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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名医难求 第11节

作者:温情杀戮 字数:14747 更新:2021-12-30 12:06:25

    宋明哲的右半边身子上没半日就布满了各种伤痕,大腿肌肉自我保护瑟瑟发抖中,大约是享受折磨的过程。陆辛就像一个诡辩家,你招,他说你编造谎话,打;你不招,很好,请继续保持这样的骨气。宋明哲本打算熬了一两天,实在不行胡乱编造点东西,先躲过几次刑罚再说。没有人计划失败,但永远有计划失败,自从遇见陆辛,宋明哲的人生变得好无力。

    陆辛乐观的认为,人的抗压能力是可以不断提升的,并且受折磨的人很快就能从的痛苦寻找到快乐。

    宋明哲客观的表示,有几位享受滴蜡待遇的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咪咪享受,但是自己完全不在享受的范畴啊。额头上的汗水缓缓滑下,被高高固定住的手臂甚至无法擦去汗水,汗水顺着身体线条流淌进右侧身体的伤口里,又是一阵一阵刺痛。眼睛里是自己飞溅的血水,面前是一个变态晃来晃去,来来回回问自己,觉得力度如何,是否需要再加上三分力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按摩店挑选小姑娘呢。

    宋明哲的伤口被仔细擦洗包扎过,他从悬空的笼子里,慢慢的坐起来,用完好的左手扶住铁框,俯瞰着下方刑具上绑着的青壮年男子。

    记得以前听萧裕纯说过其人其事,之前朝堂上对司马狱世代相传的制度很不满意,几次三番上书要求裁撤,然后大家发现,陆辛对所有进入司马狱的人一视同仁,丝毫没有涉及党派的兴趣,哪怕招呼打到了他亲亲老娘头上,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将人半死不活扔出来,顺带一句,真是扫兴。

    真是让人吐血三升也不能忍受的存在,朝堂上诸君在目瞪口呆之余表示,这货居然是朝堂中立场最中立,最忠于职守,距离党派之争最远的存在。他不收贿赂,他两袖清风,他对待上级命令很有风骨,他面对坚持不招的困难户采取了不抛弃不放弃的策略,他心怀一个都不能少的博爱目标。这样的一个人,居然牢牢扎根在大梁的官僚之中,真是恶壤中绽放出的食人花,让人一见难忘。

    这么评估下来,陆辛的年终考评居然都是优,百官哑口无言,自己多多少少都有点小毛病小问题的都不敢检举揭发他。陆家根深叶茂,万一离开司马狱的陆辛成为你的同事,你的长官,你还活不活了所以就这么拖着,朝堂上各派系居然就陆辛任职司马狱达成了共识就让这货在原地呆着吧大不了我们注意不要让自家的倒霉孩子进了司马狱的门。

    进了司马狱的倒霉孩子宋明哲还在苦哈哈的啃着窝头呢,大约是希望能够多折磨个几天,所以这里的伙食比之京城大狱条件要好,隔一天有一个白煮蛋。宋明哲右半边身子已经几乎不能够动了,他曾经开口要求陆辛能不能把他的伤口在全身表面积上平均一下。果不其然遭到了对方的断然拒绝,他带着青铜面具,手背在身后,一派仙风道骨,“不成,你们这些凡人,哪里懂得什么叫艺术。”

    宋明哲自嘲,如果自己能活着走出司马狱,一定要写一篇司马狱日与夜,这里灯火通明,夜晚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被像笼子里待宰的猪一样洗干净送上刑具,大约是十二个时辰轮到一次。根据可供折磨的人数和陆辛长官的心情调整,总的来说,原本存在企图大声呼救的人,在叫了破喉咙无果的情况下,也被同化成了笼子里的无声无息。没有人在乎你招供的答案,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像是恶意的击鼓传花,每个人都恐惧着自己抽到鬼牌一瞬间。

    你听鼓点密集,那彩头就要传递到你的手上来了呢。

    几种刑罚中,宋明哲最不喜欢的就是和水沾边的几种,把人捆绑在转动的水车上,吱呀吱呀把你从水里转一轮,肺活量稍微少点的人,会呛好几口陆辛的洗脚水。

    这天又是上的水刑,大约是被折磨的昏了头,宋明哲脱口而出,“凡人起码不会十二岁尿床”

