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行写不出来了。
而是掷地有声表示她必让太子发光发彩。
当时我是没想到她要写什么剧情。
等我看到最新的剧本时,不由拍案叫绝,为编剧的才华感叹。
女主已经不是那个女主,男主也不是那个男主。
他们曾经谈过的恋爱造成的误会,全都被迎刃而解。
剩下的,只有他们互相合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等等思想感情下的,打脸。
是的。
接下来的剧情,男女主负责打脸,我和伏燕栩负责矫情。
他们是不是拿错了剧本,我不得而知。
但我知道。
这剧本在编剧如此一套毫无逻辑的操作之后。
竟变得更丰富了些。
小风在旁听编剧讲解了半个钟头的剧情构思,最后更是兴奋得泪眼朦胧。
她跟我说:“就我多年看剧的经验,这部剧不爆,我生吞两桶爆米花。”
第42章
小风其实说得不错。
虽然男女主负责打脸,两个配角负责矫情这种事,实在是不太合理。
但编剧豪言壮语言犹在耳,导演也是大赞妙极。
这桩事,已然是板上钉钉,没得反驳。
至于我。
我倒是真的想问问我还是不是个男三。
我感觉我的待遇坐着火箭一步登天。
这让我的心情很复杂。
因为本总裁担心某天宣传时,我也会有一席之地。
那我该怎么办。
我去还是不去。
我不去多尴尬,我去了更尴尬。
我越想越深深叹了口气。
然后伏燕栩就在旁边嗤笑着说:“怎么,你在做梦?”
他说话太不好听。
我兴味索然,不想回答。
以至于到了对手戏的时候,我们两个相顾无言了许久。
导演问我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在这里故意浪费电。
我说我没有意见。
我就是随便看看,忘词儿了。
副导登时站了起来,他毛遂自荐:“我帮你回忆回忆?”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随手将唐刀往下一划,淡淡道:“算吧。”
就顺理成章入了戏。
我与伏燕栩远没有任何默契可言。
他与我之间,互不理解,亦不曾了解。
他的立场如何,我的目的如何,皆不能左右时局如何变化。
就譬如现在。
太子殿下已是锋芒毕露,不再是当年韬光养晦的模样。
真正的政敌也展现出自己锋利的獠牙。
我身为名义上的太子幕僚,很多事情,都得细细为之盘算运作。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我再如何俯首相拜,我真正忠心的,也只有当今圣上。
是以我不过是个再虚假不过的幕僚。
我官拜副指挥使,不是因为太子殿下一手提拔了我,亦不是因为朝中大臣忌惮我与太子的关系。
——而是因为我,本身就是帝王的心腹。
我忠之、信之,为之执刀的。
是天子。
正如陛下所预料的那般,朝堂似浪潮翻涌,顷刻间掀翻了两条大船。
随之而来的,便是细细密密纠缠在一起的线。
朝中文武两类官员,皆有各自的盘算与立场。
支持太子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毕竟目前看来,在陛下的心里,属意的未必是太子。
其余的皇子,亦随时都有可能后来居上。
也就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太子殿下不得不让我再去逼迫伏燕栩。
其实我也清楚。
他要的不是伏燕栩为他算一卦,而是想要伏燕栩帮他这一回。
论智谋,他的幕僚数十人,一人想一个方法,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如今局势混乱,这群幕僚所能提出的建议,几乎都是在浪费太子的时间。
他非常需要伏燕栩的点拨。
这也是他许久以来都在以算卦为由留下他的原因。
总之,我此刻就站在伏燕栩面前。
唐刀的锋刃上映着一片烛光。
伏燕栩在笑。
真要说来,他几乎是不笑的。
他生着一张无情无欲的脸,越看越觉得他寡淡失味。
可我时刻见他,他似乎都带着笑意。
