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臣转过头去,竭力自持道“你不能再跟着我了。我辜负你爹的托付,没有脸见他。”
秦攸摇头“我爹,我自己会去向他交待。”有些委屈地咬唇道,“你引诱了我,不能不管我。”
阮雪臣听了这话,惊愕地望着他,颤抖着唇抽息了半晌,吞吞吐吐道“我,我是不是太过……”攥着被子闭了眼,“太过……淫`荡无耻……”
秦攸一怔,慌忙抱住他“没有,没有,我的雪臣哥哥最是方正了。”
阮雪臣只是微弱地摇了摇头。
秦攸有些害怕,将他紧紧搂在臂弯里“你没有,全都是我不好。”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阮雪臣细细的颤抖,秦攸抱得太紧,也控制不住地抖起来,伤心地低声道,“雪臣哥哥……你别不要我。”
萧图冷眼瞅着赵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宫娥道“再去煎一碗来。地上的待会儿收拾。”
“朕不喝。”
“姑妈若还在世,看见你这个德性,又要气病了。”
“少拿母后来压我。”
“你今日对耶律赤节装出那般热切的模样,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赵珋冷笑道“他既然说仰慕我宋的教化,朕自然要表示关切。怎么,只许你出风头?”
“他分明是求和亲的意思,你想拿哪位公主给他?”
见萧图仿佛语气软了些,赵珋难得能这般得意,越发盯着他冷笑道“我又没女儿,长公主一个个强凶霸道,嫁出去也是丢我天家体面。端州王你说呢?”
“省省吧。你想用堂堂礼部侍郎换骆驼,就不丢我天家体面了?”
赵珋脸上乍红乍白,最后阴沉下来,愤愤道“滚!朕有他这个侍郎跟没有有什么两样?他在朕身边大半年朕都憋着没舍得动,白便宜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肯定被你睡过了!”
萧图怒极反笑道“好极了,谁教圣上这种村话,等本王查出来,拔了舌头喂狗。”
此时药又端了上来。那宫娥只听见萧图说喂狗云云,手抖得拿不住,一碗药泼泼洒洒弄污了裙子,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萧图不以为意,接过来道“喝。”
赵珋犟着脖子不动。萧图正是心烦的时候,脸色一沉,伸手捏开他嘴就灌。赵珋直被呛得咳嗽起来,还要呜哇叫唤;那小太监全恩见状,跪在一边大哭道“圣上,圣上哇……”
萧图将空碗随手往全恩跟前一摔,全恩立刻缩着脖子噤了声。
萧图皱着眉道“难闻死了。这什么补药。”一边恨恨地腹诽“药死你算了”。
赵珋捂着胸口咳出了泪来,伏在案上,喘着气道“问得好,那些村话是谁教的,还不是你教的……”见萧图扬起眉来,便冷笑道,“端州王不记得了?那时候父皇才驾崩,你从军中回来,联床陪我,那几天几夜,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讲给我听……还不去把自己舌头拔了。”
萧图默然回想了一会儿,道“是么,还有这回事。”
赵六擦了擦脸上的药汁,吸口气,恢复了自称“朕累了。你下去吧。
萧图掸掸袍子,道“以人易物,何况还是朝廷命官,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你想都别想。”走到门口,停了一停,转过头道,“你当你还六岁么?龙体是你自己的,太医既开了药,就给我好好地喝。”
秦攸乖乖将药喝干净了,皱了皱鼻子。
“苦么。”
秦攸忙道“不,不苦。”
阮雪臣这几日早出晚归,显然是避着他;就是偶尔碰上,也不说几个字;就是开口说了几个字,也不正眼瞧他。秦攸初尝甜头,当面虽然不敢放肆,私心里却恨不得夜夜抱着他睡。如今遭了这般冷落,再想到阮雪臣要赶他回乡成亲的话,不免又是难过又是害怕。半夜睡不着时,就溜出府去找茬,倒把方圆五里的小蟊贼吓了个干干净净。
不料今日阮雪臣居然主动来他屋里,而且没带着什么闺秀的肖像,只捧了一碗汤药让他喝。
他喜出望外,问也不问,端起来就喝,喝完便定定地望着阮雪臣的脸。
雪臣低头收碗,道“擦擦嘴。”
秦攸抬手抹了抹,问“什么药?”
