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远点”女子声音带上了歇斯底里。
“我要见王爷,你听到了没有我要见王爷”宋明哲风风火火前去端王府问罪,果不其然被挡在了门外。
“宋公子还是不要让小人为难了,王爷说着,这段时间他谁也不见”下人态度虽然恭敬,但口气多少不善。宋明哲进进出出端王府,从未受过如此待遇,一股子热血冲上脑门,恨不得自己武力直接碾压过去。
“明哲兄”出门的人是邵文远,他一见宋明哲,像是被蜂子蛰了一口,拉着宋明哲就往端王府府外的角落里走。
“你怎么来了”好容易走到了僻静之处,邵文远回头,看见端王府门前并非俗物的小厮含笑远远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找萧裕纯谈了一谈他草菅人命的问题。”宋明哲恨声道,从牙缝里吐出这句话。
邵文远回头又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满脸疑虑。宋明哲摸着后脑勺,这样的表情很眼熟呀,如果换在前世的话
“手头有点紧,兄弟我支援你就是,不要不好意思,直说就行。”宋明哲善解人意技能满级。
“不,你给傅七带句话,不能落在圣上手里。”
“为何”
“生不如死。”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几年前,宋明哲大约会说,邵文远酒还没醒呢,但是现在见识了萧家人的手段,宋明哲不得不信。
“你被监视很久了,想办法甩开尾巴,找到傅七。”邵文远简短的表示。宋明哲点着头,心里却想的是,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个引君入瓮的局呢。
十月初十,丹桂飘香。也是傅家行刑的日子,宋明哲打定主意混入人群,他赌傅七一定会现身的。自从邵文远与自己谈过话,宋明哲就再也未能在和邵文远联系,他日复一日经营这生意清淡的百草堂,闲暇时分给婶婶帮帮忙,指点指点乾宝功课,和平时并无多少不同。
实际上。嗯,今天负责跟踪自己的是一个有小胡子的男人。宋明哲暗自记下特征,假装跟着人群凑热闹围观,四处并未找到傅七踪迹。
“犯人来了,犯人来了”“哦”即是大梁也丝毫不缺乏围观起哄的人,他们在乎的只是行刑的过程,不在乎消失在菜市口的是不是鲜活无辜的人命。
耳边传来了不知何处的琴声,在这喧闹的地界了,增添了几分诡异。
打头的就是傅宗邦,衣衫褴褛,神情憔悴,宋明哲把后面跟着的几个人认了又认,暗自摇头,果然没有看到傅雪彦的身影。不过自己能想到的,萧裕纯定然也能想到,宋明哲只略略打量几眼人群,就从狂热的人群里找出好些个表情并未入戏,反而与自己一样四处观察的机警汉子。
“午时已到”号令官举起手里的小旗,就要挥下。
“刀下留人”传说中屡试不爽的法场救人又要重现江湖,或者圣上他那僵化的脑筋终于想通了,留下傅家性命。宋明哲喜出望外,踮着脚尖张望却并没有发现一骑举着诏书的身影。再回头,仿佛眼花,高高举着斧头的刽子手满脸的不可思议,少顷胸口有鲜血喷出,浸染了前排百姓一脸一身。
尖叫声此起彼伏,人群推搡着往外挤,这下子看热闹的人和留在原地另有所图的人,如同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四面八方涌入手持刀剑的人,对着护在场内的侍卫一顿砍杀,萧家安插在人群里的暗人也不是吃素的,立刻上前打坐一团。
宋明哲腰腹出被人用力推了一把,正疼的吸气,眼见刑台上无人看管,他挣扎着向前,靠近刑台,努力解开前排几个十来岁少年身上的绳子。
“咔嚓”前一刻涕泪交流的少年,下一个就化作血肉模糊的几块,宋明哲手指僵硬,回头和监视自己的小胡子打了一个照面。
“此地不宜久留,宋公子赶紧离开。”他提着宋明哲的领子往场外用力扔过去,宋明哲飞在半空中,闭着眼睛听见身后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
“兄弟们,坚持一下,援军就要来了,包围这些个傅家余孽”
宋明哲跌跌爬爬从战斗圈外围爬起,一个眼错瞟见隔壁琴师身影有些眼熟。不是傅雪彦又是哪个
只见傅雪彦琴声越来越激昂,邦邦两声琴弦应声而断。他站了起来,一身白衣,手里持着短剑,杀气腾腾就冲着战斗圈而来。
“傅七,别过来这是个圈套”宋明哲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吵杂中,再无回响。
