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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名医难求 第10节

作者:温情杀戮 字数:16861 更新:2021-12-30 12:06:25

    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来了,素来苍白的脸色看着也红润了不少,人逢喜事精神爽,古人诚不欺我。宋明哲忽然想到,不知道萧裕纯当年结婚的时候,又是怎样的意气风发,风流潇洒呢傅雪彦风姿卓然,穿着吉服,下马的时候傅家下人极有眼色的上前扶了一把。这不扶还好,一扶可就坏了,太后母家傅家宗子傅雪彦,今天的新郎官,下马居然要搀扶的,在崇尚习武的大梁简直和残废人差不多了好么,十四岁豆蔻少女都能上下马自如。这边端王府拦门的亲友脸上的喜气就暗了暗,不过还是续上了欢喜的笑容,准备给准姑爷一二三四层层考验了。

    就有那么几个没有眼色的人啊,当场坏了气氛。不知哪家不知轻重的子侄,小声但是清晰说了一句,“连马也下不得,干脆用公鸡拜堂,也省的美人灯吹吹就灭”

    在场众人俱是变色,公鸡拜堂,那是多是远在他乡或者身患重病不能起床的人用的法子,对新娘极不尊重,略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家多不采用。这话是一巴掌呼在的傅家的脸上,讽刺宗子是个半截入土的病痨鬼呢。傅雪彦脸上如同两朵晚霞,宛如精致的瓷人,就要到了碎裂的时刻,对着出声的男子怒目而视。

    这青年是端王府前世子夫人郑家,也就是萧裕纯他二哥夫人家的子侄,两家素来通家之好,萧裕纯他二哥因为残疾连着夫人避去了庄子上,嫁妹妹的喜事都不及参加,但和郑家倒也没断了来往。

    小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和傅雪彦对视了过去,旁边的宋明哲都擦了一把汗。记得萧裕纯和他说过,萧四娘这一桩婚事,难以说清利弊,只是这傅雪彦心机深厚,以病弱之躯,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宗族里依然力排众议保他宗子之位,手腕心机实力一样不缺,虽然素来有谦和美名但是千万不要得罪他。

    当时的宋明哲十分不解,谦和的人怕什么,喜怒不定的人才比较可怕吧,萧裕纯摇着扇子拽了几句文,大意是,谁知道谦和的人表面上不生气,私下里会不会拿小本子记下来呢。宋明哲表示很有道理,然后继续埋头他手撕油焖鸡的大业中,萧裕纯的无奈摇头,给他备好了湿布擦手。

    当下有机敏的人出来化解僵局,“哎呀,新郎官还没喝我们的拦门酒呢”拿着酒端给了傅雪彦,靠近身边小声说了一句,“大半都是水,略掺了一点儿酒,姑爷小心烫。”大家纷纷反映过来,考了傅雪彦好些问题,并没有要求胸口碎大石或者口吞长剑之类的体育项目,让一旁捏着一把汗的宋明哲也松了一口气。

    呼啦啦,新郎官带着大队人马冲了进来,前门失守,宋明哲的荷包丰收。宋明哲摸着几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笑的牙不见眼,傅雪彦是好青年的呀好青年,这样的婚礼请再给我一打正当宋明哲在钱山钱海遨游的时候,忽然从新郎家属队伍里面冲来一仆妇,一言不合就邦邦邦给宋明哲磕了三个响头。

    宋明哲看了一下自己今日的装扮,并没有和南海观音娘娘混淆的可能性,把刚到手还未焐热的红包警惕的塞起来,把手背在身后退后三步,小声问,“是不是搞错人了”

    仆妇抬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拉着身边打扮成红包模样的男童给宋明哲行礼,“当时恩公援手救了小主子,我等感激不尽”宋明哲定睛一看,嚯,这不是之前被枣子呛住气管的孩童呢,小半年没见,长高了不少。

    看见曾经的病人健康,是医生最开心不过的事情了,宋明哲笑着摆了摆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眼前这个健壮活泼的男童却是傅雪彦族里说话很有分量二叔的老来子,素来宠爱的不行。眼见着萧家挡门的亲友和傅家人亲热的搭上了话,周围已经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一边痛苦灌着白水的傅雪彦不由得多看了宋明哲一眼,这一眼的后果就是傅雪彦借着救命之恩长篇发挥,一天一篇邀请,催着让宋明哲长期担任傅家专职郎中。宋明哲表示您身体不好眼睛没听说不好呀,您身边名医众多,怎么都轮不上不成器的我呀。两个人来回刷了好几个花枪,宋明哲日日对着骈四俪六的文言文几乎要愁白了少年头。

