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皇祖母可好”
太皇太后“好好。”
皇帝“孙儿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好好”
皇帝“祖母今日身子骨还硬朗”
太皇太后“好好。”
太后“母后,臣妾有件事和您商议,承恩公主与虞阁主的婚事拖了有些日子,先帝在世时一直惦记着,如今国丧已过,是不是该办一办了”
“好好。”
“那儿臣就让陛下去下旨了”
“好好。”
“儿臣等告退。”
“好好”
于是一道圣旨就快马加鞭从京城下到了丰陵琅邪阁。
十数天后,携旨前往丰陵的内侍监回京,带来了一封书信。
信,是虞长天写的,言辞依然恳切而哀戚,诚恳的再次表达了对皇恩浩荡的感激以及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近况。
可是皇帝还是坚持先帝遗旨,不可更改,着承恩公主不日进京,等候下嫁。
并派了皇家车驾接公主回娘家待嫁。
入京后没多久,十四岁的虞王孙代表父亲偕聘礼入京求娶。
他已经正式除下了跟了他八年的女装,换了一身男儿装。
当年大多数人以为虞长天养着的是一个漂亮精细的女娃,如今摇身一变,却是一身男装。
这一次入京的盛况,比起六年前他父亲的,有过之无不及。
很快,小王孙的风采就盖过了父亲,盖过了这一年所有京城贵少,成为适龄嫁女梦中第一的夫婿人选。
据说从入京后第二日起,官媒坊的门槛就被踏破了十几道,皆是来替自家女儿求嫁的。
如今虞王孙的身份,也确实风头不小,琅邪阁名头响彻江南,又有朝廷郡王身份,显贵非常,模样又如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嫁他可算是人财两相宜。
这事,连皇帝也略闻一二。
于是虞王孙第二日以外藩郡王的身份上殿朝贺,皇帝当庭问了一句话“卿年少风流,朕观他日前途无量,可有婚配”
这个问题其实就是皇帝委婉的表示了欲要赐婚的意思。
全朝堂但凡家中有待嫁闺女孙女的,都竖起了耳朵。
虞王孙不仅容貌惊人,比起他老爹,更是一个很会制造麻烦的主,当年如是,如今亦如是。
他在那日朝会丹殿之上,白衣胜雪,乌发流云,金玉翡翠冠下目如点漆唇似朱砂,嫣然一笑艳惊满朝。
他的话,更震惊四座“藩臣所来,但为求娶承恩公主,所携十二车珠宝玉器皆为在下求娶公主之聘礼,请陛下笑纳。”
一言既出,朝堂上顿时如同炸了锅一样热闹起来。
虞王孙却毫不在意,只说是这些年与公主相处日久以至于产生了真挚纯洁的感情,再加上彼此年岁相仿,他恳请上谕,将原先的婚事取消,将承恩公主下嫁于他。
顺道他还上呈了自己父亲的上表,里头是对此事的同意意见。
这比当年泡螺事件还惊人。
首先,这个事当年在京城引起的轰动谁都还记得,想起那做梦都是酥油泡螺的梦寐,朝臣如今还心有余悸。
好不容易结束了却又横生枝节,委实很意外。
再来,大周一向礼法严谨,这等差辈分的婚事,又是儿子娶娘,虽说这娘不是真娘,名分却是天下皆知的,这等儿娶娘的事情,在古板迂礼的不少大臣看来,与那些蛮夷何异
何况当年虞王孙还叫过人家一声娘呢。
娘与娘子,一字之差,谬之大矣。
断乎不能接受。
可是有些通达之人却又替王孙说话,到底年岁上二者相仿,况且当初也是他倆先认得,算得上两小无猜,一个屋檐下长大,处出感情来,也是情理之中,况且人家老子都没意见,旁人又有什么资格管人家家事
于是朝堂上就这么两派意见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一方觉得此事有关国体,绝非寻常百姓家事,不能姑息纵容,一方觉得不过是年轻人情投意合,人家家长都没意见外人多管什么。
一方指着对方鼻子骂不知体统白读了圣贤书,一方则回骂对方老古板迂腐不堪。
一方指责对方行事张狂,私底下作风不够严谨,一方指责对方老则老矣还纳妾养姬,为老不尊。
