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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你命里缺我啊 第16节

作者:璧坐玑驰 字数:18357 更新:2021-12-30 12:40:19

    薛洛璃嘴角上扬“当然。”

    “不。”叶华年冷声道,“他双眼受困于你的咒术,根本不知道是你,如何称得上喜欢你。”

    闻言,薛洛璃神色骤然阴冷,幽森的眼神如利刃般扫过叶华年,示意他不要再说。

    偏偏对方无所畏惧,打开折扇半遮面,轻飘飘挡去他的眼刀,道“天宸殿里与我打架的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变得如此自欺欺人,真是太有趣了。”

    “关你屁事,再啰嗦撕烂你的衣服。”

    叶华年低头看一眼新衣,煞有介事地抚平一处折痕,继续道“那说说灵州这事,你不要再拐弯抹角。”说完顺势抄起桌上一枚清洗干净的梨子扔过去。

    薛洛璃单手接住梨子啃了一口,汁多清甜,比道长买的差远了。叶华年这样,像是远道而来的朋友,他们相聚于城中最尊贵的酒楼把酒言欢,述说着分别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

    虽然是假的,但这偌大灵州城内,眼下唯有这一人可听他讲述事情。最亲密之人,却是最不可言说。秘密压在心里久了,还是有些疲倦。

    薛洛璃不再绕圈子,一五一十将起因初衷,试炼进展全盘说与叶华年,甚至问他有没有更好的良策解他咒术之困。

    叶华年道“沈思辰知道是你吗。”

    薛洛璃轻笑道“他不知道。”

    叶华年点点头“既然杀的是大恶该死之人,虽然动机不纯倒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此事再议,至于你的想法”

    薛洛璃急忙问“如何,你有办法”

    叶华年白了他一眼,道“我缥缈峰乃是修真界泰山北斗,岂会染你这邪门歪道。我的办法,顶多给你圈个灵体养个灵宠陪他玩,你要吗。”

    薛洛璃嫌恶道“不要。”说着伸手去抓盘子里的果干,被叶华年拿扇柄抽了一记随即扔给他一双筷子。

    “依你说,当日练了至阴以至邪灵气封住双眼通穴,没有解药但或许有解法”

    薛洛璃闷声打断“本来目标不是他。”

    “谁跟你说这个”叶华年一张冰霜脸终于出现些许裂纹,“以邪恶之人魂魄修炼,思路倒是通。”

    薛洛璃点点头,他亦认为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可总差一口气在最后关头湮灭,却不知是何道理。

    盯着对面那张难得一见的苦瓜脸,叶华年琢磨半晌忽然打趣道“若狠得下心,用你自己试试。”

    薛洛璃眼皮都懒得抬,又啃了一个梨子嘴里含糊不清问他在说什么。

    叶华年戏谑道“若说邪恶之徒,全灵州恶棍加起来,都比不过你。”

    这回听明白了,意外的是眼前人居然没有掀桌子与他对决,反而扬唇一笑示意他继续说。

    叶华年便道“若你能解咒术之困,还沈思辰原本的生活,你可愿意”

    “不可能。”薛洛璃忽然执起银筷反手插入茶桌,桌面从嵌入出向四周延伸出细长的裂纹,如触手一般恶心,“道长是我的,我死了他还活着那是绝不可能。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叶华年盯着他水灵灵的双眸,这人乖戾嚣张剑走偏锋,偏偏长了一双水润星目,装起无辜不知骗了多少人。

    摆摆手轻叹“你这耍嘴皮子的功夫,大约是骗了许多人,却怎么连自己都骗。”

    薛洛璃皱眉“你什么意思”

    叶华年恢复了往日的冷漠脸“没什么,我说笑呢。”

    可并没有人觉得好笑呢

    看了眼时辰又道“走吧,否则有人该起疑。我这两日就住在这家客栈,你若有事可以来找我。”

    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远远看到缥缈峰弟子整齐划一站在卦摊旁,如同守卫。原意是不想打扰沈思辰正常的算卦生意,才避过一旁,结果看起来反而更滑稽。

    薛洛璃忍不住嘲讽道“不愧是花孔雀带出来的弟子,一个个都跟傻子似的。”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仿佛钉在沈思辰身上,毫无平日里的锋芒阴邪,似乎离了片刻都是损失,眼底的柔情仿佛要溢出来而本人却恍若未觉。