    第三十四章 抉择

    萧裕络三朝回门,席面办的盛大,她含笑听着席间妇人们三句不离她的十里红妆,的确那么丰盛的嫁妆,除了几位有数的公主,满城的贵女中也挑不出几人来。更不用说官家赐婚,第一抬嫁妆就是上赐的金玉如意,珠光宝气亮花了人眼。第二抬是父王给自己早早备下的南海珊瑚,不说是万人空巷,议论上许多年的肯定的。新婚燕尔,夫君温柔体贴,除了子嗣压力略重以外,这桩婚事怎么看都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事。为什么父王每每提及都一副生怕是个锦绣泥潭,自己陷进去出不来的样子。

    酒过三巡,萧裕络吃的有几分酒意,借口换身衣裳,离了席。被小风儿一吹,顿时精神了不少,这就提着裙子往正屋小跑过去。

    “络儿,坐。”正屋里端王早已等候多时,除了东风上前给自己端了茶,屋里并无一个下人。萧裕络沉吟了片刻,知道父亲要对自己讲私房要紧话,也不多问,抿着茶静静等着父王开口。

    “嫁入傅家,你就是傅家的人了,但是你要记得,你是萧家的女儿,你身体里流淌着的是萧家的血脉。”

    萧裕络蓦然抬头,对上了父亲宛如深潭的眼睛。

    跌跌撞撞回到酒席的萧裕络心不在焉,不是碰翻了酒杯就是失手跌了筷子,失魂落魄的样子被大家打趣为一日不见姑爷如隔三秋,还是早些家去是好。好容易挨到散席,萧裕络魂不守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在前门大街颠簸了一下忽然才回过神来,袖子里一只精巧的小木匣已经被被自己攥出了汗水。

    耳边仍然是父王的叮咛,“你嫁过去,家里也不是没有过考虑,傅家这几年处处与我们作对,你这次正是一个釜底抽薪的好机会。这个东西你拿着,什么时候傅家的势力握在你的手上,你就用起来就行了。”

    萧裕络睫毛纤长的眼睛里有泪意闪过,她咬着娇艳的唇,神色凌厉。

    “父王你给四妹水晶兰花做什么,她是不会用在傅七身上的。”萧裕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屋里,站在端王身旁,就要找人拨亮屋里的烛火。

    “给她自然有给她的用意,你着急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手脚不干净在外面捅出来的篓子,若不是我跟着给你擦屁股,你岂不是要坏了我们的大事”像任何一个嘴碎的老子一样,见不到长大了的儿子在跟前,随随便便就是一大通长篇大论,数落的萧裕纯抱头鼠窜,恨不得重新回娘胎再造一回,根正苗红的才好。

    “那一位的行程查可清楚了”端王在喷掉了半盏茶后,终于喘着气,缓了缓,换了一个话题。萧裕纯喜出望外,连忙接口,“查出来了,就在绿杨居,大约一旬出现一次,那位毕竟宫里事务繁忙,等闲不好脱身的。下一次出现,估计时候正好。”

    “再等等吧,小顾离京不过月余,总要他们回到驻地,我们才好动手。”端王端坐在上,看着堂下站着若有所思的儿子,面皮被跳动的烛火映照出泥塑菩萨的金粉光芒来。

    萧裕络坐在妆台前,披散了一头乌油油的好头发,梳头的丫头不小心拉扯到了一根发丝,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跪了下去。萧裕络摆摆手,让惊恐的梳头丫头下去,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不是别人,正是她千辛万苦求来的夫郎傅雪彦,傅雪彦站在萧裕络身后,与她拢着发,轻声询问,“回娘家一趟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萧裕络忽的站起,回身揽住夫君的肩膀,把自己靠了过去,声音沉闷,“看不到你,有点不安心。”

    傅雪彦点着萧裕络的鼻尖,唇边笑意如兰花,“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青铜香薰里,沉默的吐着袅袅烟雾,弥漫了一室。

    宋明哲拿着拜帖哭笑不得,自从婚礼那天傅雪彦在人群中多看了自己一眼,好像就一门心思认定自己奇货可居,三番五次下帖请求会面。你说会面就算了,每次一个腼腆的书童,送了帖子上前一步,用暧昧的语气表示,我们夫人今天出去逛街我们夫人回娘家我们夫人访友去了,宋公子安心过府就行了。这十足的偷情的口气让人情可以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宋明哲是你傅雪彦的秘密情人呢,婚后只能背着河东狮偷偷来往,鱼雁传书一解相思之苦。

    宋明哲表示现在郁闷之下的两行少年热泪,都是当时脑子抽筋和傅家人搭话时候进的水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傅雪彦仿佛认定了方向的小牛犊子,撞了南墙就是不回头,非要把南墙撞传了不可,给自己的便签里从今日新茶谈论到花园里新开的桃花,什么隔着窗都能闻到春意扑面而来。几个来回下来,给自己收拾床铺的婶婶都在好奇,是不是和谁家大家闺秀勾搭上了,有好消息一定要告诉大家。

