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比邻 第19节

作者:巫羽 字数:18664 更新:2021-12-30 13:07:59

    赵启谟听说一个时辰前王家船离港,就知道十有十是王鲸的船劫走李果,否则没这么巧合。李果就是在一个时辰前出事。

    “小员外,你孤身一人,这黑灯瞎火出海,也不怕被人沉到那海底去”

    掌柜也是个好人,只是说的话不好听。

    “谁敢沉我这个广州赵签判的亲弟弟,胡巡检的熟人。”

    赵启谟报上这两人,是因为这时的所需,要不他往日行事一向低调。

    “若真有急事,可到老三鬼酒肆找杨七,他人极好,只要船钱给得多,就是大风大浪也把船给你开出去。”

    掌柜实在是个热心人。

    “杨七,长什么模样”

    赵启谟询问,他需要短时就能寻觅到,不能耽搁。

    “我适才还见着他,瘦老头儿,穿身绿衣,脸上没胡须,好认得很。”

    掌柜手一指,指着前面那家酒肆。

    “一会,胡巡检的人过来,还请店家帮我传话予他,此事人命关天。”

    赵启谟从身上取出一块碎银,搁放在柜台上。

    “这可万万使不得。”

    掌柜见他出手这么大方,说得又是极其严重的事情,吓得不行。

    “跟掌柜借下笔墨。”

    话语刚落,赵启谟就已取笔拿纸,书写“王船往泉,予买舟逐之”,落款,单是一个“赵” 字。

    掌柜拿纸读阅,待他抬头,身边早已不见那位俊美的贵少年。

    比邻58一滴泪

    “小官人, 你一个人要去刺桐”

    酒肆喧哗, 杨七和赵启谟在酒肆外头交谈。杨七听到赵启谟说要去刺桐,还是一个人去, 杨七明显声音都提高了。

    “我一友人遭歹人劫走, 人在王家船, 船于一个时辰前出海。此事万分紧急,老船家若是肯载我过去, 必有重酬。”

    赵启谟将事情简略讲述。

    “此等要事, 理应报官。”

    杨七将赵启谟打量,对赵启谟的话半信半疑。

    “已报官, 奈何夜晚官兵各自归家, 待他们召集出发, 还不知要到几时。”

    赵启谟不想只是等待,王家船已出港,每时每刻都在远离广州。

    “你一人又能做什么”

    杨七见赵启谟不似在说谎,可也觉得他一个少年能帮什么忙。

    “只要寻觅到王家船, 我自有我的用处。”

    赵启谟说得毅然。

    “那成, 我带你去, 只是还要喊我孙子,喊他来划船。”

    杨七想着这小官人有钱,又是要救人,也是义举,载他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老船家,你孙子在何处”

    “莫着急, 正在里边喝酒咧。”

    说着,杨七进酒肆,顷刻,领出一位结实少年,模样看着也就十七八岁,便唤他小杨吧。

    老杨的船,是艘客船,一趟能载五六位客人,跑的也只是短程。这趟只载赵启谟一人,还是追着黑夜里不知道在何方的一艘海船,也是第一遭。

    “此地往刺桐,可需三日”

    坐在船上,赵启谟背抵桅杆,听着耳际的风声,知道是顺风。王家是大海船,载货沉重,不及小船便捷,未必没有机会追上。

    “快则两日,慢的也有三四日,要是遇到风雾雨暴,那恐怕也只得进港停泊。”

    赵启谟注视着前方,船灯的照明十分有限,夜空云重,几乎不见星辰。

    “像这般的天气算不得好,雾气重。”

    老杨从帆绳上捋下水滴,这绝非出航的好天气。

    赵启谟知道,水汽凝聚在他的眉毛,在他的鼻尖,冰冷,湿润。这样昏晦,雾气蒙蒙的夜晚,让人心情随之沉重。

    不知胡瑾的巡检船开出与否不知道李果,现下是什么样的情况

    一路雾气相伴,划桨的水声哗哗,老杨和小杨互换划船,等到小杨再次替换老杨,小杨冷得哆嗦,说着“雾气好浓,我衣物全湿。”

    赵启谟始终坐在甲板,他浑身上下也在滴水,却是纹风不动。

    “小官人,不得再前行了,再往前,我们就得葬鱼腹啰。前方不远便是南澳,还是到那边停泊。”

    老杨指着前方,他必然是能看到,然而视力不如老杨的赵启谟什么也没看见。

    “此时是什么时辰”