    这下子大事不好了,如同赤身捅了一个硕大的马蜂巢,周围还没个水塘躲躲的。这本是陆师傅茶余饭后与宋明哲说着玩儿的,义愤填膺的陆师傅表示陆辛这个小心眼的小屁孩儿,居然就因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把自己逐出了族。

    宋明哲讲完这句话就后悔,他发现陆辛的眼中有种迷离的光芒。陆辛转身,环顾四周,手下几个白衣人早就退的干干净净,只有各种架子上或者昏迷或者低声呻吟的犯人会喘气。

    “哦,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今天我就要你把说过的话吞回肚子里,你信不信”

    宋明哲咬住舌尖,一句不信未及开口,陆辛就把什么东西用力插入了自己的右肩,宋明哲惨白着脸,慢慢抬起了头,“你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折磨别人吗”

    “因为你自卑,你恐惧,你害怕,你胆怯,你害怕我们的视线停留在你的脸上,你这个杀千刀的懦夫”

    恼羞成怒的陆辛用皮鞭说话,浸过盐水的皮鞭打在宋明哲的身上,扫过之处尽是火辣辣的刺痛,宋明哲犹自不肯松口。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宋明哲大声唱着歌,一个人的歌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死一般的空间里没有丝毫的回应,过了一会儿,周围渐渐响起了金属声音,有的人用手铐脚镣敲打着铁笼子,打击出有节奏的声音,迎合着宋明哲的歌声。

    向往自由的,不懈抗争的声音。致命黑暗中,如同微光般的反抗。

    宋明哲喉咙里像是火烧一样,已经对疼痛近乎于麻木,受到了刺激的陆辛发了疯一般,用鞭子抽打宋明哲,转身抽打房间里的铁笼子。

    向往自由的,不懈抗争的声音。致命黑暗中,如同微光般的反抗。

    响起的声响越来越大,像是溪流汇聚成大海,一旦开始了,就没有停下的可能。

    陆辛眼里精光四射,提着鞭子喘着粗气,原地转了几圈,终于在宋明哲的面前停了下来。

    宋明哲在疼痛中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在自己的眼里最后留下的影像是令人恶心的变态。

    他看见提着鞭子的陆辛朝自己走来,那身段,真是步步娇,辣眼睛。

    “人是在这里发现的吗”萧裕纯带着西风在宋家后院的古井旁边转悠,西风沉默点头。萧裕纯摸着下巴,研究着宋家药童溺亡的深井,每每想去大狱看看宋明哲饿瘦了没,都是一张欠安无法探视的条子轻飘飘打发了自己。

    东宫失踪,宫里大乱,有臣子趁机进言,东宫无子,今年大旱,这都是不祥之兆啊,不如选个子息旺盛的郡王,也好给天下人吃颗定心丸。

    此话一出,原本安分守己的郡王纷纷躁动了起来,就像歌里唱得好,得不到永远在骚动,被老天偏爱多年的太子终于走了背运,远在外地的藩王花样百出让老娘老妹儿打听京里消息,近水楼台在京里的争前恐后在官家龙床前装孝子。

    里三层外三层,端药的小太监愣是挤不进去,手一伸就有七八只手来抢,撒了好几回,终于剩了些许渣渣让官家嘴里让他回味一整天,稍微一口气没能提上来,就有整齐划一胜过排练的哭腔响起,真是好好的官家都要被气坏了

    端王父子入宫探视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官家白眼一翻昏过去的模样。

    萧裕纯索性在宫外多做些功夫。人人知道百草堂宋明哲与自己走的近,这背后一刀插的时机居然就在东宫失踪后不久,时间点掐的如此巧妙,纯洁如白纸的少年也不会相信这两者毫无关联,何况萧裕纯呢

    “老人家,大半个月前,就是京里戒严前不久,你见过什么人来这里吗”萧裕纯亲力亲为,询问一个耳聋眼花牙齿掉光的老人家。

    “是啊,这年头的瓜果没得以前好吃了。”

