随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打草惊蛇这会儿全一股脑忘了个干净。

    径直走到隔壁，一脚踹开门板，大喊一声“姓菜的”

    然后就愣住了。

    房间里哪里有什么姓菜的，只小刀一人躺在榻上，这会儿白净的脸上浆红一片，一只手却从衣衫内探进去，眼角眉间都是倦倦的春情。听到有动静，眼神天然灵动地往门口一勾，看得楚长柯又是一愣，当即面红耳赤要丢盔卸甲地逃。

    他只当老板娘要对老板做什么不轨之事，心想狐狸总归到露出尾巴和破绽的时候，却不想竟是小刀一人在做这事。

    他这里还不等做什么反应，床上的小刀却有了一丝清明，哆嗦着一收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

    先前楚长柯只当他在自渎，小刀一出动静这会儿看去，又觉得人似乎不怎么对劲。

    要说情动，脸上也忒红了些，眼神也丁点不清明，有些失焦，皮肤上泛着一层不正常的粉红。

    当下一惊，心中又是一怒“他给你下药”

    小刀只不过清明了一会儿，这下又有些茫然，身体蹭动着床榻，却是哼哼唧唧不愿再，只小幅度难耐地喘息。

    楚长柯哪里受得了，心里默念几遍金刚经，想走，却又想不能放任小刀不管，那王八蛋老板年不知出去做什么，要等他回来小刀岂不是真的要遭毒手。又一想小刀不是寻常女子家，若那叫菜头的真是小刀什么外子，还用得着这等手段

    当下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都是对的，只怕小刀有什么不得已跟着他的理由。

    但是眼下的情景已不容得他想那么多，上前手足无措地看着小刀，瞪眼道“你你真有那么不舒服能走吗我带你走。”

    “走走去哪”小刀轻轻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楚长柯觉得脑子都懵了，也不再管那么多，抱起小刀就从房间出去，一蹬窗台跃上房顶，飞快地跑着。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觉得这时候必须要动一动，不能闲下来，不然就真惨了。

    为什么心里也会跟着这么慌乱，手脚都不知怎么安放

    楚长柯才跑了没几步，立马觉得怀里的身体又不安生起来。

    小刀的身体比较轻，骨架小，因此这时候整个人缩在楚长柯怀里，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下意识地伸手去搂抱着他的人。

    小刀勾住楚长柯的脖颈，觉得自己总算是安全，不会掉下去了。脸颊挨上一处健硕硬朗的胸膛，胸膛里能听到咚咚的心跳声，这感觉莫名让人觉得安心，于是把脸蛋埋到他怀里，嘻嘻笑了起来，也不知在乐什么。

    这一举动对楚长柯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只觉得浑身也根没了力气一般，注意力全放在了怀里的人身上。

    他一路飞奔，这会儿跳过草丛，抱着小刀刚好跳到一丛树上，怀里的人就像一块滚烫的山药，而脚下刚好是一片湖水，映着月光，华色如盖。

    小刀的手指缠着他的脖子，在他后背拧了一下，表示自己很不舒服。

    楚长柯大惊，扔萝卜似地一甩手，当即就把小刀噗通一声扔进了水里。

    小刀“”

    楚长柯“”

    小刀呛了两口水，迷茫地趴起来，似乎恢复了神智，不太懂地看着周围，又抬起袖子抹了抹湿淋淋的脸，更加迷茫了。

    楚长柯吞了口唾沫，跳下树去，落在小刀身边，看他越擦越水淋淋的脸，不禁抬起手来给他擦了擦。

    小刀的头发一绺一绺粘在洁白的额头上，明暗中下边的一双眼却是出奇的亮

    就是楚长柯这一愣神的时间，竟被小刀一把扯过，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

    楚长柯身体一僵，动都不敢动，血一下全往脑子里涌。

    小刀的嘴唇很软，似乎还带着下午吃的桂花糕的味道，手上脸上虽都是湿了，抱着他脖子的温度却依旧偏高。

    鬼使神差地，楚长柯觉得自己竟然不想推开他。看着近在眼前的人，长睫毛蒲扇着扫过他的眼皮，有些痒痒。

    小刀似乎在犹豫，然后小心翼翼地深处舌尖，舔了舔嘴唇。

    楚长柯只觉得天空降下一道惊雷，人神具无存。

    明月知了叫，万家灯火明。

    小刀似乎是有些怕冷，蜷在楚长柯怀里。

    楚长柯抱着人有些出神地坐在水里，小刀逮着他捧脸亲了一会儿，因为一直泡在水中，似乎没那么难受了，药力上来，无端生出一股倦意，就这么把下巴勾在楚长柯肩上，呼呼地睡着了。

    楚长柯保持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把人轻轻放下来，抱在怀里，若有所思地看着睡着的小刀。两人就这么在水中坐了有一段时间，楚长柯这才慢慢抱起小刀，迎着如水的月色，抱着人往客栈的方向走回。