    赵启谟摇摇晃晃起身,雾气在他身上凝聚成水,沿着他脸庞划落,渗入衣领。

    “我们这一路追赶,恐怕也有一个多时辰,这样的天,什么船都得靠港停,走不得。”

    老杨跑船数十年,经验十分丰富,若是寻常船家,早就迷失航道。

    “说不好,你要找的王家船,也停在南澳。这里港口多,平日遇着台风,过往海船都往这里躲。”

    小杨有节奏地划着船,还能回头说话,模样看着挺轻松。

    船逐渐挨近南澳,赵启谟也才看见水雾中的朦胧灯火,灯火沿着海港延伸,几成火龙。如这杨氏祖孙所言,这里是一处海船喜欢歇脚的港湾。

    “是艘福船,旗帜上有一个“王”字。”

    下船后,赵启谟拉过小杨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王”字。

    “这字我认得,就是戏曲里,老虎额上那个王。”

    文盲小杨难得有认识的字,十分激动。

    还好姓王,要是姓赵、魏、那也没法教他们记下。

    “是的,若是找到船,在这里候我。”

    赵启谟分配任务,停泊的海船众多,范围广。

    赵启谟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居住处,这边灯火通明。

    杨氏祖孙拿人钱财,替人干活,何况还是救人这种要事,二话不说,驾船沿海港寻找。

    赵启谟站在海岸,他脸色略显苍白,小脚腹微微抖动。

    三年前,那一次落海后,赵启谟便有些畏惧大海。毕竟他险些溺死在海里,而且他又生活在内陆,对大海陌生,也不会游泳。

    即使如此,他还是平静地搭船出海,在浓雾中将生死抛之度外。

    赵启谟还很年轻,他对生死还不会有太多的思考,在船上,他也没去想迷茫中,或许船会触礁,或许陷入迷航。

    南澳,王家的船会停泊在这里吗李果会在这里吗

    追踪的巡检船,会同样因为浓雾,而被迫抵达这里吗

    赵启谟没做停留,他提着灯笼,迈开脚步,沿着海岸行走,一艘艘排查。

    以往在刺桐,赵启谟多次见过王家的海船,船上挂着写有“王家”的旗帜,桅杆上还要装饰五颜六色的蛟螭彩条。

    在雾夜,视线受阻,赵启谟只能一艘艘辨分。因为雾水,他身上的衣服越走越重,三层衣,湿透到最贴身的那一件衬袍,又是深秋,真是浑身冰冷。

    走着看着,突然,赵启谟听到有人用刺桐乡语说话的声音。他驻足抬头,举高灯笼,入眼一艘庞大的海船,海船主桅上挂着一面旗帜,写的正是“王承信”三字。

    赵启谟心中狂喜,却只是默然低头往回走,他返回到他适才下船的地方。老杨和小杨已经也早返回,正四处张望找他。

    “小官人,船,我们找到了”

    小杨高兴地朝赵启谟招手。

    “我知晓,我适才也看到。”

    赵启谟平静回答,他走来,看了看这对祖孙,他取出一只钱袋,递给老杨。

    “袋里的钱,足以支付此趟船费,回去还有重赏。”

    老杨没接过,反倒说“一来一回,再结算。小官人此时有何打算”

    赵启谟笑笑说“我打算独自上船去讨人,然而或许我也未必能下来。”

    一切皆是未知,赵启谟把钱袋放入老杨手里。

    “想托老船家一件事。”

    赵启谟想这对祖孙也是热心肠人,何况他也可以给他们丰厚报酬。

    “小官人有什么事要吩咐”

    老杨将钱袋揣入怀中。

    “我若是天亮前还没下船,天亮后,劳烦老船家帮我报案。我是广州赵签判之弟,家兄必有重谢。”

    老杨认真听着,脸上似乎也没有多吃惊,毕竟他早猜测赵启谟是官人家的子弟。

    “我与巡检司的胡承信是友人,他的船恐怕也为浓雾拦阻,若是停泊于此,务必领他到王家船来。”

    赵启谟吩咐小杨,他将这些事交代,以防不测。

    虽然他并不觉得王鲸或者王家的人,敢拿他怎样,但凡事有准备得好。

    “小久,你在这里等胡官人的船,我陪小官人过去,我去守王家船。”

    老杨收人重金,予人效劳。

    “多谢老船家。”

