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无声对视了几十秒,对视到导演大喊:“对!就是这个范儿!你俩还想拍?愣着干嘛啊,摄像机给我打开!!”
……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被导演强行拽着和伏燕栩加拍了一场。
离开剧组的时候,我俩的气氛,与最开始如出一辙的尴尬。
这种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不到几分钟。
因为本总裁率先打破了沉默。
没办法,我更优秀,我总要承担得更多一些,我习以为常。
我问伏燕栩:“想吃什么?”
伏燕栩很没形象地靠在后座椅背上,闻言反问:“你没想好?”
我说暂时没有,不过吃什么都行,只要不提吃满汉全席这类,我都能接受。
伏燕栩想了会儿:“我记得这城里有一家招牌老店。”
“西餐中餐?”我问。
伏燕栩答:“家常菜,吃吗?”
我顿了下,笑道:“可以啊大明星,有进步,居然还会问我吃不吃。”
伏燕栩也笑。
他回我:“我的意思是,你不吃就算了,我自己去吃。”
……什么东西。
我无奈至极:“你打电话订房?我定位一下,现在就过去。”
我和伏燕栩真的去了他推荐的招牌老店。
家常菜炒了三种,外加一个小菜汤。香喷喷的,和我吃的山珍海味完全不一样,清纯、简单,毫不做作。
我有点儿喜欢。
然后伏燕栩就隔着蒸腾而上的烟雾问我:“你会恨二公子吗?”
他太敬业了。
我心情复杂地叹息:“吃晚饭你都要问这个?”不至于吧。
伏燕栩道:“了解对手戏演员心中所想,也算是磨炼自己的演技。就拿今天的几场戏来说,我实在看不出你如何把控仙君的情感过渡,说真的,我差点儿没接住。”
我说其实我对仙君的心路历程没多少感想。
我只是设身处地去思考,如果我是他,在无数岁月里无情无欲也毫无情义的活着,我会是怎样一番感受。
伏燕栩就问我:“你对方大人也是如此?”
我想了想。
我说没有,方大人当时我的演技也还有待提高,现在不过是找了一种更有利的方式。
和有经验的人比起来,我的这种思考模式容易让自己缠进死结里,不过我倒有些乐在其中。
感知每个角色的想法不是我的初衷,我只会以我的视角去看,去思考。
总的来说。
我同他们之间没有感同身受,我不会完全代入。我只会做我自己,无论戏里戏外。
伏燕栩也随之轻轻叹了口气,他极不明显地笑:“二公子是善良的,但他善良到令人感觉冷漠,他一步步将人逼上绝路,最后回首再看,却也醒觉他并未做过什么。我只是想,仙君会恨他吗?会不会在之后的千百年里,有那么短短一日,觉得自己是恨着的?”
我摇了摇头。
伏燕栩问我为什么。
我回答他:“如果仙君会恨,他就不是他。他癫狂、自毁、毫无底线,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不是因为他持有恨意,而是这个躯壳灵魂已承载不了更多的感情。再承载多一分,他就彻底失去自己。”
顿了顿,我缓缓继续:“他高傲,也不低头,二公子只是让他走向自毁的源头,却不是让他自我毁灭的结果。无论他恨与不恨,走到这一步时,他已然没有了回到最初的这个选择。也许在仙君看来,无情无义过这一生实在无趣,所以他宁愿至情至性消亡天地。”
——你知道吗。
我偏过头看雅间窗外的灯火如星,车水马龙。
我轻声道:“也许对于他而言,二公子拼死救他的时候,才是他最想死去的时候。”
在如此严肃的气氛之中,伏燕栩突然笑了起来。
他对我说:“在今天以前,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仙君到底是想活着,还是想死去。听你这么说,也许我让编剧更改这个结局是错的。”
静了几秒,他又近乎自语地问:“他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活下去?”