    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叶华年轻飘飘道“你才是傻子。”

    街道上人流不息,吵杂声不绝于耳,薛洛璃没听清对方的话,扭头又问了一遍。

    叶华年又道“你太低估你对他的心意,也别高估他对你的心意。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薛洛璃撇撇嘴,不屑道“你懂个屁,花孔雀自恋狂。”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如同脱笼的小鸟欢快地朝卦摊扑了过去。

    “真是个傻子。”

    还能自欺欺人到几时,最狠不过嘴上功夫罢了。

    、第63章 黄粱梦二

    薛洛璃和沈思辰回到家后才想起来事情没说清楚,平白被诓了一箩筐的实话他却不知叶华年准备如何悄无声息的把这里的事揭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

    恍然大悟吃了个大闷亏,薛洛璃心情称不上好,洞察力退化直到第二日才察觉沈思辰有些不对劲。

    早晨薛洛璃迷迷糊糊从被子里把脑袋探出来,闭着眼睛本能地去寻沈思辰的味道,才发现那一侧床榻温度冰凉,睁眼一看床边那一摞昨夜换下的衣服也不见了踪影。

    一个激灵醒得透彻,从床上滚下来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清晰的就是难道沈思辰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冲出院子,看到那人正把最后一件衣服从水里捞出,手法娴熟地拧干了晾上竹竿。

    啧啧,大清早就受惊,对身体不太好。

    沈思辰头也没回,语音带笑道“醒了”

    薛洛璃撸顺头发,拖着鞋子跑过去问道长今日不开摊,怎么这个时辰洗衣服。

    沈思辰道“难得天气好,去去阴气。”

    天气好薛洛璃抬头看了一眼滚滚翻云遮天蔽日,假装听不出他在说瞎话。

    虽不是艳阳天,风清气爽倒是真的,没有烈日灼人连蝴蝶都飞了出来,一只黄蝶扑着惹眼的翅膀悄悄停在沈思辰肩上,和风吹起撩人的发丝都没能把它驱走。

    薛洛璃看着不爽,伸出双手扑上去就要抓这只蝴蝶做成标本,蝴蝶敏捷地躲开不怀好意的手又飞向下一个目标,剩下薛洛璃结结实实和沈思辰扑个满怀。

    “别闹。”

    摸摸少年的头顶,沈思辰准备去把木盆搬回堂内,对方忽然把他拉回来在手心里挠你有心事

    沈思辰道“你从哪看出来的,嗯”

    薛洛璃得意直觉。

    沈思辰轻笑“很厉害的直觉。倒称不上心事,不过有些奇怪罢了。”

    原来昨日他和叶华年走后,沈思辰和留下的缥缈峰弟子还扯了许多废话。这群人并未刻意收敛仙门气息,沈思辰亦不是粗枝大叶早早便感觉到这群人来历非凡。

    对方语气和善彬彬有礼,听声音就能猜到人品修为不俗,大家风范。问起最近修真界的大小事,也都条理清楚娓娓道来。

    偏居一隅久了,再次遇到仙门俊秀,忍不住心生亲近感多聊了几句。

    这才得知,这些年轻弟子们并非闲暇路过,而是身怀要事特意来到灵州,城内热闹喧嚣一行几十人不免入乡随俗,四处转悠了一阵才偶然撞见他的卦摊,看到沈思辰竟然也在灵州,耐不住好奇故而上前攀谈。

    沈思辰当时心念一动,便问道“我与阁下相识”

    那弟子道“不识,我家主人倒是认识。”

    沈思辰道“阁下主人在何处”

    那弟子又道“道长猜猜。”

    沈思辰道“那么阁下一行来灵州所为何事”

    那弟子温和道“道长再猜。”

    如此几个来回,除了关键问题避而不答,沈思辰的其余盘问,例如年龄地方衣食住行对方都老实作答。

    虽然猜不透是何门何派,但大约还是为了前阵子薛洛璃做下的那几桩事不会有错。沈思辰当即忧思百转,原以为他们二人问题解决就算解决,此后看着他不准再闯祸就是,果然还是太天真。

    沈思辰问道“昨日你也看到他们,可认出是何家仙友”

