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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病娇遭遇闷骚 第14节

作者:搏仔糕 字数:13593 更新:2021-12-30 12:35:30

    安纳斯侧过鸦羽色的、因天生弱视而几乎看不见东西的右眼。他想通过观察祈月烛的表情,来判断它有没有撒谎,可他也算慌乱到了极点,没想到自己的右眼看不清东西,在呆愣了半天后终于回过神,这才转过头颅,亮出水蓝色的左眼,盯牢了祈月烛瞧。

    祈月烛微笑,十分享受它的小野猫在它的抚摸下,炸起的皮毛重回平滑柔软的状态,而警惕着驯服,瞪圆了的猫儿眼格外清亮澄澈,让它看了就喜欢。

    “没有你的允许,我不敢消除他的记忆啊,安,”祈月烛摆出为难的表情,手指搭上安纳斯的肩膀,轻轻按压他的肩窝,“绑走莫悱的那两人,肯定在我未赶去前,就对他说了些什么。安,你记着,我是为了你,才去救那家伙的,你可别将旁门左道的事儿都怪罪于我啊,我可担不起那些惹你生气的责”

    安纳斯蹙眉,觉得祈月烛在说甜言蜜语哄他开心。它不男不女、心理变态,一旦逮住了机会,怎么可能不破坏他与莫悱的关系

    安纳斯想继续逼问,可他有欠于祈月烛,又潜意识里觉得,也许祈月烛这回真没捣鬼,而是葛佳丝塔芙在借由黑他、阴他而引诱莫悱加入灵薄狱。毕竟,他与祈月烛之间,好歹有建立在肉体关系上的约定,他知道祈月烛喜爱他,便有意利用这份情感来制约祈月烛,以换得莫悱的数年平安。祈月烛只要还喜爱他一天,就应该没那胆量撕毁约定,因为它不愿当他与莫悱关系破裂后的出气筒,也当不起。

    但葛佳丝塔芙不一样。那女人确实能实现任何愿望,却也阴险歹毒,借由“负债额”来束缚拥趸者,并以榨干拥趸者们的最大价值为目标,其斑斑恶迹罄竹难书,安纳斯一听她的名字就想拍砖。若非他光是保护莫悱,就心力交瘁、难以为继了,他必得亲自将葛佳丝塔芙射成个筛子,让她为历史上含冤赴死的拥趸者们陪葬。

    他知道,葛佳丝塔芙不满他依靠大魔女安娜莉卡特娅之力,退出灵薄狱,自由活动,因此特意颁发了狙杀令,还亮出了“免费实现一个愿望”的肥肉串,以吸引拥趸者们冒着生命危险追杀他。

    老实说,如果没有祈月烛在幕后打点,安纳斯早被灵薄狱拥趸者们的冷枪打成了个筛子。因为就算他再怎么不怕死的战斗,他一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既要对付枫羽境内的魔女,又要反击不明真相的拥趸者,他腹背受敌,根本撑不了多久,更别提默默守护祈月烬整整两年,而给他平安喜乐的无忧生活了。

    如祈月烬一般,祈月烛杀伐果断,立即就对“御三家”下令只要在枫羽市境内发现拥趸者,杀无赦。对此,安纳斯既暗藏谢意,又心有不悦,因为祈月烛这般明目张胆的不欢迎拥趸者,葛佳丝塔芙更会趁机说事,将他污蔑成一个霸占了枫羽灵地、有意为魔女觅食场所的人类叛徒,让他在同行间臭名远扬。

    安纳斯只好尽己所能,耗费心思抢在祈月烛和“御三家”前头,尽量不给拥趸者伤害的、将他们赶出枫羽市。可他毕竟是葛佳丝塔芙亲自贴牌的“白色恶魔”,身负高额赏金,拥趸者们源源不断而来,往往他赶之不及,同行就被祈月烛及其仆从私下处理了,死相惨烈且死不见尸。