    赵启谟致谢。

    朝王家海船走去,回头看眼守候在旁的老杨,赵启谟想一路追踪,所求也不过是找到船,找到人。此时船是找着了,而李果,他还得继续找。

    拧去袖子、衣袍上的水,整理衣领,赵启谟登上王家海船。甲板上的水手见一位陌生人上来,过来探看。

    “劳通报,京人赵启谟,进见王员外。”

    赵启谟已径自登上海船,声音清亮。

    水手们面面相觑,有机灵的,已奔往船厅喊刘杂事。

    少顷,番娃脚步凌乱赶来,见到真是赵启谟,一脸说是惊诧,不如说是恐慌。

    “赵、赵舍人。”

    “正是。”

    船上灯火通明,赵启谟笔直站着,清雅庄重。

    “王员外在吗”

    赵启谟看见船厅里有个人影贴着门,挺高大的一个人。

    “番娃,将赵舍人请进来。”

    站在船厅后窥看的王鲸,听到赵启谟指明要找他,心想要见便见,在自己家的海船上,他王鲸谁也不怕。

    赵启谟,三年前离开刺桐的那位皇族少年,匪夷所思地和李果有着极好交情。

    王鲸在广州听闻过赵启谟的名字,他是位海商,社交广,消息灵通。赵启谟的兄长赵启世到广州任职签判,赵启谟则是护送嫂侄过来,没想到他人还没回去京城。

    这刚将李果劫来南澳,赵启谟是如何神通广大,人竟也找上门来了

    赵启谟在番娃的引领下,迈入船厅。赵启谟脸上无喜无怒,他步伐稳健,气势凌人,不过几步,他已走至王鲸跟前。从赵启谟步入船厅,王鲸就一直在打量他,三年不见,这人仪容越发出众,不愧是个皇族,这让王鲸即羡慕又嫉恨。

    “前些日子听闻赵舍人在广州,不想今日在南澳遇见,也是有缘。”

    王鲸起身行礼,示坐。

    赵启谟悠然入座,身上的凌人之气此时已敛起,在船厅昏黄的烛光中,他看着温文尔雅。

    “我想王员外,知晓我此番为何而来。”

    赵启谟微微笑着,目光扫过王鲸那张纵欲过度的脸,以及一身的金光闪闪。这三年,人与事都有不少改变,王鲸也有许多变化,年幼时还算虎头虎脑的小子,如今却长成这副肥丑不堪的样子。

    “可是来叙旧。”

    起先听到赵启谟找上门来,不只是番娃吓得不行,王鲸也大吃一惊。

    但此时,王鲸内心的慌乱已经驱散。孤零零一人的赵启谟,他又非三头六臂,有什么可怕。

    赵启谟听着“叙旧”二字,脸上神情不改,他端详船厅,闻着浓烈的沉香味,透过沉香,他还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不为叙旧,李果可是在你这里”

    赵启谟不打算跟王鲸拐弯抹角,他目光再次落在王鲸身上。

    此时有人推开船厅门,番娃领着两位仆人打扮的少年,将一些食物、美酒端上来。

    赵启谟透过穿行的仆人,看到把着门探看的猴潘。那贼眉鼠眼的猴潘,一触上赵启谟的目光,慌得连忙将身子缩回。

    “这倒是有趣,那果贼小人,自打他被赶出我丈人家的珠铺,谁知他去了哪里。”

    王鲸很是不以为然,无论是用何种方式,赵启谟得以找来,那是赵启谟本事。但是他有何凭证,说李果就在他手中。

    “今夜李果在澳口遭人劫走,还有一位并行者遭暴徒打伤,那人倒是无碍,只是李果不知所踪。”

    赵启谟缓缓讲述,并留意到他说这事时,番娃放果盘的手,明显有过停滞,他注视番娃,番娃倒是神情自若地离开。

    “哦,要我说,他这是活该。从小没爹管教,就是欠人教训,肯定是把谁给得罪。依我看不打得半死,也多半给抛到海里去啰。”

    王鲸和赵启谟坐得近,他看得清赵启谟身上穿着湿透的衣服,今夜大雾,他倒不是掉进水里,而是搭着小船,连夜赶来,一路沾上雾水。

    “他自幼失其怙,幼丧所亲,缺乏管教,做事鲁莽,有得罪王员外的地方,还请见谅。”

    赵启谟听王鲸这么说,也只是帮李果求情。

    “如此说来,你今晚来找我,是专程为李果求情可是在求我”

