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看差,只限於张参赞个人;现下的境况,却是他看这人张罗食材那时,就已经预料到了。
我还以为卖鱼大哥憨厚老实,肯定是个修养到家的,不想待客之道竟是这般,面容一换,同夥叫上,竟从黎民百姓,化身成劫商害命的水贼了?
喇摩将扇子刷声打开,勾著指头兜了几转,暗示暗卫去带救兵过来,两名登时又遁去一名。
他打暗号,快把人截下!
张参赞此言一出,五六个最外围的大汉移动有序的顺他手指划出的方向奔过去,听见喇摩不屑的轻笑,又将嫌恶的视线调回眼前这群身份未明的外来者逐个逐个看,最後定在思无益身上。
你是思家军的将领?
思无益嗅见问话里浓厚的敌意,便也不敢贸然出示身份,仅是微微颔首。
你问我还认你不得,我认识的思姓同僚,不出五名,却是无一幸存,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奉旨殉国。你自己说,你是哪位?
这意思,很明显,心脏突如其来一働,让思无益的身形微微一晃,拳头猛然攥紧。
我不清楚,你是真货,还是赝品。不过,殉国的忠臣,还是投降的走狗,我这双眼,还是懂得看的。鱼贩子冷声哼哼,面上极其鄙夷就你这种贪生怕死,给蒙罕人做事只求苟延残喘的货色,连趴到闵将军跟前给他当蹭泥的垫子都不够格,只会污了将军的鞋!
够了,就你们高风亮节,就你们忠君为国,那怎麽不见你们也到阿利水南岸去保家卫国,贡献己能,领军饷给一家老小有个温饱,却都窝在这处破落地,让长辈,让孩子,让婆娘都跟著你们过苦日子作甚?
喇摩这人护短,他的奴仆他可打可杀,他的友人他可嘲可惹,就是见不得外人欺负侮辱。见思无益微张的嘴只吐得出颤抖的气声,说不出话,他竟然觉得不舍,觉得生气,还不是一丁半点。
作家的话
11鲜币思家儿郎037 [美强兄弟年下一对一he]
037
你是生意人?还是当官的?喇摩那番话,戳心戳肺,一针见血,张参赞饶是面上神色不改,却也忍不住问得咬牙切齿。
乱世中,百业萧条,连图个温饱、让同袍的家人们俱不捱饿都显困难的境况,有谁乐见?
一是侵去半壁河山的蒙罕,一是南迁唯求偏安的君主,前者是不共戴天的寇戎,後者是寒了民心的庸君,他们哪边都不想选,才会落魄至斯。
我说了,你就信?我看说破嘴,也还不见得。喇摩仍是咄咄逼人,话声讥诮,既然知道我找的就是闵将军,你就劳人请他出来一谈吧,像你这等心存偏见、只懂刀剑相向,不懂待客之道的鲁莽货色,还没资格与我对话!
你以为闵将军是什麽人?随便来个下九流的装腔作势一番,想见就能见?张参赞是闵东石身边最得力的谋士之一,也是这回唯一随他神隐的智士,口才自然也不输人。
下九流?喇摩被气乐了,扇子往虎口一收,哈哈而笑一流高台二流吹,三流马戏四流推,五流池子六搓背,七修八盗九娼配。我的身份,这九样一样不占;反过来看看你们拿刀相逼的行径,可像占了哪一样?
张参赞面色微青,还来不及再应,离他最近的拿刀汉子便朝地唾了口,将刀尖对准了喇摩!
兄弟们,这头蒙罕狗说话太狂,给老子活捉了割下舌头,烫来当下酒菜!
是!这汉子看来也是个头儿,一呼百诺,还整齐划一,八九不离十是跟随闵东石离军隐退的旧部。
请稍待,容在下托各位、转交闵将军,两句话。就在这时,思无益往前站出一大步,拱手为礼,一揖到底。
冲过来的汉子们闻头儿长长喊了声停---悉数止步,可每一双眼里的杀气已然扑过来,围住喇摩的三名亲信手里刚出鞘的长刀似乎也感应到了,不约而同发出渴血的鸣声!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还望闵将军、怜悯江北的百姓,为这群让君主、彻底抛弃的人民,出面、讨公道。思无益胸闷得很,呼吸窘迫,只有喇摩听得出他不是刻意将话说得一顿一顿的,一股不适的烦躁随之涌上心头,让望著思无益背影的他微蹙眉头。
一时之间,连挑衅的风都不再逗弄那些兵器,整个江边静默无声。
哼,你这、这......所谓的出面讨公道,就是替蒙罕狗卖命?沉不住气的,自然会再启纷端。
领头的汉子是闵东石惯遣的前锋闵健,是闵东石的堂弟亦是最亲的心腹,只晚闵东石两年入水师,他投军时文武全才的闵东石已任伍长,从军期间几乎都在闵东石的麾下效命,是以,也曾在柳京见过思无益两回。
他素来钦佩思家军,就算眼前这人有可能只是蒙罕使的障眼法,不是真的思无益,他也直觉的口下留情。
若有、武器支援,有地方、安顿老小,您们,也不会、困在这儿了。思无益眼前开始发黑,脚下觉得虚浮,一时风,驶一时船。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奶奶的老子宁愿听雷劈人也不听你放屁!通通有,都给我劈了,剁碎喂鱼!尽管思无益说得含蓄,还是刺痛了这群武人的自尊心。闵健发令进攻,思无益不退不避,仅以悲哀的眼神望穿拿刀朝他砍来的这拨人,与闵健四目相对。
你傻了是麽?!喇摩想也不想的抽出腰间的软鞭,冲向前挡在思无益身前,挥鞭击开最前头两人的当下,三名亲信业已到位,让喇摩有时间伸手掴思无益一下!
左脸挨了一掌,思无益似乎还是没醒,眼睛仍望著闵健,正当喇摩再击退近身那几人,抬腿想踹醒思无益,不知道要打斗更不懂得闪避的汉子突然发出两声乾呕。
闷到灼热的上腹突然传来一阵急速的绞痛,喉头冲过一股腥膻的热流,思无益再度躬身捂住嘴,不过又是挥出两鞭打飞一人的时间,喇摩就看见思无益的指缝,淌出丝丝鲜血。
怎麽回事?又要退敌无数待得救兵驰援,又要保护吐血拖後腿的大麻烦,喇摩简直焦头烂额。
张......诊,闵健,你们、能吃苦,可是,孩子们何辜!多替、他们的未来,想一想吧!思无益指著那些破败的屋舍吼过一通,又吐更多的血。
闭嘴,闭嘴,不许再说话!这回连鼻腔都出血了,自从行了天朝传过蒙罕的及冠礼,喇摩就不曾在人前表现得这般惊慌失措过!
你,别挡。让我,死在这里。鲜血将浅青的前襟染成一片红,衬得思无益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
让我,死得其所。深深的厌恶掩盖了理智,思无益已忘忍辱负重的初衷,只觉得面对这群为了守住节操、虽清贫亦甘之如饴的昔日同袍,动过投入蒙罕军旅,当兽兵亦无妨的自己简直污秽卑贱,连脚下的尘土都不如!
你的命是我的,没我准许,怎样你都不能死!
王爷!
尊南王爷!
救兵总算赶到。喇摩回腿一扫,拽住思无益的手臂将他往後带了数丈,及时揽住他发软的身躯,不让人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