    薛洛璃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中不能自拔,甚至没听清沈思辰问他的话。

    猜个屁猜叶华年脑子不正常他早就知道,没想到当真是兵蠢蠢一个,将蠢蠢一窝,这叫瞒着他这叫无声无息把事情解决

    除了没自报家门缥缈峰弟子还有什么没说的

    久等不来回音,沈思辰有些着急又道“你认识他们么”

    薛洛璃回道不认识。

    沈思辰道“我猜他们若真为这事而来,应当不会只派年轻弟子。一会儿我再去城中寻他们,看看有何收获。”

    他语气平缓,难掩一丝忧心,薛洛璃听得心里热乎乎的,恨不得再扒着沈思辰蹭蹭。笑嘻嘻地在手里写道你不要担心,就算查到我也不怕。

    还是一副轻狂无畏的模样,沈思辰忍不住捏捏脸,道“你这模样迟早得摔个跟头才知道疼,确实是你做了错事若受罚也该认。不过你放心,无论何事何时何地,我都会陪你一起受,不要担心。”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跟头他摔的多了,以前是无所谓的。可是现在这人如此真切地替他担心烦忧,他忽然有些怕疼。

    这么独树一帜的一群人,在城里找并不是难事。但叶华年早就吩咐清楚,无论沈思辰再怎么问也是没有结果。

    虽然那弟子一再替叶华年重复道长请放心,不会多生事端,薛洛璃明白确实如此可沈思辰却觉得是搪塞之语,被吊着总不安心。

    叶华年在这里溜达严重影响了他们的生活,一个不明所以忧思百转,一个心知肚明却不能言语,同在一个屋檐下各怀心思,薛洛璃气得想揍人。

    好几次想单独去见叶华年和他说清楚,该做什么做什么,做完赶紧滚。可是他们平日里几乎形影不离,要想单独抽身着实不易。

    自从发现城里来了这么一群人,沈思辰越发在意他的行踪。一是担心单独跑出去被人抓个正着,更重要的是担心他疯起来先下手为强把那群弟子给祸害了,那就真一发不可收拾。

    这日出摊,薛洛璃猛地瞥见叶华年如高岭之花的姿态靠在街角墙上,一脸冷漠地朝他们这边看。

    简直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薛洛璃心中咆哮着。

    瞧见送上门的羔羊,薛洛璃喜出望外急忙用眼神示意,寻个地方有事详谈,叶华年明明一副看懂了的表情,却冷不丁回了一个欠揍的微笑,转身飘忽消失在人流中,气得他原地跺脚。

    叶华年就像个抽了风的冤魂,一人时不时飘到房檐,梁柱后,对街茶馆里,不说话也不做事只与薛洛璃四目相对。

    他到底在干什么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自他被沈思辰抓个正着,幡然悔悟后,就把那让人昏睡的药收了起来。他曾誓言绝不再用,可如今,似乎唯有这老办法行得通。

    双眸带着歉疚,薛洛璃看着沈思辰吃下那份他加了料的菜,心里不停地道歉,说不尽的对不起对不起才能稍微缓和他被愧疚束缚的心情。

    抓起沈思辰的手轻轻吻着一根根手指,薛洛璃心道真的,仅此一次,最后一次。

    寂夜灵州,上空飘过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趁夜出没薛洛璃已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叶华年所在的客栈,房间。对方似乎是知道他要来似的,万家灯火湮灭时分,唯有这一处给他亮了引路灯。

    这么一想就更气人了。

    从房檐上倒挂下来一脚踹开窗户,稳稳落地,猝不及防被屋里浓郁的花香熏得咳嗽连天,仿佛嗓子都被封印了。

    叶华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地上咳成一团的人,默默把头转回去继续茶艺。薛洛璃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无与伦比的环境,爬起来一屁股坐在叶华年对面顺气。

    第二道茶汤出汤,叶华年礼貌地给薛洛璃斟了第一杯,抬高下巴示意他尝尝。

    薛洛璃道“谢谢,不喝。”

    叶华年道“那就不要和我说话。”说完一副醉心茶艺的模样甚至眼皮都不再抬一下。

    只能屈辱地端起杯子一骨碌闷过喉咙,仍免不了被苦涩之气侵袭满脸苦大仇深。

    薛洛璃闷声道“喝了。可以说了吧。”

