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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名医难求 第24节

作者:温情杀戮 字数:13912 更新:2021-12-30 12:06:34

    “他这什么意思”月娘柳眉倒竖,发怒的样子居然增添了几分姿色。

    小太监顿了顿,想着自己的差事不能搞砸,又补充了一句,“他也惦记你呢,想着这件大事了了,就接你出来与家人团聚。”

    月娘媚人的脸上流露出甜蜜又苦涩的神情,“要我说,铺垫什么什劳子的,一碗药下去,直接把陛下药倒了,再弄一份差不多的诏书,这龙庭宝座不就直接到手了么,费这么多水磨功夫,也没见哪天能成大事。”

    “住口”西风声音很严厉,并未如实反映出他狂怒的情绪,他压低了声音,“月娘,你我一道受训的时候,师傅是怎么与我们讲得我们这类人,第一要守的就是口舌,不妄自菲薄主子,这才能长长久久留的命在”

    月娘先是惊了一惊,而后平静下来,甚至带上了几分满不在乎,“这天高皇帝近,那些糟老头子管不到我头上,我自己现在有数呢。”她对着西风挥了挥手,露出了上位者的坦然自若。

    “有事情传话给我吧,我自己的宫里,你放心好了,哪个小蹄子敢多嘴,我绞下她的舌头”

    西风眼看着如今面目全非的月娘,犹记起当年那个会跟自己一起咬牙受罚,但是一颦一笑天真纯然的小姑娘,心里满不是滋味,待要劝说两句,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你多保重。

    第七十一章 乱象

    慈宁宫里一片勉强能称得上祥和的气氛,傅太后拉着几个新进宫傅家的女儿,细细嘱托了许多私房话。太后姿容称的上有福相,老年人这个长相讨喜,但是年轻时多少受影响,圣上面前不见宠。

    今时不同往日,她眯着眼睛,用自己保养极好不见老态的手拍了拍傅家几个小姑娘皮肉细嫩的手,把官家的喜好禁忌讲了又讲。几个小姑娘都是傅宗邦这个老小子仔细挑出来的,无论是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最重要的是,都是傅家旁支。换句话说,和傅雪彦勾搭上的概率很小。

    凡事都要有自己人才安心。傅太后心里又咀嚼了一遍自己母亲教给自己的话,从小看着母亲整治通房的手段,她心里不是没有想法。如今,如今的自己,果然也成了母亲的样子。

    傅太后说了许多话,傅家小姑娘们见状机灵的告退了,傅太后在烛火下把自己的手看了又看,不知何故,她总能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相国寺的事情可办妥了”傅太后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

    地下站着的心腹就微不可见的发起了抖,语调还算平稳。“回太后,都已经办好了,就是京里的老御医,也断断看不出端倪。”

    傅太后嗯了一声,停了停,又缓缓开口。“你说这阴司报应有几分准呢”

    “这,这,属下就不知道了”心腹宫女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不可闻。

    傅太后轻声叹息,独自念叨着什么,“文秀一定怨我的,可是我这也是为了她,为了傅家,女儿家不就是投胎这么一回事,傅家女儿能给傅家做点事,应该高兴的”或许是上了年纪,太后娘娘一个人翻来覆去念个不住,心腹宫女的头却越来越低,文秀正是在相国寺意外暴毙傅皇后的闺名。

    慈宁宫外,有几只因为夜晚归巢吵架的乌鸦,吱吱呀呀叫着,扑闪着翅膀飞远了。

    “你说如果有一味药材,想要混进食物里,但是味道略重,该怎么办”萧裕纯斯斯文文吃着新上的西瓜,宋明哲并不客气,自己抱着半个,用木勺子略艰难的一勺一勺挖着吃。

    宋明哲正吃得满嘴鲜甜爽口,好容易等他老人家嘴里空闲下来,薄唇轻启,“药材这玩意儿,都是不好吃,咱们老祖宗熬吧熬吧炖吧炖吧硬要吃下去的东西,哪个人会嫌弃味道重啊”眼见萧裕纯一脸不敢苟同,宋明哲本着良心价,又补充了两句,“男的你就说能壮阳金枪不倒,女的你就说拉皮除皱永葆青春,再没有人不肯吃下去的。”

    萧裕纯嘴角抽了又抽,好容易忍下放下西瓜,原地血斗的冲动。有些人,大概生来就是老天爷派来考验你忍耐力的。

    各个层面考验别人耐力的小磨人精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椅子上弹起,跑到屋外,不一会儿兴冲冲回来,在萧裕纯手里小片的西瓜上撒了些什么。