第七十九章 悲悯
宋明哲以桌椅掩护把傅雪彦往酒家地窖拖着的时候,傅七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宋明哲搬来许多杂物堆在地窖门口权充障碍,转头大骂傅七。
“你为何如此糊涂呀,叫你别去你还去”两世为医生,最见不得病人糟蹋自己身体,宋明哲恨铁不成钢。
傅七咳嗽着,话音带着一点笑意,宋明哲阴郁的瞪着傅七手心咳出的血腥,心里估算着傅七这一身外伤需要如何用药才能和他的内症不冲突。
“有些事情,明知无路可退,也要做的。”
说这话的时候,傅七挺直了背脊,宋明哲略略侧目。是呀,借着傅七布置人手的一阵混乱,就算重新把逃走的傅家人一个个捉回来,也难免有所疏漏,何况。
宋明哲上学上班都没有很多时间看电视剧电影什么的,但是傅七方才昂首挺胸冲上前持剑斩杀的身影,当真是有万夫不敌之勇,气势逼人,当得起一句大丈夫。
思及此处,宋明哲眼神暗了暗,就算外面有人拖着,这里被寻到攻破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他三指按在傅七脉关上,眉头越发皱的紧。
“所以,帮我一把。”傅七冰凉瘦弱的手毫无预兆抓住了宋明哲的手腕,宋明哲像被蛇咬了一口,险些跳起。
“如果我即将被捉,我自己不能动弹,务必请你结果傅七这条命。”傅雪彦微微抬头,布满血丝的眸子里带上了难以拒绝的祈求。
宋明哲唇瓣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我,我如何”手里被不由分说塞进一把同样冰凉的匕首,宋明哲却宛如接了烙铁一般,叮当一声,匕首落在了地上。
傅雪彦苦笑着咽下一口腥甜,他向来是爱洁之人,今日大约命断在这肮脏的酒窖里,他还是放心不下。
“宋兄,四娘冲动,九郎还年幼,就请你”
傅雪彦的话被宋明哲粗暴的打断了,“你不放心这个,不放心那个,你好好保重自己,自己一一做好,比托付我强得多”
傅雪彦侧过头去,露出下颚瘦削的轮廓,又是一阵咳嗽,用袖子捆扎着绷带的宋明哲手指头都在颤抖。
“赶紧搜,两个人身上都有伤,不会跑很远的”地窖外远远出来的呼喊声,杂乱的脚步声,宋明哲惊魂未定,不由得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动静。
“人应当走远了,”在半晌未有其他声响后,宋明哲长长呼出一口气,这口气还未呼完,门口楼梯一声巨响,整个地窖的门都被掀了起来。
“求求你”傅雪彦的低声呢喃在一片兴奋的呼喊声几乎不可闻。
宋明哲头皮发麻,心慌意乱之际,发现提着带血剑闯进来的打头一人正是西风。他正好和西风打了一个照面,西风看到宋明哲在此,毫不意外。
“把傅七带走”西风杀气腾腾招呼手下动手。
“慢”宋明哲大喝一声,用袖子胡乱抹去自己脸上污泥血渍。他膝行至傅雪彦身边,傅七的胳膊被拧到了身后,脸白的像鬼,动弹不得。
宋明哲心头紧了又紧,牙关被自己咬的发麻,“我和傅七还有话说。”
西风挥手,示意手下慢的一慢。
“傅雪彦,”宋明哲唇瓣蠕动,小声喊出傅雪彦名字,下一个瞬间,手里锋利的小刀就毫不犹豫刺向傅七的胸膛。
西风大惊失色,瞪了宋明哲一眼,忙不迭让人带着傅雪彦疗伤,小王爷近日被圣上的眼线查来查去好几回,这口恶气不出在傅雪彦身上,难道出在自己身上
宋明哲手持匕首,木然的像一座木像。这一击正中心脏,血流不止,自己感受到了肌肉被撕裂分开的力度,总有大罗神仙在此,也救不得傅雪彦了。宋明哲轻轻笑了笑,学医多年,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亲手杀人。
萧裕纯听闻此事,虽然扫兴的,但也没有过重责罚西风。
“你明知道宋希他是个心软的,见不得别人受苦,你未及时作出决断,我此回罚你,你可有话说”萧裕纯轻描淡写罚了西风两个月的月例,这对于西风来说,已算宽大处理了。
一母同胞,萧四娘乍听闻夫君劫法场身亡,先是难以置信,而后昏死过去,醒来几次要与兄长拼命,都叫丫鬟婆子灌了浓浓的安神汤。
“你们听说了吗,傅家那个人,”门外婆子的声音停了停,“就是死了,也没得全尸呦,说要斩首挂在城门口示众呢。”
“这得多大的罪孽啊,以后进出城门要绕路了,你说这里还有傅家的孩子,不会受太大罪罢”
“谁知道呢,要么上了八岁上阉了送到宫里,要么就是发配到苦寒之地为奴吧,也是可惜了的。”