    王鲸笑着,他笑起来,一张油肥的脸,反倒更显得险恶。

    “是。”

    赵启谟启唇吐出这个字眼,他的眼睑低垂,神情隐忍而坚毅。他目的是将李果带走,如果通过言谈交涉便能带出来,那再好不过。

    “哈哈哈哈,我说老赵呀,你打小就偏心李果,他要是个女子也就罢了。他是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为他掏心掏肺。”

    讥笑的话语,非常刺耳,再加上王鲸那鸭嗓般猥琐的笑声,听得人想掐他脖子。

    “比邻而居,多年见他因贫困无知,颠沛流离,任谁都有恻隐之心。”

    赵启谟不觉得自己为了李果这番不辞辛苦,有什么不对。

    “罢啦罢啦,你赵王孙想见他,我王鲸大德大量,让你见他。”

    王鲸站起身,满身肥肉抖动,他似乎是一时豪情,或说他今晚心情特别好,赵启谟居然来求他哈哈

    “猴潘,你过来,领赵舍人去货舱。”

    王鲸朝门口喊人,猴潘一直躲在船厅外偷听,直接就被王鲸给喊出来了。

    千百个不愿意,猴潘也只得现身赔笑,说“赵舍人,我领你过去。”

    赵启谟冷冷看着猴潘,他看得出这人心虚,在外头偷听许久。

    货舱位于海船的底舱,且是最昏暗、空气最浑浊之处。随处可见的脏污,遍布的老鼠屎,散发着难闻臭味。越往下走,赵启谟的心中的怒火越发难以抑制。他有很好的自制力,哪怕他适才恨不得掐死王鲸,他也仍能和他谈笑。但在这空气稀薄、肮脏,漆黑的仿佛像地狱的地方,他心中的愤怒像杂草般滋生。

    “他在哪”

    前头的猴潘停住了脚步,他提的灯笼忽明忽暗,能通行的通道又十分窄小,不时有货物在遮挡视野,光线十分有限。

    “这里。”

    猴潘怯怯地说。他举灯照去。

    视线随着灯光而去,赵启谟看到地上缩倦着一个人,他抢过猴潘的灯,曲膝在地,拿灯去照。

    在灯火晃过赵启谟脸庞的时候,猴潘看到那样一张俊美而凌厉的脸上,有一滴泪,挂在左眼眶上,泛着冷光,十分慑人。

    比邻59关扑

    昏黄的灯光映在李果身上, 李果手脚缩倦, 侧身躺在地上,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那般。他双眼紧闭, 眉头锁起, 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原本白皙的脸庞,青一块紫一块, 挨靠地面的左脸颊, 更是沾染成片的血污。这些血迹来源于他额头上的伤,来源于他唇角流出的血沫。流失的血液, 也使得他额头的一束发湿润成团, 也使得他苍白的下巴, 被殷红的领子衬托。

    赵启谟单脚膝地,他俯身,伸手去碰触李果脏污的脸庞,李果的眼皮微微抖动, 但没有抬起, 他眼角湿润, 显然哭过。

    “李果。”赵启谟轻呼李果的名字,李果昏迷,无知无觉。

    赵启谟揽抱李果,让李果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血污蹭上赵启谟那身织金锦袍。

    李果的手无力垂在地上,赵启谟将它收到怀里, 这一抬一放间,赵启谟看到手指关节上有不少蹭伤,有的已结血痂,有的皮开肉绽。的手臂上,也有着触目的淤青。这些伤,是反抗和被打时留下的,天知道该有多疼。

    “果贼儿。”

    赵启谟的唤声更为温柔,他拉过袍袖,擦拭李果脸上的血迹,脸上的伤痕也因此看得更清晰,竟无一处完肤。赵启谟无法去辨认是什么东西造成这些伤痕,却知道那不是一次打击能形成。赵启谟还记得李果小时候被他堂哥拧腮帮子,留下一片乌青。即使敷上热鸡蛋,淤青还是在他脸上停留好些天。

    “他并非王家奴仆,何等猖獗,竟对他动用私刑。”

    赵启谟冷冷说着,他的脸在阴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猴潘不敢吭声,退到一旁。赵启谟将李果揽抱在怀里,他抱着李果缓缓站起。站起时略显吃力。

