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海奇道“没有后来了啊。”
余书林比划道“不是,我是说后来爹爹为什么说我不是您的儿子?”顿了顿惊愕道“不会是……”难道自己是那个余山的儿子?!
母子连心,林雪茵一眼就看出来余书林在想什么了,伸手就打了他一个爆栗,怒道“当时你娘我在守孝!连洞房之夜都没和你爹圆房……”说到这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了自证清白说了什么,又羞又急,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余海见自家夫人生气了,忙转移话题道“后来是因为周致。”
这话一出,屋子里就是一静。
说到周致,那就牵扯到前朝后宫,甚至是夺嫡了。
余海压低声音道“当年,我大哥弄得那一出,虽然他尽量表现得自自然然,也没露出什么马脚,但是他毕竟比不过那些浸淫宫廷争斗多年的那些双眼睛,所以随后还是被人发现了端倪。其中,就有周致的母家。”
周致,是燕贵妃的长子,他的母家也就是燕贵妃的娘家了。
余海继续道“就是燕家来人,拿这件事要挟我。只不过,从他们的言谈举止间,我发现他们似乎并不完全清楚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模糊知道定远侯府进了贼人,或是失窃或是那贼人发现了我的什么把柄,才会引得我四处布防,势必要抓住那个贼人。”顿了顿,余海有些感慨道“后来我挺感谢你莫叔叔的,要不是他做得干脆,恐怕咱们这一家都得落个欺君之罪。”
余书林也是后怕不已,一旦被人发现余山与余海是双生子,前后一联系,很容易推断出当年的隐情。然而,余山毁容了之后却不用担心了,就算有心人硬是往这上面硬凑也无济于事了。
余海又道“我听出了这其中的蛛丝马迹,因为当时并不知道老莫做的这件事,心中担忧东窗事发,又害怕你大哥被他们捉起来威胁咱们……灵光一闪……”
余书林突然想到什么,不可思议道“爹!你不要说你就因此编了那个谎话吧?!”
余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憨笑了两声,道“你也知道你爹最不擅长这种勾心斗角的,情急之下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何况,当时燕家那人还拿你作为威胁,说要为了你的往后考虑不是。我怕他们真的丧心病狂对你不利,便道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当时定远侯府进了贼人,你娘受了惊吓,伤了身子,很难有身孕了。所以我们才收养了你。”
余书林嘴角直抽“他们也信?”
林雪茵笑道“自然是半信半疑的,所以这些年我们尽量装得对你不管不问,看着你变成纨绔;同时也不再养育子女,你没发现你弟弟妹妹都是在这件事之后的十年后才出生的吗?”
余海道“这就是说你娘的病又治好了。”
余书林觉得真是荒唐可笑,但同时又很是敬佩父母的这一做法。明明余山那么过分,但是二人不仅没有赶尽杀绝,还处处为他遮掩。甚至是委屈自己一家也要把戏做全,保住大哥的性命。
“其实,也不只是为了你大伯,我主要是为了你祖母。”余海又补充道。当时余母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精神一度萎靡不振,整天以泪洗面。余海不忍心,所以把这一出荒唐戏都咬牙担了下来。
余书林想了想,感慨道“十多年前,燕家就开始为周致谋划了吗?还真是深谋远虑……”
余海沉吟片刻猜测道“当时周致已经四岁了,算是养成了,不会担心中途夭折,所以燕家才把握了这么些年的把柄拿出来想逼我就范,加入他们燕家阵营。”说完摸摸余书林的脑袋“抱歉啊儿子,爹真没想到那天你也在,本来我就是那么一说,想着把他们糊弄走了,以后他们再威胁我我也不认账了,没想到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误会和伤害。”
余书林摇头,示意没关系,这只是巧合了。再说了,自己现在能确认自己是亲生的已经很满足了,真的别无他求了。
混混沌沌十二载,而今方给心找到归处。
再见到庄南的时候,已经是殿试过后了。
余书林将这件事和他讲了,庄南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只能感叹命运的安排,真是巧合连连啊。
二人相对无言,叹息了一会儿后,余书林问“殿试如何?”
庄南想了想,道“应该没问题。”
余书林眼睛发亮,急切道“能三元及第吧!”
庄南也很有信心,道“等我的好消息吧,我还想当你一天哥哥呢!”
余书林苦着脸“你怎么还记得?!”
庄南哈哈大笑。
+++(殿试的解释,下一章会用到。知道的亲们可以不用看,直接跳到三星处即可)
所谓殿试,是指皇帝亲自出题考试。殿试只考策问,应试者自黎明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
殿试只一天,日暮交卷,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至阅卷日,分交读卷官8人,每人一桌,轮流传阅,从优等到劣等分别五种记号,得"优等"最多者为佳卷。
而后就所有卷中,选优等最多的十本进呈皇帝,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又称"三鼎甲"。一甲三人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编修。
二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一,称"进士出身"。
三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二。
二、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还要在保和殿再经朝考次,综合前后考试成绩,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即俗称的"点翰林",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或赴外地任职。
两人正在闲聊,东柯进来了,进门就道“少爷,皇上召见您呢!”
庄南坐直身子,问道“谁来传的话?什么时候去?”
东柯缓了口气道“是皇上身边的陈公公,让您现在就去。”想了想又道“是不是因为少爷殿试答得好,皇上这是提前召见?”
余书林也觉得很有可能,便笑道“小南快去!拿个状元回来!”
庄南虽然对自己的殿试答卷很有信心,但此时却不知为何有些忐忑不安,他强笑道“那我去了。”
来到前院,见到陈喜,庄南忙拱手问好“劳烦陈公公了。”
陈喜也立刻回礼,笑的弥勒佛一般,道“不敢称劳烦,庄少爷,怎么现在就走?”