    所以,权衡利弊综合考虑,比起祈月烛,安纳斯更把葛佳丝塔芙当敌人。他瞥了瞳色艳赤的祈月烛一眼,决定网开一面,先不计较它那破绽百出的自我辩解,而冲它不客气的说“几点了把我手机给我。”

    祈月烛听话的呈上了黑色触屏机,同时低声道“已经是晚上了,即将过零点,安。”

    安纳斯在它开口说话前,就一把夺过手机,敛眉,给估摸着还在苦等他电话的施哀央发了条短信找到他了。我得陪他,明天再给你打电话,小蹄子。

    很不负责的推托掉了早晨许下的诺言,安纳斯没空自我谴责,就直面了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他该跟莫悱说些什么

    一番绑架闹剧后,莫悱该知道了祈月烛的本事。安纳斯明白莫悱绵里藏针,绝非傻子,八成猜出了他身子不妥,且保持着与祈月烛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不然他怎么不亲自杀去绑架现场援救老婆,反而把差事交托给祈月烛,让它充那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善心英雄

    他口口声声称,祈月烛是他千憎万恨的一个人,他说过此生唯爱莫悱,可他却把解救爱人的职责交付给了仇人安纳斯在下决定前,都愤懑难平、泣泪满衣衫了,莫悱一无所知,又喜欢闷头闷脑的多想,肯定认为他脚踩两条船,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浪荡子了

    安纳斯头痛欲裂,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找出什么理由,瞒过这惊险之至的一回。

    他精力不济,只能容忍了祈月烛抚按他太阳穴、为他提神的行为。俯眼凝视那毫无文字内容的短信界面,安纳斯思前想后,决定还是放长线钓大鱼,让莫悱主动发来短信、打来电话的好。

    他自己劝慰自己莫悱还没见过葛佳丝塔芙,仍是一什么都做不到的二傻大学生。他只要严防死守,不让莫悱向葛佳丝塔芙许愿,自然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想出一套新理由,运用他如簧的巧舌,再次打消莫悱的重重疑虑。

    身心皆疲,安纳斯厌烦了世事的侵扰,干脆手指一松,手机一落,就倚着靠垫、闭上了眼睛。

    他想,就算天大的事,也挪到明天再说吧现下,他只想睡觉,他得靠着睡眠抵消倦怠,为在黑夜后的曙光中,重新挺直倔强的腰板而积蓄精力。

    祈月烛收走他的手机,将他搂于怀中,替他盖好被褥,呼吸就浅浅喷于他头顶他都懒得计较了。

    他只希望,能尽量长时间的沉沦于睡梦,暂时逃避让他喘不过气的纷乱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难得情深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难得情深是淮上大大的一篇名作哟

    淮上大大的文都不敢看啊,老了,被虐了容易心肝肺一起疼tat

    2013825原本按照存稿箱的时间,“莎乐美系列”是到97完结。机油说日更攒人气,但算了吧,一口气完结,你们看得也舒服。

    小凌子,小我,看得开心哟亲亲╭3╰╮

    莫悱一瘸一拐,形容佝偻,慢慢走出了深灰色的烂尾楼。

    一出楼栋的阴影,午间的阳光立刻刺痛了他的双眼。他用眨眼的动作抵消泪意,四下张望,深觉举目无亲、无处可逃。

    很明显,他身处荒郊野外,身后那栋孤寂的烂尾楼好似来自天上的苍狗,虽然身形雄壮巨硕,却不知遭到了什么变故,而肢体不全,被它的主人遗弃,只得苟延残喘,孤独终老。

    莫悱知道自己还年轻,心底却油然而生一种风烛残年的萧索之哀。

    仅仅一个上午,他目睹了血腥的杀人现场,眼睁睁的看着两名可谓良善的外国人断头惨死。更被种种惊人的真相冲击,从他人之口,知晓了安纳斯对他的残忍隐瞒、无情背叛。他明明一往情深,却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明明只是想保护好他纯洁无暇的初恋,却被卷入了一段乱伦又背德的畸恋莫悱陡然发现,他才是所谓的“女配”。就算有祈月烬的艳丽容颜相助,他也是天生的备胎命,更何况