    叶华年道“说的好像谁拦着你一样。”

    薛洛璃忽然就顿悟了,凌澈那么海纳百川的性子都和叶华年处的普普通通,是有道理的。

    “你每天阴魂不散的跟着我做什么,说好的等价交易我该说的都和你说的,你答应我的事呢”

    叶华年嗅了嗅茶香,淡然道“事情已经交给我族弟子去办了,总不会把你拉出来。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恶人自有恶人磨。”

    薛洛璃道“你没事做你没事做就在客栈喝茶焚香不好吗跑出来捣什么乱”

    叶华年没绷住笑了“不是告诉过你,我这人好奇。尤其好奇你们俩,平日里的相处之道。正事已经在办,用不着你操心。”

    薛洛璃疑惑道“莫非你和他很熟”

    叶华年仿佛被玷污一般“那些人无趣的很,不认识不熟。我还是与你比较有交情。”

    什么交情打架的交情

    薛洛璃道“听不懂,你快滚,他迟早会发现的。”

    “如何”叶华年像是听了一个笑话,眼神怪异,“你害怕上一次你我见面之时,你不是非常自信吗”

    薛洛璃不屑道“你说谁害怕老子只是看不下他无谓的担心。”

    纵情山水,乡野闲适之乐全被这家伙给破坏了。沈思辰时时为他担心,而他为沈思辰的担心而心疼,这叫什么日子

    “你这傻子可真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会加一更づづ

    、第64章 黄粱梦三

    “你这傻子可真有意思。”

    叶华年放下茶杯还想再打击几句,抬首间眼神倏忽变得犀利果决,拈指一甩窗口大开,化形为影纵身一跃。薛洛璃立时明了屋外有异,骤然周身杀气腾腾,跟着叶华年追了出去。

    三道身影在屋顶掠过,并没有纠缠太久的距离便停了下来。

    夜风袭人,沈思辰衣袂飘飘风中独立,伸手似乎想去拔剑,却如同力气用尽般怎么也够不到剑柄。一阵风吹起剑穗,流苏扫过手背,五指缓缓收回攥成拳头,力道过大发出咯咯响声。

    一瞬间,薛洛璃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哑巴就好了。

    叶华年也没有想到,伏檐窥探的人居然是沈思辰,如今境况十分尴尬往前后退似乎都不对,他和沈思辰无甚私交应当认不出他。至于薛洛璃

    转身一看,那人呆若木鸡立在身后,如风中残烛一般若是轻轻一碰可能就要滚落。这家伙虽然神经兮兮邪门变态,眼中那股灵气傲气却引人侧目。

    如今这副惶恐绝望,心神具碎的模样,让叶华年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去叫醒他。今夜月满光柔,三人相距不远,但都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

    沈思辰淡然道“薛洛璃。”

    他的声音很轻柔,仿佛怕吵醒人似的。听到没有回答,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叶华年看不下去了,把薛洛璃从身后拽过来往前推,后者呆呆地看着被拽的手臂,又木然的扭头望向沈思辰。

    “道道长。”语气乖巧得像小兔子。

    沈思辰惨然笑道“嗯。”踉跄后退两步,甩袖提气,足下御风般飘然离去。

    “道长”

    空旷黑暗天地间,无人回应。

    沈思辰觉得自己能稳稳当当地回到这座破庙,可见修为已属上乘,怎么就参不破这许多的不对。倘若世上有扭转时空的术法,他定会选择压制好奇心继续沉睡在这一方草榻。

    不对,应当是回到当日的怜悯相救。又或是更早以前

    当他不是不信任少年,只是这孩子发起脾气来连他自己都害怕,所以偷偷换掉了他的药。果然,他还是按捺不住又故技重施。心里叹惋怎么还是学不乖,在他走之后悄悄跟着,决定此次一定要给他一个大教训。

    没想到他竟然一路直奔客栈而去。沈思辰心下一动,莫非是去寻那弟子们果然又要闯祸。头疼地捏捏眉心,准备跟进去捞人,不曾想里边竟传来对话。

    疑惑不解,原来他竟然会说话沈思辰隐隐不安,侧耳仔细再听,其中一人声音有些耳熟,另一人

    四肢僵在房檐上,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还愣着做什么,快进去与他对质;另一处却拼命拉着他,快走,假装没来过没听过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去睡一觉明早在少年坏心眼的指尖乱划中醒来。