    他们的外袍同样湿了，带着水，滴滴答答淋了一路。

    、傻样，露陷了

    把小刀送回房间时，菜头还没回来。

    于是楚大侠郁闷地蹲在房顶吹凉风，身体的温度怎么也下不去。

    而无双已经找了楚长柯很久，甚至他前脚走了后脚就到小刀房间去找，可惜小刀不在，菜头不在，楚长柯也不在。

    无双很郁闷。

    她决定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找人。

    客栈的侧方一直往前前走，有一处景致不错的小竹林，以前约莫是有人在附近搭建了房子，后来被荒废，小竹林也就没人打理，里边有破旧的石亭，也没有再用。

    此刻无双蹲在亭子顶上，盘腿看着月亮。

    月光照在她脸上，不说话也不闹腾的无双，的确有一张颇有欺诈嫌疑的脸，素净雅气，也难怪连小刀当初都喊着被脸骗。

    竹林里渐渐走出一个人，正是刚运功完小周天的菜头。

    此刻良辰，美景，雅人，月光如水，两人缓缓对视

    无双“”

    菜头“”

    楚长柯现在也蹲在屋顶上，一边吹风一边想心事，四下顾望，就看见远处的小竹林里窸窸窣窣，竹叶摇摆不定，像被人掀开了竹涛。

    只是这骚动的竹涛，从南到北，再从北到南，又到西，又到东，变幻莫测。又听月黑风高下一声好气云天的“他奶奶的”，惊起一阵打瞌睡的飞鸟。

    楚长柯差点一个跟头从房顶上栽下来，当即就跳下房子往竹林那边跑，越跑听得越清晰，一男一女对话追打的声音。

    楚长柯心想这是在是太羞耻了。

    完全忘记自己刚才在做更羞耻的事。

    等他闯入竹林的时候，又恰好传来一声闷响。

    拨开竹叶，就见无双撇着两腿正跨坐在菜头身上，而菜头额头微微有汗，脸色潮红，呼吸不均，是药效还没过去的原因。

    他刚刚运功行了一个小周天，把药效先压住就急急往回赶，想看看小刀怎么样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楚长柯淡定地扫了一眼，心想世上怎会有如此之事呢

    “你们在做什么”

    “我抓到人了”无双兴奋道。

    菜头一脸肉疼“放过我。”

    楚大侠面无表情“怎么看都觉得是反了。”

    菜头一个哆嗦，突然反应过来抓到了重点“不对，你们怎么在这里”

    无双和楚长柯相对一眼，同时选择了沉默。

    “你们跟踪我”菜头的脸一下就阴下来了。

    不得不说，他的确长着一张天生就很有威慑力的脸，尤其眉梢向下耷拉的时，给人你一种不怒自威的魄力。

    然而，天太黑，人太瞎，这对无双和楚长柯并没有什么卵用。

    “谁跟你了。”楚长柯皱眉，一脸你他妈这么自恋，“我是跟小刀。”

    “我是跟你。”无双道。

    菜头觉得自己迟早要疯。

    菜头在无双面前屌不起来，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无双根本不讲道理。而楚长柯则相反，在掌柜的面前屌不起来，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小刀爱谈道理，更擅长讲道理。哪怕是歪理邪说的道理，也能给人摆正了说给他听。

    菜头要和楚大侠交手，这会儿当然不是对手。他身上药效没过，招式虽有底子，却绵软无力，楚长柯很快就擒住了他。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鬼鬼祟祟的，还跑到小竹林里来非礼姑娘。”楚长柯道，“是个汉子就有点胆识，娶了她，我就当今儿这事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话说得无双中听，虽是欺负她男人，却头一遭让她觉着这么顺耳。

    菜头被楚长柯按着，听他那句“娶了她”的语气简直不屌于“干了这杯毒酒”，当即就气得要跳起来，又被楚长柯一个耳刮抽了回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无双眨巴眼，还是初次见楚长柯这么简单粗暴，所以也就牢牢闭了嘴，一副乐享其成的模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菜头咬牙切齿，“小刀人呢”

    楚长柯面无表情，老脸一红。

    “你脸红什么我操，你脸红什么”

    楚长柯不为所动，继续把人一押，二话不说点了穴，扛起来就往客栈的方向飞回去。

    到了地方也懒得废话，把人直接往他和无双那间房一扔，拍拍手就要撤，一推门见无双果真跟在后头要进来，拇指往后一指“你的了。”

    无双捂心口尖叫“他、他还中着药”

    楚长柯呵呵哒“那要不要我走”

    无双表示在菜头面前好歹矜持一下“我一个姑娘家的，孤男寡女，不好吧”

    楚长柯凑近了些“我告诉你，当初那个条件我这可算是给你还上了，追不追得到修行在个人，反正我是做到头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考虑到隔壁的小刀，脸色忽然一拧“不对，追不到也给我强上，最好今晚就把事儿办了”

    无双嗯嗯点头“我往南走你往北走，记得”

    “成交。”楚长柯伸出手。

    无双一巴掌拍了上去，蹦蹦跳跳进了房，隐约听到菜头的哀叫和抗议，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再说楚长柯搞定了这一头，平心静气地进了小刀的房间。