    宋明哲翻着白眼,大家闺秀这话其实一点也没有错哇,傅雪彦出生名门,品味一流,知书达理,贤惠不贤惠不知道,反正看着还蛮温柔的。如果有哪个爱好龙阳的君王看上了他,那就是一段夫夫情深的佳话了。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跳的陷阱还是要跳,啊不,该赴的美人约还是要去的。

    认命的宋明哲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临出门想了想,还把药箱子给带上了,万一和傅雪彦有个什么争执,把他气吐了血,自己可以发挥特长,给他来个急救,把傅美人放在自己腿上,梨花带雨喊着快来人呐

    所以宋明哲其实是一个脑部小剧场丰富的人,不然也不能在没有无线网络,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的大梁活的有滋有味风生水起。没有网,没有药,我们自己造

    进了傅雪彦的房间,扑面就是一阵暖香,已经是暮春三月,但是房间里角落里居然还端端正正摆放着几个火盆,宋明哲目光中就带着哥们儿体虚吧没事儿兄弟我给你抓两副方子补补的同情。傅雪彦一个人专心致志在摆弄着什么,忽然觉得耳朵面一股热气,一个机灵,发现身后有人

    “你干嘛”他警觉的把手伸在了书案下,眼睛却是对上了宋明哲无辜的眼神。

    宋明哲摸了摸鼻子,大哥,是你让我来的,我来了,现在这个表情是让我滚

    傅雪彦把手里的瓶瓶罐罐收好,拿起丝帕擦了擦手,就丢在了地上。“你怎么一个人没有声息的就进来了”

    宋明哲非常自然的在傅雪彦对面坐下,不客气的拿起了桌上显然是为他准备的点心,居然只有咸口的茶干之类的,不想萧裕纯那里,甜咸俱全,特别是各种带馅儿不带馅儿的点心,做的宋明哲打嘴不肯放。

    “唔,前世,咳咳,小时候跟别人学武术时候,硬拉着老师学的龟息术,当然从来没有派上过用场,果然还是要像你这样反应迟钝的人才有用,哈哈哈哈。”嘴里塞满点心还能口齿清楚说话,从这方面来看,宋明哲也是身怀绝技了。

    “你这是干嘛呢,整这么多瓶子。”傅雪彦终于等到了他期待已久的这句话。

    “给夫人做胭脂。”美如谪仙,气质动人的男子这样回答,如果是情感节目肯定是一个重要加分项目。可惜宋明哲并没有体会到,萧四嫁到傅家的深远含义,仅仅哦了一声,就没有了下文。

    “多次邀请宋神医前来,一是要感谢宋神医救了小九,二是想烦请宋神医后来常来傅家问诊,我傅某就把全家老小的身心健康交给宋神医了。”本来打算作势跪拜,后来想想这二愣子八成不会扶起自己,自己真跪下去就太亏了。

    “不行。”宋明哲断然拒绝,这也在傅雪彦的意料中。

    “你们傅家和端王府关系不好,给你们上门,我要被萧裕纯烦死的。”傅雪彦宽大的袖子一个不防,就扫落了桌上的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目光复杂的看着宋明哲,党争二十年,从朝堂上争执到朝堂下,从未有人这么直白的挑明两方的立场,哪怕兵不血刃的砍掉对方的左右手的时候,也不曾。

    想到这里,傅雪彦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浅笑,“宋神医真不考虑一下,我这里诊金也很丰厚的。”

    宋明哲挺起胸膛,摆出卖艺不卖身的清高架势,让傅雪彦含笑摇了摇头。

    “算了,本来今天约你就是来品茶的,尝尝我这里的茶,比之萧三那里如何”

    宋明哲装腔作势拿起茶杯,品了一口,“尝着倒清淳,不过颜色总有不如意的地方,比萧裕纯那里差了不少。”

    傅雪彦挥一挥衣袖,一副神仙豁达做派,轻启双唇,“这就是裕络从娘家带回来的茶。”

    宋明哲“”这个人好坏可不可以不要和他玩儿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饮茶,宋明哲从傅雪彦轮廓分明的下巴看到青筋明显的手腕,再到剧烈咳嗽上下起伏的胸膛,好想给这个病人把个脉啊,这么多名医束手无策的典型案例啊,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对症下药,但是看到疑难杂症还是忍不住想要观摩一番,这是什么,这是伟大的科学研究精神。

    临走时,傅雪彦留下一句话,让宋明哲帮忙带给萧裕纯,“告诉他,谁能载舟。”

    宋明哲郑重点头,“我知道,亦能煮粥。”留下一脸木讷的傅雪彦在做检讨和自我检讨。

    解决了一个潜在威胁的宋明哲没有顾忌近日叫嚣尘上的绿鬼传闻,依然走自己习惯的近路回家,毕竟是白天嘛,可能也许大概不会有什么闪失的。忽然间撞到了一个人,“不好意思,没看路。”他连忙道歉,但是对方非常急切的样子,拉低了斗笠帽檐就匆匆离开。宋明哲望着对方显然没有多少武功根基的背影,回想起对方和萧裕纯有三分相似的眉眼,嘴里喃喃念叨,“怪了。”

