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同学,要关门了,你还坐在这里不走?”
“…………嗯?是……麻烦您提醒了…………”
日子过得混乱,莫悱的每一天惊人的相似,要是没有手机提醒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估计他能晕头晕脑的活到全校同学都在卷铺盖准备回家了,他才知道已经考完了期末、放了寒假。
不过现下,还只是十一月初,今个儿,莫悱在明理广场西面的商学楼自习到十一点半商学楼赶人熄灯,才收好书本文具,背起双肩包,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长长走廊逐渐沦入黑暗的静默高楼。
可一出商学楼正门,他才发现外头下雨了。点点滴滴,淅淅沥沥,扰得夜行人忧心,对于已经在暖被窝内濒临沉眠的早睡者来说,则是绝好的、源于大自然的催眠曲。
他没带伞,突然很不想冒雨行走,更不想回寝室,便坐在了商学楼正门前的最高一级台阶上,什么也不想,只是头脑一片空白的发呆。
保安大叔来锁正门,问他为什么还不走,还说要给他找把伞,他难却大叔的盛情,只好胡编乱造,说他在等人,有人会来接他的,要是他提前走了,那个人会恼火,事情便不太好收拾了。
大叔闻言,暧昧一笑,呵呵道“嘿,女朋友是吧,感情不错嘛!这年头,肯大下雨的跑出来,给咱男人送伞的女人不多了!珍惜她,好好过,小伙子!”
大叔锁好了门,只在前厅留一盏昏暗的夜灯,便哼着小曲儿、打着手电筒去各楼层巡视了。莫悱扭着头,目送大叔和他的光亮消失在楼道深邃的黑暗中,才忍不住回转头颅,默默吐槽大叔真是乐观,估计撞上了鬼,也能笑呵呵的教鬼怎么哼小曲儿吧。
平视苍茫的雨幕,只见明理广场的大理石地板渲染开教学楼顶部的霓虹灯舞,磨光的石质砖面上水光潋滟,好似粗制却不滥造的明镜,将地上烟雨凄胧的一切都容纳了进去,浓缩为雨珠落地而碎的一声叹。
时间已到了十一月份,莫悱仗着教室内人多、温暖,穿出来的衣服少,更没像女孩子一样细心,带预防早晚温差的厚外套,但时近零点,夜风起而雨寒骤,愣老人家都说年轻人血气旺不畏寒,青春男儿莫悱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拢紧了薄外套,在凉意袭人的台阶上蜷瑟成了一个球。
但就算这么冷、这般凄凉了,他还是不想一鼓作气穿过雨幕,硬着头皮回到好歹有烫开水和暖被窝的寝室,宁愿牙齿打颤瑟瑟发抖,将头埋进了膝盖里,被雨光楼影缭乱黯然冷清的心境。
在这举世无亲孤立红尘的时刻,莫悱死劲儿逼自己不想,却仍旧不幸的,想到了曾有肌肤之亲且互诉爱语的安纳斯塔西亚。
他确实是在约莫半个月前,被祈月烛玩弄后,一回寝室,就将自己关于安纳斯的所有收藏品都翻了出来摆在地上,自己则光脚蹲在地上愤恨的打量它们,绞尽脑汁思索泄愤之道,想来想去想东想西……蹲着睡着了。
被胡杰克吵醒后,他一个激灵,突然开始了大动作,将地上的所有收藏品都抄了起来,全扔进了衣柜,还用冬大衣及换洗被褥将它们深深掩埋,然后一踢衣柜门,继续走出寝室生闷气。
就连他爱不释手、准时上弦、只有洗大澡的时候才取下来的全镂空腕表“salo”,都被他夹进了相册内,一同塞进了衣柜。那款表要求手动上弦,莫悱抛弃了它,让它暗无天日了半个月,它早就停摆了、没心跳了吧。
莫悱还记得,在遭遇祈月烬的母亲祈月烛的那天,在他坐在寝室楼紧急疏散通道的最高一层平台上生闷气的时候,他打算起码要呆到宿舍强制熄灯,便将走到哪都忘带的手机放在身边,而他刚一放下手机——
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出的电话号码十分陌生,可莫悱的心,还是震如擂鼓。他抖着手按了免提键,在手机内传来第一声语音——的同时,按了“停止通话”键,快速抄起手机,揭开后盖,拔出手机卡,手指一用力便掰成了两半。
莫悱曾幻想过千万次安纳斯给他打电话的时刻,可他万万没想到,安纳斯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他的反应,却是直接挂断,还毁坏了自己的手机卡,便也是断掉了安纳斯不知凭何手段取得的、与他联系的方式。
所以现在,莫悱又换了一张手机卡、换了一个新号码的现在,他完全不认为自己裤兜里响起的手机铃音,是在提醒他安纳斯终于打来第二个电话了。
莫悱摸出裤兜内的“nokia”小板砖,按了“接听键”,同时用手拢了拢衣衫,将手机置于耳边,哑声开口“喂,您好……”
作者有话要说
☆、雨释前嫌
“喂,您好……”莫悱刚开口仅三字,就清了清嗓子。他的喉管壁上好似突然冒起了一层小沙粒,硌得通过喉管的气流跌跌撞撞,带来敲心砸肺般令人恍惚的疼。
可那种云里雾里般的疼痛,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带给莫悱的痛楚相比,简直是摆不上台面的发嗲矫情。
那个声音让莫悱感觉非常遥远,实则近在耳畔,手机甚至能传来他字里行间气流涌动导致的喉腔共振。刹那间,莫悱以为他就在贴着自己的耳朵说话,暧昧的温热似乎暗藏诡谲,悚得他猛然起身,立于商学楼正门前的最高一级台阶上,被冰冷的夜雨之风灌了个满怀。
“……你为什么换了号码?”安纳斯同样清了清嗓子,声音听起来更加嘶哑阴郁,“我半个月前就找过你了。”
莫悱闷不吭声,第一个念头是想掐断通话,但心潮翻滚涌动,很快就把第一个念头压下去了。
“莫悱……”安纳斯停顿了一下,填补他声音空缺的,竟也是萧瑟的雨声,“你相信我吗?”