看守的婆子们话题很快转到了日日送来的饭食上,萧四娘被软禁,但一应待遇还是不错的。
屋内躺在床上憔悴女子,蓦然睁开双眼,精光闪现,手指用力把床褥几乎抓破。
“三哥,我求求你,让我看一眼九郎吧,他自小未曾离开我身边呀”清醒了的萧四娘发现儿子被从自己身边带走,不管不顾冲出拘役的地方,拿出当朝公主的气势,硬是闯进了宫里。其实吧,这也不能算作闯,毕竟身份在那里,圣上唯一的女儿,就算现下收到傅家影响不大得宠,但日后另寻驸马,成为圣上心尖尖上人也不好说。
所以守卫冒着冷汗通知了上级,并不敢硬来。
萧四娘在勤政殿门口遇见了前来处理的萧裕纯,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三哥的裙摆不放手,“三哥,九郎他可还是个孩子呀,你们不能对他下手呀,他体内流着一半萧家的血,他也是萧家的骨肉呀”
萧裕纯似在叹气,转身作势扶起四娘,“圣上许久没见九郎,抱到宫里与他看看外孙,你这样哭闹不休,把我们都当做什么人了”
萧四娘的哭声停住,抽噎一时停不下来,“可是,可是,你们连夫君的尸首也不曾放过”
萧裕纯端详了四娘片刻,正欲细说此事,忽然听得勤政殿门口一声孩子呼喊。
“娘亲”
萧四娘抬头,带着一脸泪痕绽出了笑容,高高的台阶上,九郎正在小中人怀里不住的挣扎,想要自己抱抱。萧四娘的心都要碎了,一把推开萧裕纯就要上前。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抱着九郎的小中人一个没留神,被九郎在手上重重咬了一口,吃痛之下情不自禁松手,九郎发出一声惨叫声,从高高的白玉台阶上滚落,落地后没了动弹,很快淌了一地血水。
“九郎”萧四娘头发凌乱,神情疯癫冲上前去,声音之凄惨,闻者捂耳遁走。
萧四娘抱着头上流着血昏迷不醒九郎,哭笑成癫,被萧裕纯一把抢过让人送去太医院。
“你抢了我的九郎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儿子我化作厉鬼也会报仇的”萧裕纯踉跄着坐在了沾着血水的白玉台阶上,把脸深深埋进了掌心里。
宋明哲闭门不出许久,精神萎靡不振,这一日终于有心情,想出去走走,秋日将过,山上的枫叶也不知道落尽了没有。
临行前,婶婶给他带上了干粮,乾宝不满的扁嘴,他如今功课繁重,却是没有机会和宋明哲一道出去了。
很久之后,宋明哲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宋明哲去了乡下,找到了陆老头家里,陆老头慷慨拿出了自己窖藏的好酒。宋明哲拔开酒塞,酒香四溢,还未尝,就有了几分醉意。他许多天来第一次微笑,露出两个醉人的小酒窝。
“难得你肯用这好酒招待我。”
“去去去,这什么话,爱喝不喝,老朽请你共饮这酒是看得起你好么”陆老头一把抢过酒坛,仰脖就是几大口。
宋明哲也不客气,把酒坛抢过来,咕咚咕咚大口吞咽着辛辣,眼泪呛的流了出来,他用袖子随手一抹,朗声赞道,“好酒”
两个人竟然不用人劝,推杯换盏间,把一坛子酒都喝完了。凉风一吹,宋明哲瓜子脸上热气腾腾。“人生在世不称意”
话未说尽,陆老头就接了口,“当快意潇洒,不然爷这一生还要憋屈死呢”
宋明哲住了口,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作答。前世因公殉职,再没有想到今生还能有如此奇遇,但经历种种是实非自己所愿,自己人间再走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宋明哲归家的时候,已是金乌西沉,暮色滚滚,他不顾自己满身酒气定是要被婶婶提着耳朵数落一宿,蹒跚朝着家走去。正要用力敲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宋明哲并未察觉许多异常,依然喊着,“婶婶,与我煮碗醒酒汤,头疼的很”
四下安静,只有风声阵阵,没有人回答。宋明哲一惊之下,一身冷汗,酒醒了一半。他试探着又喊了一声,揉着眼睛朝着亮着烛火的厅堂走去。
“什么宋家出事了”萧裕纯猛的站起,砸了桌上好端端一个笔洗,“不是让你找人盯着的么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西风脸色不好,没有狡辩,傅家的事情还未收尾,四娘那里也却不了人手,几下一错,心腹就这么多,一根蜡烛两头烧,西风也是为难。