    “再尝尝,”宋明哲笑的眉眼弯弯,把西瓜朝着萧裕纯推了推。若是别人给自己食物加了来路不明的调料,别说是装作吃几口,萧裕纯估计当场就能拉下脸来。

    只是,是这个人的话,大概都可以的吧萧裕纯神使鬼差低头又尝了两口,“嗯这是”

    “盐巴,”宋明哲从袖子里拉出手帕擦了擦手,“加了盐的西瓜会更甜的,你家厨子肯定也很清楚的,要想甜,先放盐。如果碰到食材不大新鲜,一般都是用来红烧,或者煎炸,最新鲜的鱼啊都是清蒸,都是这个道理。”

    “我家用的食材都很新鲜。”萧裕纯放下了手里不成形状的瓜,心有余悸的模样。

    “这你就不知道了,上面想法都很好,但是下人遇到事情总会有自己的考量。”洋洋得意的宋明哲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给端王府的厨子制造了一场无妄之灾,他还在感慨,早知道应该顺路从厨房拿个铜勺出来,边缘并不锋利的木勺真是不方便。

    萧裕纯擦了擦手上的西瓜汁,对刚刚得到的信息若有所思。

    “最能遮盖味道的调料”萧裕纯像是找到了宝物,凤目里闪烁着兴奋。

    “大概也就是麻酱,香辣之类比较刺激味觉的东西吧”宋明哲开开心心举手,仿佛前世课堂里积极回答问题的孩童。

    “最近集市上能看到菌子了呢,我说小王爷你别发呆,王府里总有南边小官送的野生菌吧,有的话匀我一点,不白吃你的,做好了会请你一起吃哒”宋明哲抓住萧裕纯的肩膀,像是对待招财猫储蓄罐一样,晃了又晃。

    可惜掉落并不是硬币,而是意料之外的一个吻。

    萧裕纯在宋明哲额上啪叽亲了一口,宋明哲惊骇的倒退三步,无措的擦着额上微红的痕迹。

    “回来给你带菌子。”萧裕纯留下一句话,风风火火三步并作两步走了。

    慈宁宫里,宫女们正布着晚膳。傅太后额上贴着膏药,比之前很有点憔悴。几个傅家姑娘虽然千娇百媚,但官家不知道是不是另有考虑,愣是放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眼前,还是一门心思往承恩殿跑。

    太后娘娘想着,眉宇中间渐渐聚起了一道思虑的深痕。官家早已不是趴在自己膝盖上撒娇要糖吃的孩子了,自己占了嫡母的名分,究竟不是骨肉相连的亲母子,很多话不好说,说破大家便俱颜面全无了。

    “娘娘,今儿有傅家送来的菌子呢,御膳房用自己酱料超了,老远就闻着香呢,您尝尝”

    傅太后本来食欲不振,听到一个傅字,想着自己多年隐忍辛苦总会有回报的,她暂且放下心中所虑。“我们莺儿就是嘴甜,说起来这么馋人,我倒要多尝几口。”

    南边来的菌子,最是鲜香,傅太后这把年纪,就这几道小菜,也多吃了半碗饭。莺儿笑着把盘子撤了下去,给太后娘娘上了茶水。

    或许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贪嘴多吃了两口,当夜晚上就觉得胃里不舒服,把御医叫来看不出个所以然,反反复复浑身燥热,夜不能寐,天明时分方才打了一盹儿。

    第二天竟然还不见好,第三天添了头晕呕吐的征兆,到了第四天晚上就吐了血。着慌了的官家带着几个领头御医把慈宁宫围的水泄不通,几个赶来献殷勤的孙辈皇子统统被官家打发回去。单单留下了南陵王萧乾深,多年来他在傅太后面前彩衣娱亲,很有几分体面,说起来除了官家,太后最疼的就是他。

    “太后醒了,身边没人,心里容易空空落落,你就在隔壁佛堂替母后祈福吧。”官家冷着一张脸,不见喜悲。

    萧乾深低垂着眉眼退了下去,临走前偷瞟了一眼,官家正死死瞪着偏殿某个角落。萧乾深之前花了几个银角子,买通了慈宁宫的小太监,这几天伺候太后饮食的大宫女大太监,平日里威风八面极有体面,如今都被关在偏殿里跪着呢。就算侥幸不死,也得脱层皮,吃了挂落,这辈子翻身无望了。