    李果比赵启谟要矮些,长得清瘦,重量要比同龄人相对轻些。但赵启谟是位养尊处优的人,平日不用干重活,最多也就拉拉弓箭,踢踢蹴鞠。

    见赵启谟抱起李果,猴潘没有拦阻,他灰溜溜跑出去通报,连灯都没拿。

    赵启谟要抱李果,还要提灯照明,货舱窄小,沿途阻挡物又多,赵启谟艰难前行。

    在一路颠簸中,李果醒过一次,他脸贴着赵启谟肩膀,喃语“启谟”。赵启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轻轻应着“嗯。”李果继而便又昏迷过去,他搂抱着赵启谟的脖子,没有松开。因为发烧,李果的手臂很热,可又是怀中这份温热,让赵启谟焦虑的心得以安抚。

    李果失血,伤重,这还是体表呈现的,衣服之下还未察看。赵启谟不知道,如果他来得迟的话,李果会不会就在这底舱里缓缓死去,身体逐渐的冰冷。

    这是赵启谟所不能接受,也无法想象的事。

    孩童时,怀里这人还是个扎两个羊角的调皮孩子,秋日还穿着短袖衣服,露出小胳膊小腿,敏捷地攀爬桓墙,坐在树梢,咔嚓咔嚓地偷吃梨子。

    再稍微长大些,他仍穿着寒酸,清秀的脸上有双笑盈盈的眼睛,他会踩着一双破布鞋,他欢喜地追在身后喊着启谟。

    “已不知晓,与你相识,是喜是悲,抑或是孽缘。”

    赵启谟挨靠着如山的货物停留喘息,哪怕他满头大汗,双臂酸疼,腿腹抽搐,他也没有放下李果。两人贴靠在一起,李果仍是亲昵搂着赵启谟脖子,偶尔他会呢喃几句,但赵启谟知道他仍是神志不清。即使人清醒过来,李果恐怕也无力行走,伤得实在太重,还流了那么多血。

    赵启谟不敢多做停留,他感受到前方一股清新的气流,出口就在不远处,只要攀爬上去,便摆脱这污浊的空气和四周的黑暗。

    赵启谟起身,将李果放下,背在身后。

    “果贼儿,揽好。”

    赵启谟把李果柔软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李果人昏昏沉沉,但似乎听懂赵启谟的话,轻轻搂住他脖子。赵启谟竭力攀爬木梯,终于走出船舱。

    如所料,船舱外早有人等候,而带着李果,从底舱一层层爬上来,赵启谟的体力一时也所剩无几。

    “赵舍人,我只说让你看看他,几时说让你将他带走。”

    王鲸十分恼火,他想不到,赵启谟还真会将李果背负上来。那可是最底舱,一个人走出来都要磕磕碰碰,何况还带个昏迷的人。王鲸打量赵启谟一身的血污、汗水,还有仍背负在身后,搂着赵启谟脖子的李果,王鲸心中的不悦x2。

    从小到大,他对于这两人那匪夷所思的亲昵,就十分反感。毕竟王鲸小时候可没少讨好赵启谟,想和这位王孙做个朋友,可赵王孙根本不鸟他,王鲸心里有气;毕竟他打小就看李果不顺眼,觉得他卑贱还张狂,始终想给他点颜色瞧瞧。

    “我要将他带走。”

    赵启谟神情坚定,不说废话。

    “呵呵,我寻他多时,终于落我手上,还没和他好好清算清算,怎会让你就这么带走”

    王鲸并没打算让李果在船舱里死去,他想折磨李果,想摧毁他尊严,而后让他好好服侍自己这一路。回到刺桐,他会放走李果,甚至心情好,还可以给他份差事,给口饭吃。

    王鲸话语一落,王九和番娃就作势要扑向赵启谟,抢走李果。

    “他伤重需医治,若是出人命,岂是金银能偿还,必得一命抵一命。”

    赵启谟背着李果,人退向角落,避免这些人绕后头抢李果。

    “不弄死便是,弄残他,我赔得起。”

    王鲸脸上挂着残忍的笑。

    “赵舍人若是识相,赶紧放下,我不与你计较。”

    番娃和王九正在逐步逼近,赵启谟见此情景,他干脆坐了下来,让李果躺在他身后,由他的身体遮挡。

    “王员外,恐怕不知晓,巡检司的船即将到来。而我,也不是独自一人前来。”

    抬眼望四周,雾气已消散许多,天际隐隐有光,这一晚,过得何其漫长,直教人精疲力竭。然而,再过些时候天就将亮了。

    “天亮前,我若是没下船,自会有人去报案。”