    回到家,问了问婶婶,祖父带着麦芽出诊去了,乾宝还没有回家,那么现在就是自己的私人时间了。宋明哲眼睛轱辘一转,拿出了久违的笔墨纸砚,努力用前世素描的技法,给萧裕纯来一幅速写。用工笔小豪画素描,是一个有创意的点子,是一个让专业人士眼前一亮的点子,唯一不足的是,理想和现实的距离有点远。宋明哲无比纠结的看着自己这幅萧裕纯肖像,嗯,有点梵高自画像的风味,但是在大梁这个传统社会肯定要被批评为异端的吧画的这么差,也没有心思送出去给萧裕纯当生日礼物了,宋明哲匆匆写下落款,随手往床底下个人私密书箱子里一塞,眼不见为尽。

    萧裕絾走在前往绿杨居的路上,若不是记得低调行事,他大概早已哼唱起小调了,出宫的时间苦短,自己当然要合理安排好好珍惜,他想起了那个人的身段袅娜,杏眼桃腮,心底又有几分火热,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了,这个中滋味果然只有自己尝试了才能体会啊。他不禁有了几分飘飘然,脚下的步子虚了几分。

    忽然自己的嘴巴被什么人按住,脖颈上一凉,他最后看见的一张巨大的绿色的鬼怪面具,听到对方冷冷的笑声。他好不甘心,努力挣扎起来,自己的血喷射出来,他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知觉。

    三月底的这一天,真的变天了。

    第三十五章 牢狱

    宋明哲回想起那一天的时候,记忆有些模糊,那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天。早上接到了萧裕纯的便签,什么愚兄家备时令鲜蔬,肥鸡烤鸭,虚席以待只为君,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动人。宋明哲人在家里,心已经飞去了端王府,立刻打包了自己前去端王府吃早茶。

    “这是你喜欢的,”萧裕纯笑眯眯给宋明哲递过去一笼水晶虾饺,宋明哲随口嗯了几声,手速飞快,眼力略差一点的只能看到残影不见真身。端王府的点心真是真材实料,不计成本,只求美味啊。宋明哲小心的咬着烫口的汤包,吸溜着里面鲜美的汤。

    “对了,我检查了许大师的画,唯一可以的是作画的地点,西南边陲之地,我寻访过许府的年长仆役,他们告诉我,许大师年轻时曾经踏遍名山大川外出写生数年,后来带着这幅画意志消沉的回来。”

    萧裕纯看着宋明哲在笼屉和调料碟如乳燕穿梭一般忙碌,顿了顿,“有个别人说,许大师八成在外面抛弃了怀孕的相好回来,所以心怀内疚。”

    宋明哲唇边有些许调料汁,萧裕纯拉过宋明哲的脸端详了起来,“脸上脏了呢。”俯身轻轻舔过。

    宋明哲觉得被萧裕纯舔过的地方像是被火撩过了一样,又麻又痒。他下意识抚摸了自己的嘴角,长长的睫毛像是停留的蝴蝶一样,微微颤抖。

    “对了,最近不知道”萧裕纯刚想说什么,突然被门外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

    “主子主子,不好了宫里来人了,说是乱成一片”萧裕纯听闻这话,立刻站了起来,差点没把他的肉骨茶打翻,还好我们眼疾手快的宋小官人一把接住,才避免了一场可以预见悲剧。

    萧裕纯整了整医衣冠,却是看了宋明哲一眼。宋明哲装作漫不经心给自己又夹了一个汤包,挥挥手表示你忙你的我理解。萧裕纯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宋明哲竖着耳朵听着门外议论着太子如何如何,却是再也没有胃口,放下了筷子叹了一口气。

    正当宋明哲想要草草结束早茶的时候,有个小丫头不知轻重冒冒失失闯了进来。

    “啊,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主子饶了我吧,雀儿再也不敢了呢”小丫头潸然欲泣的样子让宋明哲分外好奇,到底自己是什么牛鬼蛇神,才能让人家怕成这个样子。

    “你别哭,好好说,饿了没,这里的点心赏给你吃吧。”宋明哲温言安抚着雀儿,雀儿擦着腮边的眼泪,怯生生的抬眼看着宋明哲,努力咽着口水。“想吃点心。”宋明哲抚着额头,想着偌大端王府也算无奇不有,一向规矩严整的治家风格之下,居然还有这么天真纯然的小丫头。上次他想赏给西风吃的,西风可是上上下下用银针试了好几次毒,完全不顾宋明哲郁闷的脸色,最后才用指尖撮起一点点入口,真是亵渎了烧鸡的美味