    他是真的,仅凭自己的意志,喜欢上安纳斯的么

    祈月烬给了他漂亮的脸蛋与身体,给了他惹人艳羡的家世,给了他前途无忧的生活,给了他躲避危险的直觉,给了他绝处逢生的幸运简直就是砸给了他一记香喷喷的大馅饼在他乐得晕头转向的时候,祈月烬趁机塞给他一段自己未能实现的恋情,也不是不行。

    莫悱想,恐怕这就是代价了。有所得,必然有所失,一世一双人的祈愿毕竟只是理想,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而喜欢上安纳斯塔西亚的,他都被骗了,被蒙蔽了,被当成二傻般戏弄了。

    他被瞧不起,被鄙夷,被蔑视,土气点说,不就因为他不会打架么。不就因为他没有自己的势力么。不就因为他不像祈月烬那般想杀就杀、敢作敢当么。

    无论安纳斯的心到底指向谁,莫悱都受不了了。他反常的狠啐了一口,任由黑灰色的愤懑情绪席卷理智。他怨怨的想,安纳斯把他当小妾,祈月烛把他当母狗,他们都觉得他不是个男人,可他其实,是

    他才不是安居一角的家养的畜生,他有血有肉,有脾气有追求,他的野性深藏骨髓,他平时总是忍,可一旦被冒犯底线,他宁可被关进大牢、绞首示众,也要将那些欺骗他侮辱他瞧不起他的家伙,剁砍成流淌一地的肉糜

    思至此处,莫悱鲁莽的一提右腕,就自己给自己接上了骨头。虽然疼得冷汗涔涔,但他疼也疼得痛快。站在郊区大马路旁,迎着激涌的风,他忽而有了一种感觉他已经褪下了血淋淋的狗皮,即将化身为狼,冲上乱石嶙峋的孤峰,用嚎叫震慑山林、震荡那勾白月。

    他忍住脚痛大步向前,觉得自己就是要狠,要薄情,这样才不会被耍得团团转。他毒辣的想,安纳斯把他压在身下玩,背着他,却被祈月烛那种骚浪的双性人肆意“疼爱”,真他妈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东西。可安纳斯不安分,他却得想出手段逼他安分。他有他的原则,他的秩序,安纳斯喜欢他温顺的服从,他也想要安纳斯听他的话,做只乖巧伶俐的家猫,只绕着他打转、对着他喵喵叫

    莫悱仰望无云的苍穹,在车辆掠过的气流中黑发乱飞。他眯起眼睛,觉得祈月烬和以前的自己,整一个二逼。

    如果想要安纳斯塔西亚,把他完完整整的抢过来不就成了。何必像个顾盼幽怨的秀女,天天等着安大王翻牌总有一天,他要让祈月烛后悔曾三番五次的放过他。总有一天,他要当着祈月烛的面捅哭安纳斯塔西亚,让那能生孩子的男人看看,谁更有手段,安纳斯会服从谁的秩序,被谁栓上链条锁在家里

    舔舐干裂的嘴唇,莫悱觉得自己心绪纷乱的世界像被一阵大风刮过,登时就清爽了、干净了、简单了。他的心开始如被火烧,随即冰火两重天,接着寒霜冷凝、白气凄清,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冷淡凝视一辆纯黑轿车驶向自己,在那色调内敛的豪车停驻于他身侧,车门打开,显露出长袍男子施哀诉冷肃的面容后

    莫悱不待施哀诉像安纳斯那般、吐露出讥嘲的话语,就一声不吭的坐上了施哀家的轿车,并用活动较自如的手撞上了车门,一副不请自来的厚脸皮客人样。

    “”施哀诉凝视着莫悱的侧脸,有些愕然。“烛夫人叫我来接你”反复打量莫悱,施哀诉觉得他隐约散发出怨气,素来温和的漆黑眼瞳则血光流窜,极其逼近祈月烬动怒时,隐而不发的血眼狂犬模样。