    萧乾深在慈宁宫有几分根基,完全是因为出入慈宁宫多年,兼之手头大方,所以总有个别求财的内侍愿意凑过来。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宫外有消息比他更灵通的人。

    “宫里传来的消息,说太后病倒了,眼看就要不好了”萧四娘在屋里转了几个来回,心神不宁,傅太后从她娘家来说是她祖母,从夫家来说是她丈夫的姑奶奶,两边关系都是极近的,这太后若有个意外闪失,旁人没什么,大不了和皇后娘娘的国孝一起服了,但是傅家可就剥皮抽筋痛得很了。

    “不止如此,”傅雪彦尚在初夏,还未脱去夹衣,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眼下青黑分明。“太后娘娘这次不好,大约是四天前吃坏了肚子。”

    “吃坏肚子能这么严重,别是御膳房上了什么克冲的东西吧,这群狗奴才,平日里奉承说的好听,没想到都是些狗肺狼心”萧四娘气急败坏,几欲自己撸着袖子上前把这群小人抽打一遍。

    傅雪彦闭上了眼睛,吐出胸中一口郁气,在萧四娘骂了很久之后,才道。

    “四天前,旁的都好说,都是御膳房早就采购好的,各宫里都有送去的寻常食材,唯一一样,就是叔叔送去了几株南边的菌子。”

    萧四娘像是被雷电击中,抖了一抖,才楞在当场,再开口的时候,牙关都在打颤。“真的叔父送的”

    傅雪彦揉了揉太阳穴,“跟着几样鲜果一道送进来的,上面贴着的傅家的徽记。本来宫里忌讳宫外送进来的东西,奈何官家即位后,太后仗着脸面,常让家里送几味腌制小菜进宫,官家都不发话,大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对,我记得这差事以前不是你手下的翟大做的么,莫非他手脚不干净”萧四娘的语调提高了不止八度。

    傅雪彦骤然睁开双眼,目光之锋利,让萧四娘屏住了呼吸。

    “翟大上个月被叔父撸了差事,赶去了轿马房,分家以后,一直是叔父在跑这个腿。”

    明明舞台蝉鸣声,蛙鸣声,声声入耳,屋内二人却入坠冰窖。

    萧四娘握着傅雪彦冰凉的手,“这和咱们关系不大,若有责罚落不到咱们头上,我就是跪在地上求,也会求陛下,求父王给咱们一家三口留一条活路的。

    ”

    傅雪彦抿了抿嘴,回握着萧四娘同样冰冷的手,两个人一宿无话。

    宫里,官家也正查着这个事情呢。

    从御膳房负责太后饮食的几个人,到试菜的太监,再到端过来的跑腿小太监,再到把菜端上桌子的大宫女。从上到下,数十人,一个不拉,人人过堂,不论青红皂白,先是一顿杀威棒,杀完再问话。一时间,慈宁宫哭声一片,叫喊声远远传出数里。有个别不长眼睛的臣子待要开口,被同僚猛拉袖子堵了回去。

    “你拉我做甚么,如此暴虐,和前朝轩辕氏有何分别太后吉人自有天相,不知道的还以为,哎呀”这位迟钝的次辅终于在首辅一顿霹雳连环脚的提醒下,回过神来,龇牙咧嘴重新排队站好。

    审了大半夜,终于有了一点结果。东西的来路很明显,傅家坏了规矩送进来的小菜,试菜太监身上不好,让小太监尝了,尝菜的小太监前几日就病了,怕过了主子,早就挪了出去,也没人在意死活,官家这才着人手去看,人早就凉了。

    傅家毒死傅太后,滑天下之大稽。官家自己也不信,不过这坏规矩在先,若是太后有个三长两短,傅家吃不了得兜着走。

    官家正是一支蜡烛两头烧,一忽而要在窗前哭哭啼啼做好孝子,又一忽儿要扮作黑脸唱包公案,自己也不是三十岁的小伙子。折腾了一晚,太后没见着好转,自己倒是累倒了。如此这般,跟着熬了通宵的大臣还要排排跪,一个劲儿猛劝官家。

    千万要保住龙体呀,天下人都知道您孝顺,但您也得替天下百姓着想,您累倒了,我们指望谁去呀,要不您先立个太子先让我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咳咳最后一句仅仅是首辅大人的心里话,这个场合是断断不敢讲出口的。

