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僧皆惊,人头攒动,三院两堂的高手尽数侯在殿外空旷处,严阵以待。
七苦亲自入殿迎上。
聂十三却执礼甚恭,道“晚辈此行,不想伤人,只恳请再试金刚伏魔圈。”
七苦凝视他片刻,引他出殿。
戒律院七释断臂后,由七会补上。
此次聂十三一入阵,七苦便知这天下第一杀阵百招内必破。
聂十三的剑与三个月前大相径庭,几乎已感觉不到剑气纵横剑意淋漓,只是一种纯粹的静和舒展,已臻极限的自然,这种静的气势虽不咄咄逼人,却内蕴博大,隐藏着能吞噬摧毁一切的至高能量,一触即发,不可撼动。
五十招后,戒刀坠地,金刚伏魔圈破。
聂十三走到七苦身前,道“晚辈想拿走当日苏缺的日月钩。”
七苦微笑问道“你想要回银钩,直言就是,何需大费周章再试金刚服魔圈?”
“苏缺死于此阵,我破阵祭奠。”
七苦一震。
一时日月钩送到。
锋芒尚在,手泽犹存。
聂十三用软布包好,负在身后,告辞下山。
当日未曾将苏缺骸骨妥善安葬,掘出已不成模样,当下用火化了,将骨灰细细收入瓷坛,一路飞驰回靖丰。
抵达当日,正是十月十七,贺敏之已下狱七天。
罪名是燕亦余孽、残杀寿王的主谋。
聂十三刚走,大理寺便接手了凌州官兵私通响马,劫杀来往客商的大案。
此案人犯数量众多、手段惨酷、影响恶劣,更牵涉朝中兵部要员,异常棘手。
摄政王责令细查严办。
大理寺由杨陆、贺敏之二人主审,只忙得整日整夜废寝忘食。
贺敏之一忙便胃口极坏,一张玉也似的脸上,眼睛却益发神光幻彩,竟似能流淌一般,看得人移不开眼,只新做的官服渐渐宽松出一大截。
檀轻尘不忍,命人唤贺敏之到王府一起吃饭。
贺敏之素来小气,也不敢回绝檀轻尘,就毫不推辞。每日中午、晚上两顿必与他共进,若逢夜深,却正好回禀到案情进展,便留宿摄政王府,第二日坐檀轻尘的轿子去大理寺,倒也方便。
近一个月来,两人同桌共食,无话不谈。
贺敏之对朝堂政事见解颇为深刻,常与檀轻尘不谋而合,却不及他雄才大略气度高阔,有时候不免略失端方仁和、稍显急险诡绝了些,每每这时,檀轻尘就微笑摇头道“一味倚靠谋略机巧终不入流,知人善用、当机立断才是治国正道。”
转念一想,问道“这些都是你大哥教的?”
贺敏之点头“慕容之恪说,生死关头,容不得情,必定要不择手段,才能你死我活。”
檀轻尘道“慕容之恪是兵家,这么说也不奇怪。”
微微一笑,道“难怪慕容氏善复国却不善治国。”
相处时间久了,檀轻尘虽言语亲密、关怀备至,却始终以礼相待,偶尔情动,也是竭力克制,最多握了贺敏之的手玩笑着写一幅字。
贺敏之轻松下来,笑语焉焉,檀轻尘如沐春风,醺醺然欲醉,只觉得此生尚未有过如此美好的时刻,寸寸光阴都是出乎意料的大欢喜。
贺敏之人前称他“王爷”,私下两人谈笑下棋、读书议事时,便一口一个“十四舅父”。
檀轻尘起初听了只觉得刺耳,却架不住他笑嘻嘻的一句一句说道“十四舅父这局又是赢定了。”
“这汤不错,舅父也多喝一碗。”
“该死的响马头子,骨头倒是硬得狠,连着用了两夜的吊刑都不肯招供……舅父,把小英子那奴才叫过来问问有什么好法子。”
听得熟惯了竟油然而生出一份亲情一份感慨来,明白贺敏之那点心思,也不点破,由得他去。
王府里安静,却不知外面已是传言四起。
人的嘴澡堂子的水,泼谁谁脏。这官场上更是短不了蜚短流长,只不过议论得稍微隐晦些,笑得更加暧昧些,骂词却不比坊间逊色,辞藻更是精美,蕴意更加恶毒。
原本文帝在世时,对贺敏之就是圣宠隆重,如今换了新皇,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治世手段不输其兄倒也罢了,对这位贺大人的宠信竟也丝毫不让其兄,同坐同卧、同起同食。
大理寺中逐渐也有了些风传。
杨陆百忙中叫了几个寺监过来,冷笑着让他们把话传下去“大理寺是崇严刑尚峻法的所在,不是街头巷尾酒肆茶坊,贺少卿这些时日忙于响马大案,没空跟你们啰嗦,我看有些人倒闲得很,日后大理寺中再有人说无聊言语,我便禀了摄政王,打发他去凌州就地取证。”
就此风平浪静。
贺敏之却是一改素日的谦和低调,有恃无恐懒得避讳,整日坐着摄政王的大轿来回出行。
有大员老臣不知内情,遇轿而恭让,事后得知竟只是个从三品少卿,不禁气得乱战,痛骂贺敏之厚颜无耻、恃宠跋扈。
一时就有不服摄政王想借此生事的,托御史写了折子参贺敏行止不端、轻浮无礼,更捏造了一条流连花街柳巷的罪名,只试探摄政王的态度。
檀轻尘看了,那一分笑纹似刻在了脸上不做稍变,十分的淡定自若,只随手把折子扔了,不加理会。
那些人摸不清底细,探不出端倪,也就按捺住不敢轻举妄动。
小英子偷着看到那份折子却是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