    雀儿狼吞虎咽着点心,宋明哲含笑给她倒了一杯茶,“别噎到。”雀儿结果就是咕咚咕咚一通海喝,看的宋明哲叹为观止。

    “你是谁房里的,世子夫人么”宋明哲歪着头询问,这样礼数匮乏,春装面料不大精致的婢女,最有可能是世子夫人手下的杂役丫鬟了。

    “才不是呢,奴婢是三姨娘洪氏房里的,要不世子夫人待我们严苛,我也不至于到这里寻摸有没有吃剩的。”说起来也是泪水涟涟,宋明哲却没有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他拿跌了手里的茶盏,失声问道,“你家主子可是洪御史家三姑娘”

    雀儿奇道,“我们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贞静名声并不外露,怎么一个两个都是久闻大名,很熟稔的样子。”她话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近似嘟哝。可是宋明哲听得清清楚楚,自己和洪三姑娘有过婚约的事情,萧裕纯也是知道的,洪三姑娘本来与自己婚事有默契,但是后来忽然没了声音,宋明哲也是知道皮毛的。宋明哲一直以为会有什么隐秘自己不便探寻,婆婆妈妈的事情他从来懒得烦神,但是没有想到居然是萧裕纯接过了程咬金的三板斧杀了进来,一举抢了自己的新娘。

    宋明哲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像是在火里烤,另外半边身子却是像坐在冰窖里,一冷一热,让宋明哲浑身不舒坦。“你慢慢吃,我先走一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房间,等自己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家门口。

    刚准备敲门,门被哗啦一声打开,里面露出婶婶的泪容。“麦芽麦芽不见了。”她抽噎的说,用衣袖把脸皮擦的红彤彤。

    “什么”宋明哲倒退一步,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今天早上先是不见了乾宝,我正着急呢,麦芽安慰我说,许是乾宝找同学玩去了,他出门找找,谁知乾宝回来了,却说根本没有见过麦芽,也不知道麦芽去了哪里”婶婶一路走一路跟着宋明哲念叨,宋明哲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麦芽自小被买了来,说是药童,但是性子稳重讨喜,比自己和乾宝要贴心的多,祖父和婶婶素来十分看重,这次失踪恰逢绿鬼传闻火热的时候,巷口的老余说大白天都有人亲眼见过绿鬼索命。婶婶抽抽搭搭,害怕麦芽小小年纪招惹的不干净的东西。

    宋明哲打定主意先问问乾宝。

    “你来回路上真的没有看过麦芽”他居高临下注视着乾宝,乾宝把肉嘟嘟的脸蛋皱成了十八褶的大包子,他左顾右盼,好半天才磨磨唧唧表示,“我真没有看到麦芽哥哥,嗯,我回来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看见。”他悄悄瞄了一眼宋明哲,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过关的意思又加了一句,“你去前门外大街看看呢,麦芽或许以为我去了那里也未可知。”

    宋明哲若有所思,正想找个扇子挠挠后脑勺,前门忽然传来了喧哗声。

    “这里可是百草堂宋家”为首的汉子人高马大,趾高气昂的站在门前,不耐烦的一把推开门。宋老翁沉声道,“在下百草堂宋启宏,不知这位官爷有何贵干。”

    “哼哼,不找你这个老东西”汉子随手把宋老翁推在一旁,若不是婶婶秦氏及时来扶,就要跌倒在地。

    宋明哲咬住牙根,吸着气抱拳上前,“不知这位官爷怒气冲冲上门,所为何事”他丝毫不惧汉子上下打量的目光,脚下像生了根一般站住,随时准备和官爷过上一招。

    汉子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好哇,地狱无门你自来投,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话毕就有好几个官差上前,一人一边按住宋明哲,“我看您还是省着几分力气吧,免得到了牢狱里吃不住一顿杀威棒”

    宋老翁年纪毕竟大了,忽然听闻孙子要去蹲牢,乍然承受不住,已经软到在地。婶婶大呼小叫,乾宝哭着喊着爷爷。宋明哲莫名冷静了下来,扛着被背在身后手臂,恨声问道,“官爷既然抓人,便要有个抓人的依据吧,不能青红皂白污蔑我等百姓吧”

    宋明哲话音落地,门外挤挤攘攘人群为之一振,开始有嗡嗡的议论声蔓延开来。肃清场地的官差喊了几次也没有个效用。

    官差头眼见含混不过去,大手一挥,“我既然抓了你,就有咱的道理,来人呐,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宋明哲看着自己一本一本装帧精美的“藏品”被扔在祖父鼻子地下,脸色越发惶恐,这是来扫黄的么,自己会吃祖父一顿竹板烧肉么当那卷恶鬼图被扔出来的时候,他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原本画卷上的系带方法和自己的分明不一样。官差头得意洋洋张开画卷,宋明哲等着那幅恶鬼图的出现。他失算了,出现的是另一幅恶鬼图,绿莹莹的面孔,凌乱的毛发从头上往四周扩散,一双铜铃眼恶狠狠的盯着画外人,嘴角笑意狰狞。