庄南点头,与陈喜边走边试探道“陈公公这一趟公差辛苦了,不知道陛下是否还召见了别人?”
陈喜摇头“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咱家这趟差事仅有庄少爷一人而已。”
“那么,不知可否麻烦公公透露一下,陛下召见小生所为何事?小生也好有个准备。”庄南又道。
陈喜心道要的就是你没有准备,咱家岂可坏了陛下的盘算,当下便道“实不相瞒,陛下的心思可不是咱家这等子奴才能知道的了,少爷还是莫要为难小的了。”
庄南见他不肯吐口,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了,只得暗暗猜测可能会遇到的情形。
只不过,饶是庄南再怎么聪慧,也不会想到见到皇上时,皇上问他的第一句话会是“庄南,你想要状元,还是想要……周辰?”
☆、沙城 南远走
真正听到如此神来之笔的问话后,庄南反而不紧张了。有什么可怕的呢?最糟糕的结果不过是与君陌路罢了。他往下伏了伏身子,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恭声答道“草民,要周辰。”
御座上的周景宏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眼睛久久停留在庄南的后背上,就是这样一个瘦骨嶙峋的读书人,掷地有声地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一句话吗?
“庄南,你可知,一甲三人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编修。”
庄南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草民知晓。”
周景宏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问错了,应该问“庄南,你想要周辰,还是想让周辰继位?”
“周辰。”
“放肆!”周景宏随手将案几上的砚台砸了下去,那砚台后势不足却正好擦着庄南的额角滚落在地,破碎开来,溅起的碎屑崩开在他的脸侧。几息后,他的额角和侧脸渗出血迹来。
“庄南,朕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自私!”周景宏狂怒道。
庄南的声音反而平淡又沉稳“陛下,草民一不曾欺瞒陛下,二不曾欺骗自己的真心。就算您治罪草民,草民也毫无怨言。”
周景宏冷哼一声,捡起桌上的一张折子扔了下去。
庄南还以为是谁弹劾自己的断袖之癖的折子,跪爬过去捡起来打开,却愣住了那是圣旨的预案,关于任职调令。
庄南,即日起继任沙城同泽县县令。
“陛下?”
周景宏却没看他,只是略带疲惫地说了句“记住你今天的话,尽好你的职责。”说完摆摆手。
陈喜公公弯着腰过来笑道“庄少爷,请吧。”
庄南带了几分混沌,又似乎窥见了什么机密,几乎不敢去想那句话的深层含义,脚步迟疑地跟着陈喜往外走,走到殿门口时突然止住,侧身回头看了一眼。
陛下,也会有白发啊。
这一刻的周景宏一直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一刻,他是一位父亲,而非皇上。
今天是殿试放榜的日子。
当众考生用敬佩羡慕的语气喊出“新科状元是庄南!”“就是卫国公府的庄南!”“那个俊美无双的庄南!”的时候,庄南和东柯已经站在城门口了。
东柯理好了马车上的包裹,跳下来道“少爷,咱们走吧?”
庄南轻轻点头,跳上马车,终究是还没坐稳就又掀开了车帘,看向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皇宫。
那里有他深爱的人,而今他要为爱远走。
也好。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选了周辰,说不准,陛下会成为这段感情的唯一见证呢。
庄南扯出一个笑,却没笑道眼底,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隐在了垂下的车帘后。
皇宫中正值最热闹的时刻,御花园里大摆筵席,一甲、二甲进士尽皆在列。
倒是最引人注目的两个席位都是空着的一个是新科状元庄南的位置,另一个是皇上的龙椅。皇上晚到并无人敢质疑,倒是庄南不在,让众多想要一睹状元风采的文臣、进士们大失所望,有少数人甚至暗中猜测庄南这是未显身份而故意迟到。
比如说,周翎。
他左手提壶,斟满了一杯清酒,举到嘴边却又放下,故作惊奇道“大哥,这新科状元怎么不见?”
周辰往那个空位子上瞥了一眼,淡淡道“估计是被别的事情耽搁了吧。”
周翎并不为他的淡漠态度所扰,反而倾着身子更靠近几分,唇形减小却不见声音降低道“还有比父皇设宴更重要的事情?”
两人说话自然是被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注意着的,此时便有不少人听见了这话,其中又有一部分人眼中露出不屑或愤懑来。有个性子直的,甚至悄声与旁边的同窗咬耳朵“莫不是庄南考试做了弊,没脸出来了?”
那同窗也对这事惊疑不定呢,庄南的祖父是太傅,大哥是翰林院编修,要是他想要弄个试题来做还不是轻而易举?便也道“这可不好说,谁让人家是世家子弟呢?!”
“朕竟然不知这次科举还有这样的内幕,不若爱卿与朕详细说说?”
“陛下……陛下饶命!草民该死!草民有口无言!求陛下恕罪!”两人抬头见是皇上,脚下一软,出溜在地,求饶不迭。
周景宏背着手,一身明黄的衣袍明重得像是能灼伤人的眼睛,明黄之中是令人窒息的天子威仪。御花园呼啦啦跪了一地,任你位高权重,此时也不过是他脚下的臣。
“陈喜,把庄南的三次考卷呈上来。”周景宏入座,吩咐道。
陈喜捧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沓考卷。
周景宏摆手“让他们传着看看,看看朕的大楚江山是不是立在科举舞弊的根基上!”
这声音没有怒气,却尽是寒凉之意。下面跪着的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两个最先跪下的二甲进士已经抖如筛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