    “最近,有看到,奇怪的人,吗”萧裕纯提高了音量。

    “这年头的米价格太高,以前的米不是这样的,以前的米是”

    萧裕纯无奈,以扇掩面准备离开的时候,老人的儿子从屋里跑了出来,扶着喋喋不休精神头极好的老人家进屋,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这个问题啊,除了下学的孩子,谁没事了来井边玩儿啊。”

    萧裕纯心中一动,一个两个,西风已经扫过这条街了,回去要给他涨工钱心头正盘算着,回头就看见一身黑衣的梅影秋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西风和几个显然是黑梅卫的便衣对峙着。

    萧裕纯略略皱眉,这个梅影秋油盐不进,素来唯官家命令是从,见到自己父子向来很客气,但也从没有多的言语。

    “梅大人有事”萧裕纯口气冷淡,官家眼前虽然病着,但不代表他下一秒不会活蹦乱跳,所以和黑梅卫打交道,要谨慎。

    “帮你一个小忙罢了,不谢。”梅影秋扬了扬墨眉,在萧裕纯耳边轻声说了什么,萧裕纯愀然变色。

    “既然告诉了你,赶紧去提人吧,他们没有凭据把人弄进去,这会子再不出来,人可就没了。”梅影秋耸了耸肩膀,正要离开,被萧裕纯一把拦住。

    “大恩不言谢。”萧裕纯死死盯着梅影秋的眼睛。

    梅影秋叹了一口气,“东宫的行踪我们大概发现了,找到以后怕又是一场风波烦请”萧裕纯不等梅影秋说完,“定不会让梅大人失望。”

    四月二十一,黑梅卫发现了东宫行踪,乔装成平民模样,只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第三十八章 麒麟

    萧裕纯亲自去司马狱门口接人,从梅影秋那里得了消息,他摔了一套雨过天晴的汝窑杯子,把大狱的屋顶几乎要掀了起来。好,你说宋明哲有恙在身,萧裕纯盯着典狱长一间间看过来。

    “不急,病人嘛,现在牢里人多,我们慢慢找,找到就行。”他手里扇子扇出来明明是清风习习,典狱长如同置身火焰山,额头上的汗水争先恐后冒出来,兼之腿肚子打着哆嗦,样子狼狈至极,终于承认半月前被司马狱带走了。

    萧裕纯带着火气杀到司马狱门口,司马狱去岁接待的人还在,给他上了茶,查了半晌,告诉他人还在。萧裕纯的心放下了一半,二哥那个时候,是接待人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问他,如果人没了如何。

    该如何就如何。

    萧裕纯纹丝未动司马狱的茶水,要求亲身到牢狱门口等着。司马狱说是监狱,其实更像是一座修行的塔。萧裕纯驻足站在塔下,看着恍如张牙舞爪的飞檐,和屋檐下叮咚作响的招魂铃。

    “人出来了,出门十丈开外,概不负责”门口一个大嗓门的白衣人喊道,萧裕纯死死盯着,上下打量,宋明哲穿着一身还算洁净的玄色布衣,脸色虽然苍白了一些,但是看着并没有严重的伤痕。萧裕纯另一半的心也就此放了下来。

    一步两步三步,宋明哲抬脚朝着萧裕纯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眼神直勾勾盯着萧裕纯。这下连萧裕纯也觉出一些不对来了,这时候不应该张开双手给自己一个安心的拥抱吗

    恰恰好,走出十丈,宋明哲脸上肌肉抽动,笑了一笑,腿脚一软,已经是瘫软了下去。萧裕纯慌忙冲上来扶起,忙乱中跌断他向来珍爱的扇子骨。

    “宋明哲,宋明哲你醒醒”萧裕纯坐在地上,发丝散乱,拼命摇晃着宋明哲。

    宋明哲慢慢睁开眼睛,像是刚刚看到小王爷一样,声音低若蚊呐,“你来了”

    萧裕纯喉咙里嗯了一声,双手颤抖着抚摸上宋明哲清减的脸庞,鼻子一酸,眼前就要模糊。

    “不要让祖父,看见,我,这个,样子。”短短一句话,宋明哲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说完,说完侧了侧身体,努力抬头看着萧裕纯的下巴。等到他一个好字,宋明哲慢慢呼出一口气,不知是昏迷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