他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可眼底却沉得没有任何情绪。
伏燕栩说:“方大人,晚了。”
他说。
一切都晚了。
多年后我回想起与伏燕栩的初见,只能忆起他所说的几句话。
他为天下而出世,却一直未能走入这红尘。
应他这句“晚了”而来的。
是敌军气震山河,骤然冲破防线的攻击。
一时间,混乱的朝堂变得更为混乱。
这动荡的时局,也就在这重重迷雾背后,真正显露出它的残忍面目。
太子是朝中第一个自请出战的人。
认真说起,彼时大军压境,所谓的防守之地,也不过只剩下几座城池。
敌人来势汹汹,几乎是摧枯拉朽般赢得了胜利。
我将伏燕栩放出来时,就是在一个雨天。
天色很暗,下了点儿小雨。
太子已然出征,局势也早已不是那么简单。
我放他出来,是陛下的命令。
这次便与上次不同。
上次我是在山中强行将他绑了回来,这次,我却要恭恭敬敬请他进宫。
我并非因为天下而高看他一眼。
我不过是在为时局低头。
我如此想着,带着他入宫面圣,又带着他出宫安顿。
伏燕栩笑着对我说:“方大人,你若早对我和颜悦色些,我也就不会这么形销骨立了。”
我没有答话。
大抵两个月后,敌军又进一城,这一次,他们几乎就站在天子脚下开始叫嚣。
这让满朝文武都不能再忍耐下去。
他们出奇一致,纷纷选择了战。
不是一人,不是两人,而是所有人。
在他们心中,做了数十载政敌也好,曾经有过的恩恩怨怨也罢。
在这种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
三日内。
几乎所有人都披甲上阵。
而伏燕栩。
作为帝王如今最为信任的谋士,他居于城墙之上,气定神闲得仿佛这不过是个寻常的日子。
他甚至侧首笑道:“方大人,劳驾为我搬一张桌子。”
我问他要做什么。
他神神秘秘地同我讲:“作法。”
我也是真的信了他的胡言乱语,倒当真为他搬了一张桌子。
伏燕栩没什么虔诚之情的在那儿画符。
时不时还冲我笑一笑。
我无意与他多做纠缠,转身下了城楼。
半个时辰后,战争一触即发。
太子便率先掠阵。
如此行径,莫说是文武百官激动得面红耳赤,就连抄着家伙围在一旁的百姓也是惊喜交加。
难得的。
陛下还能站在一边感慨:“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君王。”
只现在千钧一发,君也好,臣也罢,都没有任何区别。
可我仍是应了声,随着陛下赶往另一处阻击敌军。
临行前,我回首望了眼伏燕栩。
我不知我为何要看他。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人心,又或许什么都不为,只为想知道他到底想如何扭转乾坤。
但我并不能久留。
跟随陛下的那一战,惊险得很。
万幸天意终究还是倒向了我们,四场交锋之后,敌军将领咬牙撤退。
这关键时刻,城内又有人来报,太子负伤,敌军士气大振,如今已快破了城门。
之后的一切,我想我大概一生都不会忘记。
又或者。
的确一生都没有忘记。
我与陛下快马加鞭赶回之时,敌军已被伏燕栩震慑得不敢再近。
太子靠在城墙一侧,根本顾不得好生休养,直直望着站在城楼上的伏燕栩,嘴里喃喃道:“他疯了……”
言罢,他匆惶看我一眼,连向陛下行礼都抛之脑后,只对我说:“方大人,你能劝劝他吗?”
他说得轻巧。
我抬眼看向伏燕栩,倒不清楚他究竟疯在何处。
我眼见他将符纸洒落半空,神情一如往常。
哪儿有疯癫之状。
但他静默片刻后骤然开口——他说:“我已说过,天意抉择了我,我抉择了此处,我既为不死之身,你们便不能再近一步。”
莫说是第一次听闻此言的陛下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连早就见识过的太子也是如此。
城下的敌军虽已被震慑,但似乎还有些不信邪,喧哗了一阵之后,惨白的天光之下,一支利箭就直直射了过来。
破空而至。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也无人能将它截下。
它就这么刺入了伏燕栩的肩下。
而伏燕栩的神情依然平静。
他甚至道:“这已是第二十支箭了,你们还要继续吗?”