    沈思辰步履漂浮地倒在床上,心口像被狠狠扎过一般,疼得他身体抽动不停,摇摆间嗅到床单被褥间残存的气味,熟悉而陌生。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像是洪水倒灌冲乱他的思绪,喊着不要也无济于事,逼着去回想这些年每个日夜。

    荒唐至极。

    薛洛璃从死寂中回过神,赶回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沈思辰依靠着梁柱,唇齿微张着喘气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眼眶骤红,不必再压抑言语,扑上去拉着他的手小声地叫“道长,我回来了。”

    声音很轻柔,但给沈思辰带来了极大的刺激,狠狠地甩开薛洛璃的手,甚至扯破了原本已发旧泛白的袖口。

    薛洛璃心慌到无可复加,叶华年那一句句嘲讽戏谑的话语就要成真的预感加剧他的恐慌。沈思辰的力气很大,手掌被碎石擦出血痕,薛洛璃丝毫未觉急忙搭着对方的肩膀道“沈思辰,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道长,我没想瞒你,我只是怕你知道是我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道长,你摸摸我,还是我啊。”

    “我陪你摆摊算卦,陪你除妖驱邪,是我啊。”

    “沈思辰,你如果不喜欢听到我的声音,我可以永远不说话。”

    “我错了,你和我说说话吧。”

    仿佛又回到那一天,闯了大祸被沈思辰晾在一旁,无论怎么软声低语都得不到回应。心境却比那一日更绝望,沉入冰冷的湖底。至少那时候沈思辰还是喜欢这个被他捡回来的人,现在呢

    像是受不了再被他的声音玷污,沈思辰扶着梁柱站起来背着剑就要往外走,薛洛璃急红了眼声音嘶哑吼道“你要去哪”

    恍若未闻,甚至加快了脚步。

    薛洛璃气血冲头,眩晕不止,只能勉强扶着桌子道“你敢走,我会让你后悔。”

    威胁比服软管用许多,沈思辰深知这人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忍不住转身厉声道“你又要干什么”

    薛洛璃道“杀人。”

    声音平静地像是在说要吃饭一般,沈思辰不可置信道“你要杀谁,”

    薛洛璃道“谁知道呢,谁都有可能,我自己都有可能,你要不要看看。”

    没错的,这样冰冷玩世不恭的语气,这样看轻生死的阴狠是薛洛璃。至于那个撒娇爱闹爱发脾气还喜欢给他捣乱的少年,不过是个幻象。

    沈思辰道“你果然早知道我根本就”

    薛洛璃打断他“早知道,你就该让我死在这里。”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但足以让所有的一切都变成虚妄。

    沈思辰有些声音不稳“你答应过我,不再杀人,你到底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那你呢。”薛洛璃声音渐渐冷了下去,心都冷了还在乎什么呢,“你说过的话,院子里,温泉畔,我全都记得,你似乎却忘了。”

    “沈思辰,你骗我。”

    眼中浮起水雾,视线一片模糊,鼻子没出息地发酸。薛洛璃狠狠地抽了鼻子,低着头大步流星走出去。擦肩而过时从背后推了一把沈思辰,冷声道“去床上睡,若是走出这个门,别怪我又骗你。”

    砰地一声摔上大门,年久失修的木板战战巍巍地掉了一地碎屑。薛洛璃失魂落魄地飘到院子里,倒在一片空地上,泪水无声漫出划过眼角,浸湿鬓发。

    他又没有家了。

    他知道沈思辰是沈思辰,还是沦陷在他的温柔爱护里,可沈思辰知道他是薛洛璃,毫不留恋地把他扔掉。

    叶华年说的,全是对的。他就是个傻子,任性了一辈子还配有家吗。

    回到客栈重新沐浴焚香就寝的叶华年,补觉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转醒。缥缈峰上下,除了他这个宗主不务正业,其他弟子都是干大事的料,一声吩咐几日就将薛洛璃犯下的那几件可大可小的事给处理清楚。