    萧裕纯十个手指像棒槌一样,解开宋明哲的领口,倒吸一口凉气。右半边身子上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伤口,肩胛处特别深的一道。伤口清洁过,处理过,兴许是上了药膏,反而增添了几分狰狞。

    他一定很疼吧,上次去吃滚烫的砂锅被烫了一小下,他唧唧哼哼了一个晚上。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早早把他救出来的吧,自己桌上床上说过那么多的大话,他总是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他一定撑着一口气等着自己吧,这样一副伤残的身体,强撑着走过十丈。萧裕纯权势在手,计谋在心,关键时刻却放不下身段,放不下自己的臭架子,哪怕是冲进去,早一时一刻把宋明哲带出来,也是好的。

    那么多的内疚聚集在一起,像是锅里泛滥着泡泡的一锅浓汤,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萧裕纯抱着宋明哲楞在当场,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一句,“对不起。”三个字,轻飘飘,除了天知地知,只有昏迷中的当事人,所以这也算,无人知。

    宋明哲做了很多梦,一个接着一个,像是一个疲于赶场的看客,从一个地方赶到另一个地方。

    宋明哲梦见前世父亲出殡那天,叔叔们搂着他的肩膀,他咬着牙红了眼圈没有哭出声来;宋明哲梦见妈妈浑身鲜血被送上救护车的那天,小小个子的他哭着喊着在后面徒劳的追着跑,手术室外爷爷红着眼睛告诉自己以后祖孙相依为命了,宋明哲扑在盖着白布的救护担架上,泪如雨下;宋明哲梦见自己拿到大学通知书那天,兴冲冲骑着车回家想要告诉爷爷奶奶,爷爷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的笑容;宋明哲梦见自己被砍伤前一天早上,朦朦胧胧晨雾中,踢着拖鞋下楼买好了煎饼果子,抬头看看日头,真的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治不好也给我治,人好好的走出来,你说不行就不行了”隐约听见小王爷在折磨医务工作者,另一个陌生的声音结结巴巴回答。

    “这位公子原本底子还算壮实,之前像是伤寒未除病根,牢狱之灾,多损元气,这几种症候一起发作起来,一时高热,昏迷不醒也是有的”

    自己这在哪里,还去蹲过监狱,不是吧,自己连开车都不和别人起争执,随时能开出无犯罪记录证明的呀。自己的身体好重,头完全抬不起来,肩膀像是有千斤重,视线模糊又清晰,宋明哲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含糊的声音,很快有一张好看的脸俯视着自己。

    宋明哲眨了眨眼睛,分辨着眼前这张看似陌生的脸,这个人长得真好看,长长的凤眼里居然满是担忧和焦虑。像是电影的回放一样,宋明哲想起了元宵节花灯下一张模糊的笑脸,和当下的这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是了,萧裕纯,像是汇聚的光找到了焦点,凝聚成光斑,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把整个人笼罩进去。

    这里是大梁,我是宋希,我也是宋明哲,我为自己带药箱。

    高烧中的宋明哲总是陷入半梦半醒中挣扎,大部分清醒的时间里,都是一个沉默的书童给自己换药,熬药,或者就是眼睛不眨一下守着自己。尚有一息吐槽能力的宋明哲表示,皮革厂老板带着小姨子跑路时候遇到的债主,也不过如此了罢。

    剩下的一小半时光看到的是萧裕纯,他笨手笨脚给自己喂药,把汤药洒在自己的被子上,脸上,用勺子把汤药几乎倒进自己的鼻孔了。宋明哲表示这位好心人,能否让我仰脖一口闷,免得一小口一小口文火细炖,每一口都是不同的苦涩感受,你果然是上天给我的又一道考验宋明哲郁闷的想,偷瞥见萧裕纯眉眼间显而易见的憔悴,宋明哲无端想起自己前世在前任宿舍楼下站着等候的那一个雨夜。