    施哀诉将“祈月”两字咽下,转而使用了他一向不屑的称呼“莫悱,喂,你还是莫悱么”

    施哀诉本以为莫悱会只垂头、不吭声,可莫悱反常的偏头直视施哀诉,并瞪大了眼睛,乌漆漆的眼瞳里燃着火种,潋滟的光色好似流动的火烧云。

    “告诉我,祈月烬是个怎样的人”莫悱突兀发言,音色清冷,“我想知道,别骗我。”

    施哀诉这下基本可以确定了,莫悱正逐步取回祈月烬的血性,与不符娇嫩容颜的残暴。“先开车”,施哀诉对司机下达指令后,颇感兴趣的直视莫悱,“你不是怕极了祈月烬,一心想跟他一刀两断么,突然发了什么神经,向我询问起他了”

    莫悱不吭声,只盯牢了施哀诉瞧。他现在正犯狂犬病,看着谁都想咬,施哀诉的调笑在他听来,就是在无理取闹。

    有心将所有人都归入他的秩序,莫悱保持沉默,只用冷酷的眼神抗击施哀诉,便也是在无言的勒令快他妈给我说少扯屁话

    施哀诉感觉得到莫悱独有的那份稚气,和那份青涩的顽固。他依旧不是祈月烬,但更像了,更接近了,就算听“烛夫人”的口吻,她不想让祈月烬回归,但施哀诉的私心在叫嚣回来吧,祈月

    “成,我告诉你,”施哀诉笑道,“祈月烬看似温柔,难得情深,实则蛇蝎心肠,恶鬼手腕。无论是谁,只要敢挡他的路,他翻脸不认人,一口就咬上去,扯断碍事者的脖子。”

    优裕一笑,施哀诉慢条斯理,意味深长“你说你是莫悱,可谁知道你到底是谁。”

    莫悱沉默不语。突然的,毫无预兆的,他想起了自己名字的含义莫悱,莫悱恻,徒念想。

    不要悲苦凄切、忧思抑郁,白白牵挂那负心汉了

    想要什么,自己去抢。男人的二两肉不是用来当摆设的,是用来操人的他发誓要靠着自己的本事夺回他的东西,他发誓自己依旧深情,只不过在冰天雪地里,他不得不将安纳斯的一切馈赠都当做柴火,烧了个精光罢了

    “教我。我想成为比祈月烬更称职的恶鬼。”莫悱缓慢而言,落地有声。

    “行。”施哀诉薄凉而笑,意蕴悠长。

    跟施哀诉商量好后,纯黑轿车将莫悱载回了江夏大学,让他在男生宿舍“谨勤楼”门前下车了。

    莫悱一头扎进电梯,直接按了十一楼的按键。电缆绳逐步提升电梯厢,莫悱瞪视着电梯厢的天花板,想着我有多久没乘过电梯了

    只因安纳斯的一句话,无论楼多高,他都坚持不坐电梯,而选择了爬上爬下,累得气喘吁吁,还老被胡杰克和尤纪嘲笑,说什么“院花,减肥啊小心长成肌肉腿”莫悱不理他们,只在心里疲惫着甜蜜,很为自己听安纳斯的话而自豪

    傻逼。如今的莫悱只对自己有这么一个评价傻逼。

    狠踹一脚安纳斯曾经倚靠过的电梯厢墙壁,莫悱在电梯门打开后,大步踏上楼层平台,打了鸡血的斗牛般横冲直闯向自己的1129宿舍。

    他用肩膀撞开了门,头一次没关照正在午睡的室友们。以风卷残云之势收拾行李,莫悱始终面无表情,在胡杰克撩起床帘、向他埋怨的时候,也容颜冰冷,好似挂着霜凌的雪莲花。

    “怎么了,院花出什么事了”尤纪见莫悱行为诡异,便爬下床,凑近莫悱身边关切道,“你早上怎么没去上课和手机都留在课桌上,我们给你带回来了哦,对了,还有你的爱心围巾,j哥丢你床上了,你不生气吧”