这事莫名其妙从婚事上升到政治角度国家安危又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彼此揭老底。
眼见得朝堂吵成一锅粥皇帝一拍龙案甩袖子就走。
委实丢不起这人。
朝堂上不好再说,私底下还是得解决,于是皇帝在后花园召见了虞王孙。
究竟这对年岁相差不过三四岁的姨表兄弟俩谈了什么不知道,很显然,当年以八岁的弱龄就干出过当街亲吻丞相公子面无愧色的要嫁给人家做媳妇的小王孙脾气依然执拗,总之最后,皇帝还是同意了这桩婚事。
全京城适龄少女的心又碎了一回。
不过圣旨另外下了一道,就是鉴于二者年岁尚小,不宜大婚,婚典往后再推个三年。
这三年,重新燃起了多少深闺少女胸中的熊熊烈火。
本来呢,当虞王孙包袱款款颠颠回去待娶的三年里,除了时不时有那无边无际的风流韵事从丰陵传到京城外,倒也没什么意外发生。
三年后,琅邪阁以百里聘嫁迎娶承恩公主,皇家以百里红妆随行。
一路吹吹打打,陆路走了半月又用雕阁三层大花船走运河水道一个月,才来到丰陵。
婚礼在丰陵整整举办了三日三夜。
可是谁也不知道,意外,就这么突然的发生了。
婚礼上的新娘子并不是承恩公主本人,公主在一个月前下运河前已经失踪了。
承恩这么一失踪,可把公子打击了一番,他那根骨并不结实的身子生生就病了一场,差一点又一命呜呼了去。
老阁主生怕这红事变白事要了他宝贝儿子的命,且公子自己亦不愿意放弃,老少都坚持将喜事进行到底。
于是,婚礼照常,婚事不变,婚后对外宣称舍不得夫人好生供养在玲珑宝阁,另外派了琅邪阁五色堂探子遍访天下。
这事不好意思公开,而且连虞王孙自己都不清楚三年里一个黄花大闺女长成了什么不一样的模样,所以这找人的事,又拖了整五年。
最终,他想了这个法子,当年虞王孙整整吃了承恩公主亲手做的泡螺六年,这个味道独一无二,旁人绝对冒充不了。
于是,这个榜贴出来三个月之后,吃了无数泡螺的某公子总算是把自家心心念念五年的夫人重新给认出来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么产生发展结果的。
听完故事唐小桃第一个反应是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胖婶搓着她的小肉板,瞟了一眼。
这里头的意境,深远悠长,哀怨幽深,顿时令她一震“当我没问。”
所谓贫贱百事哀,富贵无事忙,一碗泡螺引发的爱情,基础本就不牢靠,作为一座不牢靠的婚姻危楼,出现裂缝坍塌歪瓜裂枣任何情形,都是可能的。
师太就说过,人这一辈子,最大俩件事,一为吃,二为睡。
无论贵贱,万事由头,都是这俩件。
她觉得,不用问,这意外,亦离不开这俩基础。
胖婶绞了把帕子,终是叹了声道“夫人那,胖婶在公子身边看着公子长大,亦和夫人处了有些年头,所谓旁观者清,有句话,不得不劝一劝您,人不风流枉少年,公子再年少俊才也到底还是年轻,就是真犯了什么错,也是情非得已,人无完人岂能事事周详,那外人传的纷纷扰扰,您别轻信,胖婶觉得公子对夫人,已是少有的好,您啊,就别计较太多了,嗯”
所以说,还是睡的事,出了岔子么
究竟是什么样风流官司,如此强悍的毁了皇帝的赐婚呢
为卿沉寂
胖婶眼看手底下的活也差不多了,拍了拍胖大的手,满意的笑了下“行了,夫人,这香喷喷滑溜溜的,公子一定喜欢,指不定过几个月胖婶就能伺候上个小小主子了。”
唐桃儿套上雪白光滑的软缎内衣,裹上薄薄的褥子,一边感叹了一下浮华生活的舒适,作为一个三餐不继的乞丐,吃不饱穿不暖自然也就没法子追求别的什么。
比如说这洗澡,就是奢侈的享受。
同一个屋檐下小三子和大丫头就曾经拿身上搓下来的泥丸当弹弓打,怎么说也是勤俭节约持家有方好歹给整下几只麻雀填了回肚子。
这么香喷喷的澡堂子做梦都很难想象。
不洗白不洗。她一向秉持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以及过一日算一日的宗旨。
这是作为一个合格的乞丐必须要领会到的生活真理。