    他想等她回心转意,他想等一个他们携手到老的美满结局,他想等共她一个最美黄昏,可是他没有等到。宋明哲浑身湿透,整整站了一夜,也未能让她回心转意。宋明哲微微侧脸凝视萧裕纯,孙猴子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仍然没能逃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自己大概也逃不出这个男人的手心了吧

    哗啦一声,琉璃的帘子被重重掀起,五彩的琉璃在阳光下闪烁着夺人心魄的光芒。萧四娘焦躁的走进门,在屋子里踱步,倒是傅雪彦,神闲气定在坐在棋盘前。

    “裕络,陪我下盘棋吧,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可就输了我一局。”傅雪彦柔声道,声如淙淙溪流,有着让人冷静的奇异力量。

    “象走田,马走日,人生如棋局,有些人下棋,有些人在局中而不自知,有些卒子永远过不了河,”傅雪彦一手拎着袖子,一手布置着棋局,“这一局输了,下一局赢回来便是,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无愧于心就行了。”

    萧四娘的凤目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嘴里喃喃,“是啊,无愧于心。”她苦笑了一下,低头全神贯注着棋盘,拈起棋子,眼底隐约的焦躁,轻抿的嘴唇,到底还是泄露了她的心不在焉。旁边茶盏里是一汪碧绿的茶汤,带着鲜活的力量,看不见的风吹过,水面轻轻触动,不知道乱了谁的心房。

    宋明哲恢复的不错。外伤渐渐痊愈,只是右手似乎落下了后遗症,握笔时间长了便不由自主的颤抖,面前宣纸上大滴落下的墨水晕染开,宋明哲左手抚上自己右臂,久久不语。

    宋明哲没有理会书童无声的抗议,给自己来了一个大桶热水,牢狱里不过湿布擦擦身,司马狱倒是有很多洗澡的机会,但是都得不到放松。宋明哲在热水里发出舒适的声,把腿翘在木桶边上,不知道是不是萧裕纯的习惯使然,这所私宅的沐浴服务居然还带有花瓣。

    娘,是真的娘。宋明哲想想萧裕纯一本正经泡在花瓣里,忍俊不禁给自己捧了一捧花瓣水,吹飞了隐藏的少女心。

    站起来披着大红色的外袍,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镜中人雪白的瓜子脸,火红的唇,乌油油的头发,只是敞开的衣袍领子里能看到右边胸口蔓延到脖颈的大片新伤,像是打了霜枯萎了半边的玫瑰。

    宋明哲蹙着眉头,“知道哪里有纹身的师傅么”他回头对沉默的书童说,对方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宋明哲私下里给他起名哆啦a梦,只要自己想要的,需要的,他在点点头后总能满足,简直是宅男管家的终极梦想版。

    没有几日,就有一名衣着整洁,手脚规矩的男子被带进了宅子。宋明哲诧异,原来纹身还有外卖服务。

    男子拉出若干图画,轻声问道,“公子想要什么图案的,纹在什么部位的”

    宋明哲把新鲜花样翻了一个遍,指着通身大朵牡丹遍体花绣,心中若有所动,“好花须买,皓月须赊,这个样子不错,可有什么说法么”

    纹身师傅慢吞吞撩了宋明哲一眼,“回公子,君不闻胶东王以金屋为阿娇,门前牡丹如海似江,所以这家传的图叫做金屋藏娇。”

    宋明哲像吞了一个巨大的鸭蛋,憋在当场,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这个算了,还有其他的么”

    宋明哲随手翻翻,多是花鸟鱼虫,飞鸟走兽,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能纹一个麒麟吗鹿角龙鳞,踩火焚风的那种。”

    纹身师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暮色下的皇城,自有一番肃穆的气氛,上千名鼓手星罗棋布在广场上,敲打出整齐的节拍。

    “魂归来兮,佑吾社稷。魂归来兮,大梁真龙。”鼓手呐喊声传遍了皇城的每一个角落。早夭的继承人或者君主,会有这样的隆重的仪式,希望他们高贵的灵魂能够保佑大梁风调雨顺,自大梁开国以来,这不过是第二回举行招魂仪式。

    大庆殿前,带着蛮荒面具的巫师跳着节奏奇特的舞步,暮色下,面具上鎏金光芒流转,像是古代神兽重生一样。上身的鼓手节奏越来越快,整齐划一的叫喊声,划破了原本宁静的夜空。