    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声,宋明哲觉得自己的心沉到了地底,他艰难的咽着口水,自己的房间从来很少人进去,什么人有能耐偷梁换柱。只有一个人,经常出入,自己也不会在意。他闭起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西风的身影,是你么

    “哇呀呀呀,现在罪证俱在,你可有话说”官差那一双三角眼瞪着自己,宋明哲大声反驳,“仅仅凭一幅画,凭什么定我的罪,这世间可是还有王法的”宋明哲像是一只负隅顽抗的兽,依然做着自己骄傲的反抗。

    另一个官差把什么东西裹着席子的东西轻轻放在不远处,和官差头咬了半天耳朵,宋明哲观察着湿漉漉的席子,突然看见席子边缘露出一双鞋子来,是麦芽的鞋子。宋明哲疯了一样挣脱身上的桎梏,掀开席子一看,死不瞑目的麦芽怀里紧紧抱着一副绿鬼的面具,浑身湿透,显然是淹死的模样。

    “是谁是谁干的在哪发现的”在宋明哲反应过来的下一秒,他死死拉扯着官差头的领子,愤怒的逼问。

    “我,我不知道,手下在后面井里发现的。”失去了气势的官差头结结巴巴回答了宋明哲半个问题,然后慢了一二三四五六拍反应过来,我才是官差好么

    “来人,把歹人拿下”他退后两步,抚摸着胸口缓着气,“这是你要在牢里回答的问题,留着刑讯的时候自己解释吧”

    宋明哲被押解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回头一眼,麦芽已经成了地上一具没有生气的尸骸,婶婶扶着无力瘫坐在地的年迈祖父,乾宝站着看着自己离去,咬着牙忍住眼泪不要掉下来,这个家里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自己这样,眼看家就要散了。

    宋明哲不知道的事,自己这样的境遇,在大梁都城了一日之间发生了大大小小百余起,太子失踪一事牵连出的绿鬼案,数百人瞬间填满了大狱,稍有反抗,当场打死的不可计数,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书肆画铺也未能幸免,文字图画中和鬼怪相关的不分青红皂白抄检,一时间京都人人自危,攀咬污蔑者众。

    第三十六章 疯子

    “名字”

    “宋希,希望的希。”

    “年纪”

    “二十有一。”

    “之前可有案底”

    “当街强抢民女”

    “啥”

    “被当做民女强抢过。”

    典狱长摸着自己的俊俏的八字胡,沉吟道“你与老夫同姓,这样吧,照顾你,靠着门口通风良好,温度适宜的牢房你挑一间朝向喜欢的”

    宋明哲捧着牢衣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这个口气太像是预定了民俗挑选房间,让人一时适应不能。后来和典狱长大人数了才知道,此人是典型的颜控,喜欢把好看的安排在自己左近,靠门口的地方。按照他自己的说法,遇到上级来检查都是在外围略微走一圈,看看牢里关的不是歪瓜裂枣也神清气爽不是

    当下宋明哲也不及争辩,自顾自寻了一个虽然没有窗口但是胜在朝南,通风不错的单人间,最重要的是,这个角度观察狱卒的非常方便,但是他们看着自己被几个木桩子挡住,还是存在视觉死角的。

    前世大学里搞点小技巧的人一直不少,医学院的人却苦哈哈啃着面包在自习室通宵,按照复印店老板的话说,少年们以后都是给我们看病开药的人,还不去好好复习,想要误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么宋明哲头悬梁锥刺股熬过了大学的岁月,但是不妨碍他对如何降低主考官注意力的了解。

    接下来的一天半里,宋明哲冷眼看着一送进来的人,有跪着苦苦哀求的,有大声自报家门要求就地释放的,有拼命反抗宁死不屈的,士农工商加上以宋明哲为代表的手艺人,几乎把三百六十五行凑了一个遍,宋明哲暗自猜测,这负责抓捕的,是个收集狂来来回回也遇见了几个熟人,巷子口打渔的老余,据说是看到绿鬼白天行凶的重点嫌疑人,因为一身鱼腥味,被赶到最里面和蛇鼠虫蚁作伴了;芙蓉楼的如意姑娘,曾与宋明哲打过一个照面,被拉扯着进来,嘴里兀自喊着,你们知道我是谁么,你们知道肚子里怀着谁的孩子么。声音凄厉,闻之心慌,被典狱长掏掏耳朵打发到了里间,威胁她再大呼小叫就把他放到男狱十人间让人爽爽。

    几天下来,宋明哲算是摸清楚了典狱长的套路,他知道事关重大,自己只有看管权,没有管辖权,本着不得罪人的原则,遇到非富即贵或者长得好看的,都号称与自己同姓八百年前是一家,略照顾一二,遇到不服管教的就关远一点,眼不见为净,也不会去可以为难人家。几天下来,宋明哲粗略数了数,大约有十七八个不同姓名的人与他同姓,看样子典狱长一定是姓百家的