所以她心安理得享用了一回,顺带走神要是能让师太他们也享用到该多好。
不过晃了晃念头,便将这个不切实际的丢了开去。
如今她更关心,此刻,现在,待会,这是要做啥
浑身冒着热气被胖婶领到间宽敞的屋子,绕过屏风入了内室,顿时满目一片红光。
玲珑红酥枕,冰麝红铜炉,鸳鸯耦合大红闪缎被,沉香月牙金红牡丹帐。
大红锡金檀木镶象牙多宝柜,大红锡金满园图梳妆台。
里外四进大红围栏百年好合拔步床。
红彤彤俩儿臂粗的蜡烛烧的满堂红光,流光潋滟,一室耀目。
很好很红火。
亦照耀得胖婶莹白滚圆的脸霞灿如锦,神情分外跃然“这都是照着以往夫人喜好置办的,五年来公子嘱咐要日日打扫随时以备夫人使用,夫人可还满意”
好红好艳俗
承恩公主的品味,委实很奔腾。
“夫人您在这等会,今夜良辰,公子可是心心念念盼了许久了,老妇先去和公子说一声啊。”胖婶嘱咐了句,扭着胖大的身躯一摇一摆的走了出去。
关门前突然又警醒,对着唐桃儿一脸紧张“夫人可别乱跑,琅邪阁的机关阵一日三变,乱走一步可就小命不保,懂不”
说罢呱唧一声把门关了。
留着唐桃儿瞧着那满眼红红火火半晌无语。
她在屋子里转悠了半晌,咬了咬下唇,几步跑到门口,一把将门拉了开来。
一只脚刚迈过门槛,冷不丁一旁有人道“夫人要什么”
唐桃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整个一鬼魂似的无声无息门边上站着个人。
高头大马却丁点动静都没有,木着一张五官端正却没表情的脸,抱臂环胸,一手掌中还握着一把长剑,正侧着头冷冷看着她。
“嘿嘿,”唐桃儿挠了挠脑门,冲对方笑了笑,却没得到回应,“大哥您贵姓”
“”沉默半晌,对方道“属下卫藿,奉公子之命值守,夫人有何吩咐”
唐桃儿秉持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将面容调整在如沐春风般的笑意盎然状态中“那个,外头空气好,俺打算走走,走走。”
说罢,另一只脚就要抬起,只听锵的一声一柄寒芒冷不丁横在了面前。
“夫人恕罪,琅邪阁玲珑宝阁外九幽十二星机关阵除了公子,没有人过的了,您若是不想身上少什么零件,属下劝您还是屋里待着的好。”
刀锋划过一道银亮的弧线,一缕青丝随风而落。
唐桃儿炯炯有神的瞧着那缕发丝,抹了把自个安在的脖子,丝的倒吸了口气,丫那刀风刮过还剐了处破口呢。
吹毛断发,吹弹可破,还有吹那个啥
好一把锋利的剑。
不由语重心长道“阁下长得五大三粗不要紧,要紧的是懂得怜香惜玉,不然取不上老婆可就亏大了”
眼前高大壮实的卫藿面无表情的瞥了眼唐桃儿“在下已有妻室,不劳费心,请夫人回屋以免意外。”
唐桃儿再三瞧了眼铁塔天王般的卫藿,终万般无奈缩了回去。
刚安静了半刻钟,吱呀一声门又开了,唐桃儿探出红润的脸蛋,忽闪着水汪汪的眼睛瞟了眼卫藿,后者目不斜视。
“壮士,有件事,想劳驾问一下。”
“夫人有何吩咐”
“想出去一下下,就一下下。”
“夫人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在下代劳。”
唐桃儿一脸疑惑“俺要尿,嗯上茅厕。”这事,您能代劳
卫藿面无表情“夫人,内室床榻边就有净房,无需出去。”
“哦,呵呵,那好那好,有劳”唐桃儿挠了下脑袋又缩了回去,卫藿一双浓黑的眸子扫了眼门框,继续静立。
唐桃儿在那大红锡金拔步床旁摸索半日,总算撬开个门板发现了那处隐秘的净房,坐在内里的马桶盖子上百无聊赖的托腮,神思天马行空的走神。
今晚上这事,全然出了她的意料。
听完胖婶的八卦第一个感觉是承恩公主委实真倒霉,一碗泡螺就把日后一片欣欣向荣的森林给秃噜了剩下唯一一根老树杈。
后来这老树杈虽然换了个新鲜的,可貌似是颗勾三搭四的柳槐。
想起刚才清风朗月下,妖娆如一株盛世白莲的虞王孙深情脉脉对着唐桃儿道“娘子啊,为夫知道错了,这五年洗心革面,若是夫人不信,可以慢慢留下来详查,啊。”
一个啊字,蕴藉婉转,叙不尽相思之意。