    莫悱头顶,床板吱呀响动,晃了又晃。接着床帘掀起,擅自爬上莫悱床的胡杰克递下了那条手工红围巾,并由尤纪接过,嘻嘻笑着,给突然僵硬的莫悱松松围上。

    尤纪后退几步,观察莫悱戴着红围巾的模样,又笑着说“什么都可以忘,可别忘了你那安先生亲自织给你的围巾我不是拍了张照片给我妈看嘛,我妈都说,这针脚,嗤嗤,她织了二十年的围巾都织不出来你可算讨了个好老公老婆hatever,努把力啊院花”

    胡杰克趴在床栏上哼哼,可尤纪给了他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色,他便不好冷言冷语的乱挑骨头了。两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下,纷纷盯牢了莫悱瞧,想看出他那毫无表情的面具掩抑下,到底藏了怎样奔涌淋漓的情绪

    莫悱一把扯下红围巾,丢进衣箱,努力平复情绪道“我亲戚邀请我去他家住几天,我不来上课了。老师如果点名,你们替我顶一下,帮忙答个到。”

    1129室哗然。胡杰克连声嚷嚷“你又出去住还亲戚,毛的个亲戚少蒙老子了,你哪还有亲戚肯定又想跑出去跟姓安的同居尤四眼,咱女儿天天跑出去鬼混,你说该怎么办”

    尤纪深觉胡杰克那句“你哪还有亲戚”极其不妥,这不是在刺痛莫悱亲人尽失的旧伤疤嘛。他刚想调节气氛,可莫悱头一抬,就冲胡杰克吼起来了“我是男的,不是什么女儿我把你们当兄弟,你们却瞧不起我,我受够了”

    在胡杰克和尤纪瞠目结舌之际,莫悱飞也似的收拾好了行李,衣箱一拖,就炮弹般冲出了1129寝室,只留下两位无辜的室友大眼瞪小眼,压根想不通素来乖巧的莫院花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咳咳,”尤纪保持了“打破死寂的第一人”的记录,眼瞅房门,不安道,“叛逆期”

    胡杰克只在床帘的空隙中露出一个马脸脑袋,他龇牙咧嘴,终于还是沉痛的点了点头“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哟”

    、明月不老

    施哀诉用手机拍了一张莫悱进寝室大门的照片,发送给祈月烛,纯当交差。

    合上翻盖式手机,他一掀鸦青色的长袍,翘起腿,耐心等待莫悱收拾好行李后下楼,与他汇合,由他带去施哀家。

    时隔不短时间,但施哀诉一回想起莫悱对他道出“教我。我想成为比祈月烬更称职的恶鬼”时的表情,还是觉得颇有味道,颇为不赖。

    与以祈月烛为代表的“御三家”之众不同,他不希望祈月烬退位,堕落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大学生。他所欣赏的、怜惜的,就是祈月烬深藏于娇柔外表下的心狠手辣,他宁可将祈月烬供上神坛,让他在凡人奉献的香火中冷清孤寂至死,也不愿他退化为一个心思简单的二十岁小青年,平易近人、温和有礼,却无聊至极、庸碌至极。

    当莫悱向他提出,要学会心狠手辣时,他简直要自毁自己的薄凉面具了。他迅速做好了盘算,谋好了计策,他发誓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对莫悱实施他的“造神计划”,让莫悱尽可能的“祈月烬化”,让他重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并在幕后相助,与他一起推翻祈月烛的统帅,借由扶持他重归“御三家”轴心之位,提升施哀家在各个方面的话语权