这个问题稍显严峻。
我告诉他,其实不必将仙君的结局想得太过复杂。
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真要说来,于仙君而言本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早就心死成灰,麻木到不会再被任何动容,只是行走于世间的道路上,人总或多或少会遇到变数。
二公子就是他再明显不过的变数。
或许他们彼此在相识之前,都未想好将来要如何前行。
但一条路走下去,终究有那么一天,会走到终点,走向结局。——无论是好是坏,是所愿,还是所不愿。
他数千年在天庭,无亲无友,无爱无欲。说他风雅,却更高绝,说他高绝,却最孤独。
越孤独,也就越让人看不透。
他戴着一张面具,无人能看清面具之下,他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番神情。
也就没人能够借此看出,他到底想要怎样的人生。
我轻轻敲着桌沿叹息:“若他活下去,他能活得很好,因为这数千年他已活过,没什么活不下去。若他死了,他亦没什么遗憾。因为走到那个时候,他根本不再有遗憾。”
他是洒脱的。因为他不在乎生死界限,也不会悔恨纠结。
他那颗尘埃满布难窥光亮的真心,也仿佛行将就木。
伏燕栩转而问我:“那他比起活着,是否更想死去?”
我沉默片刻。
然后在伏燕栩的凝视下,缓缓摇了摇头。
伏燕栩低头叹了口气。
再抬头时,他同我讲的第一句话是:“喝酒吗?”
我劝他少喝。
毕竟我记得上次喝酒,他和叶潮赢喝到神智不清,上上次喝酒,他喝到十八个人前来搭讪。
总的来说,伏燕栩喝酒就没有好事。
我也并没什么心情和他推杯换盏。
伏燕栩却道:“你不和我喝,那就是没把我当朋友。”
……这话说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我寻思这厮和我,什么时候做成了朋友?
我的疑惑如此清晰明了,纵然我不开口,伏燕栩也了悟了我的沉默。
他不甚在意地笑,淡淡答:“我都不嫉妒你了,做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本总裁十分天真茫然很不做作地摇了摇头。
我想说,这不正常。
出大问题。
伏燕栩就说:“我以前把你当情敌,所以我嫉妒你。现在我把你当朋友,所以既不嫉妒你,也不讨厌你。”
我随口问到:“那我需要感谢你的悬崖勒马、浪子回头吗?”
伏燕栩笑着说不用。
他说:“古人有云一叶障目,我以前不觉得我会如此,现在想想,真的没什么必要。”
他顿了顿,如此认真又坦诚的对我说。
——“谢谢。”
我一怔。
我想问他谢什么,他也抢先一步答我:“谢你那次在我喝醉时,还肯骗我。”
……我叹息一声,从兜里掏出那枚两面皆是正面的硬币。
我将硬币轻轻叩在桌上。
我心情复杂道:“那你后来躲我做什么?”
“恼羞成怒吧,”伏燕栩比任何一次都来得坦然,他甚至犹有闲心说笑,“我酒醒之后,差点儿一头撞死。”
在情敌面前丢脸的体验实在不好。他说。
第64章
我最终被伏燕栩的真情所打动了。
他字字句句,剖心剖肺,闻者落泪,见者动容。我也不可避免被他如此自然而然,又相当诚恳的态度所感动。
难得有一日,我竟能和这个见面就看我不顺眼的假情敌,有对座闲谈,推杯换盏的时间。
伏燕栩倒也不是真的喜欢喝酒。
按照他的说法,他喝酒通常都是心情不好,想喝得酩酊大醉再睡上一觉,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强迫自己继续接下来的路。
有些时候走累了想要停下来喘一口气,想到还没被沈总潜规则,就又有了十足的动力。
前面的几句话,我听得极为心酸。
后面的这些话,我听着就很是无语。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他怎么还没有放弃被我潜规则?