唐桃儿直觉,这位公子爷相思的,是那碗酥油泡螺。
能够对一种口味如此数十年如一日喜欢,其专情度确令人佩服。
怎么就没把这家伙吃成个泡螺
第二感觉,就是很纠结,她万分痛苦的望了望头顶,又严峻的低头沉思了半晌,依然没有能够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有关这件事情的丁点记忆。
作为一个将两代少女梦击碎了的传奇女性,这么轰轰烈烈的事迹,翻遍了脑子里犄角旮旯每一处地方,也还是没法子翻出来一星半点印象。
唐桃儿兀自痛定思痛的思索,好容易想到半年前她领着嗷嗷待哺的几张嘴下了桃花庵来丰陵想要混口饭吃,在涿县县太爷家老爷子八十大寿筵席上冒充人第十八房姨太太家二姑夫的堂侄子家大姨夫的三表叔的叔伯兄弟混吃混喝了三日流水席顺带捞了两袋子烧鹅肘子酱鸭屁股,结果倒霉催的人十八房姨太太正经二姑父家堂侄子大姨夫家的三表叔还就真的上门来撞了个正着被人连追带打鸡飞狗跳的赶了出来。
小三子也是那一回被打伤了后一病不起的。
当初收留她的桃花师太为了给她看病用光了所有的积蓄,所以她万分需要金钱来给小三子续命。
可是如今,她却莫名其妙因为一碗泡螺给困在了这里,如果她真是那承恩公主,不禁令人扼腕,一碗泡螺定了终身,一碗泡螺堵了她自由,她的人生,怎么就和泡螺这玩意那么纠结呢
也许,可能,她干脆认了这个事,以琅邪阁的实力,医治小三子,应该没有问题吧。
反正这也不是她自个承认的对吧。
可是认了,以那个公子的德行看,日后脱身恐怕很难。
这事,怎一个纠结了得
笃笃笃,外头传来敲门声“夫人可方便公子请你出来一下。”
“来了来了。”唐桃儿一骨碌从马桶上跳下,几下子蹦到门口,没出脚先露头,冲着外头卫藿嘿嘿一乐“公子叫俺啥事”
卫藿未作理睬,外头立着个妆容窈窕的婢女,躬身道“夫人,公子爷在听风揽月楼,请夫人随奴婢来。”
说罢当先带头脚泛莲花袅袅而行,唐桃儿老实跟着走了几步,瞅见身后卫藿不声不响跟着自己,倒走了几步歪着身子道“壮士,”声调之谄媚,面容之阿谀,足可以令人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卫藿视线下移瞥了眼唐桃儿,默然,却又抬起头来远远看了眼,目光中露出几分讶然。
唐桃儿不由回头,但只见远远的曲廊处,一抹白影飘然而来。
蜿蜒曲蘖建在一汪清池碧水之上,远近起伏的亭楼迷蒙于夜半的迷雾中,清冷的池水上泛动着烟波轻雾,如幽深曲径中之香霭瑶台。
薤露清荷晚风浮动,桂兰芝草摇曳蹁跹,芊浓合度的白莲如梦似雾冉冉款步,仙姿趋附间却如妖魅横行。
无论瞧着多少回,琅邪公子翩然的倾国风姿总是令人目眩神驰,不过她看身旁一直不动声色的卫藿似乎也带着轻微的诧异,仿佛对于他的出现,有些出乎意料。
还来不及深思,横木地板光滑铮亮,唐桃儿就瞧着对方赤着玉白的双足无声无息潜近。
侍婢已经悄然退下,连卫藿也默默退后了几步,仿若隐入暗夜无声。
“娘子”随着那招牌式的跌宕婉转尾音袅袅的呼唤依旧如初见时那般令人直冒鸡皮疙瘩。
每回被这么一唤,唐桃儿都有一种娇躯一震的感觉。
“四年,思念,你我相识了四年,相知了四年,又分别了四年,一千四百日的念想,如今,为夫总算是又找到你了”虞王孙眉目含情,站定在唐桃儿面前,脉脉凝视,手臂一挥,远处高楼突然亮起一片星辰一般闪亮的灯火,接着又是一片,由远及近突然千百盏灯火大放异彩通明在夜色之下,如同火树银花不夜天一般突然将这一片寂静幽深的百里庭院点燃。
那一盏盏的灯火一片片的灿烂,一片片铺陈,若昙花盛开,极致绚烂,突然琅邪阁变成一处真正的玲珑仙境,琼宇楼阁。
唐桃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明亮晃花了眼,不由眯起眼手搭凉棚的远目,耳边一缕风刮过,她的小肉手已经被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拉住,在一片灿烂绚丽里,那双悠远清凉千年古玉般的眸子熠熠生光“知娘子不肯轻易谅解,然吾心尤未变,吾曾许愿,琅邪阁上下为卿沉寂,待卿归日,方是我琅邪重放华彩之时。此处为卿黯,此处为卿欢,娘子可还记得吾所许下的诺言”