萧裕纯匀了匀气息,抓起扇子就走,“带过我过去看看,还没有找到宋希么”
西风摇摇头,事不宜迟立刻给主子带路。
萧裕纯到达宋宅的时候,暮色已深,借着西风手里的火光,他一眼看见宋宅大红木门上半个血手印,他的心沉了沉,加快了几分脚步。
进了院子就闻的一股血腥味,萧裕纯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厅堂,饶是他见多识广,甫一进门还是被骇了一跳。
宋二婶与乾宝被绑在靠背椅子上,浑身伤痕,乾宝的右手与左脚躺在地上,一地的血色,飞溅在墙上,狼藉不堪。
“什么情况”萧裕纯声音沙哑。
“大约是有人把宋家人折磨致死,”西风先前检查过伤口,有了大致的推断,“很有可能是当着宋明哲的面。”他指了指厅堂里显然的第三张没有倒地的椅子,上面有抓痕以及带着血迹的绳子。
萧裕纯心下惊疑不定,如同一团乱麻,毫无头绪,“加派人手,先找宋明哲,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西风找了一夜,终于在黎明时分,在城外坟山上,找到了宋明哲。
他抱着祖父的墓碑,满脸血污,外面看似并未受重伤,西风刚送了一口气。
宋明哲睁开双眼,咧嘴一笑,对着西风喊着,“鬼,鬼要吃我,我要回家”
宋明哲,疯了。
第八十章 他说
“妈妈,我爸爸为什么出差这么久还不回家,妈妈,明哲听话,你千万不能不要我呀。”
“妈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考上医学院了,以后我也能治病救人,要治好很多很多人。”
“哎呀,下周考病理,老三帮我叫份外卖吧,咱们再把笔记复习一遍吧。”
“我第一志愿一定要填医学,就算步我爸的后尘又怎么了,他在我心中是最伟大的人”
“明天又是大夜班,晚上正好有球赛,可惜不能喝啤酒,咱们买点鸭脖鸡爪什么吧”
被从山上带回来的宋明哲一个人蹲在角落里胡言乱语着,没有人明白他在讲什么,几个胆战心惊的大夫过来看了看,纷纷表示惊吓过度,痰迷心窍,或许下一刻就好了,也许就是一辈子维持这个状态。
萧裕纯用一堆瓷器把人砸了出去,在人家背后大骂庸医,西风脸皮抽搐着找人善后安抚几个郎中,咱家小王爷一般不这样的。
疯了的宋明哲一个人都不认,得着人常撕咬追打,几番下来没有下人敢靠近,萧裕纯亲力亲为,照料疯疯癫癫宋明哲。
有时候病情好些,宋明哲安静如鸡,会骗着头乖乖坐在萧裕纯身边看他阅读写字;有时候病情恶化,把萧裕纯当做杀父仇人一般追打,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来了兴致一个人爬到屋顶追月亮,心情不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蒙着被子,假装自己是一朵五颜六色的蘑菇。
宋家人已经死绝,宋明哲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都被萧裕纯隐瞒着,没有人知道宋明哲此刻的状况。萧裕纯在身边,情况会好点,起码有人与宋明哲驴唇不对马嘴说说话,萧裕纯忙碌不得空,下人畏惧之下,会用软绳把宋明哲捆起来,一捆就是一整天。
宋明哲学会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自己上下左右活动眼睛玩儿,得知内情的邵文远偷摸着过来看了一眼,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宋明哲捡起地上脏了的馒头,不管不顾往嘴里塞,边塞边乐呵呵的笑着。
邵文远刚想动手抢馒头,被西风神色黯然拦了下来,这两天宋明哲已经发狂咬了五个人了,现在放嘴里咬着起码是能吃的馒头,前些天啃泥巴的时候才是危急呢。
“宋家人知道吗”
西风很慢很慢摇了摇头,“宋家人没人了,几个远亲平素也不大来往,就我们几个人回来看看他了,有人说话的时候,他病会好点。”
邵文远蹲下身,视线和地上打滚的宋明哲齐平,“你是谁呀”
宋明哲一个骨碌从地上浑身是泥爬了起来,高高举起了右手,五指并拢,“有,我是红领巾”
邵文远脸上露出几分不忍,在他犹豫间,就被宋明哲一下子扑到在地,“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手机,我要给家里打电话”