    叶华年听了随侍井井有条的汇报,轻轻点头,只说了一句收拾一下,准备动身。

    虽说昨夜之事怪不到他头上,天时地利人和就这么撞破了秘密也是命该如此,与人无尤。叶华年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微歉疚,若薛洛璃不是特意来与他见面,至少还能继续瞒下去。

    而且,叶华年着实有些担心薛洛璃的状态。

    仿佛魂魄离体般只剩空壳,轻轻一推就倒。好不容易唤醒了他的意识,又像是被人掏了心肺一般,灵力乱窜脉流涌动,低吼一声就火急火燎地消失在夜色里。那样炼狱深渊般的眼神,堵在心中的气若爆发出来不是他死就是旁人死。

    想想还是不放心,临走之时特意绕到二人暂居的破庙。弟子们都在前面小巷子里等候,他进到院子里夺目而入的就是空地上那具毫无生机的身体,和紧闭的庙门。

    比他想象的场面要好一些。

    悄悄舒了口气,叶华年绕到薛洛璃身旁,低头踹了他一脚。

    薛洛璃慢慢睁开眼,血丝满布煞是骇人。

    叶华年伸出一只手,薛洛璃没看他,自己用胳膊撑着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若无其事地收手,叶华年也不生气,平静道“看样子,你昨夜过得并不好。”

    吹了一夜冷风,薛洛璃嗓子嘶哑,缓缓道“看样子,你过得挺好。”

    叶华年耸肩“我没有不好的理由,一切都与我想象的一样。”

    薛洛璃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我自欺欺人太久了。”

    看了一眼紧闭的庙门,外面烈日当阳,里面黑黝黝一团什么都看不清,叶华年猜想沈思辰大约就在里面,提议到临街幽僻处简单聊聊。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出了院子。或许真是累了,连话都不能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秋,节日快乐づづ

    日更不会断,后台存稿

    要么晚上9点要么凌晨12点

    有点章节稍稍刺激一丢丢丢只能凌晨见

    、第65章 黄粱梦四

    这条街是他和沈思辰每次出摊的必经之路,清早是一天中精力最旺盛的时段,每次他在前面蹦蹦跳跳逗猫吓狗甚至拿弹弓去打鸟时,沈思辰总会在身后不厌其烦地叫他别闹。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

    有一枝环抱粗的树干被风雨夜折断,横卧在地上日久天长形成了条凳,被附近百姓坐得光洁。薛洛璃躺上去,一如躺在沈思辰卦摊背后的模样,不雅至极,随性至极。

    叶华年缓步走来,道“事情已办妥,算是在缥缈峰手上结案了。”

    薛洛璃嗯了一声。

    叶华年道“一会儿我们便要启程离开,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你明天要做什么”

    “啊”叶华年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弄的迷糊,想了想道,“回缥缈峰。”

    “回到缥缈峰以后做什么”

    “修炼,养花,喝茶,教习弟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薛洛璃道“今天日头升起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今天要做什么,明天要做什么。可是什么也想不到。”说完扭头看了一眼叶华年“你说呢”

    叶华年眼神沉下去,冷冷道“沈思辰把你消磨成这样,倒也算是报仇了。”

    薛洛璃喃喃道“还没有,还差一点。”

    叶华年道“还差什么”

    薛洛璃又道“我觉得你提醒的很对。”

    叶华年赞同道“我说的话自然是对的,但不知你说的是哪句”

    “我就是个傻子。”

    叶华年感慨道“正邪不两立,本不该有交集。当初伤好之时就该果断逃走。”

    薛洛璃沉默了许久,淡然道“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情爱令人智昏,无药可医。说你蠢都是客气的。”

    再无心和他耍嘴皮子来回折腾,草草应付几句倒没忘了对他不算帮助的帮助略表感谢。分别前叶华年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自以为是的坏胚子,别再任性妄为犯蠢了。

    不,遇到沈思辰之前他极其聪慧,的确蠢了这么些年,这会儿该聪明回来了。

    推开静寂一夜的门,吱呀吱呀声打破了内堂平静。沈思辰并没有卧居塌上,而是席地而坐双唇血色全无,疲态尽显。

    “道长,和我说说话吧。”

    勉强从喉中挤出几个字,声音难听至极。沈思辰一动不动,恍如入定。薛洛璃死掐着手臂提神,飘忽到他身边坐下,像是从前聊闲话时那样,并排坐着。

    “道长,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改邪归正,你原谅我吧。”