唐桃儿被挚着双手,无法遮挡那片灿烂,她无奈的想要看清光圈里近在咫尺的男子,可是光亮太过绚烂以至于她仰着头半晌只觉得双眼酸涩无比,眨巴眨巴眼之后,顿时眼角滚出一片热泪。
其意境颇有几分持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味道。
于是一旁瞧着的胖大婶不由抹泪哽噎了句“呜,公子真是太不容易了,唔”
唐桃儿很想揉一揉眼,实在太他妈痒了,奈何这手,被牢牢抓住动弹不得“嗯,那个”
“娘子想说什么”呵气如兰的谦谦君子问道“娘子有什么要求,但凡夫君我能做到的,一定上天入地为卿做到。”
“其实吧,俺就是想说,刚才撒尿没洗手你要不要先把俺的手放开一下下”
蛛网
灯火通明的琅邪阁如同琼楼仙境,华荣流彩。
绵延百里的碧玉楼台虽然如同璀璨的明珠流泻逶迤,只不过这通透琉璃的晶莹却又像是如雾似梦的瑶台,触手不可及的远离人间。
即便身在其中,亦给人静谧莫测的味道。
耳边除了天籁暗鸣外,却是听不到一丝动静。
唐桃儿艰难困苦的眨巴自己不停流泪的眼睛试图缓解它的酸涩,一边感慨这深情对视委实是个苦力活。
面前这位定力之强,叹为观止。
感慨间终于感到捏着自己手不放的琅邪公子动了动身体,从那眩晕的光圈中移动了出来。
“哦,娘子看来还在怨恨啊。”琅邪公子略略一叹,道“究竟要如何做,才能令夫人原谅为夫呢”
幽幽冷冷的一声叹息如同撩拨起水纹的涟漪,在静谧中无声铺陈了开去,仿若惋惜,仿佛哀怨,妩媚的桃花眸涟涟泛波,晶莹汪然。
四周紧随着公子的语调,顿时一片着急上火谴责哀怨的眼神。
额头一滴汗,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胖婶瞪着唐桃儿更是一副怒其不争“夫人,您就别使小性了,听劝啊”
唐桃儿甚觉无奈“难道这张脸各位就没一个觉得陌生的你们家夫人好歹住了几年了吧”
她扭头对着觉得比较靠谱些的卫藿道“你说是吧”
刚才的讶异仿佛是一个错觉,卫藿完全不动如山,甚至更加恭敬“公子爷若是认准了,那便就是了,有得罪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唐桃儿脑子里顿时有北风在呼啸万马在雄浑的大河在咆哮的感觉,这琅邪阁的人不靠谱,全上下的人都不靠谱,一碗泡螺定了亲,一碗泡螺认老婆,儿戏,太儿戏了
这事,关乎自己的名誉问题,她不能儿戏。
不过,她瞧了瞧公子身后跟着的一群人,想了想那把锋利的剑,望天
踌躇半晌,道“公子你看,手艺这东西,是可以学的,不过俺觉着这人的模样,是不能变得吧,您与公主青梅竹马的交情,难道会不认得她的模样,还需要靠这手艺认人么”
琅邪公子闻言神情一黯,幽然道“娘子可是还在责怪为夫四年来你音讯全无,与你品貌相仿的女子入这琅邪阁却是不下百次,如果不是这碗泡螺,为夫早就被人骗了去,而娘子是不是还要躲为夫一辈子”
哀伤的语调,委屈的神情,唐桃儿顿时有一种不认就上愧对天下愧对地中愧对父母的深沉负罪感来
无奈的依旧维持着被抓着肉爪对望的深情姿势叹道“小女子对公子知错能改浪子回头的意志和决心甚感由衷的敬佩,可,不瞒您说,前一阵子出了点意外,实在记不清了曾与公子有过那么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往事,俺怕您认错人了,这吃错了饭不要紧,认错了老婆,怕有损您声誉不是”
要是摸错了床,她也亏大了
“绝不可能。”斩钉截铁道,随即面色又是一黯,露出浓郁的痛惜“是为夫的错,才让娘子受苦了,要是娘子觉得不解气,五色堂刑堂新近琢磨出二十八种新式刑罚,一会陪夫人去挑一挑,若是看中了什么,尽管往为夫身上招呼,娘子以为如何”