    很完美,且代价极小,可达事半功倍之佳境。

    施哀诉十分满意,觉得这既顺了他的意、又给了施哀一族发展之便的计划真是太棒了。提出初步的理念、愿意配合他的莫悱也值得嘉奖。现下,施哀诉透过车窗,看着他拖着行李箱走出寝室,越发觉得他可怜可爱,倒有些不忍他因“祈月烬化”,而不得不丧失那份乖顺的纯真了。

    不过,莫悱一放好箱子、坐上车,施哀诉再看一眼他的侧脸,不由得暗嘲自己多虑了。

    他现在,早就将乖顺与纯真抛去了九霄云外。他都不惋惜,施哀诉有什么必要替他不忍有得,必失,可相比他与莫悱能得到的,莫悱所失去的,其实太微小、太不值一提。

    “东西都收好了”施哀诉笑问。

    莫悱根本不回答他,只瞥过眼,最后凝视自己住了两年多的宿舍楼,并在心里默默的,对横遭自己怒骂的两位室友说了抱歉。

    轿车启动,风景变幻,所有的回忆一掠而过。莫悱怔然呆视窗外,看着贴了防晒膜的车窗隐约映出的、自己的黑眼睛,突然一个冲动,便用口型对自己的倒影说了句帮我,祈月烬。属于我们的东西,由我们一起夺回

    施哀诉派人给莫悱腾了个空房间,莫悱毫不评价环境,立刻就入住了。

    现下,在一间白色调的会客室内,施哀诉翘腿而坐。只见他换了一件新竹色的修身长衫,泛青光的长发用青绳束在脑后,扎成一根细细的辫子,发尾缀着青翎毛。他的眼睛也是一种很深的墨绿色,给人妖异的青光滟滟的感觉,莫悱忍不住给他贴了个标签竹叶青。

    在他对面的欧式沙发上坐下,对呈上高级红茶的冷面女仆表示了感谢,莫悱俯视暗红色的茶水液面,蓦的,联想到了卡莉口红的颜色,立刻就不自觉的显露出心痛难耐的表情。

    “”施哀诉端起红茶杯浅啜一口,在长睫的遮掩下瞧了莫悱一眼,只见对方雕塑般端坐着,浓黑的眼睫下一片沉痛的阴影,那副努力粉饰太平的模样在某种程度上,让人深感稚嫩可笑。

    轻荡茶杯,施哀诉总能散发出民国大少似的贵气范儿。虽然不符时代,也算与生俱来的个人气质,独特之余,令人惊叹。

    “觉得我家如何”施哀诉首先挑起话题,貌似漫不经心。

    莫悱闻声思索,想起一下轿车,就见到的漫延无边的铁艺栅栏、广袤无垠的庭院花圃、恢宏奢华的欧式楼群,还有喷水池、通向玄关的漫长步道、数量众多且举止得体的黑衣执事他觉得施哀诉又在问傻缺问题了,大有高富帅拐着弯子炫耀家底的猥亵劲儿。

    “你忘本了。”莫悱灵机一动,也算转述了心底里响起的一个细小声音所言的话语。

    不过,也确实,施哀家好歹是驻扎在枫羽市的超古老大家族,也算沉淀着华国五千年的悠久文化了。没想到西洋风一刮,他们也彻底西化,占地如此广大的庭院里,竟然看不到一丝的华式元素,倒也令人唏嘘。

    施哀诉一愣,狭长的墨绿色双眼透出些许玩味的光。他别有用意的凝视莫悱垂眸不语的面容,笑道“你还说你不是祈月除了他,有谁敢这么评价”

    莫悱无言以对。因为平心而论,他只是想利用祈月烬,取回他的威严与战斗力,而非彻底转化为另一个他。

    莫悱反复提醒自己,好似不断的在往自己头顶泼冰水你是莫悱,你确实在改变,绝非刻意模仿祈月烬的冰冷残酷你一定不能迷失,一定要做自己,你的狠,是超越了祈月烬的、莫悱式的狠,就算不得不利用祈月家,你也没有改名换姓,你是莫悱,是一个靠着蜉蝣之身、蚍蜉之力,而将豪门望族踩在脚下的颠覆者,是一个愣谁都不敢蔑视的奋斗者