    “沈思辰,想想我们日常里”

    “假的。”沈思辰忽然幽幽开口,“全是虚假。”

    薛洛璃反问“假的你说的话,也都是骗术吗”

    沈思辰平静道“你与我又何尝有实话,受困于你的咒术,是我技不如人。你好自为之,多行不义必自毙。”

    薛洛璃眼睛有点酸“所以不想看到我了”

    沈思辰道“我庆幸自己看不见你。”

    薛洛璃声音越来越轻“你就没有一丁点舍不得。”

    “舍不得”沈思辰仿佛听到了笑话,木然地指了指厚厚的绷带,“这是我的罪。”

    “师尊,弟子有罪。”负罪感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侵袭着沈思辰所有的心神,他不想再去听身边人的任何话,无法冷静无法忽略心口的剧痛,只能不停地向师尊忏悔。他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刺透软甲,情感与理智的撕斗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剧烈。

    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说,只求一方净土好好冷静。

    薛洛璃紧紧攥着沈思辰的手,不顾对方的厌恶反抗,带着安抚语气道“你的罪是我。”

    “对不起。”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时候到了谁也逃不过。果不其然。

    傍晚薛洛璃买了一大坛醉无痕,上一次饮酒是为结缘,这一次是为断缘。薛洛璃冷冰冰地命令沈思辰过来与他共饮,醉生梦死一回。沈思辰无声拒绝,他便又故技重施要挟,只能忍气吞声就范。

    无论好坏,总是最后一次。

    沈思辰被灌得有些发热,酒气烧红了脸,紧绷这么久的肌肉不由得稍微放松,薛洛璃在他耳边哈着热气,低声道“道长,和我做。”

    他未曾醉,便是醉了潜意识里还记得他与薛洛璃现下是个什么状况,决绝地推开他面色阴冷。

    薛洛璃笑的有些凄凉,道“最后一次。”不想听到沈思辰任何拒绝的话,按着他的手直接吻了上去。

    少有的主动,蛮横地用舌头顶开对方的唇齿,攻城略地。吸吮口中残余的醉无痕,和着津液咽下去。此刻酒劲终于上了头,沈思辰意识模糊,和薛洛璃拉扯着跌跌撞撞倒在草榻上。

    回到熟悉地方,埋首于熟悉的气息中,沈思辰抓回主动,撕咬舔啃着身下之人,手指揉捏动作比往日力道更盛,不在乎挑起他的冲动,只一味折腾,疼痛超越快感。

    薛洛璃被翻个身,脸埋在枕头里,双手被钳制得死死的肩胛骨仿佛被撕裂一般的疼。沈思辰压着他的肩背,狠命撞击动作粗鲁地像要把他折断。

    以往强忍着不能发声,今夜终于可以无所顾忌一回,薛洛璃忍不住哭出声“道长,疼”

    沈思辰一边折腾他,喉间发出阵阵悲鸣“为什么骗我”

    薛洛璃喘息着“对不起。”

    沈思辰低吼道“为什么是你”罪孽深重。

    一味蛮横的撞击似乎已经不能宣泄心中的痛苦,沈思辰圈着薛洛璃的腰肢,俯下身在他肩膀上蛮横地狠狠撕咬,皮肉撕裂鲜血直流,融成最刺激的促进剂。

    不住地颤栗,扭动着想要摆脱利刃。即便是在这种情境下,沈思辰还是遥不可及的清逸高洁,污秽不堪的只有他而已。

    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浸透了被褥枕头,被沈思辰毫无章法只剩野蛮的动作折腾,只能一声声叫着道长,却不会再有回应。

    床榻上四处散落着血迹,全身骨头仿佛被人打碎碾成粉末,草草拼接。天还没亮薛洛璃就颤抖着爬了起来,没走两步就跪在地上。沈思辰喝多了,这是他自找的,活该。

    昨夜被压着,疼痛与快感交织得几乎窒息的瞬间,他忽然升起前所未有的信心,这次一定会成功。

    悲伤,绝望,痛楚,不甘,怨恨,阴狠

    世间最黑暗最负面的情绪集中在他的身上,不会有比他更邪更恶更适合做试验的力量。忍着一身黏腻血腥,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地出了城,幸好路上没有遇到人,否则大约会以为大白天撞了鬼。