宛如一滴油星浇上了好不容易被莫悱推进仓库密封的干柴,“轰”的一下,柴燃了、炸了,莫悱爆发了“我不相信你!我是莫悱,不是祈月烬!你早点告诉我你喜欢他,我就能帮你一起找他了!你为什么骗我!你不仅骗我你还背叛祈月烬,你竟然跟祈月烬的妈妈搞在一起,你不是人!畜生,混账,我杀了你!司君安我要杀了你!”
莫悱本以为安纳斯会扇巴掌似的打断他,将他吼得更懵更傻愣,可事情又一次出乎他意料了,只听得安纳斯那边,很长时间只传来用手掌掩抑过的呼吸声,一瞬间,莫悱以为安纳斯要因哮喘而窒息了。
抢在莫悱忍不住出声询问前,安纳斯开口了“你最好不要用‘司君安’称呼我。那是祈月烛硬塞给我的名字,原本是那二百五的臭三八的倒霉老公的名字。我这么说,你能想明白点什么了吗,你这头帮着外人骂你男人的无脑蠢猪?”
莫悱噎住了。安纳斯说话一直以信息量大著称,刚才那句,不动用强大的逻辑学知识好好分析,还真不容易完全理解。
安纳斯似乎自带“莫悱气势探测仪”,莫悱一弱,他立马就强,“祈月烛强迫真正的‘司君安’和它在一起,‘司君安’不干,它就在要了他的种、生了他的儿子后把他杀了。祈月烛和司君安的儿子是谁,你能猜到么?猜不中我现在就甩了你,没头脑的猪。”
莫悱发出细弱的声音“……祈月烬?”
安纳斯似乎冷笑了一声。接下来,他又恢复了公事公办般的平静语气“很不幸,司君安和我有点亲戚关系,我们俩长得……我认为一点都不像,祈月烛那眼睛被熊啃了的倒认为挺像。所以是祈月烛想跟我搞在一起,不是我想跟它搞在一起,懂了吗姓莫的死蠢二缺傻逼?”
莫悱“……………………”在安纳斯迸出命令式的“回答!”前,莫悱气势怏怏的小声再小声“喔。”
安纳斯不客气“‘喔喔’奶糖吃多了你?‘喔’个屁。再告诉你点内幕吧,大概五年前,祈月烛杀了它的儿子,但对外,他们宣称祈月——呜……咳咳……咳……我没事!说话太快了而已,死肥猪你吵个屁……宣称他失踪了。我是两年前见到你的,早就觉得你长得很眼熟了,以为你是司君安的儿子,那么你就是我亲戚,算我弟?我才没兴趣操可能是我弟的人,表弟也不行,要是让我爸知道了……”
莫悱好奇的补充“会打你?”
安纳斯真正冷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打你还差不多。他会把你弄晕之后绑上手术台,让你像个女人一样怀上我的种。他养的医生能做到的匪夷所思的事多了去了,不差给男人种个假子宫这一件小事。”
莫悱大冒白毛汗,差点跌坐在地,暗自惊呼好!变!态!的!爹!跟安纳斯的爹一相比,祈月烬的妈都有点小儿科了……
安纳斯续道“我早就知道你在暗恋我了。为什么绕着你走,全是因为要观察你,看你到底是谁,是那个本该死去了的人,还是另一个人,只不过被阴谋家全身整容了还是啥的,掺合了进来。”
安纳斯一席话说完,莫悱真正觉得自己摸清了真相。云破日出般的茅塞顿开感让莫悱浑身一震,他在轰然的心跳中深呼吸了接近十次,才濒临喜极而泣道“那……安先生……您是指,并不是我害死了祈月烬?”
安纳斯干笑两声“谁说不是你害的?当然是你,不是你是谁?”
莫悱傻住了。他觉得自己永远是“乐极生悲”一词的绝佳代言,好像不被命运整整,连命运都觉得手痒难解。“为、为什么?您不是……您不是刚才……不是说……祈月烬是被他妈妈……”
安纳斯长长的“喔”了一声,声音中藏着又一次恶作剧得逞的狡黠“你太不经吓了。你那脆弱的小心脏如果真因我的一句话而爆掉了,我好像没有多余的可以换给你哟,老婆。”
莫悱咬牙切齿,深为他忽真忽假的话语而愤懑“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