    他也是五十多的人了,膝盖跪的发抖,揩了很多遍的老眼还是昏花,这几年是怎么了,怎么白事一波接着一波呢,难道是天要望大梁他却是不敢继续想下去了,盘算着自己也找个机会昏倒好被抬出去歇歇。

    听说台风的风眼里,意外的平静。

    作为扇了隐形的翅膀引发宫里一场十五级以上飓风的宋明哲,愉快享用了小王爷送来的菌子后,该吃吃该喝喝,养肥养肥那只会骂fxxk的八哥,伺候伺候光长叶子不开花的兰花,小日子说不上惬意,总比凄风苦雨中苦苦煎熬求活路的人,要好的多得多。

    第七十二章 机变

    傅太后又苦熬了几天,天南海北名贵的续命药材像不要钱一样送进了慈宁宫,但是稍微通一点医理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过是儿女尚有执念,让老人在人世间多逗留一会儿。此刻执念不放的儿女不是别人,正是这大梁的最高统治者。自古以来,三皇五帝放不下的,大多都是这些生生死死的问题。

    傅太后在一个寻常的清晨,耗尽了原本还算充裕的元气,停止了呼吸。那天夜里就是很大的雨,噼里啪啦打落在屋檐上,在殿前空旷的广场上,打出许多水花。官家一个人站在慈宁宫的屋檐下伫立了许久,呆呆的看着雨,身后慈宁宫此起彼伏的哭声像是遥远地方传来的回声。

    是的,嫡母对自己并没有太好,算不上推心置腹,逢年过节礼数倒都做的周全,自己的孩子,太后的孙辈,每次见面都欢欢喜喜,一派天伦之乐的模样。

    宋明哲打着油纸伞从旧居里回来,自己这里人口简单,除了打点杂物的小童,都是宋明哲亲自动手,偶尔西风过来值夜,宋明哲都花点银子,让人顺便帮自己搬点木柴炭火之类的杂活。幸亏小院子有井水可以取用,当然不如前世自来水方便,宋明哲使不上劲儿的右手只能帮着提着方向,宋明哲日日用左手提水桶,日积月累,左手真的健壮灵活了不少。

    宋明哲曾与萧裕纯开玩笑,自己这是神之右手。

    萧裕纯虚应故事笑了笑,眼里满是心疼,宋明哲偏过头去,不想看见这等同情,他也是年轻气盛的青年男子啊,说起来也是在雪拥关抗击过西夏的大梁英雄。

    宋明哲帮着家里料理了国丧的一应事务,该摘的装饰都摘了,几户常来常往的人家喜事纷纷改了日子,天子脚下,京城地界上,就没个敢挂红灯笼的商户,大晚上出去白惨惨一片,红灯区也日日上演这里黎明静悄悄。

    延平郡王家里也正忙着呢,自己身为皇子,咳咳,未来的太子,要服的功孝当比别人更严格才是家里一位正妃,两个侧妃,若干庶妃,一干侍妾头上尽数换做银白,连片金叶子,金梳子都寻不到。萧裕寅袖子里揣着嚎哭必备秘密武器,打算往慈宁宫好好做一回孝子贤孙呢,门外忽听得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

    “怎么回事儿。”延平郡王一撇嘴,拿出了京城公子哥儿的不耐烦。门外却是连个跑信跑腿的小厮都没进来。萧裕寅正愁找不到机会给不能饮酒作乐郁闷的自己发泄的机会呢,一撩衣摆,跨过门槛就要开口骂人。

    没成想与门外进来一人撞个正着。那话怎么说来着,两攻相遇必有一受,啊不对,狭路相逢勇者胜,说时迟那时快,被撞倒在地的萧裕寅正原地蒙圈呢,抬头一看,这心房就扑通扑通跳个不住。

    来人是黑梅卫的梅影秋。

    一般人沾到黑梅卫都没有多少好事,大梁二环以内权贵也很忌讳黑梅卫,这年头,水至清则无鱼呀,谁家没个不能见人的私密事情呀,只要在官家容忍范围内,咱们还是吃吃喝喝唱歌跳舞做游戏的好盆宇呀。

    梅影秋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眼睛转动,对着还趴在地上形象全无的萧裕寅撇了撇嘴,“郡王大人,陛下有请。”