    城郊。

    太久不来,辟出的小道已被野草占领,深藏一处的试炼地也有杂草侵入,荒芜凋零。薛洛璃随意地打理后,便靠着石壁缓缓坐下,闭眼休息等待着夜间天时的到来。

    被毫无温柔地干了一夜,体力透支的厉害,长途奔袭至此疲倦感很快占据主动,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薛洛璃又回到曾经那个孩子生活的地方。

    小孩没能认回爹,娘很生气,一言不发也不等他。小孩很着急,跟着鞋子都跑掉了都没追上娘。回到茅屋里,娘发现他鞋子不见了,大骂他败家,就近拿起藤条狠狠地抽他。本就破落的衣衫被藤条抽得破碎,背上道道红痕清晰骇人。

    娘坐在门槛哭,骂他没用,不讨人喜欢。小孩也很难过,没能办好娘交代的事。犹豫着走过去问,要不然他再去见一见那个爹,这回他会表现好的。

    结果娘打他打的更厉害了。

    过了好些日子,到了团圆节。街上点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美如仙境。从没给过他好脸色的娘,大概是被节日气氛感染了,笑着对小孩说,带你去看花灯。

    走到人流密集的地方,娘问他想不想吃糖葫芦,小孩没吃过嘴馋的不得了,点了点头。娘微笑着让他在这里等着,她去买了就回来。

    人很多,很陌生,小孩害怕地拉着衣袖。娘和蔼地摸摸他的头,说不要怕,一会儿就回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娘,小孩很满足,怯生生地“娘,快点回来啊。”

    娘笑容满面道“嗯,乖乖的站好,不骗你。”

    他很乖地站在原地,等到花灯全熄,人流尽散,还是没能等到人。他一直等,日夜交替,直到第三天,他模模糊糊意识到,娘不会回来了。

    他已经被抛弃。

    恍惚中时空扭转,薛洛璃回到天宸殿,没有比这里更让他熟悉的了。

    薛洛璃刚和同门打了一架,气呼呼的回来找凌澈的麻烦。凌澈笑着给他上药,道“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轻易和同门动手。”

    薛洛璃眼睛瞪得像铜铃“见鬼,凌澈你居然帮他们”

    凌澈反驳“我自然是帮着洛璃的,他们与我何干。”

    薛洛璃冷哼道“这还差不多。”

    凌澈给他顺毛“你是我捡回来的,我自然拼尽全力护你。只求你别不分场合的惹事。”

    薛洛璃道“凌澈,你会一直这么好吗”

    凌澈笑了“洛璃对我好,我当然会永远对洛璃好。”

    薛洛璃还是没忍住,闯了个大祸。虽然他觉得对方挺活该的,又是自己冲出来怨得了谁,结果招来了其他门派更大的怒火。

    凌澈道“洛璃,一会儿我必须给众人一个交代,你暂且受刑在密林道上躲好,我会去接你。”

    你乖乖等着,一会儿就回来

    薛洛璃歪着头问“凌澈,你要杀我”

    凌澈着急道“没办法,谁让你捅这么大娄子,我只能这么做。”

    薛洛璃点点头,很乖的样子“我听你的。”

    是他错了,他不怪凌澈,是他罪有应得,活该又一次被遗弃。

    、第66章 黄粱梦五

    凌澈很快消失在黑夜里,一阵黑白光亮后,眼前的场景不停的变换。

    熟悉的院子,茅草灶房,晾衣竹架,花娘屋,温泉池,还有熟悉的会对他笑的沈思辰。

    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喜欢你。”

    “愿结君发,共度此生。”

    “没关系的,都过去了,以后有我。”

    “我会担心你。”

    忽然间天旋地转,沈思辰声嘶力竭地吼着“你为什么骗我”

    猛地睁开眼,薛洛璃惊觉自己还是置身于那处洞府,旁边是准备好的瓶罐符结,外头雷声震天雨击石板。

    梦醒了,还是他一个人。

    他早该想明白,这样一个扭曲着长大的祸害,根本不值得任何承诺。都是活该,他自找的。偏偏还不知死活,还要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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