    后宫曲曲折折某个角落里,有人月下焚香祭拜。官家带着心腹大太监,算是独自一个人在如同迷宫的后宫里游走,今天是太子的百日,白天走完了许多流程,老人家身心俱疲,需要一点儿带颜色的安慰剂。咳咳,天天翻牌子多没有意思啊,没有意外的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是喜欢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调调。官家他啊,一盏孤灯,走在夜色里,漫无目的,走了一刻钟居然一个活人都没有遇到。

    “这宵禁执行的也太严格了一点,是谁再管这头的,回去给他放带俸禄的假期”官家装作欣慰的样子,内心的郁闷不是一点两点。大太监老董缩着脖子不说话,喜怒无常的领导面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是生存所迫。

    忽然闻到哪里一阵甜香,入骨入髓,心房瘙痒,筋骨酥软,兼之少女清脆的声音,真是人未至跟前,已经酥倒在原地。

    官家像是尝到了蜂蜜香甜的熊瞎子,直立起身子,凭借着好鼻子,在楼阁林立的宫墙间穿梭,时而又如同自信心爆棚的老猎犬,对着某个方向深信不疑的走下去。

    终于走到御花园左近的一处海棠花下,窈窕少女站在花树下,手里一盏光线柔和的宫灯,对着官家款款行礼,姿势之优美,已是让阅尽千帆的官家为之瞩目。

    “见过,见过陛下。”女子慌忙下跪,灯光下终于被看清了容貌,真正国色天香,天生一段柔媚风情,见之忘俗。

    那天,天上一轮血月明亮,有人说,这是奸妃当道的不祥之兆。

    第三十九章 归家

    萧裕纯身骑白马,口角含笑,穿过树荫下懒洋洋的初夏。官家近日来宠幸莞嫔非常,这三日一朝,五日一会,可不就搁在脑后了,是以朝堂上诸事有大半是有影响力的几个山头拍脑袋决定的,端王府可不就是一座挺拔的山峰这段时间端王府忙的脚不沾地,饶是如此,门前门后大把来拜见的人,几乎要排出巷子口。

    就这样,能够抽时间出来私会佳人,小王爷的诚意,真的算的上杠杠的。

    再转一个弯,看见清清静静的独立小宅门口木牌一个明字,萧裕纯拉着缰绳,停在了门口。

    宋明哲正在院子里练功呢,在家时,从来都是祖父耳提面命让自己日日不缀练习,但是五禽戏这种东西宋明哲一直觉得过了五旬才有必要提上日程,童子功什么的最是讨厌。没想到离开了家,倒是自己忍不住整日躺在床上,不由自主下床走动走动。

    身上的纹身已经完成了,只是有几处地方还有些红肿,这么一大幅纹身,师傅的意思原本是多分几次完成,宋明哲大手一挥,您这算挠痒痒吧。躺在榻上,立逼师傅加班加点整整四个时辰完成了纹身。

    肌肤上的刺痛,流畅的线条,喷在身上的呼吸,宋明哲心想,大意了,这大概是被陆辛折磨的后遗症吧。

    吐槽归吐槽,纹身至少是完成了,只是这右手受的伤恐怕一时半刻好不了了。那大夫摇头晃脑拽着花白的胡子表示,年轻人恢复好,说不定哪天无药自愈也未可知。萧裕纯气的要暴力伤医,被宋明哲抱胸拦下。

    “算了,生死有命,和别人没有关系。”话是这么说,宋明哲反反复复拉着萧裕纯玉臂尝试,在发现自己还是可以把脉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萧裕纯一头笑一头冲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宋明哲摆了五禽戏中猿猴的造型,噗噗笑出了声。

    “您这又是玩的哪出啊”小王爷颇有兴致的询问。

    宋明哲一个犀利的白眼嗖一下就飞了过去,“小王爷贵人事多,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终于轮到我了不是”