我沈遇音在圈里圈外虽然神秘强大,但也不至于被这么个男的惦记到这种地步吧。
我心情复杂。
伏燕栩倒是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他早就对自己喜欢我这件事深信不疑,我要是提出质疑,他肯能当场就得给我翻脸。
本总裁有些时候,还是挺识时务的。不喜欢没事找事。
所以我也没问。
我只是伸手给伏燕栩倒了杯酒。
他愣了愣,也伸手给我倒了杯酒。
然后我们不约而同收回手,端起桌上自己的酒杯。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我们彼此沉默两秒,再一次迟疑着伸手与对方碰杯。
碰杯的声音清脆短促。
我相当潇洒地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伏燕栩却没有动。
他神情莫名地看了我许久,才从嘴里吐出句:“我前经纪人说,给谁倒酒,就是想泡谁。”
……真的,我挺庆幸我先一步把酒喝完了。
不然我很可能喷他一脸酒水。
我连忙捍卫自己的清白:“我不想泡你。”
伏燕栩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相当复杂的眼神凝视我。
最终,他笑了笑,将自己那杯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一身散着酒气,临了上车还贴在我身上感叹:“朋友,你真是个好人。”
我:……
我几乎是背着伏燕栩回到了房间。
彼时大厅里灯火通明,几个前台还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万幸早些时候我就和这里的总裁吃过两顿饭,他对于我隐瞒身份的事情做了十成保证,以至于当我背着伏燕栩踏入大厅时,她们兴奋的目光只持续了几秒钟。
然后一群人相当有职业素养的朝我跑了过来,纷纷想要施以援手。
我心下大喜,想着顺势就把伏燕栩抖落下来。
结果这厮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勒住我的脖子死活不肯下地。
我只得认命地继续背着。
刚刚走进房间,我就迫不及待把伏燕栩往床上甩。
这次他倒是没扯住我,而是相当配合地倒了上去。
我无语至极,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挺离谱的。
他怎么醉得这么彻底?
我不太理解。
当然,我最不理解的事情是在关灯之后。
我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最近的事情。
我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看了又看。
我啧了声。
突然想起哪里让我感觉不对了。
这么多天过去,伏燕栩这厮一条微信都没给我发。
他几个意思?
我和伏燕栩最新的对手戏定在下午。
他身为另一个戏份不输于男主的男主,在剧组的时间要比我多上许多。
通常我睡醒的时候,他已经在剧组化妆,我赶去的时候,他已经结束了两场戏的拍摄。堪称剧组最准时的劳模。
尤其是和工作人员们打成一片的副导,每次提起这件事都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一边吃盒饭一边说:“伏燕栩啊,是真的好!前段时间别人在网上黑他,说他被包养了,嘿!我可真不信!”
有一两个工作人员最近忙得没时间看八卦,闻言忙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还黑他?”
“嗨,你们是不知道啊,正所谓人红是非多,蹭他热度的人多,嫉妒他的人也多,只要有几个心术不正的看他不顺眼,在背后爆些假的黑料,网上的水军啊跟风狗啊,那可是成群结队、一窝蜂地往上涌,敲着键盘就喷,都不带求证的。”
副导越说越起劲:“后来伏燕栩那方才爆出真相,人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当演员,日思夜想着把一个优秀的人物带给观众,让观众也能因为他所饰演的角色有相同的感受,多好的志向啊,现在的演员有几个这么想的?不都想着演几个偶像剧,赚粉丝的钱就完事儿了。谁还想着磨练演技,用演技去征服观众。净想着多抛媚眼让粉丝花钱去了。”
还别说,副导这话说得挺真心实意的,虽然话不太好听,但事实胜于雄辩。
我听着还有些如闻仙乐耳暂明。
我略有欣赏,感觉副导也是一个可塑之才。
有个工作人员嘀咕:“这事儿真的假的。”
副导当即气动山河、据理力争:“这当然是真的!哪儿还能有假?!他要真是被包养的,他还每天这么准时这么积极?哪个被包养的不是来享福的,就走个后门儿在这里当木头,要演技没演技,要功底没功底……”
副导不说话了。
我顺着他望着的方向看过去,正正看到相暮升脸色难看的站在门口。
得。
被委婉批评的正主听到了,这事儿尴尬不尴尬,挺尴尬的。
我看副导也尴尬得不行。
我正寻思着要不要转移话题,让这尴尬的气氛随风而逝,那边厢导演倒是一声令下,救众人于水火之中。
导演大喊:“开工!”
我与他交换姓名,是在穹底绝海,仙人鬼妖皆不会涉足之地。
他名唤“山殷”。
是个我隐约听过,却不甚熟悉的名字。
我问他来这穹底绝海是为了什么。
山殷答我:“为了我最爱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有所爱,竟连穹底绝海也敢闯这一回。
在这之前。
我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