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莫悱床上起身,施哀诉背对莫悱,声音中并无情绪“若你瞧不上我循序渐进的法子,就按你的本能,一步登天罢。该怎么做,祈月烬和你都清楚。”
留下两位垂首不语的女仆,施哀诉走向房门,任声音回荡于被阳光照亮的室内“最快,你今晚就能大开杀戒了。我期待着血月的再现,莫悱。”
吱呀门关。莫悱生生压下脑内困乏的漩涡,深吸一口气,没让女仆们搀扶,就下了床。
“带我去吧。”莫悱用湿滑的拳骨敲了敲自己的鼻梁,再睁开眼睛,他那眸中的赤光好像进一步的逼退了他原本漆黑的瞳色。
女仆们鞠躬领命,先他一步,替他打开了房门。
施哀家的泳池位于室内,可在莫悱看来,其与占地面积惊人的欧式浴池无异。
谢绝了女仆们的侍候,莫悱动作迟缓的褪下湿黏的衣裤,寻了个水浅的地方下池,倚靠池壁坐着,理顺呼吸。
又见潋滟的水光,莫悱不由自主想到了昨晚的梦境。在药丸真正发挥药效之前,他在淼远无垠的大海上漂浮,在瞧见一束缓缓漂起的雪白泡沫后,被猛然下拽、极速深潜,第一次听到了身处海底的祈月烬的声音。
道听途说,终究只能管中窥豹。亲身邂逅了祈月烬,莫悱才发现曾经的自己的可笑。那个人的强大是真,温柔更是真。在药丸顿发效用,莫悱身受延绵不绝的三千凌迟之苦时,祈月烬拼尽了全力想救他,甚至在不符神人形象的悲唤莫悱!
莫悱有种奇异的想法,说不定,他和祈月烬其实是一个人。他们原本完整,却因某个阴谋而分裂,知晓一切的祈月烬被封印、被禁锢海底;一无所知的莫悱被供上台面,被哄骗,被欺瞒。
他早就打定了注意,觉得自己能倚靠的人,只有自己。但祈月烬在他身体内沉睡,算不算他的一部分呢?他能不能依靠祈月烬呢?
他明着,和施哀诉合作,但暗地里,一点都不信任施哀诉,只想利用他的经验、他的谋略、他的野心。可祈月烬不一样,明里暗里,他都是唯有莫悱能沟通的人,他们俩异心同体,好似连理之木、并蒂之莲,祈月烬只能依靠他实现自己的意志,他也只能依靠祈月烬浴火重生,成为一只纯粹的恶鬼。
他依旧私心,不想轻易舍弃自己的生命,但祈月烬如果愿意,他将竭尽心力,替祈月烬达成愿望,再与他谈判,共商如何使用仅此一具的身体。
更何况,莫悱能回忆起昨晚祈月烬吐露的话语
……安
莫悱!
莫悱!安他——
祈月烬果然钟情于安纳斯,并牵肠挂肚。明明被夺身体了,他初遇抢占他身体的人,第一句话不是责骂,而是试图告知莫悱,他痴恋的男人的些许情报——
情报?莫悱在池水里打了一个寒战,撑开了沉甸甸的眼皮。
他早就猜测,祈月烬知晓安纳斯的部分、抑或全部的真相了,根据梦境中他的呼唤,祈月烬应该真是位知情者!
那么,他到底想告诉他什么呢?莫悱已经知道安纳斯情人成堆、花花心肠了,更知道安纳斯恶习缠身、习惯性骗人了,更更知道祈月烬的母亲祈月烛其实是个女装癖的男体双性人,它也纠缠痴迷于安纳斯,并将他压在身下享用了——
“娘亲,不——!”
猛然想起祈月烬的那句悲鸣,莫悱心潮震动,好似在瞬间明白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想通。
也许……有没有可能……祈月烬被封印一事,就是祈月烛干的?那心理扭曲的妖人曾反复对他强调若你是烬儿,杀了你。——祈月烛对祈月烬的恨意深彻骨髓!儿子胆敢跟母亲抢同一个男人,它当然恼羞成怒,将祈月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非除之不可了。
可祈月烬被封印了的话……莫悱抬起水中的双手,俯眼凝视滑过掌心的水珠,忍不住疑问我的力量又从何而来?