    赵启谟从王鲸脸上读到迟疑,王鲸适才要将李果怎样怎样的嚣张气焰,瞬间遭打压。

    “我现下就将船开走,等官兵来了,也不过是扑空。”

    王鲸不怕什么报案,要报案还得跑出南澳去报案,但是巡检司如果追来了,那确实麻烦,现下,也不知道赵启谟是否在唬他。

    “若是天气晴好,顺风顺水,王员外或许能在巡检船追来前,逃回刺桐,可这天气,我看着也不大好。”

    赵启谟仰头看天,阴晦雾漫,不知道这轮朝阳,能驱散几分阴冷昏晦。

    “李果,我必是要带下船去。”

    赵启谟缓缓站起身,晨风吹拂他的衣袍,他体型不及王鲸壮硕,但是顶天立地的一个人物。

    “行呀,老赵。”

    王鲸服气,他打小就拿这位世家子没法子,谁让他老赵家是官人,他王家是商。

    “果贼小人是你的妻,还是你的妾,你要这样为他费尽心思,虽说他脸蛋是长得不错,可不知他有何种房中异能之术让你”

    “休得胡言”

    还没待王鲸说完,便得到赵启谟一声怒斥。

    王鲸讪笑两声,转身对王九说“去拿我关扑的东西过来。”

    王九听令离去。

    “我和你关扑,而李果,就是我这里的一件货。你赢我,我让你将他带走,你若输我”

    “我若输你又如何要以多少钱为注”

    关扑,赵启谟知晓,也玩过。京城每每有热闹的大节日,朝廷便允许商民举行关扑。任何商品都可以拿来关扑,凭借运气去获得。

    而平时,是禁止赌博的,然而民间屡禁不止,尤其像王鲸这种人,赌博只怕是他最喜爱的活动。

    “不以钱为注,你若输,便划上一刀。”

    王鲸解下腰间的番刀,拔出刀来,展示锋刃。

    “可以。”

    赵启谟几乎随即便答应,他不确定巡检司的船会不会来。如果不能及时赶来,他将带不走李果。

    同理,王鲸也在想,他能否在巡检司的船追及到前,逃回刺桐。甚至不考虑巡检司,赵启谟本身便是个极大的麻烦。

    此时对于李果,王鲸已经不执著,但是他不会便宜赵启谟的,想带走人,行,按他的规矩来。

    王九将关扑用的铁碗和六枚古铜钱拿来,王鲸让他摆在赵启谟跟前。

    而后,王鲸像赵启谟那边,直接坐在地上,他把手中的刀举起,冷笑问着

    “一会谁来给赵王孙划一刀”

    猴潘和番娃都退开,王九接过刀,得意说“我来。”

    赵启谟淡然处之,他伸出右手,挽起袖子。

    “你先我先”

    “你先。”

    王鲸一双小眼睛眯起,绽着精光,他别的不行,赌博可是十分在行。

    赵启谟用修长的手指,捡起碗中的古铜钱,一枚又一枚。六枚入手心,他捏着铜钱,略作停顿,而后手一松,将铜钱撒入碗中。铛铛铛铛,铜钱在碗中跳动,待它们停止,平躺在碗底,王鲸连忙凑过去看二枚正,四枚反。

    胡瑾领着两艘巡检船,将近二十个手下,在天蒙蒙亮时,抵达南澳港口。

    这一路一路浓雾使得他迷途,本打算折回去广州,又不死心,觉得大雾天,过往海船可能停泊在南澳。

    也就是赌一把,先不说找李果,连赵二郎也丢了,这事已非同小可,不容一点耽误。

    不想,胡瑾刚抵达南澳,便有一位渔家少年跑来跟他说赵启谟在王家船上,吩咐他如何如何,在此等待。

    胡瑾“哎呀”一声,领着士兵像疯狗般扑向王家船。

    此时天已差不多都亮了,一队官兵冲来,胡瑾还在前表率,奋臂大呼,士兵们极受鼓舞,也啊呀呀地叫着。

    突然,他们的上司停下脚步,举剑的手停滞在半空,像石化般。

    只见前方,走来一位疲惫不堪的紫袍少年,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而就在紫袍少年身后,一艘巨船正在慌乱地张帆逃离。

    “愣着干么快回去,还不追”

    胡瑾转身,撒腿狂奔,奔往他们适才停泊巡检船的地方。在他身后,跟随一群仓促奔跑的士兵,一时竟像母鸡带群小鸡。

    比邻60 烟雨百澳

    “小官人, 人我帮你背着吧。”