    小刀还在睡，睡相很安静，眼皮圆润，呼吸悠长。楚长柯静静看着他的脸，半跪下来，把刀放到一旁，摸了摸他的头。

    小刀的脸还带着少年人柔和的轮廓，这会儿睡着的样子更稚气，恍惚间就像个小孩子。也许是因为药力的关系，睡得很熟，也毫无防备，长长的睫毛连动都不会动一下。

    楚长柯头一次这么细致的看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变态，这么一想，耳根就隐约有些发烫。

    楚长柯面无表情地想不行，他还是个孩子。

    做了片刻的心理挣扎，还是凑过去，轻轻亲了亲小刀的耳垂，温暖而柔软，还带着一股药草的体香，让楚长柯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目光顺着他的耳垂，洁白的一段颈子，接着是抱着被子的胳膊，往下只露出五个手指尖静静抓着被角。

    楚长柯一愣，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小刀灵活地拨拉着算盘的模样，那眼里哪里是一个掌柜的该有的精明悠得自乐，又锱铢必较，分明就是

    刚还在沉浸在情绪里的楚长柯忽然一惊，不知怎么之前就没想过这些，是真的一点都没想过。

    那次他们从终南山离开时无双就跟他说过这件事，就算那样他也压根没想过，现在却盯着小刀盯出了名堂。

    他把小刀的五个指尖轻轻握住，小刀为不可查地动了动，他抬眼去看，人没醒，只是蹭了蹭脑袋。

    摊开手掌，纤长的五个指尖抵在他手心里。

    顺着往下想，似乎一切都有了可以解释的原因。

    为什么小刀明明只是个城郭外名不见经传的小掌柜，却会认识菜头这样的人物那天着火，慌忙中急着救小刀下来，关心则乱，现在想起来小刀那时候却根本不像个正常小掌柜该有的作态，要寻常人吓都吓死了。再说那天在终南山临时脱逃，小刀在人前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楚长柯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于是就越想越不对劲。

    不由自主地撩了撩小刀的刘海，抚摸他光洁的额头，那里有一道极淡的，浅色的疤。

    楚长柯看着小刀恬静的睡脸，若有所思。

    他究竟有什么瞒着他呢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本该是大侠x无双以及菜头x小刀的客房组合，被这么一搅合，于是排列组合成了大侠x小刀，无双x菜头。

    第二天小刀睁眼首先看到的就是楚长柯那张脸，怪可怜地跟他挤着床沿，半个身子却在床外头，一只手却握着他的手。

    小刀咕咚吞了口唾沫。

    然后抬脚，淡定而从容地把人踢了下去。

    楚长柯一头栽下去，立马就醒了，茫然地爬起来。

    “说说吧，怎么回事。”小刀高冷地把被子缠着，露出一个脑袋出来，死鱼眼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楚长柯话还没说完，隔壁突然就传出一声惨叫“放过我吧你还是个孩子”

    小刀一下就精神了“菜头”

    楚长柯一看小刀提到老板娘的神情，整个人一下就不对了。刚才还有点虚，这会儿表情却慢慢沉下来，慢慢站起来“昨天晚上你不记得了”

    小刀一听这个打头的台词就本能觉得不对“你等会儿，等会儿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我们清清白白。”

    楚长柯就笑了一声，意外地听得他有些别扭“那你猜猜菜头是不是清清白白”

    小刀这会儿还不明白他发什么神经，刚才那一嗓子把他的注意力吸去了大半，这会儿顿了一下，立马大怒“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大侠扭过头“自然是跟着你们一路到这里来的。”

    小刀不怒反笑“跟着我们跟着我们正正三天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打什么主意”

    楚长柯就听不得小刀这么说话，又想起离开终南山时小刀确实还在跟他置气，刚才起来的底气瞬间又消了一半。

    不禁想，自己这是做什么呢，又有什么立场去有那个底气跟小刀说这说那

    “我们走了一路，突然来历不明跳出来一个像刺客一般的男人，还拿刀威胁你，你却说他是你是你”楚长柯憋着一口气差点没噎死，“我们怕你出什么意外，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路上要是被怎么样了，我们”

    小刀看他说话断断续续错乱不堪的，反倒缓缓笑了“哦，我能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上你不是要为你父母的事留下来么怎么有心情跟着我来逛大半个西京了”

    “死人当然没活人重要。”楚长柯几乎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句话。

    小刀一怔，片刻后低头掀开被子，下床“那你现在看到了，我没事。”

    “那也不能走。”楚长柯急忙接话。

    “怎么”小刀斜眼看他，停了动作。

    “那个菜头带你去什么怡春楼，还给你下药。昨晚要不是给我碰上了，要不是”楚大侠断断续续又说不下去了。

    小刀也敛起笑，耳朵尖抑制不住地悄悄红了，却还在假装镇定“要不是什么”

    楚长柯还没说话，紧接着隔壁又是一声巨响，显然是门板被人拍开，紧接着就是无双骂娘的声音。两个人的动静像一阵风似地渐渐远了。

    “无双也来了”这回小刀只是略微有些惊讶。

    楚长柯讪笑一声，这是终于想起他昨晚做的好事了“你抢了人家男人，还不许人家杀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