    萧裕纯大笑,笑声惊扰了墙头上闲闲睡着的老猫。

    “你说,我这个样子,可看得出来牢里吃过刑吗”宋明哲皱着眉头,做出伸手拥抱的样子。

    萧裕纯收敛了笑容,“肉眼应当看不出来。”言下之意,宋老翁手下一把脉,可就什么也瞒不住了。

    宋明哲点点头,转身就走,“离家这么久了,也该给祖父报个平安了。”萧裕纯不甘寂寞跟了上去,伸手拉过宋明哲的手。万幸他不曾甩开,小王爷留了一个心眼,来了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就这么手拉手,往外走,两个人并肩走出了树荫里的锦绣堆。

    门外,一人,一马,相视无言,人眼瞪马眼,马眼比人眼大,马眼看人眼低。

    宋明哲手指僵硬在缰绳上,却没有爬上去的勇气,白马狮子骢一个劲儿用大大的鼻孔对着宋明哲喷气,一副爷看你不爽,还要怎样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样子。

    某次宋明哲不小心当着狮子骢的面说了它一句,带毛的畜生之后,这马就不是哪根神经抽抽,每次看到自己总要给个下马威。

    “怎么,手上不了力,爬不上去”萧裕纯一脸关切走来,方才趾高气昂的狮子骢,立马化身亲亲好坐骑,用长脸猛蹭着萧裕纯的手心。看的宋明哲一身的汗毛倒竖,这么好的演技,不去好莱坞飙演技真是对不起它一身的戏了

    萧裕纯自己先上马,把手大方伸给了宋明哲,宋明哲左右一看无人望见,仿佛娇羞的小媳妇一样,磨磨蹭蹭,好歹借着一拉之力,爬了上马。萧裕纯双腿轻夹马腹,狮子骢几秒钟内完成提速,不愧是大梁人民追求赞美的上好坐骑。

    宋明哲表示,回去要给追风加餐

    这日头还早,正是初夏好时光,不凉不暖,树叶沙沙响,没有知了扯着嗓子叫。宋明哲走在熟悉的巷子里,身后是萧裕纯停在巷子口远远看着。早晨尚有一丝凉意,宋明哲重伤方愈,自然经受不得早晚温差,天青色外袍因为消瘦而显得颇有几分宽大,一侧的脖子上略微能看出一点纹身的边缘,他一步一步,眼圈里微微的红,朝家走着。知道身后的凤目视线尽数落在自己身上,让他安心不少。

    吱呀,门开了,祖父像是要出诊的样子,手里提着本该由麦芽提着的药箱,忽然像感觉到了什么。祖父一个回头,毫无预兆就和宋明哲打了一个照面。

    “爷爷”宋明哲小声喊了半句,剩下的话语却是咽回了肚子。

    几个月不见,祖父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一些,脸上的皱纹好似深了,宋明哲吸着鼻子,走到祖父身边站定。

    “你个小兔崽子,这么久都不回来,连口信都不找人捎一句,让家里多担心知道吗”话音落地,祖父的巴掌就要落在宋明哲的身上。宋明哲第一次没有缩头,祖父的巴掌一定还是那个熟悉的力道,熟悉的味道吧。

    他等到的却是祖父抚着自己的肩膀,抬头细看祖父脸色,老人家眼中布满血丝,“这么大人了,在外面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嗯”宋明哲应和着,明明有一肚子想说的话,到了嘴边除了乖乖应答,却是一句都讲不出来。耳边闻得马蹄声阵阵,宋明哲蓦然回首,那人已经消失在了巷头。

    “赶紧进去吧,你婶婶觉得你天天吃不饱饭,眼泪就没断过。”祖父笑着拍了拍宋明哲的肩膀,推了推他让他进门。没成想正好拍在宋明哲伤处,好歹他咬牙撑住了,没有露出马脚。宋明哲提着衣摆,伸手推门,进了家门,有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终于露出了唇畔两个酒窝。

    “我回来啦”

    绿鬼一案以司马狱无数枉死的青年而草草结案,查案的几个部门相互传球数次,都没有把事情搞清楚,京兆说太子身上的上和之前的死者并不相同,黑梅卫表示太子之死牵扯重大,必须彻查,吏部表示连日来御林军人手不够,希望增加编制,巡街御史表示天天带队巡街陛下是不是把加班工资结一下