    深吸一口气,莫悱用冷嗖嗖的黑眸子对上了施哀诉的双眼,轻声道“快开始,没有那么多闲聊的时间。”

    “咯嗒”一声,施哀诉放下茶杯,勾起唇角,“你这么有干劲,我也欣慰。现在就向你解释,何为吾等之灵术,你可要竖起耳朵好好听啊,堕落为莫悱的祈月”

    施哀诉也算个好老师,他一直讲解到红茶杯见底,而窗外日头西沉,勾月东升,夜色浸透帘幕。估摸着到点儿了,女仆沉默入内,为两人打开了会客室的吊灯,灯光向两人脸颊洒下一片柔馨的淡金色。

    “你能理解一两成,我就得欢欣鼓舞了。”施哀诉一抖长衫前襟,风流而潇洒的站起,俯视顺势抬眼的莫悱道,“用餐否还是说你嫌进食都浪费时间,要赶紧进入下一环节”

    莫悱想也没想,干脆落话“后者。”

    施哀诉眯起眼睛,却也没迸出讥嘲之语。他招手示意女仆靠近他身边,再俯身,对那黑色人偶般的女仆耳语了些什么。其后,女仆鞠躬退场,施哀诉背手踱向阳台,隔着落地玻璃窗,眺望悬挂于深蓝夜空中的白月。

    莫悱用目光追随他的背影,看他静立于窗前、再不动作,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一种手足无措的心虚感油然而生,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在举目无亲的世界中,他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祈月烬很怪,”施哀诉突然发话,好似漆黑无声的溶洞里,突然溅落了一滴凉水,“我,旁人,都觉得他在走一条直路。可那条路到底通往何处,谁也不清,唯他知晓。”

    背对着莫悱,施哀诉的声音隐约透出寂寥,像是穿透潇湘竹林的凄凉风声。他保持着仰望的姿势,轻声道“估摸是千年前罢,当时的施哀族长订了个规矩,将施哀诉三字,作为施哀一族之长的专用名。所以我可算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施哀诉突然倾诉身世,让莫悱吃了一惊。可他有意学做人性淡漠的祈月烬,便忍了躁动的好奇心,只摆出副“你说我就听,你不说我也无所谓”的样子,垂首默然。

    “诉,为何而诉,向谁而诉”长衫玉立的男子轻微蹙眉,好似隔了落地玻璃,那个火之貌、冰之心的赤色男人就在沉静的凝视他,不言不语,任凭云卷云舒,唯似闲庭落花。

    “我据实相告。御三家有意修出长生之法,可最成型的移魂换体之术,千百年来,只有祈月烬一人做到,我等虽掌方法,无不魂爆体裂而亡想来,他,自有其资质罢。”

    “吾族独掌之诡道,便为只让族长之诉延绵不绝,”施哀诉用一笑自嘲,沉落的语气忽而洋溢且轻松,“也罢,用庸人凡语告诉你罢历代族长,都是按一个模式被培育的。先一代族长在世时,便从施哀家的新生儿中选出灵能出众者,将他幽禁,让他不见人间,只给予他记载了最初一位施哀诉言行举止、所厌所恶、理想抱负的古本,让他依葫芦画瓢,学习施哀诉的一切,成为下一个施哀诉。”

    “待先一位族长逝世,新任的施哀诉才获准出狱,在接受整容手术,拥有第一任施哀诉的面容后,正式上任,让施哀诉历经千年,重返人世。”

    转过身子,冲莫悱薄凉微笑,施哀诉狭长的眼透出叹息世事的光,他说“莫小瞧了历代施哀之长,在幼年时期孤伴书册的经历。若要我摒弃掉施哀诉的一切,我想,我简直做不成人了。该如何说话、做事,如何思考、判断,我都是按施哀诉的模式去进行的。真正的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倾尽一生,我也寻不到了罢。”