阮雪臣顿了一会儿,才道“防消渴症的。”
秦攸困惑道“我没有这病。”
阮雪臣的声音忽然带了两分怒气“所以才要防。”
秦攸愣道“雪臣哥哥?”
雪臣自觉失态,匆匆道“睡前把那篇《论中立不倚》作了。”
这在往日是苦差,然而阮雪臣已经多日对他的功课不管不问,秦攸听了这个,倒欢喜起来,几乎把这句话当成是应允他继续住着。
他咬着笔杆苦坐到下午,终于诌出一篇来,刚刚誊清,恰好庆儿进来送点心。
秦攸瞅了他一眼,忽然念头一转,道“庆儿,大人他这两日上医馆了么?”
庆儿茫然摇头道“不知道。”秦攸皱着眉倒回椅背上。
“大人不怎么上医馆。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大人自己开方子。哦,大人今天也在喝自己开的药呢。”
“嗯?”
“秦少爷不是也喝了吗。您和大人的是一样的。”
秦攸越发疑惑起来,想了想,屈指把庆儿勾到跟前,道“是你买的药材?”
庆儿立刻觉得被侮辱了“当然不是,庆儿我只做屋里的活。”
“那这样,你把大人书房里写剩的字纸都拣来给我。”
“啊?”
阮雪臣望着眼前满头的小辫子,头疼道“庆儿给殿下上茶。”
“诶,不用,我给阮大人带了好酒来。”
“殿下,我们一般不饮空心酒。”
“这个,是留我吃饭的意思吗?”
“……”
“哈,你们说话就是太绕弯子,其实直说便好。别太铺张了,便饭,便饭。”
“咳,庆儿,去叫厨房准备小宴。”
耶律赤节一派喜气洋洋,阮雪臣正襟危坐道“不知殿下除了请下官喝酒,还有何事么?”
“还是先喝酒,喝了再说。”
雪臣挑眉道“殿下,下官习惯饭前将事理完,饭后便不问公务了。”
“这个,好罢,去年一会之后,我便仰慕大人风采,一直想请大人来我大辽,助我师法贵国的礼乐。”
“此事恐怕不能够。谢过殿下盛情。”
“嘿嘿,大人身不由已,我自然明白,所以已替大人向你们官人……呃,官家?求了两道密旨。”
阮雪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耶律从腰带里取出两个黑犀角小黄帛卷,抖给阮雪臣看“这一个,秘密准了大人以前递的辞呈;这一个,秘密封大人为和谈使,到我大辽和亲。”
阮雪臣张口结舌“殿下!”
耶律拍着自己的嘴,道“不是不是,是和谈,和谈。嘿嘿,我的汉话不灵光。”
“荒唐!这也可以秘密着来?你怎么不……”阮雪臣咬牙硬将“问过端州王”几个字咽下去,气得抖着手捧起黄帛卷,细细验看那落款,确实就是他熟悉无比的朱砂大印。
雪臣将密旨拍在桌上,冷冷道“这任命未经中书省商议,形同废纸。”
耶律笑道“那便烧掉后一封,前一封总没毛病吧?大人已是庶民,就作为我私人的贵客好了。放心,一切礼遇不变。”
“此事再议。殿下,下官今晚要进宫面圣。”
“呃,他今晚不是去离宫避暑了么?”
“五月就避暑?”
耶律无辜道“我也奇怪。不过,他说从明日起,为了先太后忌辰,辍朝三日,大人不知道?”
阮雪臣颓然道“……下官记起了。”
“哦,咱们的行程已定,烦请大人叫小厮尽快收拾东西,饭后便要动身了。”
“今晚?”
“不错。”
阮雪臣瞪眼看了他一会儿,却是毫无办法。赵珋若是成心躲着自己,即便进宫也是见不到的。萧图,萧图必定有办法,然而……
雪臣忽然抬眼道“也好。只是我还要向暂住府中的故人之子辞行。他不知何时才归。”
“这个,我看他若是饭后还回不来,大人留封书信就可以了。日后请他来我们大辽的上京作客,一样能见到大人嘛。”
“那下官也不能孤身前往。”
“这是自然。呃,不过带一个人也就够了。对了,您那位弟弟可不行。”
“下官是独子,没有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