﹏b汗,五色堂之黑色刑堂琢磨的酷刑连大内酷吏都甘拜下风,听说大理寺没事总喜欢问琅邪阁借人,刑堂堂主往那大牢里头飘一回,直接可以搞定许多顽固分子。
这事,可以往他家主子身上招呼
唐桃儿睨了眼细白粉嫩的皮肤,神情飘渺。
虞王孙义正言辞道“娘子放心,为夫若是叫一声痛,就罚为夫一辈子为娘子做牛马,不过若是为夫忍住了,就让娘子一辈子侍奉为夫,好不好”
这有区别吗
这好像不是讨论的重点好不好
望着一副义无反顾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的虞王孙,不觉一阵头疼“阁主,除了凭借这泡螺味道辨别外,难道没个靠谱点的标记”
虞王孙想了想,道“莫说夫人这一手绝活世上无人能比,倒也不是全没别的法子辨别的。”
“哦”神情一亮,“是什么”
虞王孙眨了下眼皮,那白玉般的脸上突然浮上一抹淡淡的粉色,顿时活色生香了几分“娘子,说出来真是羞煞人的事,你真要听”
“呵呵,还是别说了。”
虞王孙唇角一勾,往前微微一探,神情暧昧了几分低语“娘子左腋下靠前几分,有一道月牙形的粉红色胎记。”
唐桃儿面容狠狠一抽,脑子里嗡的响了开去。
“你,你怎么知道”唐桃儿脱口惊呼。“哦,是胖婶告诉你的”
瞥了眼胖婶,后者小眼一瞪“胖婶是这样乱嚼舌根的人么”
其实您嚼舌根了不少。
唐桃儿呵呵干笑。
难不成她还真就是那倒霉催的泡螺夫人
这委实是一件令人很纠结的答案。
虞王孙挥了挥手,令紧跟着的众人退远了些。
远方一汪倒映过来的盈盈流水在浓黑清冷的桃花眼中氤氲着模糊的雾霭“娘子你忘了,这是当年为夫闯了你的澡堂里瞧见的”
“那还是娘子十岁的事,为了这个你也咬了为夫一口,你我这也算扯平了对吧。”
唐桃儿看着面前面若红云的某人下意识问了句“俺咬了你哪儿了”
虞王孙一嗔,目若流水面若霞焕,音却蚊蝇低哼“股”
“啥”唐桃儿没听清。
虞王孙瞪了眼“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不过是练了一身臭汗也想赶紧洗个澡罢了,何曾知道你也在里头,就是个屁大的丫头非要说我非礼了你,扑倒了本公子还非得要在我屁股上咬一口印记出来,说是日后彼此都有个把柄,难不成你还忘了自个的丰功伟绩了”
唐桃儿面皮可劲的抽了抽,非常不纯洁的脑补了一下当时的情形,一张脸,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狰狞扭曲了起来。
这承恩公主,嗯,很好很强大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往下挪了挪,移动到了某人的尊臀部位。
虞王孙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莞尔一笑神情暧昧“娘子是不是要验看一下如今天色已晚,咱们的洞房花烛夜,要验看什么,为夫都乐意的很。”
那不紧不慢不高不低的调子令人心头战栗,唐桃儿浑身一抖,猛地仰起头往后,这突然的动作令虞王孙猝不及防只听咚的一声之后便是一阵倒抽凉气“娘子这铁头功夫,可真一如既往的狠辣。”
“没事吧。”唐桃儿瞧着对方捂住鼻子紧皱眉头的模样,那一汪清潭的眼睛有种雾蒙蒙潸然欲泣的意味,不由道“俺不是故意的。”
虞王孙眯起眼丝丝抽了会,才道“不要紧,为夫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娘子就是故意的,为夫也乐意。”
唐桃儿“”
“您就真不怕,俺是假的俺可真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认错了日后反悔,多伤感情不是”
面对唐桃儿如水清澄的一双眼,虞王孙眼神委顿了下,视线逶迤流转,长长的睫毛如同一重浓密的帷幕,将他清凉的眼神掩去神采“为夫知道,娘子不会这么轻易的原谅为夫。为夫当年确实伤了公主的心,如今你不肯原谅也是在理的。”
唐桃儿无语的瞧着对方,脑子里益发跑驴的烟尘滚滚,你丫的说了半天原谅,你的风流债到底是毛都还不知道,在理个屁