    宋明哲吸溜着自己的那份薄粥,无精打采在墙上划拉着进来的天数,牢里一日两餐,多是稀粥配窝头或者杂粮饼,没有油水没有农家小菜。他安慰自己,就当出来减肥体验生活来着。到了第七天上,他扒拉了半天,从干草堆里寻来了三根最干净笔直的干草,折断成差不多长短,平行放置在牢里的西方,认认真真行了一个礼,这是麦芽的头七,宋明哲总以为他是被自己所连累,遗憾不能亲自为他上一炷香,为他手刃凶手。

    “嗯,真的流产了”典狱长揉了揉眼下的青黑,打了一个哈欠,“这段日子天天加班,也不说给点赏银,真是让我们下面的人难做。”

    女牢的牢头拼命点头赞同,“是呀,是呀,上面没有银子下来,手下的狱卒做事都不尽心。”尔后两个人就提高监狱系统从业人员待遇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最后的最后,典狱长懒洋洋伸着懒腰补了一句;“流了孩子的那个,你就看着办吧,人别死了就行了。”

    宋明哲抬起满是草屑的双手,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他们在说的是如意姑娘吧。都说乱世里人命如草芥,这监牢子里也差不多吧,好歹留的命在,没有把年纪轻轻一条命葬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儿。宋明哲捂住了自己的脸,坐在地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隔壁牢房里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人,一口乡音未改,唧唧哼哼来来去去总是那几句,宋明哲听了这么许多天,才听出来原来是一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如果自己死在牢里,还能回去原来的世界吗

    终于熬到了第十三日上,宋明哲墙上的正字已经画了两个半,陆陆续续有人被提审了,提审的好处就是,如果无事,接下来就可以由亲友探视一二,查明了与绿鬼案无关的,大约脚垫银两就可以回家了。宋明哲盼望亲人来探望,盼的眼里滴血,想知道祖父乾宝安好否,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让人如何也放心不下。

    第十五日,宋明哲用草屑自己和自己玩了好几局五子棋,顺便等着今晚的窝窝头,昨天的玉米面太粗糙,咯牙的很,也没有半点油水,宋明哲几乎是直着脖子咽进去的。话又说回来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隔壁的隔壁也是谁家的公子哥儿,刚来的时候哭着喊着要面圣要陈情要诉冤,砸了碗泼了粥扔了窝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牢头不打不骂,慢条斯理收拾了残局,好么,接下来一天半就干晾着他,连口水都不曾给他。等到第二天晚上那顿,公子哥儿不带咀嚼直接吞了一个窝头,看到狱卒咯咯直笑。

    狱卒瞟着宋明哲牢房前的歪歪扭扭一个宋字,从食盒底部拿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低声说,“今天是你生日,你家里人打点过了,赶紧吃吧。”

    宋明哲捧着面碗,发了一刻呆,下一刻已经风卷残云吃了起来,面是阳春面,只有还算鲜美的清汤里漂浮着碧青的葱花,细如发丝的面条煮的火候正好,和牢外任何一家店的比起来手艺平平,但是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却是难得的美味。

    宋明哲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在汤碗里,从未觉得阳春面这样香甜,让他恍惚间找回了外面的感觉,属于自由的那种向往。他没有留意到,狱卒看着自己的目光里多了一点怜悯。是了,宋明哲忘了,上级突然发放给养十有是让你断后,这黑与白,是与非的缝隙间,这一点点怜悯也是有代价的。

    这天晚上,宋明哲正凑在牢门前,津津有味听几个狱卒聊天,从羡慕典狱长这半月来收好处收到手软,到醉香楼近日新出了黄粱酒。

    “知道吧,女狱那个整天抱着稻草娃娃的女疯子,原来曾是芙蓉楼的头牌呢。”

    “你开玩笑吧”另一人发出一声惊呼,“就她那个疯疯癫癫的样子,我家那五大三粗的婆娘都比她强”

    “不过她若是不说话,不开腔,单看那个眉眼身段,的确有几分之处啊。”另一个显然动了几分花花肠子,陶醉的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子。

    “前儿李四和你一个心思,进去手都没摸到,差点脑浆子都被打了出来,子孙根都险些不保,你说人一疯,力气就打的很。这不,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典狱长发现了,罚了一个月的俸禄,现在还没脸见人呢。”这个是幸灾乐祸的酱油党。

    宋明哲头发散乱蹲在地上,心中一动,疯子,如果疯了,很多事情或许就会好办一点了。还未等他思量清楚,一队白衣人就闯了进来,拿着什么令牌在狱卒面前晃了几秒钟,粗声粗气道,“你们这里谁做主”