    小杨挽起袖子, 想帮忙。他身强体健,背个人不成问题。

    赵启谟脚步缓慢, 脸色苍白, 模样狼狈, 他身上有多处血迹,尤其左手臂上, 暗红一片。然而这些血, 也不知道是这位小官人的,还是他身后背负之人的。小杨想真是歹毒, 那位昏迷的人, 脸上青肿, 还糊着血,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不必。”

    赵启谟启唇轻语,他额头上渗出冷汗,目光看着有些恍惚。

    “还是让他帮你背着, 快放下吧。”

    老杨想这位世家子性子还挺倔, 看他脚步虚晃, 说不准一会便栽倒在地。

    赵启谟这才停下脚步,松开双手,将李果从背后放下。小杨接过李果,搭在后背,他背起李果走在前方,步伐稳健。赵启谟得以卸下重负, 竟是瘫坐在地上,他疲惫不堪,脸色难看,老杨觉察出异样,问他“小官人,哪里受伤了”

    听到这话,赵启谟才低眼去看搁放在大腿的左手,血液渗染袖子,因为穿得是紫袍,看得并不明显,然而仔细端详,会发现露出的衬袍袖子,鲜红一片。

    “不能耽误,得快去找个郎中。”

    老杨赶紧将赵启谟搀起,他已发现这位小官人伤得不轻。现下一个昏迷,一个虚脱,也是棘手。

    “老船家,此地应有馆舍,你可知在何处”

    赵启谟望向前方,是一处居民聚集区,必然有馆舍。

    胡瑾的船追着王家船离去,还不知几时返回,而李果伤成这样,自己现下身体也不大舒服,需找个地方安置。

    “就在前方有家舍店,我领你过去。”

    老杨想搀扶赵启谟行走,赵启谟摇头拒绝,他打起精神,迈开步子,跟上小杨。老杨则随在赵启谟身后,看着他步子迈得大,可人也有些头重脚轻,真担心他一会昏迷,也不省人事。

    南澳,有百澳之称,此地澳口众多,日夜有渔船、海船到此停泊。此地原本只住些渔户,自给自足,随着日渐频繁的商贸,渐渐有酒肆,有舍店,有食店,也有妓馆。

    老杨带着赵启谟来到一处舍店,赵启谟赁下一间房,还吩咐店家烧火盆,煮热水。老杨看他思绪还很清晰,想着大概无碍,便也就差遣小杨去唤郎中,自己则出去看船。

    清晨,雾气并未消散,整个天空也为乌云笼罩。天气阴冷,海风低沉呜咽,老杨直觉是要刮大风。赶紧去看看自家的船拴好没有。

    赵启谟这边,李果已安然躺在床上。他一身脏污的衣物,被赵启谟小心翼翼脱下,堆放在一旁。在为李果脱衣时,赵启谟也顺便检查衣服遮掩之下的伤,体无完肤,简直触目惊心。从背部,到腰间、腹部、大腿、手臂等,无一处不呈现出淤青,这些伤看着像似用木状的工具击打,下手很重。赵启谟轻轻碰触李果乌青的肩膀,把他披散在肩上的发,收拢到耳边。赵启谟未曾见过将一个人打成般惨状,他想李果挨打时该是有多痛苦,有多恐惧。李果虽然卑贱,可他也会痛,也会哭,是何等冷血,要这般凌虐他。