    四个字,字字如同打在萧裕寅的脑门上,他咬紧了牙关,半天才从牙缝里憋出来一个好字。他哆哆嗦嗦爬了起来,临出门前回头问了梅影秋一句,“我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梅影秋笑了笑,这一笑不能说和孟真人笔下美人一笑颠倒众生相比,但威力也是不凡,延昌郡王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又是一个狗栽下去。

    京里轰轰烈烈第二次大规模抓捕行动开始了,大狱又一次被迅速填满,连带着陆辛处生意都好了不少。这两次大兴牢狱成为了官家继位多年来的重要转折点,引发了后面一连串事件,因为两次的导火线都是皇亲,所以史称宗室政变。

    身在台风眼却无知无觉的宋明哲只是在惋惜,明明说好要来吃晚饭的萧裕纯临时改期,可惜了自己刚卤好的猪蹄。

    进了司马狱,死人也能开口说话,从某种意义上说,陆辛应该是比江湖神医更惊人的存在。在慈宁宫杖毙了无数宫人太监,在黑梅卫一遍遍在坊市里抓人,在官家放朝政数日不顾一心扑在此案上不久,结果出来了。

    宋明哲从萧裕纯口里听到了比较完整基本官方非谣传的版本,官家以傅家敬上的小菜为线索,到因故未试菜的大太监,再到傅家被收买的家丁,最后寻到一种状如水晶的兰花,细细研成粉末混入菌子里,京里三个月以内和关外有所交集的正是延昌郡王,翻箱倒柜一番,果真找到了尚未用完的水晶兰花。

    “都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呀,明明唾手可得的大位,这么心急做什么。”吃瓜群众宋明哲今日没有再啃西瓜,而是磕着一把瓜子。

    “你在笑什么”他敏锐发现小王爷神情似乎不是单纯八卦的好奇之心。

    “我哪里有笑,”萧裕纯揉了揉脸,蹙着眉头,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听说延昌郡王家里还搜出好些个仕女图,官家见了发了极大的脾气,正不知道如何收场呢,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宋明哲淡淡的哦了一声,换了一个话题,“当年卞太子案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那日在茶楼听到说书的传的玄乎,你知道的话也给我说说”

    夜半三更,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阵歌声,像是不肯离去的灵魂在红色的宫墙内游荡,又像是另一个世界不知名的呼唤。尚未从慈宁宫阴影里走出来的宫人们惊魂未定,一时间人人自危,再不敢踏出宫门半步,原本执行严格的宫禁这下人人自觉遵守,也是歪打正着的后宫之福了。

    月娘却心神不属,手上戴着镶嵌珍宝的甲套,哒哒哒发出轻微响动,在光线昏暗的宫殿内格外清晰。

    延昌郡王还未成为延昌太子,月娘这一步棋本来也是打算事后发作的,但是延昌的意外落马,让郡王府被黑梅卫搜了个遍,若是搜出什么沾了嫌疑边儿的东西来,自己可就跳进汴水也说不清了。

    官家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伴君如伴虎在宫里混了多日,也有几分框架在心中。越想越不安,月娘瞥下守夜的宫人,独自一人披衣掌灯,朝着南面小窗看去。

    窗外墙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花盆,影影绰绰又像是一只尚未归巢的大鸟。月娘摸出一颗金豆子,手上发力朝着影子砸了过去,乒乒乓乓,果真掉下一个花盆,在墙角里摔得粉碎。

    守夜宫女被惊醒了,“娘娘,怎么了,可是要吃茶,你回去歇着,让我们来吧。”

    月娘嗯了一声,坐回了床上,勉强喝了几口茶水,却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重新听到匀细的呼吸声。

    承恩殿外,树荫重重叠叠,映照在宫墙上,仿佛张牙舞爪的鬼影,看得人颇惊心。

    “西风,西风”有人低声呼唤,从墙上跳下一身量纤细之人,夜色浓重,不辨男女。另有一个高大一些的人影守株待兔守在树下,两个人就借着夜色掩护,在树影子里碰了头。

    “何事寻我延昌一出事我就心里觉得不好,小王爷可有”月娘匆匆发问,对面之人却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把她往假山深处拉了两步。

    “延昌家里搜出了好些个仕女画,怀就坏在这画里,画的不是天下间其他淑女,而是你月娘”西风声音意外的沙哑,似乎疾风中狂舞的树叶沙沙响。

    遮挡月光的乌云被风吹开,皎洁的月光落在月娘惨白的脸上,她嗫嚅着嘴唇,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我可就没有活路了,西风你替我给主子说两句好话,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呀。”