    刚刚还聚在一起的狱卒化作鸟兽散,片刻之后典狱长气喘吁吁从前面赶了过来,“正是小人,不知几位大人有何贵干,可是提嫌犯讯问”

    官爷显是不耐烦和典狱长多话,扔了一张纸头在典狱长鼻子上,平日里威严的小老头居然点头哈腰,半点架子也无,立刻着手让人把名单上的人押解了过来。

    “甲字八夭夭号,宋希。”宋明哲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心里一阵发虚,之前的提审可都是在白天,这大晚上一群白衣人实在是诡异,配上喜着黑衣的黑梅卫,简直就是京城奥利奥,白加黑,嘎嘣脆。

    宋明哲灵光一现,被拎出来的时候,腿都软了,路过白衣人头儿时候,他小声问了一句,“你们可是司马狱的人”

    对方但笑不语。拖着自己的人手下用力,自己像小鸡仔儿一样被扔了出去。

    司马狱是什么地方,死活人,露白骨,所有大夫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到了他们手里立刻迎刃而解人都死了,还有啥病治不了宋明哲胃里一阵一阵发紧,自己大学时候因为受不了晨读的痛苦,所以没能赶上入dang的班车,对于自己能在大刑下坚持多久,宋明哲持怀疑态度。

    司马狱的外观比宋明哲设想里的阴曹地府造型要好一些,没有那么阴气森森,虽然背负了数不清的人命,但是门口居然满是异花异草,隔着老远就闻着香味。墙上倒是爬满了爬山虎,匾上居然四个白色大字,“妙手回春”

    宋明哲下了车,抬头望了一眼牌匾,觉得司马狱的掌狱是一个乐于深入民间,富有幽默感的人。还待多看一眼,却是被白衣人执子之手将子拖走,推进了鎏金的大门,隐约看见大门上两边分别刻着生死二字,其他却是没来及看清,就被粗暴的推了进去。

    穿过曲曲折折的正堂前厅,似乎到了刑讯区域,宋明哲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却也说不出来,到了里面一看,却是倒吸一口冷气。

    墙上多挂着牛头虎头猪头挂像,只有龙头是另外以金银,其他俱是鲜活标本,房间里别有洞天,层层叠叠不少布置精巧的小笼子,许多刑具像是健身器具一样密布其中,耳边传来水声,原来一股活水,和小巧的水车相连,另一头却是从龙嘴里吐出。如果不是被羁押,而是过来参观,宋明哲定是要为设计师的匠心独运叫一声好的。

    不过除了风声水身,偌大一间房子里,牢笼里关着不少活人,看见宋明哲一行进来,只是冷漠的抬头望了一眼,而后又把头低了下去,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像是被教导主任巡视过的课堂,像是大学老师提问时每个人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礼堂,宋明哲踮着脚尖张望了一番,果然从房间深处走出一个身着青衣,脸带青铜面具的人。

    “等了你们好久了,怎么才来。”口气温柔绵软,声音雌雄莫辨,看起来居然十分好相与的模样。宋明哲心下雪亮,这就是陆师傅口里常提起的,司马狱这一代陆家的掌刑,陆辛。

    陆辛是什么人,陆家历代掌刑中成就最高的天才,把祖宗传下来的七七四十九种刑罚扩大到了九九八十一种,天生的热爱折磨刑讯这份工作,人还没有桌子高,就常常跑到司马狱观刑,待到成年,更是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泡在单位里,非要他的老娘提着擀面杖把他拖回家。陆师傅说,虽然陆家现在不少长辈手艺比陆辛好的多,但是提及能够发挥犯人最后的潜力,吊着他最后一口气,还是陆辛最有灵气。

    周围点着数不清的白蜡烛,宋明哲在火光中呆呆的看着陆辛带着一张笑脸的青铜面具,路过大梁的满天神佛啊,谁能让眼前的变态疾病身亡,我宋明哲一定感激不尽,以后少吃肉多吃水果和蔬菜还愿

    第三十七章 交易

    “嗷痛我招,我招还不行吗”宋明哲痛苦的扭曲着身体,企图躲避着陆辛手里细细的银针在自己身上扎来扎去,还有锋利的小银刀,香辣可口的酱料,甜甜的蜜糖,和罐子里爬起来沙沙作响的蚂蚁。

    陆辛直起身体,语气随和,“谁让你招了,我没让你招,你怎么就招了呢,真是不听话。”他抬手,自然有手下用烈酒擦拭过皮鞭奉上。

    “啪”打在皮肉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宋明哲凄惨的叫声,大腿内侧很快浮起了一条红痕。

    “哎呀,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陆辛上前,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小心的用雪白的丝帕沾了冷盐水,擦拭着宋明哲腿上的伤口。宋明哲死死咬住牙关,没有让自己再叫出来。可是眼前这只变态居然盈盈泪光,手里的丝帕上血斑点点,像是未及描绘完的一树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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