    哪怕此时躺在床上,毫无意识的李果,他仍是将手脚缩起,想将自己卷成一团,这是人受外部打击时,无助寻求保护的姿势。这样的模样,令人心疼。

    他独自一人被丢到货舱底下,在那漆黑、肮脏的环境中,想来也曾绝望地哭泣过。

    赵启谟拧起湿巾,擦拭李果的脸庞。稍微碰触到李果额头那道伤口,李果便疼得皱眉,说着含糊不清的呓语。赵启谟停下擦拭的动作,他安抚李果,用手轻拍他的肩。

    脸庞、脖颈、还有因沾染血液粘成团的发丝,甚至是脏污的十指,赵启谟逐一擦拭。赵启谟从未伺候过人,但他动作细致,十分有耐心。

    李果偶尔因为疼痛,会稍微做反抗,大多时候,他都很安静。

    水盆里的清水,逐渐发红、浑浊,房中的血腥气也越发浓烈。赵启谟端起水盆,将污水倒往屋外,换上清水,再端回房中。

    躺在床上的李果盖着被子,原先脏兮兮的脸已擦洗干净。他的睡容祥和许多,先前紧皱的眉头,也得以舒展开。

    赵启谟手捂李果额头,仍是烫手。李果仍在发烧,万幸的是,他额头上那道口子血液凝结,不再流血。

    小杨去唤郎中,还未回来,恐怕那郎中住得远,一时半会还来不了。

    赵启谟解开香囊、佩玉,取下革带,他脱去穿在最外层的紫袍。紫袍之中,是一件香色的褙子,褙子里边还有件白色的衫子,这衫子里边,还有件黑色贴身的上衣。他穿得多,也讲究,衣服一重一重,不似李果,单穿一件夹棉的褙子,褙子内便是贴身的衣裤。

    织金的紫袍平放在椅子上,而后搭上香色的褙子,赵启谟外穿白色衫子,他挽袖查看自己手腕上的伤。

    那是一处刀口,横切在手臂上,皮肉外翻,几乎深可见骨。

    看着它,赵启谟额上的冷汗再次渗出,他心里也是慌张。他从未受过这样严重的伤,他自小受到很好的保护,连磕过、碰过都不曾。

    先前只着急将李果背下船,并未留意自己伤成怎样,也忽略了伤口的疼痛,此时看到,才觉心惊胆战。

    咬牙忍痛,拿巾布沾水,沿着刀口将血迹拭去。而后,想撕裂褙子,撕出条状,好包扎一番,奈何衣物料子太好,又结实又柔韧,根本撕不开。最终只得捡李果的腰带,用水洗净,缠在自己受伤的手臂上,姑且做止血用。

    做完这些,赵启谟爬上床,挨着李果躺下,他没拉李果被子,只盖着一件织金锦袍。

    昨夜一夜未眠,长途奔波,又被雾水一身浇泡,本已寒气入体,再兼之在船舱背负李果劳累,再兼之被划伤手臂,失血许多,这番痛苦叠加之下,向来养尊处优的赵启谟不只是疲惫不堪,四肢酸楚,他还头晕发烧。

    躺在床上,赵启谟挣眼望着窗外,不知何时起,外头烟雨蒙蒙。

    听着雨打屋檐的声音,赵启谟昏昏欲睡,但他还是强打精神,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赵启谟的身边,李果安然睡着,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赵启谟低头打量李果,李李果脸上带伤,模样可怜,惹人怜悯。哪怕是在伤病中,李果的模样也颇为动人,他眉尾细长秀气,睫毛浓密,有着小巧、轮廓精致的鼻子,双唇则因为发烧而呈红,像似咬了胭脂。赵启谟的手抚上李果脸庞,他用手背轻蹭李果淤青的脸颊,目光则是落在李果的唇上。

    在每个落海的梦境中,这样一张脸,总是在眼前放大,仿佛就将贴上来。赵启谟此时,已明了梦中那份神秘而浮荡的情感。可他并不慌张,也似乎没那么恐惧,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收回。

    什么都没开始,什么都不会结束。

    一路被拖进深处的货舱,途中李果曾醒来,并且竭力挣扎,因此没少挨王九和猴潘的拳打脚踢。待李果奄奄一息,两人才丢弃李果,满意离去。这两人离去同时,也带走唯一的光线。

    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李果躺在地上无法动弹,他或许哭了,或许没有,李果分不清脸上是血是泪。他虚弱得无法去崩溃地嚎啕大哭,只是似有若无地抽泣。

    人在孤立无援,病痛难受的时候,特别脆弱,李果多希望能有个人来救他,然而他知道无望。他在王鲸船上,王鲸船在海上。没人知道他被王鲸劫走。

    李果缓缓将手脚缩起,用手臂把自己抱住,像似有人在拥抱他,庇护他。

    迷迷糊糊中,许多往日相熟的脸庞在眼前晃过,有娘、有阿七、有果妹、有小孙、有掌柜,还有瑾娘,还有启谟。

    唯有启谟的模样从年幼到年少,在瓦肆,启谟说有何不可,他一把折伤王鲸的手臂。端坐在楚和茶坊里的启谟,他说你果贼儿,不会一辈子当伙计。

    李果想着赵启谟的脸,想着他午后出现在珠铺的情景,暖暖的晚霞,洒在他身上,赵启谟脸上绽出笑容。

    这仿佛便是药了,能缓和李果身体的疼痛,安抚他的心。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104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