对方黯淡的语调突然又一转“不过本公子的口味,从来不会错。”
“何况,”虞王孙言语一顿,食指捻住面前飘过来的一缕女子的发丝搓揉“即便有错,本公子也定能让它变成真的,你说是吧,娘子”
月儿西移,一缕风悄然刮过,吹走了体内最后一丝从澡堂子里储下的热气,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虞王孙瞧着面前女子略略张着一张小巧丰润的红唇,极是心痒,轻笑着将发丝凑近鼻端嗅着“可是冷着了怎么也不多穿些”
虞王孙弯了弯双眼,顿时眉目含情“更深露重,咱们歇了吧。”
“慢着”
虞王孙长眉一挑“嗯,怎么还有事”
唐桃儿一哆嗦“嘿嘿,没,没有,那个啥俺这出来匆忙,没和人打招呼过,这贸然不回去怕不太好,要不俺先回去和朋友打声招呼,明儿个再来”
虞王孙目光灼灼的盯着唐桃儿瞧,半晌道“这倒是在理。”
唐桃儿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舒,只听他又道“这么些年也多亏有人替本公子照应着娘子,实在是该好生感激一番,今夜天色已晚,还是明日,让人备了大礼为夫陪着娘子一起去重谢吧,如何”
唐桃儿忙不迭摆手“不用不用,不用那么麻烦,那地方小门小户的,俺怕阵仗大了吓着人家,要不俺先去和他们通个气”
虞王孙捏着唐桃儿的手腕笑“娘子害怕人家嫌弃礼重么也罢,就让管家贾奕亲自走一趟,先去拜访一下便好,娘子可是从城郊桃花谷桃花庵里过来的贾奕你就辛苦跑一趟吧。”
啊,唐桃儿傻眼,愣愣抬头。
“夜黑风高的,那荒郊野外为夫可不放心,娘子应该不希望,你那些朋友有什么不妥吧”公子笑得纯良无害。
夜中似乎有利刃的钢锋像卫藿那把刀一样在看不见中划破肌肤,不见血,却已足够痛。
隐约明白,今晚上她怕是做定了这个承恩公主了。
出门不看黄历这种事,果然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虞王孙却一脸自然的捧着她的手念叨“娘子放心,有琅邪阁在,谁敢为难今儿个晚了就先送个信吧,明日咱上门去好生感谢一下人家,唔,夫人,你说为夫第一次上门去见客该穿什么衣裳好红的矮油,太艳俗了,绿的不好不好,夫人喜欢为夫穿什么为夫就穿什么好了。”
他又一拍手“啊,对了几个孩子喜欢什么玩意,明儿个让人去卖,他们要什么,天下有的东西琅邪阁都能弄到,天下没的,琅邪阁也能给娘子弄出来”
他碎碎念的声音仿佛远离耳畔,没入身后漫天的灯火,与苍穹斗星灿烂交织,仿佛是一张巨大而繁复的密不可知。
这场景,恍惚间令她想起在庵堂破败的地方时常能瞧见的一种东西,房梁屋角最多的物事。
蛛网
屈曲繁复的丝网中,常能瞧见冷不丁撞入来的小东西。
无论如何挣扎,最终被死死黏住成为蛛网主人盘中的美餐。
苍穹棋盘星作子
“夫人夫人”恍惚间突然被叫回了神,清凉如玉的眼闪烁着“夫人这是想什么呢”
虞王孙伸手握了下唐桃儿肉呼呼的小手“怎么这么凉,瞧我,一高兴就忘性大,走走走,咱们进屋去快,别冻着了。”
温热有力的大手突然紧握,令唐桃儿顿时感觉到自己双手的冰凉,以至于被这么一热反而打了个冷颤,虞王孙自动自发的靠过来“来,靠着为夫暖暖。”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噪杂之声,虞王孙抬眼望去“何事”
清洌的声音与前一刻截然不同,如丝弦宫调,缕缕锐昂。
“报公子,有人擅闯天机阁,被阻在青,衮二幽境,虚位及亢位宿卫已与之交手,请公子定夺。”
虞王孙嗤嗤一笑,胸廓微颤“琅邪重地已经有多年没人敢来,今夜居然有人敢闯到九幽境之第三重,不错不错,本少倒要看一看,是什么人那么有胆把人往这赶”
“属下明白,这就让宿卫把人往公子这驱。”
“公子”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唤了一声,几步上前,先朝着唐桃儿鞠了个躬“贾奕见过夫人”又朝着虞王孙道“公子,您这身子刚好了些,还是交给孩儿们去办,这些人不值当您亲自动手啊。”