邵文远扭了几下,不敢用力怕伤了宋明哲,在西风的帮助下,好容易从一身疯劲的宋明哲手里脱身,饶是如此,手心里也蹭掉了一块油皮。
西风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也就是主子不死心,换做别个人家”
“西风”不远处传来了呵斥声,萧裕纯眉宇间满是疲惫,但依然身姿挺拔出现在西风身后,和颜悦色对着邵文远,“有空常来陪陪希希,有人说话,他病会好的快点”目光极温柔注视着和蚂蚁比赛跑步的宋明哲。
邵文远艰难的点了点头。
“你们都是死人么主子跳井看不见”小王爷又对着看护宋明哲的人大发一通脾气,他额角突突跳着,圣上最近对自己非常感兴趣,事事都要自己陪着,大庆殿的修复工作刚进行到一半,先前官家大行程序还未走完,结果回来又看到这样一幕。
他心疼的上前,擦着宋明哲脸上的污迹,宋明哲此刻安静了许多,用脸蹭着萧裕纯的手心,温顺的像一只小猫咪,刚刚淘气完毕,想要和主人撒撒娇。
“我该拿你怎么办”
一句没人能够回复的话。
没有事情是偶然的,萧裕纯把宋明哲的看护里里外外堪堪换了一个遍,顺藤摸瓜,居然真的揪出怂恿宋明哲跳井的人来。
“你为何下次毒手”萧裕纯怒气冲冲来到子久违的正房。如今已经升格成为端王妃的齐心棠端坐在内,手里拿着府里的账册,慢条斯理翻看着什么。
乍听闻指责,齐心棠不见慌乱,慢悠悠放下手里的账册,“爷这么问真是奇了,妾身做了什么让爷这么生气呢”
萧裕纯按捺着怒气,压低的声音近乎于咆哮,“我是说你让下人怂恿宋明哲跳井的事情”
齐心棠捂着嘴,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爷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府里都是自家人,哪里来什么姓宋的,不知道还以为谁金屋藏娇,有福气的很呢”
萧裕纯定定注视自己的发妻片刻,目光阴冷,“以后我会把他带出府,其他事就不劳夫人费心了”
他大步流星离去,身后齐心棠的声音急急追来,“王爷前途大好,何苦为了一个废人自毁长城呢”
萧裕纯停了停,一拳用力打在走廊柱子上,破碎的柱体上,留下一丝丝鲜红。
痛失爱子的萧四娘被送到了相国寺,据说整日里抱着一只布娃娃,口里疯言疯语。唯一让萧裕纯在意的是,虽然傅家死士随着劫法场土崩瓦解了,但是萧四娘陪嫁去以东风为首的一批人始终不见踪影,为此他问过西风许多次,都被西风冷着一张脸表示不知去向糊过去了。
“那位东风姑娘是你什么人”问的次数多了,邵文远也不免好奇。
“妹妹。”第十三次被主子问询的西风这样回答邵文远。
邵文远吃了一惊,“那现在情况如此,你若是被王爷发现可是杀头的罪啊”
西风摸摸僵硬的两颊,“被拘禁在法门寺的那位贵人还是主子妹妹呢,到了那个时候,没有什么下不去的手吧”
邵文远也沉默了,“去看过宋明哲了吗,他最近如何了”
“我觉得病情好些了,可以认出我了,尽管是拍着我的头让我把远处的树枝捡回来的那种。”
两个人谈论着无关的话题走远了,没承想身后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梅影秋的日子不大好过是真的。他是先皇的心腹,可不是圣上的心腹,既然不是自己人,待在要紧位置的屁股就没那么舒坦了。不过圣上忙着励精图治,尚且没有顾到他这一头。不过他待在黑梅卫的时间倒是屈指可数了。
“傅家小公子可准备好了”梅影秋对着下属吩咐。
“是,长官,已经从里到外换过衣衫,这几日吃的也是粗面馍馍,没有给一点精粮,手上脸上属下自作主张弄出一点疮斑。”
梅影秋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样的处置。“傅家可有信物留下”
“有碧玉佩一枚,按照您的吩咐,准备两个适龄男童,一个从头到脚精致穿戴,从小门出发,另一个粗布衣衫,但配着傅家的玉佩,稍后从大门走。”
梅影秋留恋的看过自己多年来经营的黑梅卫居所,一群人从坊市淘来各种小装饰品,把这个传说中如同十八层地狱一般的地方,打扮的颇有人情味。
“把傅家小公子抱过来我看看。”抱来的孩子正是当年宋明哲机缘巧合救下的那个,从法场上意外逃脱,男童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慌失措,紧紧抓着抱住他的黑梅卫衣衫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