    官家似乎心情极好,大手一挥,玉玺一盖,一改准了,看的堂下的言官一愣一愣的。等到堂上几位吹毛求疵的大人搞清楚原来后宫有妖女作祟,已经晚了,下朝的钟声已经敲响了。只得咽着唾沫,放下挽起的袖子,罢了,明日再大干他一场博个青史留名

    宋明哲在书房写坏了好几副字,心情大坏,又不敢让祖父知道,只得偷偷烧了。为了不让婶婶怀疑,愣是表示这个火盆是自己体虚,冷的。唬的婶婶把准备暴晒的冬衣给自己拿了出来,追着宋明哲死活让他给披上。

    宋明哲找了个借口好不容易逃走,寻摸着干脆去找陆师傅喝茶聊天控诉一下陆辛的罪大恶极,顺便问问他回家走哪条路,一定要找人套麻袋打死丫的

    往茶楼酒肆找了一个安静的座儿,上了一壶铁观音,琢磨着可以点几个甜点心配一配。大厅里说书的讲的热闹,“上回说到端王世子不爱红妆爱蓝颜,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啊,把端王世子像灌了汤一样,那个神魂颠倒,五迷三道,人事不知哇。”宋明哲兴趣盎然点了一盘马蹄酥,想着几日不来,说书段子风格已经这么开放了吗哎呀呀,这种名人八卦特别是遇到你熟悉的人,真是格外适合佐餐下饭呀。

    宋明哲津津有味,一口茶一口点心,听到元宵节勾肩搭背,再到某个早上共一匹白马伉俪情深,宋明哲越听越不对味。中间几段内容之详细,姿势之疯狂,宋明哲严重怀疑萧裕纯的床底下埋伏着一个班的专业窃听人员。

    他麻木的嚼着嘴里已不知味道的马蹄酥,拉过身边一个听得摇头晃脑的小哥儿,不耻下问,“不知何为兔爷儿”

    小哥匆匆给了宋明哲一个鄙视的眼神,上嘴皮下嘴皮一摆活,“就是相公的意思。”话说完,继续仰着脖子,长大嘴巴,好不期待的听着端王府小王爷和他的兔爷儿床上床下三百回。

    宋明哲恶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点心,险些咬到自己的手指,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另外他接下来的日子大约很,非常,特别的不好过。

    事实证明宋明哲还是一个乐观主义,他低估了生鲜火辣八卦对匮乏的文体娱乐活动广大人民群众的吸引力。这股不祥之感在几天后家门口老邻居都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得到了证实。

    “哎哎哎,听说宋家小子和端王世子走的就很近啊。”

    “胡说的吧,前段日子,宋家不是给孙子说过一门亲事”

    “您还翻哪一年的老皇历了,亲事不早就黄了呀,不过为什么黄的,唔,没有听说呢。”

    “难怪宋家年年义诊这么大方,原来是有大金主在后面撑着呢。”

    种种难听的话,不胜枚举。气的祖父一大把年纪,几乎要提着小板凳找外面胡说八道的人评理,被宋明哲果断抢了下来。

    一方面,是不想祖父一大把年纪和别人发生肢体冲突,伤了老胳膊老腿,另一方,他也确实问心有愧。

    用鞋尖摩擦着地面,没有勇气挺起胸膛说我和那个人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大家洗洗睡都散了吧。宋明哲有口不能辩,只得由着外面风语风言。

    流言蜚语杀伤力有多大,三人成虎,曾母逾墙,原本觉得宋希正经一小青年的家人,这段日子也看着宋明哲不同寻常了起来。

    “年轻人嘴馋一些没什么,甜的香的苦的辣的,都尝尝也没什么,但是哥儿呀,人之大伦,还是要传宗接代,你看我们家里人丁不兴旺,你们爷几个不顶着天地,我们女流之辈在邻里怎么抬得起头呀。”婶婶这是动之以情。

    “希希哥,你要讲道理呀,你说我好好的上学堂,隔壁家学的人都来问我你和端王世子是怎么回事儿了,为了打发他们,请大家吃了好几回糖了,你总要补偿我一下吧”乾宝这是晓之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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