    西风又一次打断月娘,“趁着今夜,赶紧走,逃得远远的,逃到天边去吧,这宫里形势有变,你若是再待下去,也难有个好下场。”

    月娘难得犹豫不决,迟疑了片刻。

    西风又在催促他,“过了今夜,可就不同往日了,在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月娘心一横,咬着牙答应了西风,“走。”

    话还未说完,西风身形已动,眼错间已是消失在眼前。月娘侧耳细听,隔壁似乎有悉悉索索的动静,本想稳妥一些的,等西风回来接自己一起,现在若是不成,只能自己摸索着跟上了。月娘侧身翻上宫墙,沿着宫墙一路行来,前面远远好像有个人影又好像没有,月娘快到朱雀门的时候,眼看最后一道宫墙就在眼前。

    月娘摸出怀里的小刀,如果西风没有解决守卫,只能自己来了,多日不练功,解决个把守卫还是不在话下的。

    “你真的要走。”语气里没有多少匪夷所思,而带着一股子无可奈何。

    月娘一惊,这不是西风的声音,翻下宫墙的瞬间,周围无数的火把被点燃。月娘心中道一声不好,定下心神再看,却是看到官家一身威严立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那个人,就那么让你惦记吗”他又问了一句,月娘借机扫了一眼,心就凉了半截,周围的武士不单纯是御林守卫,大半是黑梅卫的老底子,人人持剑负弓,蓄势待发。

    月娘抬起头,尽管她一身黯淡不出彩的宫女常服,但爆发出的气势,真真配得上宸妃娘娘国色天香的名头,这绝色啊,再美的衣裳在她身上都会沦为陪衬。

    “陛下从何时开始疑我”月娘大声质问着,官家胡须抖动了一下,却是没有回答。

    “陛下不过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我明说了,延昌郡王不过一腔情愿而已,我与他清清白白,他不过一场单相思而已,可我这样说,陛下心里就不会疑我了”

    月娘鼻子里哼了一哼,流露出不屑的表情,“自然是不会,哪怕开始花言巧语说的好听,过些时日,待我年老色衰,也不过冷宫道旁的苦李罢了”

    “朕断不会如此对你”官家像是爆发了一样咆哮起来,月娘静静等在原地。

    “傅皇后枉死相国寺,陛下可有心情替她讨一份公道这深宫六院里的人命官司,哪一天少了”

    字字句句,如箭羽射在官家心上。

    月娘眼中一闪而过了然,趁着官家分神,却是寻机会重新跃上了墙头,眼看就要跳出宫外。

    “放箭”赫然官家的声音。话音落地,训练有素的黑梅卫早已挽箭,无数箭羽朝着宸贵妃的方向射去,那纤细的身影如同断了翅膀的鸟儿从半空中轰然落地。

    “谁喊得放箭,给我停下,停下”官家嘶吼着,用双手无措拍打着身边几个近卫手的弓箭,待他拖着身躯跑到月娘坠下的地方,触手之处满是湿热。

    月娘浑身插满流矢,眼神在火把亮光下一点点涣散,不久断了气息。

    官家搂着月娘,老泪纵横,“你为什么宁愿死也要离开我,为什么,为什么”

    “西风,今天又是你值夜班呀,”宋明哲闲极无聊,跑到窗边与西风聊天。他也是不懂保镖这个职业,一动不动站在院子里站一两个时辰,也不怕被蚊子叮出满身的包。

    “点心要么我做的荷花饼。”宋明哲亮了亮手里荷花模样的精巧的饼,西风不出意外摇了摇头,今夜意外心不静,抬头望着天边一轮皎洁的明月,“今晚的月色很明亮,小王爷大约一会儿就来了。”

    宋明哲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重新点起了驱散蚊虫的香料,留着灯火继续等着萧裕纯,月下归人。

    宫墙内,一个人影窜了出来,他边走边从脸上抹下了一层皮制的东西,揣回了自己怀里,月光下赫然看清此人面具,是梅影秋无误

    第七十三章 疯子

    宫里动静第二天才传到了外面,当然街头桥上绘声绘色演绎的故事就有很多戏说的成分在里面了,比较靠谱的说法,是宸妃娘娘变成蝴蝶飞走了呢。宋明哲囧,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另一个时空不知不觉也被还珠粉占领了吗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后西风人就消失了,萧裕纯找人找到了宋明哲这里,强烈怀疑宋明哲差人城东城西买吃食跑腿去了,宋明哲表示自己才不是那种思想觉悟地下的后进分子。萧裕纯像是想到了什么,苦笑了几声,认栽一般四处带了最佳替补邵文远行走。