血管中热流激蹿,脏器里像燃烧着赤莲般的火,他的身侧,冰凉的池水都腾起白雾,他那凶猛抬升的体温好似可以煮沸无垠的寒潭。
在他热汗淋漓时,两股热汪汪的感觉突然就冒出了他的掌心,在他瞠目结舌之际,“噼啪”!他那并拢的双掌中央,扬起了一团金红色的火焰!
莫悱又惊又喜,张大了嘴巴,既想傻笑,又想欢呼,因为掌心燃起火焰,便是施哀诉所说的,成功的第二步!而抬眼一扫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刚过八点,他还有大半天的时间能自我锻造,按这个速度顺利进行的话,一入夜,他就能执行属于他的第一个任务了!
满心愉悦的看着掌心火汹汹燃烧,莫悱屏息凝神,周转内息,成功不痛不痒的熄灭了灵火。他露齿而笑,开怀张望四周,突然发现泳池入口处的门边摆放了一只小碟。
莫悱想起施哀诉说过,可以借由灵力提升五官的灵敏度,便尝试着引导那股火热的内息在眼部集聚,闭眼后睁开,赫然清晰可见五十米泳道尽头、门边的地上,碟子里盛着四块三明治!
莫悱大受鼓舞,便也不在意女仆们什么时候偷偷开门,投喂食物般放下小碟了。他顺着扶梯爬出泳池,毫不忌讳的赤身裸体,将防滑垫踩湿了一路,最终抵达小碟旁边,弯腰拾起了一块虽然家常,却精工细做的三明治。
牙齿触上松软的白面包,莫悱这才感到钻心的饥饿。在内心里,他感激着女仆们偷偷送食的体贴。
腮帮鼓动,大嚼特嚼,四块三明治被他干了个精光。顺着直觉打开了门边的立柜,莫悱找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塞就喝了个饱。
补充燃料完毕,他直接来到深水区的跳台处,深吸一口气,保持笔直的立姿跳下了台子。
如果他的目的是畅游泳池,当然不会这么直挺挺的跳水,活像抱着崴脚的执着。他这般直立着下水,是为了试验自己能否——
站立于水面。成了。他好像轻飘飘的一片羽毛,简简单单就莲立于水波之上。俯视微小波涛倒映出的、他那好似遍布皱褶的面容,他甚至有种幻觉,自己能翩翩起舞,燃起焚烧大地与沧海的火焰,将不顺他意的事物席卷干净,用滔天的尘埃鞭子般抽向安纳斯塔西亚,让他疼痛后愤怒,愤怒后震惊,震惊后悔恨,悔恨后自甘顺服,被他的力量镇压,被他尽情蹂躏,只为他而迷乱着哭泣!
黑灰色的负面情绪一起,莫悱一个不留神,就断了仍不熟练的灵流,“哗啦”扎落泳池。
他拍打着冰凉的池水,因为没及时闭息而池水涌入口鼻,呛了他个眼前发黑、胸腔犯疼。
极力想抓住漂于水面的紧急浮链,可拼命够了半天,仍触不到可供攀附的东西。
莫悱慌了神,可窒息感随之而上,他刚钻出头,试图喊出一声“救命”,就被某个力道锢住了脚腕,他陡然一沉,便再次堕入两米深的池水。
作者有话要说
☆、鲜血之眼
意识朦胧,缓慢转醒。
莫悱被一片潋滟的幽蓝水光迷了神,忍不住眯起眼,迟钝而视周遭情况。
“……!”突然,嘴唇被一个清凉的柔软东西按住,莫悱瞪大眼睛,发现用一根手指按住自己嘴唇、并埋头俯视自己的,竟是个桃花双眸、眼角泪痣的妖娆小女孩!
“呜!”莫悱一个警觉,猛然爬起。刚想质问些什么,背手持红伞的小女孩却轰然红了脸,很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
“?”莫悱迷茫眨眼,冷不丁觉得身上一凉,垂眼,才发现——一条勉强覆盖住他下半身的毛巾正缓缓滑落,他极其不幸的露,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