此时再看,方能从箭矢折映而来的光亮里,看出他已满身利箭。
他却站得笔直。
敌军被他这句话问得一怔,陛下唇角微动,豁然扬手,厉声道:“再战——”
这短暂二字,和着伏燕栩云淡风轻的身影,竟让无数人心神震荡,生出无穷无尽的勇气来。
一时间,杀声震天。
此战之后,所有人都觉劫后余生。
从前的勾心斗角也好,利益争锋也罢,似乎都随着敌军的撤退烟消云散。
这其实是场苦战。
但苦战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定。
我绕过许多向我赔罪言谈误会过我的官员,直接登上了城楼。
天光已黯。
身穿甲胄的士兵们互相搀扶着走下城楼。
伏燕栩就站在城楼上,微风拂来,他的衣摆轻轻掀动。
我走近时,他侧过头看我。
然后极轻极轻地一笑。
我同他说:“你真是个疯子。”
伏燕栩笑答:“我说真的,我是不死之身。方大人,你不信吗?”
我没有应答。
我说难得你立了大功,想来以后还有无数香火要供着你这尊神仙。
这次,我为你搬桌开坛,下次,就没机会了。
伏燕栩便不笑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我片刻,叹道:“是啊……”
也许是近日的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如今尘埃落定,一切从头,我竟被他这惆怅的神情逗得笑了笑。
伏燕栩又道:“方大人,您能不能别只顾着笑,再帮我搬一回桌好吗?”
我颔首应了,走近了,手搭了上去。
片刻后,伏燕栩栽倒在了我的肩上。
半年时光匆匆而去,太子名正言顺的即了位。
我在这半年里官位升了又升,升到再无可升,已然是陛下的太子叹道:“方卿,朕要用什么才能留你在朝中?”
我笑着摇头。
出了宫,我特意孤身去了道观。
虽说被伏燕栩一把大火烧成了废墟,可他的名号如今响彻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所在的道观,自然也焕然一新。
我踏入山门时,只觉此处香客络绎不绝。半点儿都没有当初的萧条之象。
守在门前的道士领着我走了进去,在一间房前站定。
他道:“师叔就是在这里。他托我相赠之物,已全数置于屋中,方大人,请。”
我静静看他片刻。
我叹道:“他……罢了。”
屋内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这般简单的陈设,倒的确有几分过往的印记。
我轻撩衣袍坐在椅上,怔怔看着桌上重山累叠的书信出神。
然后,我缓缓伸出手去。
我从未想过,身处暗室的伏燕栩,居然还别有妙法传递书信。
倒也无愧他如今美名天下。
只我更未想过。
这如山般繁多的书信,竟全是赠与我的。
我一封一封拆阅细看,伏燕栩对我的评价,却至始至终都无变化。
他曾说为我算过九卦。
我按着他的说法,在桌上将提及此事的书信摆在了特定的位置上。
再往下看时,他亦说我们互不理解,能心平气和谈话一次,已是世间奇景。
我哑然失笑。
及至最后一封信时,他提笔所写,已与半年前的战事有关。
伏燕栩这一生,洋洋洒洒写过的信里,我本该是沧海一粟。
可这如山累积的书信,每一字每一句,都刻着他无能改变世局的遗憾,与得偿所愿的坦然。
他说:“方大人,若你得以见到这封信,那我必然已为天下而死。”
他说:“我为方大人算过的卦里,其实有一半是关于我自己。我算方大人会不会有朝一日对我改变看法,算来算去,却只能算到方大人与我冤家路窄,无缘无分。做不成朋友。”
他说:“方大人。若你看到这封信时,已彻底放下了对我的成见,那你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问我:“方大人以为,我这一生,最求而不得的是什么?”
这是个没有答案,也再也问不到答案的问题。
可那句问话之后,还有一句——“这是最后一个卦象。”
应下这几个字的,是这封书信最后摆放的位置。
层层叠叠的书信之上,纵横交错的缝隙之间。
伏燕栩指引而出的这个个方位。
最后组成的。
是一个“方”字。
我坐在桌旁沉默许久,终是叹了口气。
我自执刀之时,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