虞王孙眼一瞪“娘子当年就说过男人不能柔柔弱弱,做事理当亲力亲为,娘子的话,就是本公子的金科玉律,如今正是娘子验收为夫是否刚猛之时,岂能回避娘子你说嗷”
唐桃儿
贾奕讷讷。
虞王孙又殷勤道“娘子,为夫这些年一直谨记你的教诲勤于锻炼,你瞧为夫可有强壮许多”
唐桃儿默默瞧了眼他修长的身板,纤细的腰身,堪比美人的妩媚,头顶默默感受着一旁贾奕火辣辣盯着她的眼神,违心道“唔,瞧着,倒是有些,威猛的。”
虞王孙顿时乐开了怀“娘子喜欢,为夫也就放心了,今晚上洞房,为夫,唔,也定当一展雄风威猛到底,管保服侍的娘子你喜欢。”
“呵呵,那,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娘子服务,乃是应当的。”
唐桃儿
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明灭盈动一片华光璀璨,接着那蛛网一样的灯火暗了一处,又亮起一处,俨然如星辰闪耀。
天河一般流泻苍穹的灿烂纵横交错着一缕缕粗细均匀的线条,仿佛用天幕做着的棋盘。
那闪烁明灭的灯火如同浩淼棋盘上的白子,而上面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跃动起伏的黑影如同排开架势的黑子。
天若棋盘星若子,斗换星移纵横间。
此刻棋势正势均力敌,白子大开大合磅礴汹涌,黑子缩阵成团坚若磐石。
向着虞王孙等所在的这一片区域蹒跚移动。
虞王孙突然跃然而起,宽大松散的白袍如大鹏展翅,霍然扬起。
玉白的足蜻蜓点水般立在栏杆之上,身后一片璀璨。
他驻足而立扭头瞧了眼,眯了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令这位发如墨衣如雪肤如凝脂眉如黛的王孙公子越发妖魅,却又圣洁如莲,对比强烈的两种感觉完美交融在他的一张一弛中。
“娘子”他朝着唐桃儿招招手,晚风刮起他的鬓发如瀑布倾泻。
唐桃儿冷不丁又是一个哆嗦。
今晚这天气,有些凉,唐桃儿默默概叹。
“娘子,看为夫为你展现这些年来的成果”纵身而下,气流穿腹而过,衣袖蹁跹。
“哎呀公子,真是太,太执拗了。”胖婶不知何时走近了些,瞧着不远处摇头,白了眼贾奕“你怎么也不劝着些公子,他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贾奕两手一摊“老朽哪阻拦得住,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子的脾性。”
胖婶叹口气,语重心长对着唐桃儿道“公子一向不把旁人的话放在心上,独独对您的话上心,夫人喜欢英雄人物,他便勉强自己练功,可是你也知道,他胎中带病,根骨一向不好,勉强练武,更是容易雪上加霜,您如今回来了好歹劝着点行不咱琅邪阁还用得着他亲力亲为么,夫妻过日子,平安就好哇。”
唐桃儿听着这话,看着远处的公子,略感无语。
那如妖似魅的身影绵延起伏,回风流雪一般在空中划过,乌发行云流水时而印刻在洁白如玉的袍袖之间,时而张扬飞舞在棋盘之中。
多么欢实的身影,哪有分毫勉强
“尔等擅闯我琅邪阁,可是为了与在下一同迎接本阁夫人的”清洌冷锐的声音随风飘荡,不绝于缕。浩然突入棋盘的身影颇有几分气贯长虹的气度。
话音刚落,空中金戈鸣镝,划破夜幕,唐桃儿但听耳边一声惊呼,贾奕低沉苍老的断喝“卫藿,保护主子”接着身后黑影一闪,劲风刮过,带起鬓角乱发。
但见夜空流星般划过一道刺目的弧线,狠狠切割在苍穹棋盘之上,盘根错节的蛛丝萦绕在那片犀利之上百般纠结,却在一声雷霆叱咤中化成零落,棋盘二子中的黑子顿时散乱无序,再不成章法。
就瞧见虞王孙跟个大蝴蝶似的白影略略不稳的在空中跌了跌,划破牵丝的利刃往他脚下一递,接着往廊台一递。
呼啦一声,偌大的纸鸢呱唧飘过,重心不太稳当的栽了进来。