    宋明哲远观萧裕纯的背影,眼波流转,思绪万千,背在身后手里紧抓的一本小册子被他捏成一团。

    “六月救下章氏女,密藏家中,虽与章氏不和,但其治河功绩流芳百世足以,老夫尽其所能留下章氏一点血脉,愧矣章氏与载德婚后育有一子,起名希,希翼吾孙一生顺遂,喜乐平安”

    这是宋明哲从祖父手札里翻出的旧年记录,纸张敝旧,字迹模糊,需要细细辨认才能读出大半内容,但这能辨认出来的部分,已是触目惊心。载德正是宋明哲先父的名讳,宋明哲吸着冷气,在手札里找了又找,历年诊断记录,来往人等,各家红白喜事皆有记录,唯独漏掉了自己父母过世的那一段。

    宋明哲咬着唇,躲在屋里,假装翻阅时下流行抄本小说,中间夹着祖父手札,翻来覆去看了半夜,模模糊糊问道一阵槐花香,正想着槐花饭呢,想着想着睡了过去。

    “再不醒,可就要错过午膳的点儿了。”

    宋明哲惊醒,萧裕纯笑意盈盈坐在自己对面,把玩着自己新入手的雕花核桃玩器。

    宋明哲擦了擦唇边的口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坐在桌边睡了一夜,低头细看,一身冷汗就淌了下来。手抄本里空空如也,压痕犹在,就是不见祖父的手抄本。

    “你有没有,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我的”宋明哲声音越来越低,不敢拿眼睛去看萧裕纯。

    萧裕纯凤目中的疑惑倒不似作假,“什么东西我方才进来的时候,你就趴在桌上熟睡像头小猪崽子一样,怎么都叫不醒。”

    宋明哲心下暗叫不好,忙打了一个哈哈,把话头圆了过去。

    陪着萧裕纯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饭食,好容易挨到午后,好说歹说把萧裕纯送了出门。宋明哲回到自己房间,房里房外找了起来。先不说自己向来警醒,就说自己睡眠不佳,断断不会睡到这个程度的。

    除非,宋明哲脸色铁青在自己窗下找到小小一堆灰烬,食指沾了些许在鼻尖闻了闻,又小心用舌尖舔了舔。这玩儿意名为一梦黄粱和掺在酒里的醉生梦死算是相亲相爱的不二搭档,作用大概如名字提示的那样,让人好梦一觉到天亮。

    这东西金贵,非豪门大户不会使用的,蒙汗药要便宜的多,尽管事后有后脑勺疼的后遗症,就是瓦肆里也多用醉生梦死,毕竟放酒里的只要一小杯就等药倒一个人,药力随着酒的年头越陈越强,而不是一梦黄粱风吹吹就散。

    到底是谁呢,宋明哲用纸包撮弄起来一点,包好小心收在怀里。剩下的看着四下无人,尽数踢散在墙根草丛里。

    迷药的事情宋明哲和小王爷提都没有提,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小王爷,邵文远,连着郝福起都忙碌了起来,连着萧四娘都断了走动的脚步。大家的解释当然丰富多样,从被老子拎着学习,到西风翘班自己不得不连他的份一起努力,再到夫家的小功孝上门不便,老实人郝福起都支支吾吾说自己就是忙啊就是忙。

    闲人宋小明当然表示,大家有事业有家庭,忙一点挺好,他感同身受,非常理解。可是人吧,总是个习惯动物,从小心翼翼把人错开来,到门可罗雀,中间的心理落差真不是一点半点。

    宋明哲闲极无聊,已经给八哥从凉风有兴,秋月无边教到我是一只小小鸟,再继续下去就能参加才艺大赛,编写点凄惨身世,什么原本是潇洒英俊的大好男儿,被老巫婆变成了一只丑八哥的传奇故事了。

    这一不小心就到了仲夏,不谈过世原因,宫里接二连三几位重磅人物去世后,一孝未平,一孝又起,官家受的打击颇大,不问朝政问鬼神,四处寻常江湖奇人,一心想要与爱妃梦中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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