    “你说说看,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施哀诉继续微笑,莫悱猜不出他的真实思绪,“借由扼杀后代的本性,施哀诉获得了延绵千年的生命。他执着于此番扭曲的延命之法,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懂么,莫悱,祈月烬”

    莫悱的心蓦然一停。他痴恋安纳斯,因此对他人的好感一向迟钝。可现下,他再怎么天然呆瓜,也被施哀诉眸中流离柔亮的光色重击了心房。

    “明月不老,吾本凡人,唯借此法,常伴君侧。”

    “这是他的原话。”

    施哀诉转述完,再不吭声。他的眸子青光滟滟,莫悱与他对视,蓦地,心底就有了酸涩的泪意。

    爱情,真是太奇怪了。施哀诉等了祈月烬这么多年,可在那轮月亮眼里,只有那个流连花丛的安纳斯塔西亚。

    令人怅惘。

    作者有话要说

    、月下孤斗

    没给两人太多相顾无言的时间,漆黑人偶模样的女仆就幽灵般重返会客室,交给了施哀诉一只血色的锦囊。

    女仆鞠躬后退出。站立于窗前的施哀诉一个扬手,锦囊就准确的落于莫悱腿侧,距他一线之隔。

    “你的灵脉被封住了,记忆也是,”施哀诉抱起手臂,竟给了莫悱一种安纳斯在做此动作的错觉,“你要做莫悱,我便不强塞给你祈月烬的过往。可灵脉不一样,需得强行打通,方可节省时间。”

    缓步走近莫悱,施哀诉声音幽幽“你,怕疼么”

    这回轮到莫悱眯眼了。他抿唇不语,搞不清施哀诉问此话的意图。

    “强行打通灵脉,要受三千凌迟之苦。你想多了么表情倒是不错,”施哀诉来到莫悱跟前,突然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片刻之间就挑起了莫悱的下颌,“喂,如果打通灵脉的代价是必须被我上,你还愿与我合作么,祈月烬”

    莫悱紧紧敛眉,深感被冒犯。他被迫扬起下颌,白皙修长的脖颈便流畅出华丽的弧度,在施哀诉看了,情不自禁联想到被先人、被他自己,牵挂了长久岁月的雪净婵娟。

    “我不是祈月烬,”莫悱以柔克刚,没用暴力,而选择了缓缓拨开施哀诉的手,“你也不是只想要一具身体的人,别让我们的合作变质,施哀诉先生。”

    施哀诉欣赏而笑,抄起莫悱腿边的锦囊,欣然落座于莫悱身侧,悠然道“好回答。扪心而言,我不希望你沾上任何人的味道,你就挂于天穹,冷清一世就好,切莫落于人间,徒染尘埃。”

    莫悱哑然。看着施哀诉将锦囊放于自己手中,他抬起眼,小声道“你没把祈月烬当人看”

    施哀诉反露疑惑表情,不解道“他本来就是个老妖怪,为何把他当人看”

    莫悱结巴了。现在,他不得不把施哀诉归入他心目中的“变态”一类。估摸着,施哀诉就是因为自己得不到高高在上的祈月烬,便将他供上了神坛,他不碰,别人也不许碰,相当于亲手将祈月烬锁入了广寒宫,他守着他,也是在监视着他,不让他有机会下凡,体味人间的冷暖、俗世的情爱。

    “祈月烬到底活了多少岁他,一直一个人”莫悱抓住那血色锦囊,向施哀诉问道。

    “大约千载。至于他是否独身禁欲”施哀诉弯指敲击膝盖,终于显出些烦恼的表情,“那取决于他。不过,曾有施哀诉担心他不洁,而做过遣人暗杀他,逼他换新身体的事。”

    “你也想让我对你那样么”冲莫悱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施哀诉撩起他的一缕鬓发,用指腹摩挲他的脸颊,对他轻声说,“就算杀了你,你也能重生。也怪我心软,明明知晓你被那野猫碰过,还容忍你心系贱种、浪如娼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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